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陈青云 Chen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8年)
怪侠古二少爷
  作者:陈青云
  本书是台湾著名作家陈青云最新写成的一部长篇新武侠小说。
  古二少爷是一位武功超群的年轻侠士,人称“影子人”,江湖上的人物对他都敬畏三分。他视金银钱财如粪土,专做扶弱锄暴的侠行,为完成师命,追回被盗的稀世珍宝“碧玉蟾蜍”,他展开了艰苦曲折的追踪,与明的或暗的劲敌进行了一次次的生死较量,最后终于战胜敌手,得偿师愿。作品在正面刻画古二少爷形象的同时,亦颇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反面角色:冒名顶替的蒙脸人。他无恶不作,下毒、掳劫、奸淫、弑师……只手炮制了一系列的恐怖事件。而脱下蒙面巾后,却又以一个正人君子的面孔出现,使人难以辨别其真面目,但最终还是落得其应有的下场。本书故事充满悬念,情节扑朔迷离,一场场激烈的搏杀波澜起伏,紧张的场面扣人心弦。故事还穿插描写了古二少爷与两位江湖奇女子的感情纠葛,写得颇为感人。暂无内容简介.</P><P>
  第一章 诡决妙斗
  第二章 奇逢怪遇
  第三章 鬼蜮伎俩
  第四章 豺狼行径
  第五章 情仇交织
  第六章 辣手摧花
  第七章 野店迷踪
  第八章 荒山惊魅
  第九章 请君入瓮
  第十章 曙光初现
  第十一章 无妄之灾
  第十二章 行尸武士
  第十三章 狼迹狐踪
  第十四章 土城风雨
  第十五章 历劫双姝
  第十六章 合浦珠还
  第十七章 节外生枝
  第十八章 雾迷烟漫
  第十九章 赌国春秋
  第二十章 守株待兔
  第二十一章 江山一注
  第二十二章 黑衣女煞
  第二十三章 云岭一怪
  第二十四章 华岳三公
  第二十五章 心结难解
  第二十六章 勾心斗角
  第二十七章 猎狼行动
  第二十八章 又见强敌
  第二十九章 绝地干戈
  第三十章 谜底初揭
  第三十一章 变数平添
  第三十二章 招魂老怪
  第三十三章 一波三折
  第三十四章 绝顶琴声
  第三十五章 无头交易
  第三十六章 花谢花飞
第一章 诡决妙斗
  日落西山,夕阳把乱葬岗旁边的杂木林子染成一种很古怪的颜色,枯枝败叶在土黄中泛着死灰。市上柴薪虽贵,但一般贫苦人家纵使灶下没柴火举炊,也不敢到此地来捡枝拾叶,怕的是碰上邪祟,胆子再大的牧童在大人的不断告诫下也远远避开此地,所以平时罕见人踪。这传言中经常出怪事的“鬼林”即使是大白天也显得阴森可怖。
  现在是黄昏,鬼林里却有人,两个年轻人。
  两个年轻人一样的英姿飒爽,衣着也十分讲究,如果是道上的人,一眼便能认出两个都是不同凡响的人物。一个是“武林公子”门士英,另一个是“金剑”庄亦扬,年轻一代中的佼佼人龙,是年轻女子倾倒争逐的对象。
  两人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方大石头边,石头上放着两只景泰蓝的酒杯,旁边不远摆着一具棺木,洞穴已经挖好。
  他俩在此何为?答案是决斗。
  他俩同时爱上了当今江湖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妙香君”,而“妙香君”在他两人之间又无法取舍,于是选择了武土惯常的解决问题方式——决斗。
  历经了十七次狠斗无法分出胜负,今天是第十八次,为了求明快彻底,于是两人商定了一种很残忍而可怖的方式——毒决。两只瓷杯里的酒一杯含有剧毒,立饮穿肠,生死决于抬手之间,但凭的是运气而不是武功。
  棺木已备,穴也挖妥,只等输的一方躺下去。
  鬼林里玩魔鬼的游戏。
  如果是一刀一剑的拼斗,死亡并不显得如何可怕,但眼睁睁要凭运气来赌,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事先心理上的挣扎是相当痛苦而恐怖的,天底下谁能真正视生死如无物?死,毕竟是人生最可怕也最不愿接受的事实。
  “你先选!”门士英开了口。
  “不,你先选,我不愿万一有人怀疑我作弊。”庄亦扬的口唇发干,声音有些低沉而沙哑,额上沁出了汗珠。
  “不会有人怀疑你,也不会有人怀疑我,这毒无色无味,涂在杯底,来此之前混放在一起,现在取出来斟上酒,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毒杯,你这顾虑是多余的。”门士英镇定地说,似乎他对这一场生死之赌比较看得开。
  “为什么要我先选?”庄亦扬双眼紧盯住两只杯子,呼吸有些急促。
  “庄兄,你清楚我的个性,凡事从不占先。”
  庄亦扬不再开口,两眼瞪得更大,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缓缓伸出手,又缩回,手抖得很厉害。
  门士英举首向天,深长地吐了口气,然后剑眉一挑,喃喃自语道:“日头已没,天色已向晚,问题总是要解决的。”说完,突地伸手抓起一只杯子。
  庄亦扬明显地全身一震,目光转向门士英。
  “门兄……”以下的话说不出来,也许这只是本能上的反应,他根本无话可说,事实上也不必说。
  “庄兄,也许我只看到日没,再也没机会看到日出,‘武林公子’从此消失江湖,请记住我们的约定,不立碑留名,不泄露事实,鬼林里多了一座野坟,随着时光湮没。”
  “门兄,也……也许是我。”声音是干涩的。
  “反正是一样,不是我便是你,只能有一个留在世上,这决斗非常公平,生者可贺,死者无憾。死便是结束,比活着相持不下的好,无论生死都是君子,我们都没有过任何心机手段,武林公子或金剑永远是英雄。”
  “咕!”门士英喝了下去。
  “咕!”庄亦扬吞了泡口水。
  两人对望,许久。
  庄亦场两肩抽动,口里发出重浊的呼吸声,因为门土英没有倒下,这证明他喝下去的那一杯没有毒。
  门士英的神色更加平静,因为他已经是胜利者。
  庄亦扬突地手抓剑柄,但随即又松开,毕竟他是成名的人物,不能做出令人不齿的事。他深望了门土英一眼,身躯晃了两晃,突地一咬牙,伸手抓起那只毒杯,以很古怪的声音道:
  “门兄,祝你和妙香君永远幸福。”
  门土英脸上并无得色,反而是一种近乎矜怜的神情。
  庄亦扬把毒杯凑向发白的嘴唇。
  “啪!”地一声,毒杯被门士英击落散碎在地。
  庄亦扬持杯的手没放下,人却呆了。
  门士英微一莞尔,点了下头。
  庄亦扬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原本苍白的脸涨得绯红,双目圆睁。
  “门士英,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兄用不着发火,小弟喝下了一杯无事,这……只是小弟的运气好,问题既然已经解决,庄兄没有必要再喝,决斗的最终目的是分出输赢,并非一定要见生死,所以小弟冒失阻止,希望庄兄见谅!”说完拱手一揖。泱泱气度令人心折。
  “不行,重新来过!”庄亦扬相当激动。
  “毒只一份,无法再来,同时也无此必要。”
  “哈哈哈哈……”庄亦扬仰天狂笑,久久才敛了笑声,颓然道:“从此之后,武林中再没有‘金剑’庄亦扬其人。”说完,转身踉跄奔去。
  门士英望着庄亦扬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就在此刻,一个美如天仙的绛衣少女幽然出现。
  “士英哥!”
  “香君!”
  她,就是促成两人生死相搏的“妙香君”。江湖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她并非世俗的艳丽,而是超尘脱俗的秀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完全仙化,尤其她那与生俱来的特异体香,就像绝谷中的幽兰所散发的天香,足以使人沉醉销魂。现在,她的玉靥显现出的是浓浓的哀伤,因为不管谁输谁赢,这两个男人对她所付出的感情是同等深挚的,她不愿看见这种情况发生,但又阻止不了这场悲剧。
  “士英哥,你……赢了,有什么感觉?”
  “我觉得非常幸运,因为已经没有跟我竞争的对手,但我并不快乐,而且……有些难过,我与他原是好友。”
  “你的胸襟勇气令我心折。”妙香君微微一笑。
  “过奖了,这是为人的根本之道。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不会忽略你们每一次决斗。”
  人影倏现,是“金剑”庄亦扬去而复返。
  门士英与妙香君大惊意外。
  “庄兄,你……”门士英惊声问。
  “门士英,你休得意太早!”庄亦扬满面杀机,神情十分可怖,平时的俊逸英风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另一个人。金光一闪,剑已掣在手中,上步,嘴角浮起一抹阴残的笑意。“我们三人同归于尽。”
  “庄兄!”门士英手按剑柄,横到妙香君的身前,做出护花的姿态。“你这样做……不像你平日的为人。”
  “随你怎么说!”庄亦扬在八尺之处止步。
  “亦扬哥!”妙香君启口,声音有些激颤。“我很惋惜,你自己破坏了你一向在我心中的形象,你不是当真的,只是一时的意气,对不对?”
  “香君!”庄亦扬挫了挫牙。“我不能没有你,而他……不会给你幸福,我不愿你将来后悔。”
  妙香君的秀眉打了结。
  “庄兄!”门士英依然镇定。“如果小弟刚才不打落你的毒杯,你现在会怎样?你能给香君幸福?如果我运气不好输了,你便是真武士、大英雄,睥睨武林天下,与香君成为神仙眷属,可是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证实了你的为人,香君算是委身得人么?”这几句话听来平和,但相当够分量。
  妙香君的神色连连变幻,她当然感触良深。
  庄亦扬的脸孔在抽搐,扭成了怪形。
  林梢剩下一抹残红,天色已昏暗下来。
  “门土英,我们再来做一次决斗,不见生死不休。”
  “再做决斗?我不愿说你卑鄙,但这样公平么?”
  “公平,绝对公平,等有了结果我会说出理由来。”
  “嘿!”门士英不屑地冷笑一声。“算我输,我拱手退让,如何?”
  “不必惺惺作态,拔剑!”
  “庄亦扬,你……让我对你彻底地失望。”妙香君很痛苦地说出了这句话。一个本是美好的形象破灭,一件包装得很完整的东西突然撕去了外衣露出丑恶的内部,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对女人而言。
  庄亦扬的脸从扭曲中浮出极度痛苦之色,但是很短暂,随即已回复愤恨与怨毒,他只瞥了妙香君一眼,依然怒瞪着门士英,如果说目光也可以杀人的话,他已经杀了门士英一千次,这是恨极的表现。
  “庄兄!”门士英似在尽力抑制即将迸爆的情绪。“你这么做毫无意义,只是给江湖徒留笑柄而已。”
  “拔剑!”庄亦扬毫无悔意。
  “庄兄,你再想想,输赢是另一回事,我们仍然是朋友。”门士英一忍再忍,苦口婆心地相劝。
  庄亦扬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鸭蛋大的小黑球,狞声道:“门士英,这是大内用以镇压暴乱的‘天雷’,五丈之内绝无完尸,我本预备万一决斗落败时作自裁之用,你既然不敢拔剑,正好派上用场,我们一同上路。”
  门士英怎么也估不到对方会有这一手,不由愣住了。
  双方相距只八尺,而“天雷”的威力是五丈上下方圆,如果掷出,后果不问可知。
  妙香君厉声道:“庄亦扬,你不但卑鄙而且恶毒,决斗你已经失败了,为何不自裁?你本就早有此居心,胜了是你的运气,败了你就杀人,天有眼使你自败行藏,我愿意与士英哥一道死,绝不后悔,你扔吧!”娇躯一横,搂住门士英的腰,玉靥一片凛然神圣之色。接着又道:“庄亦扬,如果我还有后悔的话,便是认识你这小人。”
  庄亦扬的脸孔已经扭成了怪形。
  “香君,你走开!”庄亦扬大叫。
  “不!”一个字,很坚决。
  “香君,我……要对付的是这小人。”
  “你才是小人。”
  “你要陪着同归于尽?”
  “不错!”
  门士英的脸已僵化,只剩下眼珠子在转动。
  庄亦扬持“天雷”的手上抬。
  蓦然,一条黑影从双方之间掠过,真的是一个影子,看不出是人还是物,太快,快得不可思议,从出现到消失只是一瞬,就像人的眼睛突然发花了一下,再看什么也没有,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可是,事情却已发生了,庄亦扬手里已空。
  门士英和妙香君只是呆住,并未发觉庄亦扬持“天雷”的手已空空如也,因为这不像是事实,以为是幻觉。
  庄亦扬一歪身,电闪而去。
  “啊!”妙香君迟迟才惊叫出声。
  人影出现,是原先那影子出现的方向。
  门士英回过神来,脱口叫道:“古二少爷!”
  出现的是个衣履敝旧的蓝衫客,由于留有髭须,看不出年龄,但不大就是。最特殊的一点是他手里拿了根黑黝黝的藤条,看起来不伦不类,显得无比的怪,但要是知道他的人便不觉其怪了。白道人物对他敬畏三分,黑道宵小避之犹恐不及,爱管闲事是他的本性。人像穷酸,但挥金如土,出手大方,仿佛他家里有金山银窖用之不尽。
  妙香君也跟着叫了一声:“古二少爷!”但带着惊疑。
  古二少爷到了两人身前停住,阴阳怪气地道:“可以放手了,等到没人的地方再亲热吧,当着生人面不雅。”
  妙香君粉腮一热,放开搂住门士英的手侧移两步,面上讪讪地很不好意思,天色已昏暗,看不出她的脸红成什么样子。只有一点,便是她的确很美,如果你是在雾气弥漫的绝壁悬岩边,突然发现一朵散发清香的幽兰,便是她此刻的写照,真的是造物主的杰作,配上门士英可说是天造地没的一对,令人妒也令人羡。
  古二少爷不自禁地点点头。
  “古大侠!”门士英长揖到地。“敬谢援手之德。”
  “不当事!”古二少爷大刺刺地摆摆手。“我一向最见不得卑劣狡诈之徒,碰上了就非伸手不可,倒是你的表现不错,胸怀磊落,宅心仁厚,可以算得上是个真武士,不赖,我喜欢你这种人。”
  “古大侠过誉了!”门士英恭谨地欠了欠身。
  “我提醒你两个一句,姓庄的小子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报复,你们要多加小心。”古二少爷一派长者的口吻。
  “是!在下谨记。”
  “古大侠!”妙香君莺声呖呖。“此事缘我而起,我觉得心里很不安,如果因此而连累了士英哥,我将……”
  “你并没有错,能因此而认清庄亦扬的为人,未始不是你的幸运!”
  “唔!”
  “如果你们要图平安,趁早离开江湖路。”
  “士英哥!”妙香君转过脸。“你听见了?”
  “唔!香君,我会慎重考虑。”
  “我该走了!”了字余音未了,人影已杳,像空气一般消失,仿佛他根本就没存在过,不像是武功而是幻术。
  “这是什么武功?”妙香君惊声说。
  “你忘了他的外号叫 ‘影子人’?”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妙香君摇摇头。“士英哥,我们应该听他的忠告离开江湖路,我家除了下人,只剩下我和一个尚未成年的弟弟。你……就陪我回家定下来如何?”
  “这……我们还没正式名分。妥当么?”
  “……”妙香君垂首不语。
  “香君,照顾你姐弟已经是我的责任。不过,在定下来之前我还有些私事必须料理清楚,这样好了,我先送你回家,再出来办私事,这样好么。”门士英显得无比地体贴,语调也温柔之极,情深无限。
  “好!”妙香君点头。
  门土英伸臂拥住妙香君,双双离开鬼林。
  就在两人离开之后,又有一男一女出现,年纪在二十冒头之间,都是短打扮。女的秀丽中带着慧黠,男的英俊中透着精明,那男的手中托着庄亦扬失去的黑球——天雷。
  “妙妙,刚刚这一对……”男的嬉着脸。
  “这一对怎样?”女的闪动着乌溜溜的大眼。
  “你羡慕么?”
  “羡慕……什么意思?”
  “我俩不也是……”
  “玄玄!”女的鼓起腮帮子。“你欠揍么?”
  “你这么凶,将来我岂不灾情惨重?”
  “你还敢贫嘴!”女的抡拳就要……
  “好,君子动口,我告饶。”
  他俩一个叫“玄玄”,一个叫“妙妙”,别看年纪轻轻,却是成了精的角色。玄玄精擅易容之术,可以在转眼之间改变貌相。女的是“空空”名手,藏到地狱里的东西她都能手到拿来,是古二少爷的左右手。
  “玄玄,别只顾嚼舌头,我们该去办事了吧?”
  “妙妙,我还真喜欢这地方。”
  “你这脑没问题吧?”
  “正常得很!”
  “你喜欢这鬼地方什么?”
  “名为鬼林,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人,当然更不会有,绝不输荒山幽谷,还有比这更清静的地方么?”
  “又怎样?”
  “嘻,让我亲一下你!”
  “好哇!”妙妙偏起脸,闭上眼。
  “嘻嘻,妙妙,你终于开窍了!”玄玄靠近凑嘴,伸手。“啪!”地一声脆响,玄玄捂着脸急退。“你……怎么真的打人?”
  “谁要你犯贱。”玄玄双手叉腰,刁蛮之态毕露。
  “你是吃定我了?”
  “不错,怎样?”
  “我手里拿的可是‘天雷’,你不怕……”
  “我就是不怕!”扭腰逼了过去。
  “好!好!”玄玄伸手做挡的姿势。“我服你,这东西可是会要人命的,玩笑开不得,我们走吧。”
  两人也离去。
  鬼林又还原为鬼林,剩下一具空棺材和一个土坑,这情况如果被人发现,不知又会编出什么吓人的故事。
  飞龙瀑的下游,带着白沫的涧水穿行在崩云乱石间,雷鸣的飞瀑声遥遥可闻,仰首上望,可见悬挂在岩壁间的百丈白练。水边围了一群人,地上是一具湿淋淋的尸体,面目已经不辨,是冲击碰撞的必然结果。
  “死的是谁?”看衣着不是普通人。
  “还带着剑,是有武功的。”
  “有武功的会失足坠人飞瀑?”
  “说不定是在岩头上比武落败……”
  围观的七嘴八舌。
  “不是打架比武,”一个不起眼的穷酸开了口。“他的剑还好端端在鞘套里,八成是自杀,再不然……”
  “再不然怎样?”一个江湖人装束的汉子斜瞟穷酸。
  “被人推落悬岩飞瀑。”
  “不像话,一个身负武功的被人推而不亮家伙?”
  “也许是遭暗算。”
  “嗄!”另一个汉子惊叫了一声,“大名鼎鼎的人物,看他的身材打扮,很像是‘金剑’庄亦扬,这……不难证明。”说着,上前曲身,把死者的剑抽出半尺,果然金光耀眼,直起身来,栗声又道:“是他没错,第一流的剑手,这……这可是震惊武林的大事。”
  “看,剑柄上拴了块布条。”原先的汉子惊声说。
  那抽剑证实死者来路的汉子伸手解下布条,张开,上面居然有字迹,端详了半晌才念道:“公平决斗,输者自裁,与人无尤,请勿追究。”叹口气,摇头道:“这便是武士精神,令人佩服。”
  不起眼的穷酸晃晃脑袋,走开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影子人”古二少爷,但在场的没人认得他。
  月初升,清辉普照大地。
  一座巨大的庄宅,在月光下更显得宏伟但带几分神秘。匠心独运的亭园里,一对璧人在亭子里对酌,借用月光不点灯烛,极富诗情画意。
  “士英哥,你这一去就是一个月,我以为……”
  “以为我不来了?”
  “可不是!”
  “香君,我会不来么?在这世间除了你再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人了。事情太琐碎,我可是心急如焚,事一完便匆匆赶来,以后再没牵挂了,我会天天陪你再不离开。”
  “士英哥,我……老是心神不宁。”
  “为什么?”
  “我……老是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我们。”妙香君的秀眉蹙了起来,朦胧中,她显得更美、更可人。
  “你是指庄亦扬?”
  “唔,他不会放弃报复的。”
  “他已经放弃了,而且是永远放弃。”门士英微笑。
  “怎么说?”妙香君眸光闪了闪。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你这么一说,我又不能不讲了,庄亦扬已经投飞龙瀑自杀……”
  “他自杀了?”妙香君惊起又坐下。
  “我是在来这里的途中听说的。起初我也不信,像他那种人绝不会自杀,我特地赶到飞龙瀑出口的地方向民家打听,真的有这回事,我也在涧边看到了他的墓,听说是几个外地的江湖人料理的,碑上有名有号。”
  “啊!”妙香君吐口长气,“这的确想不到。”
  “可能,他是想通了,决斗输了,虽然苟且偷生,但已无脸再见天下人,寻求解脱,至少可以维持原先的名。”
  “要是你不一念存仁,阻止他喝那杯毒酒,他在鬼林就该伏尸。”
  “嗯,还有,也许他是迫于古大侠的威名……”
  “有此可能!”妙香君深深点头。“士英哥,我敬你一杯,这是我们……幸福生活的开始。”端起杯子。
  “香君,我要用我的生命维护你。”
  两人照杯,会心地相视一笑。
  “嗨!”一个小身影从花树间蹦了出来。
  “小虎,你吓我一跳!”妙香君故意噘起嘴。
  “哼!我才不信你胆子这么小。”说着,跳进亭子,一头栽进妙香君怀里。“姐姐,我……是不是叫他姐夫?”
  “别胡说!”妙香君望着门士英笑笑。
  “那……叫什么?”
  “叫门大哥!”
  “这不是一样,过些日子又要改口,多烦!”
  “人小鬼大!”妙香君轻轻啄了一下小虎的额头。
  小虎站起身,门士英把他揽在膝边。
  小虎的年纪约莫七八岁,唇红齿白,一脸伶俐相,一看就教人喜欢,他是妙香君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姐弟俩可以说相依为命。
  “门大哥,我叫你姐夫好不好?”
  “这……当然好!”门士英向妙香君眯眯眼。
  “就是嘛!男人总是比女人爽快。”
  一句话,逗得两个大人都笑了。
  一个黑忽忽的庞然大物来到了亭子边,是只西藏产的大獒犬,像只小牛犊,差不多有小虎站起来那么高。小虎跑过去骑上狗背,吆喝一声:“老黑,我们去闯江湖,走!”獒犬驮着小虎,轻快地跑开了。
  “真有意思!”门士英抚掌而笑。
  突然,妙香君两眼发直,望着斜对角的方向,满面惊怖之色,门士英立即发觉了,不由心中一动。
  “香君,你怎么啦?”
  “看……看那边……花轩。”
  “花轩?”门士英扭转身。“什么也没有呀?”
  “有,一个蒙面人,忽然又不见了。”
  “你是不是眼睛花了?”
  “不,我看得很清楚!”
  “我去瞧瞧!”门士英纵起,飞掠过去,绕花轩一周,然后进门,不久,又折了回来,笑着道:“你定是眼睛花了,现在有微风,月光下树影摇动,是很蒙人的。”
  “我发誓没看错!”
  “什么人敢如此大胆?目的又何在?”
  “如果你没说庄亦扬已投瀑而死,我真怀疑……”
  “香君,你想得太……”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因为他发觉妙香君的双眼又发直,是朝向花轩右侧的方向,他顺着妙香君的目光扫去,顿时心头一震,一条人影恰隐入花树丛中,这回他再不说妙香君的眼花了。毫不踌躇,他飞扑过去,搜寻之下,毫无踪影。他站在花树中的卵石小径上,心里想:“以妙香君的天生丽质,再加上庞大资产,武林中垂涎的定然不少,说不定那蒙面客是为了她而来,这得多加防范。”心念之中,正待转身回去,突然,他发觉花树枝叶之间似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在望着他,但他沉住气,故作不知。
  眼睛没移去,许久。
  门士英判断好了双方的距离角度和对方可能闪避的位置和路线,以及可资利用的地上物和阻碍,做了最佳的打算,如何才能使对方无所遁形……然后他开口:“朋友,不必装神弄鬼,有话我们当面谈。”
  居然有了回应,声音古怪之极,像嘴里含了东西,使发出来的声音不但变调而且不顺畅,一句话,很难听。
  “你是‘武林公子’门士英?”
  “不错,朋友是……”
  “这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
  “在不可以不问,来意总应该说吧?”
  “你是真心喜欢妙香君?”
  “不错!”门士英心里犯了嘀咕。
  “那记住一句话,如你对她有任何亏欠就准备死。”
  门士英一头玄雾,不知道对方何以会说这句话?对方的语气中并无妒意,可以视为是一种忠告,可是凭什么身份提这忠告呢?妙香君的母亲在生小虎时难产而死,而她的父亲在三年前暴毙,死因不明。范家外地来此置产落籍,本地并无亲戚故旧,这蒙面人是谁?
  “朋友说这句话必有所凭,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记住就行。”
  “门某人一向不喜欢猜谜。”
  “不管你喜不喜欢,只消牢牢记住。”眼睛突然消失,枝不动叶不摇,也不见有影子晃动,就这么消失了。
  门士英当然不甘心被作弄,照他原先的盘算,闪电般弹上半空,目光极快地扫过视力所及的范围,然后一个云里翻,泻落在对方原本藏身的花丛之后,目光再次扫过地面的空档,可煞作怪,连一丝影子都没有。
  他怔住了,对方的身手太惊人了。
  突然,他想到了古二少爷,古二少爷外号“影子人”,除了他,当今江湖很难找到具备如此功力的第二人。
  可是,古二少爷为什么会来这一手呢?只有一个可能,他也爱上了妙香君,故意来虚晃这一招。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斗古二少爷他实在没有把握。
  “哎!”亭子方向传来妙香君的惊叫。
  门士英猛可里一震,折身掠回。
  亭子里,妙香君倚着亭柱在发抖。
  “香君,发生了什么事?”
  “鬼……鬼……”妙香君牙齿在打战,月光下仍可看出她的脸苍白得可怕,眼光是直的,似受了极大惊吓。
  “什么鬼?”门士英四下一望,上前扶住她的香肩。“什么也没有呀!世间哪来的鬼.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鬼……好可怕!”
  “坐下来慢慢说。”门士英强按她坐下,
  “蒙面人……”妙香君仍在惊恐之中。
  “蒙面人?”门士英心里有些发寒,但表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地笑笑。“香君,你说蒙面人,既然称他是人,怎么会是鬼呢?”
  “不,他……不是人,是鬼!”
  看妙香君的神情,门土英也不由地心里发毛,刚才在花荫间蒙面人所表现的那一手,的确是形同鬼魅,而妙香君并非普通女子,武功也是上乘的,竟然会吓成这个样子,这当中必有缘故,得问个清楚。
  “香君,这蒙面人出现过几次?”
  “头一次,今晚……头一次出现。”
  “哦!头一次出现?你怎么说他是鬼?”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亭子边,目光像刀,不是看人,而是直戳入的心脏。我正准备要行动,他忽然揭去了蒙面巾。啊!太可怕了,那不像是人的脸,而是像……熟透迸裂的石榴,又像是打破的瓦罐再一块块拼凑起来,白森森的牙齿暴露在口唇之外……啊……”妙香君掩面,仿佛那鬼脸仍在眼前。
  门土英的心弦在震颤,下意识地再次扫瞄亭外一周。
  “后来呢?”
  “我叫,他便消失了,像鬼一样化去。”
  门士英深深一想,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是人,蒙面巾之内再戴面具,来去无踪影是一种类似‘移形换位’的身法,你记得……”
  “记得什么?”
  “在鬼林里从庄亦扬手中夺去‘天雷’的影子……”
  “你是说古大侠?”
  “不是说,只是想。”
  “不会,传闻中古二少爷人虽怪但行事十分正派,绝不会装鬼唬人,而且,他也没理由来搅扰我们。”
  门士英又思索了一阵。
  “慢慢再查吧,我有把握逮到他,如果他有真实武功,便会正面跟我们接触而不必装神扮鬼,可以想见他是凭鬼蜮伎俩而想达到某种目的,别怕,要是他再出现,就用真功实力对付他,出手不必留情。”门士英很有把握地说。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
  “我们家里一共养了五头獒犬,入夜便放出巡弋,一条狗比十个武士还管用,怎么没听到狗叫声?”
  “这……”门士英搔搔头,“也许,对方有特殊的驯狗方法,凡属邪门人物,都具备这些门道。”想想,皱起眉头道:“不对,虽然你已经带我让狗熟悉我的气味,但我刚才高来高去,见影而吠是狗的特性,我就没看到半条狗的影子,也没半点声息,莫非……”
  就在此刻,一个高瘦的白发老者急吼吼地来到。
  “冯老,有事么?”
  这老者叫冯七,是三代老管家,从祖居随来的。
  “怪事!”冯七在喘气。
  门士英与妙香君齐为之一震。
  “什么怪事?”妙香君起身问。
第二章 奇逢怪遇
  老管家冯七定了定神才开口回答。
  “是小姐把巡夜的獒犬关回狗屋么?”
  “我没有呀。”妙香君的脸色变了。
  “所以老夫说是怪事,狗分明是照平日规矩放出来,刚才老夫没事出来巡视,却发现狗又回了窝,这……”
  妙香君望着门士英,脸上又现出惊怖之色。
  “没发生什么事吧?”冯七惊疑地问。从带棱的目光,可以看出此老相当精明干练,名符其实地一块老姜,他已经从妙香君的脸上表情看出端倪,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范府一向平安,从来没风吹草动过。”说着,望了门士英一眼。
  “冯老,刚才是发生了点意外事。”门士英把蒙面怪人出现惊扰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问道:“冯老是府里的元老,也可以说是唯一的长辈,对于那容貌被毁的怪人可有什么印象。比如说仇家或是与范府有瓜葛之类的……”
  “没有!”冯七不假思索地回答,目光更锐利了,像猎犬在注视隐藏但已被发现的猎物。“过世的主人不是江湖人,不可能有仇家,同时迁居本地之后深居简出,不会跟外人发生任何瓜葛。至于那蒙面人,只能判为意图不明,而故意显露丑恶的面目给小姐看,必有其用心,他既然现了形,不会就此罢手,我们只有等之一途。”
  “冯老所言极是,”门士英深深点头,“香君,我们进去吧。”
  “好,士英哥远途劳顿,该早些歇息。”
  三人离开花园。
  一样的月光一样的夜。
  山间的夜特别静,是以飞瀑狂泻的声音也特别震耳。
  涧水边庄亦扬的墓已被掘开,旁边站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是“影子人”古二少爷和他的得力手下玄玄与妙妙。
  “少爷,怎么会是空坟?”玄玄困惑地问。
  “死人复活了!”古二少爷漫声回答。
  “死了的人怎么复活?”妙妙大声说。
  “庄亦扬面目不辨,死得十分难看,是两个好心的同道出面料理善后的,我在一旁亲眼看着装棺入土,怎么可能会复活?”
  玄玄加重了妙妙的问话。
  “这当中有玄机!”古二少爷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玄机?”妙妙追着问。
  “你俩知道我的脾气,没绝对把握的话不说,现在只是猜测阶段,必须待事实证明,也许事实跟我想象的是两回事,要看以后的情况发展,所以我现在暂时保留。妙妙,你知道范员外府的坐落么?”古二少爷目注妙妙。
  “知道,妙香君的家。”
  “好,你去侦察一下,不可打草惊蛇,现在就去。”
  “是!”妙妙立即弹身奔去。
  “玄玄,把坟墓还原。”古二少爷沉声吩咐。
  “少爷,既是空坟,填平就结了,干么还要还原?”
  “别想偷懒,我当然有我的道理。”
  “好吧。”
  玄玄开始动手,把坟墓还原,新坟新土,被动过是看不出来的,这一折腾,足足耗了半个时辰才完事。
  “少爷,我想到一件事!”
  “你又想到什么?”
  “庄亦扬的剑是名剑,会不会有人盗剑?”
  “玄玄,你想左了,盗剑就盗剑,何必把尸体一齐带走?两个出头料理后事的是聪明人,把人与剑一同入土,因为他们明白,庄亦扬的金剑是特殊兵刃,一出现便会被人认出,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不敢起贪念。”
  “嗯!我是笨,没想到这一点。”玄玄讪讪地说。
  “你不笨,是聪明过了头。”
  “少爷在骂我?”
  “不,是实在话,你是想到便说,没去分析。如果你笨,会成为‘千面客’段小川的衣钵传人?”
  “笨传人罢了!”玄玄笑笑。
  “真正盗墓的人来了,我们回避一下。”
  两人迅快隐去。
  未几,一条人影来到墓前,是个蒙面人,他四下里张望了一阵,然后扬掌作势就要朝坟墓劈去。
  一样黑忽忽的东西疾射而至。
  蒙面人上扬的手一个反抄,便把袭来之物接住了,看了看,抛在地上,是一块鹅卵石。出声道:“不长眼的鼠辈,竟敢招惹你祖爷爷,八成是活腻了,滚出来。”声调极之怪异,仿佛含着东西说话。
  “你祖爷爷来了!”一条黑影从半空扑落,如巨鹰俯冲攫物,姿态妙而玄奇,显示出是上乘的高手。
  蒙面人一晃而没,就像是平空消失。
  巨鹰落地,是玄玄。
  “好玄奇的身法,可以媲美妙妙!”玄玄赞叹。
  “我失算了!”古二少爷跟着现身。
  “少爷什么失算?”
  “我本以为是宵小之徒,阻止他毁墓,想不到是个罕见的人物,我突然想起,他就是我们苦苦找寻的人。”
  “神盗‘天煞星’?”
  “不错,除了他,再找不到这等身法的人。”
  “我们追?”
  “算了,能追得上么?好在他已经再现江湖,迟早会逮到他的。”
  “也许他还没离开此地?”
  “走远了,我在高处看得很清楚,一溜烟飘忽而去。”
  “少爷,我想……”玄玄抓抓头。
  “你想什么?”
  “不一定是‘天煞星’。”
  “怎么说?”
  “‘天煞星’是江湖上百年不一见的巨盗,珍品古玩,无一不偷,庄亦扬的‘金剑’是奇兵器,他当然有兴趣。不过,传言中他偷不成便抢,凡是阻挠他的定杀,为什么他不对我下杀手反而仓皇遁走,这与传言不符呀?”
  “说的也是,但我们不能放弃,人有时是会改变的。”
  “少爷,即老前辈向成王爷拍胸担保半年之内寻回‘碧玉蟾蜍’,我们奔波了已经足一百天,什么线索也没有。先师遇害临终说出了‘天煞星’。这‘天煞星’生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当面碰上也是白费。”
  “别泄气,我们尽力而为。”古二少爷拍拍玄玄的肩头。
  “刚才的蒙面人如果真的是‘天煞星’,却失之交臂,唉。”玄玄显得相当沮丧,连喘大气。
  “玄玄,你这样子报得了师仇?”古二少爷以严肃的口气说。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玄玄顿然省悟。
  “少爷,我错了,请包涵!”
  “这没什么,只要记得恒定坚毅才能成木事。”
  “玄玄谨记。”
  “妙妙去探范府。也许很快回转,也可能耗很长时间。我们没约定碰头的地点,为防错过只好在此地等了,到上头原来的地方歇憩吧!”古二少爷挪动脚步。
  玄玄紧跟着。
  “嗄!”一只怪鸟从两人头顶低空掠过,一张白纸冉冉飘落。
  “啊!怪鸟传书。稀罕事!”玄玄叫出声。
  古二少爷伸手用内力把白纸吸到了掌中,上面有几个大字,写的是“恭请二少爷到瀑顶一晤,勿带从人。”
  “少爷,怎么回事?”玄玄心急地问道。
  “有人约我到瀑顶见面。”
  “谁?”
  “没具名。玄玄,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会他。”
  “少爷,会不会是……”
  “希望是他。”
  两人都没说出来,但已心照,指的是那蒙面人。
  古二少爷弹身朝上升登,断岩无路,只能靠棱岩和横生的小树借力。所幸除了飞瀑的位置是上丰下锐的形势之外,侧面的岩壁还有些坡度,以他的身手攀升还不太困难,吃力是当然的。不久,登上了壁顶,距下方已近百丈。月光下,只见峰上有峰,层峦叠嶂,在此地形成了一个大平台,涧水滑过其间,到了崩岩边急倾而下,便成了飞瀑。
  峻岩古松流泉,月光下景色幽美如画。
  已经到了地头,却不见人影。
  古二少爷悠闲地浏览荒山夜景,他知道对方必会主动现身,心里一点也不急,倒是在暗暗盘算如果约自己的真是那蒙面人,而蒙面人也正是“天煞星”的话,得需要小心应付,用智取,非必要不动武。
  一刻时间过去,空山寂寥依然,只有飞瀑之声。
  对方指名相邀,难道设有什么陷阱不成?“天煞星”恶毒凶残,行事不择手段,师父曾一再叮咛。
  突然,一缕淡淡的香风沁入鼻孔,古二少爷心中一动,抬眼望去,不由大惊意外。五丈外,一株虬松下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宫装女子,身材窈窕之极,可惜是背对这边,不见正面,但背影已经够令人神驰了。
  难道邀晤自己的是这个女子?
  他没有空山惊艳,月下逢仙的感觉,在这种境地里,他想到的是妖魅狐鬼,但他毫无惊惧,缓步走了过去。
  愈接近,香气愈浓,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花香,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异香,如果一定要指出是什么香,那就算女人的体香吧。体香而能顺风送到五丈之外,不用说,这女人是天生异质,这使古二少爷不期然地想到妙香君,她是第一个在江湖上被发现身具异质的女人,因此而产生了“妙香君”的外号,她的本名反而不彰。眼前的女人是第二个么?也许,她就是妙香君。
  古二少爷已到了离对方五步的地方,他停住。
  “古二少爷么?”女子开口,但没回身。
  声音很柔媚,但绝不是妙香君。
  “正是,姑娘是……”
  “我叫花灵。”
  “花灵,嗯,百花之灵,这名字很美也很贴切。”
  “谢谢二少爷称赞。”
  “是姑娘差青鸟传书邀在下相晤?”
  “对,不过那不是青鸟,这里也非瑶池,只是一只驯了的野鹤而已。”从语气显示出她并非很温顺的女子。
  “怎不转过身来?”
  “让你保留一个较好的印象。”
  古少爷心中一动,莫非她长得很丑?
  “姑娘既然主动相邀,又吝示真面目,这近于矫情,印象已先打了折扣,也辜负了‘花灵’二字。”
  “你很会说话,如果我是无盐嫫母……”
  “真正的美不在于外表而是内涵,无盐嫫母未始不美,西施王嫱未必真美,灵魂之美远胜过躯壳之丽,有大智慧的人应该能勘破这一关。春花虽艳,经秋必零,到那时美又安在?艳又何存?”
  “二少爷,你人怪说话也怪,确是与众不同。”
  “我倒不觉得我怪,世俗之人,执着于世俗的观念,硬说是情理,那才是怪,我这不怪的人反而是怪了!”他直接用“我”而不自称“在下”与“区区”之类,大大违反常规,这也表现了他怪的一端。
  “二少爷,你真的要看我的真面目?”
  “主权在于姑娘!”
  “好,你看!”花灵陡然回转身。
  古二少爷倒是一愣,那么美的身段,那么媚的声音,还有最动人的名号,竟然配上了这副形容,的确令人扼腕。扫帚,眯眯眼,塌鼻掀唇,说难看,也只能到此了。
  “怎样,吓着你了?”花灵咧嘴而笑。
  古二少爷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由莞尔。
  “不,姑娘很美!”
  “骂人不要本钱么?”
  “是真的,你很美!”
  “美在何处?”
  “内心深处!”
  “哈哈哈哈……”花灵笑了,前仰后合,如花枝乱颤,笑声像摇响一串银铃,仿佛月光也随之波动,许久,许久,她才敛了笑声。“二少爷,口舌之利不足取,你我初逢乍见,怎知我美在内心深处?”
  “我修习过星相之学,并非信口开河。”
  “哦!那我说你相当英俊潇洒,如何?”
  “就我这副邋遢相?”
  “你也是俊在深处!”
  “如果我以姑娘刚刚的话反问?”
  “光只你二少爷的歪理怪论就使我感到你的美。”
  “哈哈哈哈!”古二少爷也不由大笑出声。“言归正传,姑娘约我来当然不是谈美与丑,到底为了什么?”
  “我久闻你的大名,只是无缘识荆,今夜你来到了我家大门口,这机会不能错过。”花灵带笑说,当然,她的笑态是不堪承教的。
  “姑娘说……家门口?”
  “对,我就住在山里,现在请随我来。”
  “请!”古二少爷兴致大浓,可能是性之所近,也许是为了好奇,他欣然首肯,并不计及其余。
  两人一先一后而行,那股发自特异体质的奇香熏得古二少爷陶陶然,昏昏然,这是有生以来从没经过的体验。
  渡涧,越谷,登峰,到了一个如诗如画的地方。
  “到了,就是这里。”花灵用手指着一个积苔的洞口。
  古二少爷又一次愣愕,但他没表示出来,真想不到她是住在岩穴里。
  “花灵洞天么?”
  “啊!太好了,我会叫人把这四个字刻在洞顶。”
  “信口胡诌,别当回事。”
  “真的是很妙,我一定采用。”
  就在此刻,两名宫娥装束的少女从洞口步出,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十分秀丽,像一对素蝶,可人极了。
  “小姐迎得贵宾来了?”一个说。
  “这可是山中的大事!”另一个补上一句。
  “见过古二少爷!”
  “古二少爷!”双双福了下去。
  “不必多礼,这会教人不舒服。”
  “好,从此刻起,我们一切随便!”花灵笑笑,抬手邀客。
  “请吧!”说完觉得不妥,又道:“你两个在前带路。”
  “是!”两名少女恭应一声,在前带路。
  入洞不久,跨过一道门限,眼前大亮,不见灯火,柔而白的光是从顶上天棚层缝里射出的,想见是珠光,在感受上像是大白天。眼前是间大厅,装潢得美奂美轮,不见半丝岩壁,仿佛普通的厅堂,也吊着宫灯,但没点亮,几桌椅橱都是上等的栏雕紫檀木,也有些名家字画珍奇古玩,这等布置不用说是花了庞大的心力和财力。
  这会是石窟么?太不可思议了。
  两名少女停了停,继续往里走,通过穿堂,到了另一个较小但很雅致的客厅,两侧有房门,珠帘低垂,正中有品帐,看来后面还有门户。
  除了惊异,古二少爷再没别的感觉。
  花灵招呼古二少爷落座。
  少女之一献上香茗又退了出去。
  “二少爷,此地还堪驻足么?”
  “简直是仙境!”
  “过奖了!”花灵又笑笑,她生成那副德性,偏偏又喜欢笑。“这里只是我家的一部分,归我专用,爹和娘住在另一边。刚才端茶的叫春花,另一个叫秋月,平常就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有时觉得很寂寞,不出山根本见不到别的人,二少爷你是此地的第一个客人。”
  “哦!”古二少爷点点头。“令尊是……”
  “避世之人,不用名号,也不容人干扰。”简单一句话,表达了不透露出身来历,父母也不见客之意。
  古二少爷颇感失望,但他沉得住气,对方邀自己来必有目的,就静待其变吧,反正戏才刚刚开锣,总是有个结局的。
  秋月来请,酒宴已经齐备。
  花灵起身邀客,转过品帐,进入内间,很宽敞的套房,一明一暗,酒席摆在明间,暗间的门由半截珠帘隔阻,隐约中可见床帐妆台,一望而知这里是花灵的起居之所。春花已侍立在侧,面带娇笑,恰似一朵春花。
  古二少爷并不在意这里的豪华布设,这些阵仗他看得多了,只是桌上的酒菜使他食指大动,器皿清一色是银的,精巧绝伦,菜肴每一道都是精品,尤其白玉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浮动着醇香,再配上高烧的银烛,极富情调。
  两人对坐。
  “粗肴淡酒,不成敬意。”花灵举杯。
  “这种粗肴淡酒,人生难得有几回。”古二少爷也举杯,未就口醇香已扑鼻。他那根不离手的藤条靠在椅边。
  两人干杯,春花立即斟上。
  花灵纤手微抬道:“你两个下去,毋须伺候,古二少爷不喜欢拘束。”
  “是。”春花与秋月退了出去。
  “这样自在多了!”古二少爷挺了挺胸。
  “我们随意吧。”
  吃喝一阵。
  “我该怎么称呼你?”占二少爷挑眉问。
  “叫我花灵好了。”
  “这是名还是号?”
  “反正它代表我本人,名也好,号也一样。”
  “有道理,花灵,你脸上蒙了东西吃喝岂非受罪?”
  “什么,你……”花灵惊讶。
  “如果我判断不错,你脸上的面具是产自南美地方的一种树脂熬炼做成的膜,有伸缩性,比之人皮面具还要实用,而且颜色形状可以随心所欲,几年前我在交趾国见识过,我说的对么?”古二少爷笑望着花灵。
  “对,你的见闻的确渊博。”
  “愿意除下么?”
  “你说过我这份形象非但不可憎而且很美,因为你已经透视到了我的内心深处,何必在意这一层薄膜?同时这东西有伸缩性,贴紧之后,连表情都很自然,绝不会受罪,保留一点不是更有意思么?”
  “花灵,你真会说话,也好,我们谈正事。你邀我来准备要跟我谈些什么?”古二少爷无奈,只好放弃。
  “好吧。头一样,我已经说过了但再重复一遍,我对你的为人很有兴趣,也许我们的性格有相近之处。”花灵的眯眯眼闪动着波光。
  “噢!那真是荣幸之至。第二样呢?”
  “第二,你在瀑布之下守着那座新坟,显然墓中人跟你有很不寻常的关系。”花灵可能受到了感染,自接用“你”而不再称呼“二少爷”了。“你能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么?”
  这问题很难答复,如果照实说势必牵扯到别人的隐私,同时也难解说清楚。他想了想含糊以应。
  “我跟死者毫无关系可言,因为‘金剑’庄亦扬是名人,他无缘无故埋骨于此,故而动了好奇之念。”
  “真的是如此?”
  “真是如此。”事实上古二少爷说的并非全是虚语,他与庄亦扬是没渊源,而庄亦扬之死还是个谜,而空墓无人更是谜中之谜,他隐而不说的,是庄亦扬与门士英为了妙香君而以毒酒决斗的那一段,而那一段根本跟花灵无关。
  “这么说,你不知道他的死因?”
  “是不知道。”
  “你想知道么?”
  古二少爷先是一震,继而大感兴奋,能解开庄亦扬死亡之谜是件好事,因为他已经插手管了妙香君这档闲事,依他的个性一定要求有一个结果,而同时,在鬼林之中庄亦扬是他放走的,他必须为此事负责。
  “如果你愿意说,我是想知道。”
  “好,那我告诉你,他是自己跳下飞瀑的。”
  “哦!为什么?”
  “不知道。我远远见他在瀑顶徘徊。正准备上前问个究竟,他已经一跃而下,到有人出面料理我才知道是他。”
  古二少爷点点头,心里暗忖:“照花灵这么说,庄亦扬真的是为了跟门士英决斗失败而自杀,他剑柄上还留有布条遗言,这与事实相符了。可是,以庄亦扬当时在鬼林中的表现,他是个十足小人,小人甘于自杀么?也许,他后来感觉到活下去难以见人,所以改变心意,突然下决心,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的行为无法以常理衡断。”
  为什么墓是空的呢?话已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这一点不能问,掘墓挖坟并非光彩的事,还是不说为妙。
  “谢谢你解开了我心中之谜,第三呢?”
  “这第三嘛……说出来会很伤感情。”
  “哦!说说看?”。
  “我要杀你!”的确是很伤感情也非常之意外的一句话,但她的声调不变,依然是那么柔媚,目光也正常。
  古二少爷着实地吃了一惊,但他的神色也没变。
  “为什么要杀我?”
  “杀人可以随便说出一千个理由,也可以不用理由,因为杀人本身便是理由。”她说得从容不迫。
  “当真?”
  “半点都不假。”
  “可是你刚才所说的第一件事……”
  “对,我说过对你的为人很感兴趣,但只是兴趣而已,见了面,谈了话,兴趣已经得到满足了,接下来当然是要办我该办的事。”花灵现在真的丑恶了,内心与面具一样丑恶,不管面具之下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你准备怎样杀我?”古二少爷满无所谓的样子。
  “现在已经有极犀利的东西指着你的要害,你有通天本领也躲不掉,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是真实的。”她说得很认真,目光中也跟着迸出杀机。
  古二少爷呼吸为之一窒,他感受得到对方说的不是假话,她是真的要杀人,为什么呢?她不肯说问了也是白费。他迅快地做了评估,最大的可能是暗中有利器对着自己,因为要正面出手谅她还没这份能耐。
  “花灵!”古二少爷神色依然自若,脸上居然还有笑容。“和尚尼姑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相见即是有缘,我们既然见了面,又蒙你盛情款待,这就是缘,杀我是另外一回事,缘总要珍惜的,畅饮三杯如何?”
  “你真的不怕?”
  “怕不能改变事实。”
  “给你一个忠告,你没有机会。”
  “我并没说我有机会。”
  “好,我陪你喝三杯。”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还有两杯。”
  “各人自己倒。”花灵坐着没动,举杯是单手。
  “可以。”古二少爷自斟满一杯。“我替你……”
  “不必,把酒壶推过来些。”
  古少爷推过酒壶,花灵自己斟酒。
  三杯已完。
  “二少爷,三杯尽缘,时辰已到。”
  “那你就动手吧!”古二少爷的一只手也在桌面之下。
  花灵定眼望着古二少爷,眯眯眼睁大了些,许久,她突然吐了口长气,眼中杀焰消失,幽幽地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从容面对死亡?”
  “我不能求饶乞命对不对?”
  “你走吧!”
  “为什么改变主意?”
  “不知道,跟要杀你一样,没理由的理由。”
  “幸而你没杀我,否则倒下去的是你。”
  “怎么说?”
  “那我坦白告诉你吧,你一只手在桌面之下,但没有用暗器的迹象,所以我判断杀人利器是安装在桌面之下,依高度正好对着我胸腹之交,我已经用藤条探过,证实了我的判断无讹。同时我已经利用藤条传力,毁了卡簧,利器已经无法发射。如果你拨动机钮,在卡簧失灵的情况下,我这只端杯子的手足可致你死命。因为你突然改变主意,足见心术还不太邪恶,所以我也打消了反击的念头。”
  花灵眼里透出一股极其怪异的神色,久久不语。
  “花灵,我们还是朋友,我不会记恨。”
  “嗯。”
  “我该告辞了,有人在下面等我。”说着起身。
  “你真的还要我这朋友?”
  “我一向说话算数。”
  “我信得过,可是……”可是什么她没有说。
  “我走了!”
  “我叫春花送你。”
  “不必,我会自己出去。”
  古二少爷拿起藤条,真的走了。
  花灵木然地坐在原位,口里喃喃道:“我这样做对么?”
  淡月疏星。
  大地沉睡在溶溶的月色里,一切似乎都充满了祥和。然而范员外府并不祥和,被一种暴戾而诡秘的气氛所笼罩,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首先是发现五只看家护院的獒犬全部被毒毙,继而又发觉小少爷小虎神秘失踪,这意外对妙香君打击最大,她几乎支持不住了,姐弟俩相依为命,如果小虎有什么差池,她的确会活不下去。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设法解决一途,如何解决呢?
  现在,妙香君唯一可以倚靠的只是“武林公子”门士英了,门士英已铁定是她的终身伴侣,只是还没行礼而已。
  两人坐在大厅中。
  妙香君满面泪痕在发呆,门士英愁眉苦脸。
  “香君,先别着急,事情总会解决的,我们必须冷静,别乱了方寸。”门士英在安慰心上人,但非常勉强。
  “我能不急么?要是小虎……”
  “吉人自有天相。”
  “士英哥,我实在想不透,是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小虎他只是个小孩子,有仇有怨,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妙香君咬牙切齿,泪珠又纷滚而落,声音也暗哑了,武林第一美人完全变了样。
  就在此刻,一个中年妇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两只眼不但红而肿,泪痕还没干,她是小虎的奶母尤大娘。
  “小姐,我真该死,我……”
  “大娘,这是意外,不是谁的错。”
  “可是,小虎跟我同房睡,我会睡得那么死,小虎被带走了,我竟然会不知道,我从来没睡得那么沉,平常小虎翻身我都会知道,今晚是被鬼迷了。”说着,不由地又呜咽起来。“要是小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过世的员外和夫人。小姐,我干脆死了算了,我活不下去了。”
  “大娘。千万别那么想,我说了,不是谁的错。”妙香君自己是痛不欲生,但她是府里唯的一支柱,不得不强抑悲怀,反过来安慰别人。
  紧接着,老管家冯七也到。
  “冯老,怎么样?”
  “里外都查遍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唯一摆在眼前的只有那五具狗尸,老夫怎么也想不透,前半夜。五只狗被关回笼子,已经再次放了出来,又全数被毒死在笼子里,而这五只熬犬除了管狗的小土蛋,别人喂东西是绝对不吃的,怎会毒毙呢?”喘了几口大气又接下去道:“这是很恶毒的阴谋,定是那丑恶的蒙面人无疑。”
  提到蒙面人,妙香君的脸突然变白。
  “冯老,我们跟蒙面人何仇?”
  “老夫想不出有这仇家。”
  “可是,他已经现身了,这……”
  “对了,一直看不到小土蛋的人。”
  “唉!小土蛋老实忠厚,打从进府要他专责管狗,五只狗简直成了他的亲人,狗被毒死.他定躲到哪里去伤心了。”妙香君拭了拭泪。
  “香君,冯老!”门土英起身开口。“我发誓要把那蒙面人揪出来,同时找回小虎,赔上这条命也要办到。”
  “士英哥,我……能说什么?”
  “什么也不要说,我责无旁贷。”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冲入,仆倒在地。
  在场的全大惊失色。
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陈青云 Chen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