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陳青雲 Chen Qingyu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8年)
殘肢令
  作者:陳青雲
  引子
  第一章 血淚未幹話當年
  第二章 巧吞內丹
  第三章 驚現海鷗令
  第四章 野寺一瘋僧
  第五章 伊人倩最癡
  第六章 殘肢怪刃
  第七章 血染湘桂道
  第八章 牛鬼蛇神
  第九章 腥風血雨七裏坪
  第十章 奇功迫毒
  第十一章 古洞演秘辛
  第十二章 初現太陰掌
  第十三章 恨仇牽魂夢
  第十四章 烏木真訣
  第十五章 踐約望月坪
  第十六章 雄心之痛
  第十七章 赤發陰魔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
引子
  這是一把古怪的兵刃,長僅尺半,尖端作寶劍形,一邊是峰利的刃口,另一邊卻呈鋸齒形,真是古怪到極點。
  通體精光雪亮,耀人眼目。
  怪刃的刃身正中,赫然刻着“殘肢令”三個字。
  刃口的一面,鋒利得可以吹毛斷發,鋸齒的一面,卻銳利得有如野獸的森森利齒,寒氣逼人。
  這古怪的兵刃,卻有一個恐怖的名稱:“殘肢令!”
  “殘肢令!“
  代表着
  恐怖!
  殘酷!
  血腥!
  由於“殘肢令”的出現,使本來就已經擾亂不休的江湖,又加上了一層恐怖的陰影。
  武林中人人自危,談“令”色變。
  凡接到“殘肢令”的人,最多三日,不是雙手被齊肩削去,就是雙腿被齊股切去,然後被怪刃穿胸而亡。
  這的確夠殘忍、夠恐怖。
  而被殘殺的人,無論是兩臂被削,或者是雙腿被廢,一律是右邊齊手,左邊留有齒痕,胸前穿透一孔,絲毫不爽。
  “殘肢令!”
  震撼了整個武林,風靡了黑白兩道。
  “殘肢令!”
  神秘而恐怖。
  黑白兩道,無數的高手出動了,他們要查出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但,毫無蛛絲馬跡可尋。
  “殘肢令”出現的地點,忽南忽北,神出鬼沒,使那些追蹤的高手們,疲於奔命,次次撲空。
  令主是誰?沒有人知道。
  “殘肢令”為什麽要出現江湖,也沒有人知道。
  接到“殘肢令”的人,盡都是黑白兩道知名之士,都具有非凡的身手,但他們卻躲不過“殘肢令”的迫害。
  “殘肢令”為什麽要找這些人下手,除了被殘殺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但被殘殺的人,已不能再開口說話。
  於是
  “殘肢令”除了恐怖、慘酷之外,又加上了神秘。
  “殘肢令”這奇怪的兵刃,在此以前,從未在武林中出現過,所以沒有任何人能道出它的來歷。
  在短短的三個月內,“殘肢令”一共出現了五次,五次中,有五個名震武林的高手被殘殺!有的失去兩臂,有的被削兩腿而亡。
  他們都是一方霸主,不可一世的人物。
  武林中,談“令”色變!
  第一次“殘肢令”出現南昌城,白道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中原一鶚上官雲奇”被卸去兩臂後,穿心而死。
  第二次接到“殘肢令”的是九江“白合幫”的幫主“屠竜手高原”,同樣的也是被齊肩削去雙臂透胸而死,
  “白合幫”是江湖上有名幫會之一,幫內高手如雲,而“屠竜手高原”卻在總壇之中被廢,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
  第三次更使人迷離莫測,“殘肢令”竟然送到了“丐幫天南分幫”的舵主“獨眼鬼丐吳子清”的手上,在“殘肢令”送達的當天晚上,他被齊股削去了兩腿,然後分心一刀隕命。
  第四次接到的人是開封五大鏢局的總鏢主“千手如來萬源通”,他被廢去了兩臂,穿胸喪命。
  第五次更奇,隱居在武昌城內的,縱橫江湖三十多年的黑道巨孽,“活閻羅薑虛”
  居然也接到了“殘肢令”,被削去雙腿穿心而死。
  “黑閻羅薑虛”,武功高絶,兇殘暴戾,平生殺人無數,惡跡耀發難數,這一來,倒是大快人心。
  短短的三個月之間,“殘肢令”出現了五次,廢去了名噪一時,五個黑白兩道高手,竟然無一幸免。
  “殘肢令!”
  使江湖中充滿了恐飾、血腥!
  武林中,人人自危,不知道什麽時候,這恐怖的怪兵刃,會送到自己手中,尤其是某些心有膩病的人。
  這五次的出現中,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被殘殺的人,年紀都在五十開外,沒有一個是五十歲以下的人。
  為什麽?仍然沒有人能揣測得出來!
  於是
  江湖中人人自危,揣測紛紜
  不知這殘酷的命運,下一次將輪到誰?
  這種跡近瘋狂的慘酷殘殺行為,什麽時候才能終了。
  根據這“殘肢令”五度出現的情形而論,“殘肢令“的主人,必然是一個武功蓋世的怪物,否則,這五個先後接到“殘肢令”的人,都是名噪一時的武林高手,豈能毫無反抗的任人宰割?
  但,他們一個一個的被削臂斷足之後,復被透胸穿心斃命,絲毫沒有反抗的跡象。
  “殘肢令”又出現了!
  這柄亦刀亦鋸的怪刃,第六次出現江湖。
  距離第五次,僅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次接到“殘肢令”的,卻是洗手歸隱已十年的“飛竜莊”莊主“雲竜三現趙亦秋”。
  “雲竜三現趙亦秋”,憑他的一身出類拔萃的輕功和內功修為,享譽江湖四十年,十年前纔洗手歸隱。
  他已是六十開外的人了,想不到“殘肢令”會臨到他的頭上,以他的武功和名望,不由使武林大起騷動。
  多少武林人物,紛紛嚮“飛竜莊”趕來。
  “雲竜三現趙亦秋”的生平至好,“神火掌雷青”、“四海遊俠白如風”,急友之難,也於第三天早晨趕到。幸喜故友無恙,“殘肢令”主,竟還未現身。
  “飛竜莊”中,一時群雄糜集,盡都是名噪一時的人物,一個個心懷凜懼,但卻悲憤填膺,不眠不休的守候着。
  “殘肢令”,除非他是神,如果是人的話,任他功力蓋世,也逃不過這麽多武林高手的監視。
  群雄議論紛紛,無論如何,他們要揭開“殘肢令”主人的廬山真面目,决心要為武林除去這個禍害。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還沒有任何預兆。
  根據以往幾次“殘肢令”出現的例子,從沒有超過三天的,那今天是最後一天,過了今晚,就算沒事了。
  “飛竜莊”由於“殘肢令”的突然來臨,被罩上了一層慘霧愁雲,全莊布滿了恐怖的氣氛。
  凡是黑暗的角落過道等地方,都裝上了明燈,差不多每隔一丈,就有一個人看守,徹夜不眠的守候。
  全莊,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莊前莊後,布滿了明樁暗卡。
  莊院附近三裏地面以內,或明或暗的伏伺了不知多少武林人物,他們的目的,當然是要想一睹“殘肢令”的真面目。
  莊內大廳中,筵開不夜,為數約二十的高手,把“雲竜三現“趙亦秋圍在正中,像衆星拱月似的。
  莊主“雲竜三現趙亦秋”,不停的在廳中來往碟碟,時而嘆一口氣,灰白的須發,似乎顯得更白了。
  正中,酒席中央,盤碟杯碗環繞中,擺着一把精光雪亮長僅尺半亦刀亦鋸的怪兵刃
  那就是三天前送達的,震撼武林的“殘肢令”!
  它像是一道催命符,使人看了不禁毛發驚然!
  廳中群豪,雖然表面上故作鎮定,但都各自在心裏挂上了幾衹吊桶。不時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殘肢令”出現江湖,前後僅四個月,已有五個一等一的高手被廢,今天是第六次出現。
  “殘肢令”主人,究竟是一個什麽形象的怪物,沒有人知道,僅知道它代表着恐怖和兇殘,令人顫慄!
  “飛竜莊”戒備森嚴,燈明如晝,人影穿梭來往,就是一隻蒼蠅,恐怕也逃不過衆人的眼睛。但,對於那神出鬼投的“殘肢令”主人,是否會生效,群豪都在心裏打了個結,誰也沒有這份自信。
  鬥轉星移,已經是三更時分了,仍然沒有一點動靜。
  衹要再過兩個更次,就算平安大吉。
  “殘肢令主人,難道這一次會破例?”
  衆人在心裏猜測,但誰也不說出口來!誰敢保證這可怖的人物不在最後的兩個更次出現,也許,此時,他就隱身在例。
  “神火掌雷青”手撫長須,發話道:“這魔頭想是找不到機會下手,不來了!““四海遊俠白如風”接口道:“憑莊中這周密的布署,一隻蒼蠅也瞞不過衆人耳目,任他武功通玄,也不見得就能輕易逞兇!”
  “飛竜莊”莊主趙亦秋,聞言苦笑了一下,一言不發,他心中似乎有一絲不樣的預感,他决逃不出“殘肢令”的毒手。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衆人的心弦也愈扣愈緊,恐怖的氣氛也愈來愈濃厚,這最後的時刻,最是難熬。
  還有一個多更次,度一刻猶如一年。
  這一個多更次,是“殘肢令”下手的最後時刻。
  群雄的心,像是拉緊了的弓弦。
  飛竜莊主“雲竜三現趙亦秋”,嘆了一口氣道:“老夫行年已六十有五,雖死亦不算夭,承蒙各位友好,不遠千裏而來,心中十分感激,但今晚的事,不比尋常,如果那魔頭現身的話,老夫憑一身藝業,與他周旋,各位請作壁上觀,切莫出手,以免結怨於那魔頭,老夫生平,從來不做虧心事,實在想不出那魔頭要嚮我下手的原因!”
  “神火掌雷青”性最急躁,首先哇哇大叫道:“趙老兄,你我幾十年性命之交,肝膽相照,我如果是貪生怕死的,我就不會來了!““趙莊主且請安心,憑我們在座的二十幾個人,任那魔頭三頭六臂,今晚也叫他嘗嘗殘肢喪命的滋味!“
  “那魔頭必是知難而退了!”
  “他不來便罷,如果來了,嘿嘿!……”
  一時之間,你言我語,衆口紛紛,鬧成一片。
  莊內,響起了四更的梆聲。
  就在梆聲剛落的剎那之間
  一聲陰森至極的冷笑,清晰的傳人衆人的耳裏。
  這笑聲突如其來,冰寒徹骨,根本不像是發自活人的口。
  恐怖!
  陰森!
  顯示着某一件恐怖的事,將要來臨。
  廳內頓時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
  剛纔還在狂吹大氣的群雄,此刻,一個個面容失色,打從心底裏冒出寒氣,徵怔的望着燈明如畫的院落。
  奇怪!
  這冷笑聲來自何處?難道密如星羅棋布的明樁暗卡,竟然沒有一人發現已有人進人飛竜莊中?
  飛竜莊主趙亦秋,見對方已然來臨,莊內莊外嚴密的布署,竟然被對方視如無人之境,單衹這一種神鬼莫測的身手,就足以使人喪膽亡魂,自知今晚决難幸免,反而鎮定了下來,毫無懼容的嚮廳外朗聲道:“趙亦秋恭候多時,殘臂殘腿,悉聽尊便,但老夫不明白的是何處與尊駕結怨,而蒙傳下‘殘肢令’?”
  一個冰冷至極的聲音,又告傳來。
  “趙亦秋,本令既非窮兇惡極之輩,也不是妄逞兇殘之徒,二十年前武陵山中‘甘露幫’那一段血債,你不會說不知道吧!今晚本令就是前來清結這一筆血債來了!”
  飛竜莊主趙亦秋,頓時面如死灰,僵立無言。
  廳中群雄心裏陡然一震。
  二十年前“甘露幫”血案,曾轟動了整個武林。
  “甘露幫”出現江湖僅一年,遭受了黑白道五十餘高手的突襲,而於一夜之間,冰消瓦解。
  全幫自幫主以下,不是斷腿殘肢,就是身首異處,全部死難的幫衆,不下二百人之多,逃生的寥寥無幾。
  這真是武林中,一件空前的龐大殺劫。
  至於造成這血案的原因,沒有人知道。
  “甘露幫”從此在江湖中除名。
  這空前的血案,變成了武林中的懸案。
  “甘露幫”已成了一個歷史名詞,逐漸的在人們的記憶中消失。淡忘
  想不到二十年後的今日,這名稱又重現江湖。
  而且
  是出自這使人亡魂喪膽的神秘恐怖人物“殘肢令”的口中,更足以令人震驚莫名,心神皆顫。
  “飛竜莊”莊主“雲竜三現趙亦秋”,當年也是參與突襲“甘露幫”的高手之一,已屬毫無疑問。
  但這“殘肢令”主人,又是“甘露幫”的什麽人呢?
  聲音似近在咫屍,但卻飄忽得如空𠔌傳音,使人捉摸不定到底發自何處,這一份功力,就已令人顫慄不已。
  “趙亦秋,還有什麽後事要交待?”
  語冷如冰,寒意逼人!
  陰森!
  恐怖!
  氣氛凝重得使人喘不過氣來!
  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厚了!
  一幕血淋淋的慘劇,就將要上演!
  “雲竜三現趙亦秋”神態有些近乎失常,嘶聲道:“惡魔,你留下名來!”
  “殘肢令主!“
  “甘露幫的事和你有什麽關聯?”
  “嘿嘿嘿嘿!”
  笑聲冰冷陰森,那絲絲如發自極地冰窟似的刺骨寒氣,使廳院之中有如鼕日遽臨,寒意懾人。
  “本令就是‘甘露幫’幫主!“
  此語一出,群雄一個個心寒膽顫,面面相覷。
  “雲竜三現趙亦秋”,一聽對方自稱是“甘露幫”幫主,恍若焦雷貫頂,自知今天難免一死,頓生拼命之心。
  但又懾於對方的威勢,不敢貿然出廳,正在猶豫不决之時,眼前一花,一個美賽天仙的妙齡少女,已現身面前_
  衹見她,青鋒倒提,滿臉悲憤之色,顫聲叫了一聲:
  “爸爸!“
  身形一晃,就問廳外院中射去。
  “雲竜三現趙亦秋”不由駭得亡魂皆冒。他生平衹有此女。愛同掌上明珠,他早已吩咐她,無論如何,不許現身,想不到她竟在這緊要關頭,仗劍出手,急叫道:“珍兒不可!”
  就在此刻,院落四周的燈火,突然全部熄滅,人聲一陣嚷亂。
  廳中群雄,紛紛亮劍舉掌,忘其所以的嚮院中縱去。
  接着
  廳內的燈火也換地告熄滅,四周頓時一片漆黑。
  助拳的群雄,頓時感到事情不妙,回頭又嚮廳門撲去,就在這燈熄回身的電光石火之間
  一聲凄厲慘絶的哀嗥,突自廳中傳出
  這一聲慘嗥,顯示着慘事已無法避免的發生了!
  月落星沉,這慘嗥聲在萬籟俱寂的空氣中,傳出老遠,莊外埋伏的無數江湖人物,也告心頭巨震,紛朝莊內馳來。
  莊中頓時人聲沸騰,齊往廳中涌去。
  就在這衆人忙亂惶恐的當中,一條灰色人影,捷若鬼魅般的飄出“飛竜莊”,消失在天亮之前的黑暗中。
  待到燈火復明,一幅慘絶人寰的畫面,映人衆人眼簾。
  “雲竜三現趙亦秋”,倒臥在血泊之中,那刺目的鮮紅液體,流得滿廳俱是,廳內四壁和桌椅之上,也被濺滿點點鮮血,腥味撲鼻,兩衹手臂,整齊的齊肩削落,胸前一個血窟窿,還冒着陣陣的血水。
  慘!
  慘!
  慘!
  那被喚作“珍兒”的美豔少女,撫屍悲痛而絶。
  這一幕充滿血腥恐怖的悲劇結束了!
  “殘肢令!”又一次得手,連前共是六次,六個名噪武林的高手,在“殘肢令”下斃命。
  天亮了
  無數的武林人物,懷着一種莫名的心情,離開了“飛竜莊”,驚恐之中,帶着一絲失望。
  因為他們仍然沒有看到“殘肢令”主人的面目,甚至是什麽樣的身形,都不曾瞥到。
  他們唯一的收穫,就是知道了這恐怖而神秘的“殘肢令”主人,是二十年前,被黑白道高手五十多人,在一夜之間,弄得冰消瓦解的“甘露幫”幫主。
  道上
  那些離開“飛竜莊”的武林人物,在熱烈的談論着“甘露幫”幫主,神秘而恐怖的“殘肢令”!
  “甘露幫”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年,現在竟然死灰復燃,出了這麽一個神鬼莫測的恐怖人物,清理血債。
  預料中,昔年參與“甘露幫”這一個血案的黑白道高手,恐怕沒有一人能幸免這殘酷的報復。
  根據江湖的傳言,二十年前“甘露幫”自幫主以下,二百多人非殘即死,逃生的寥寥無幾!
  而且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本人加上全家大小八口,也全部慘死,而這“殘肢令”卻自稱“甘露幫”幫主,豈非是奇絶天下的事。
  這真是奇怪透頂,令人無法想象。
  “甘露幫”幫主據說昔年已經喪命當場,難道傳聞不實?
  或許“殘肢令”假藉“甘露幫”幫主的名字而行兇?
  或許,這其中另有文章?
  或許
  總之,這恐怖而神秘的人物,令人無法想象。
  他留給武林中的人是:
  謎!
  謎!
  謎!
第一章 血淚未幹話當年
  朔風怒吼,地凍天寒,噓氣成冰!
  一天一夜的大雪,把大地妝點成一個琉璃世界。
  入目一片耀眼的茫茫。
  遠山近樹,溪路窪丘,宛如一幅粒琢銀妝的立體大圖案。
  行人絶跡,鳥獸無蹤。
  除了觸膚如割的刺骨寒風,無休止的呼號外,整個大地,在皚皚白雪的掩蓋下,似乎已喪失了生機。
  天空老是一片蒙蒙的灰色,時間似乎也停止了它的運行,使人分不出這是白天還是夜晚。
  武陵山像一尊全身編索的巨靈之神,靜靜的蹲踞在一個絶大的水晶盤中,不言不動,巍然矗立。
  這時
  一個小小的黑點,在雪地之上如彈丸跳擲般,嚮武陵山側的一個峽𠔌奔去,在雪光掩映之下,分外醒目。
  奇怪
  在這種地凍天寒,人獸絶跡的地方,竟然還有生物出現,而且是奔嚮雪鎖冰封的荒山僻𠔌。
  漸漸,可以看得出來,那小黑點竟然是一個人,身上還背着一個大包袱,頂着硬骨的北風,一個勁的狂奔。
  他是誰?
  由於他戴着風兜,臉孔凡全被遮沒無法辨認得出來,但從他疾行的速度和身形看來,顯然是一個武林健者。
  那人影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在一片茫茫之中,仍然速度不減,徑朝𠔌口馳去。
  峽𠔌麯折幽回,兩側是壁立千仞的森森岩壁。
  由於𠔌壁陡峭,積雪不留,仍現出蒼蒼岩壁。
  峽𠔌盡頭,是一片陡峭磷蛔的森森巨岩,那人影行到岩腳,仰頭嚮那十餘丈高處的一塊突出的岩石看了一眼。然後,足尖微微一點地面,身形暴射而起,這一衝之勢,足有七八丈高下,升勢將盡,身形也忽的一窒。
  就在這一窒的當口,足尖斜斜一喘岩壁,身形又疾逾鷹隼般的凌空射起,又拔高五丈,然後擰身變勢,曼妙輕靈的在半空劃了一道半弧,輕如一根羽毛般落在那半壁中突出的那塊岩石上面。
  突岩的後面,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直徑約一丈上下。
  那人影到得洞口,摘下風兜,露出面目
  哦!
  竟然是一個絶世風標的美少男,看年紀至多在十六、七歲之間,衹見他生得豐頭!
  “額,五官均勻,兩道劍眉,斜飛入鬢,目如點漆,清澈如兩泓秋水,厚薄適中的嘴唇。挺秀的鼻梁,不啻潘安再世,宋玉重生。
  這俊美絶倫的少年,解下背上的大包,提在手中,面上透出一絲喜色,嚮洞口高叫了一聲:“師父!“
  “師父!“—
  是洞壁的回音。
  他又提高了嗓子,高叫了一聲但,回答他的,仍然是那空洞的回音。
  少年面上,喜色頓收,代之的是緊張和驚疑。
  他飛步搶入洞中
  洞並不深,約莫二十來丈的樣子,迎面是間!“大的石室,石室正中對着洞口,是一個石榻,進洞就可看到。
  現在,他師父慣常打坐的百榻,卻空空如也。
  少年心中一緊.一個縱步,竄進石室。
  突然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面來!
  星目轉處,不禁魂飛魄散,宛如焦雷貫頂,頓時,全身發麻,耳鼓內嗡嗡作響,幾乎不能支持站立的身形。
  眼前呈現一幅慘絶人寰的畫面。
  石室地上,盡是一攤攤凝結了的血水,已變成了紫黑之色,血泊中,倒臥着三具四肢不全的屍體。
  “嘩啦!”一聲,那少年手中的大包袱,掉落地上,抖落開來,竟是些????米肉食等日常食用的東西。
  那俊美少年,這時的面容扭麯成了一個怪形,兩眼直瞪,如醉如癡,淚水,如兩道細流,汨汨不斷。
  石室之中,充滿了凄涼、死寂、恐怖、陰森!
  久久之後,那少年似從一場噩夢中醒來,悲嘶一聲,就嚮居中的一具白發屍體撲去,哺哺的喚着:“師父!師父……您老人傢和兩位叔叔,是遭了什麽人的毒手,徒兒要為您復仇,師父!您說呀!”
  這泣血斷腸的嘶喚,令人不忍聽聞。
  少年一面悲聲呼喚,一面用手翻開白發老人的衣袍,這白發老人,赫然衹有一條胳膊,身上的創口,竟然有十一處之多,創口皮肉翻轉,尚在滲着血水,形狀慘不忍睹。
  突然
  那白發老人的屍體動了一下,少年一驚之後,忖道:“難道師父他老人傢還沒有死?”
  用手一探胸際,果然尚有餘溫,少年心中不由一喜,但一喜之後,又愕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辦纔好!
  以他粗淺的內功修為而言,他無能為力。
  如果此刻,有一個功力深厚的人在側,以真元內力,註入傷者體中,可能會輓回一條垂危的生命。
  但,這石室中,除了他,便是另外兩具屍體。
  少年急得涕淚滂沱,心如油煎,不停的團團打轉。
  他又嚮另外的兩具屍體走去,兩個都是頭髮灰白的老者,其中一具兩臂齊肩斷去,另一具則失去雙腿。
  用手一觸之下,冰冷僵硬,顯然已死去多時。
  這兩個本來就是殘廢的老者,渾身上下,劍痕纍纍,可以想見這下手的人,心腸是何等的毒辣兇殘。
  想不到他離開這石室,下山採購食糧,衹這大半日的工夫,竟然遭此慘變,他恨得用力的絞扭着自己的頭髮。
  於是,他深深的陷入了回憶之中。
  往事的帷幕拉開了,一切如在目前:他身世凄迷,無名無姓,無父無母,自小在乞丐群中長大,從他有記憶的時候起,他便是一個小乞兒。
  在童年的過程中,他做過牧童,當過小廝,受盡了折磨、凌虐、冷眼,備嘗人世的艱辛。
  他常常問自己:“我是誰?”
  別人有父母,有溫暖的傢,最低限度,也有一個姓名,而他,什麽都沒有,好像在人世間,他是一個多餘的人。
  他沒有享受過愛,也不懂得“愛”為何物,由於從小一直在別人的打駡歧視之下長大,他倒深深體會了“恨”。
  五年前
  和今天一樣,也是個大雪天,他被一群豪奴,打得遍體鱗傷,倒臥在雪地之中,奄奄一息。
  一個獨臂老人救了他,把他帶上山來,收他為徒,那獨臂老人,就是現在倒臥血泊中的白發老人。
  他身世凄迷,無名無姓,於是他跟從師父姓楊,他師父給他取了一個別緻的名字,叫“志宗”。
  志宗的意思,就是要他永志不忘去發掘自己的身世。
  同住一起的,還有兩個殘廢老者,一個沒有兩臂,一個沒有兩腿,他管他倆叫為叔叔。
  三老一少,相處得有如傢人父子。
  五年來,在師父的苦心教導,和兩個叔叔的口述訣要的熏陶下,加上他的奇資異秉,身手可以列入江湖的一流高手。
  唯一遺憾的是,內力不足。
  三個老者,使他懂得了“愛”,他體會到人世並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樣冷酷,無情,溫暖仍然存在。
  而現在,此刻,面對這一幅血淋淋的慘景,使他心中剛萌芽不久的“愛”,又告灰飛煙滅,點滴不存。
  “恨!”又在他心中産生。
  他恨這冷酷的人生,他恨這鬼蜮險惡的江湖,他甚至恨蒼天無眼,剝得了他在世上僅有的三個親人師父和兩個叔叔。
  一聲低沉的呻吟,把他從迷惘中喚醒。
  俊目掃處,那白發老人竟然活了過來,正睜着一雙暗淡的眸子,一不稍瞬的緊緊註視着他。
  他悲慘喚了一聲“師父!”人也跟着撲爬過去。
  老人暗淡的眸子,漸漸透出一絲亮光。
  “師父!您……您老人傢……”
  “宗……兒……聽我……”老人費力的張開了口,聲音低得像蚊子叫,由面部肌肉的抽動,可以想見他說話是如何的吃力。
  “師父!讓宗兒扶您到石榻上?”
  老人費力的搖了搖頭,眼睛睜得更大了,胸部在急劇的起伏,喘息如牛,堆滿皺紋的臉孔漲得緋紅。
  “師父!您老人傢需要什麽?”
  老人搖了搖頭,半晌之後,纔掙紮着出聲道:“宗兒,你……回……來了,為師……
  的……在……等……你!“
  說完,又是一陣喘息!“師父!您老人傢現在最好不要說話,好好的……”
  老人面上,浮起一絲苦笑,稍停又遭:“宗……兒……你不要……插言……為師的……
  乘這短……暫的時光……有些……事……必須……告訴……你……””
  “師父,您不宜多說話。等您好了之後再說不遲……”
  老人的眼中,頓現怒色,嚇得他趕快閉上嘴。
  這時,老人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些,聲音也漸明朗。
  “宗兒,為師的……不行了……縱使華信再世,也無能……為力了,總算上天有眼,能讓我此刻又活轉過來,把心中的幾件事……告訴你,現在你聽我說,不要插口!”
  那叫宗兒的少年,沉痛的點了點頭!
  “宗兒,你根骨秉賦,都是……武林中……百年難見的……奇材,為師的本對你期望……甚殷,要造就你成為一朵武林奇葩,怎奈,天不從……人願……使老夫……含恨而終!“
  “師父!您……”
  “聽我說,對於你的身世,為師的曾費盡心力,但無法……查出端倪,這衹有……靠你自己將來去發掘了!“
  提到身世,宗兒臉上不由一陣黯然!
  他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他連個姓名都沒有,上山之後,跟從師父姓楊,取名“志宗”!
  老人歇了一歇又道:“你身上所佩帶的那一塊玉塊,叫‘竜訣’,這塊共分二面,合稱‘竜鳳雙訣”,乃是武林奇珍,雙塊合壁,可解百毒,你既身懷‘竜訣’,那你必須用心去尋求那‘鳳訣’的下落,它關係着你的身世。”
  “是的!師父!”
  老人又停住了口,喘息一陣,之後又道:“宗兒,你知為師的是誰?”
  “師父姓楊!……”
  “不錯,老夫即二十年前‘甘露幫’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你那兩位叔叔,一位是本幫護法‘鐵判官周立道’,以掌指稱雄,另一位是刑堂堂主‘雲裏青鸞祁鈞’,輕功蓋世,他倆……”
  老人“古道熱腸楊震寰’,說到這裏,一陣硬咽。
  少年楊志宗不由得呆了,五年來,他衹知道師父姓楊,其餘的一概不知,他也不敢多問。
  “古道熱腸楊震寰”,激動了一會之後,又漸漸平息下來,他這時,精神亢奮,哪裏像是重傷垂死的人。
  “五年來,你在身法招式方面,已有小成,但內力修為方面,還差得太遠,這更須靠你自己去磨練了!”
  楊志宗含淚點了點頭,心中忖道:“師父不是好得多了嗎?怎的盡說這些喪氣話,似乎是在交待遺言……”
  老人的聲音又再響起:“宗兒,把石壁上之第四孔中的東西取出來!”
  楊志宗依言,起身取出,竟是一隻小皮匣。
  “打開!”
  皮匣被打開了,裏面卻是一塊手掌大的烏木片,他心中大感奇怪,師父因何要慎重的珍藏這一塊破烏木片?
  “古道熱腸楊震寰”,眼中突現異彩,顫聲道:“宗兒,這一塊烏木片,斷送了‘甘露幫’全部基業,和幫中二百餘弟子的生命
  楊志宗激動的眼看師父一
  “二十年前,本幫所在地的望雲峰,突然崩坍,為師的巧獲兩塊‘烏木寶錄’,上面載有五招奇奧超凡的掌法,一片為口訣,一片為註釋,如能習成,可成天下第一人!”
  楊志宗不由聽得神往。
  “這‘烏木寶錄’乃是五百年前萬邪之尊的‘邪神鍺江’融會了武林各門派的奇招絶式,創此五招冠蓋武林的掌法,鎸錄在這兩塊烏木片上!”
  楊志宗追隨“古道熱腸楊震寰”五年以來,也曾修習文事,當下就手一看,果然木片之上、隱約現出密密麻麻的一片蠅頭小字,當下也無暇細看。
  “此事不知如何傳出江湖,緻引起江湖人物的覬覦,在一個月黑之夜,當時名震武林的黑白道高手五十餘人,齊臨本幫,遽施突襲……”
  說到這裏,“古道熱腸楊震寰”,又是一陣激動,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血淋淋的一幕,良久纔顫聲道:“遭受突襲之夜,本幫弟子,浴血奮戰,怎奈來者俱是一時上上之選,激戰到天明,對方雖也有死傷,但本幫弟子二百多人,全部死難,為師的全家八口,也一齊遭劫,為師的一臂被殘,身受數十處劍傷,登時暈死……”
  說到這裏,聲音已漸漸嘶啞,須發籟籟而動。
  “你的兩個叔叔,雲裏青鸞祁鈞,和鐵判官周立道,也在那一役中一個雙腿被廢,一個兩臂被殘!”
  楊志宗雖非親身經歷,但聽聞之下,不由悲憤填膺,眉目之間,煞氣立現,“恨”的光芒畢落無遺。
  石室中的空氣,顯得凝重而悲慘。
  久久之後,那蒼涼的聲音,纔再響起:“事後適值一代聖醫‘賽扁鵲吳濟人’入武陵山採藥,蒙他慨施援手,為師等三人才得苟延迄今。”
  楊志宗在心裏默念了一遍,“賽扁鵲吳濟人,”將來我必代師父等償還這一筆救命鴻恩,想畢,不由插口道:“那烏木寶錄……”
  “烏木寶錄,那載有註釋的一塊,為師的恰好留置別室,幸而保全,就是你手中的那一塊,另一塊載有口訣的,下落不明,將來你務必要尋回,有口訣而無註釋,無法修習那五招絶世掌法,有註釋而無口訣,等同廢物!”
  楊志宗在心裏發誓,務使雙木合壁。
  “古道熱腸楊震寰’,一口氣說到這裏,那一絲支持他的殘餘之氣,已將桔竭,一陣嗆咳之後,眼光又開始黯談起來!
  楊志宗一看情形不對,一連連喚着:“師父!師父!……”
  老人痛苦的一陣抽搐之後,又回過一口氣來。
  楊志宗聲淚俱下的道:“師父,今天前來下手的人是誰!“老人喘息着道:“也是……昔年仇傢之一。為師的……本要親自……殺盡……這般狼心狗肺……之徒,看來衹有……含恨……九泉……““師父!宗兒誓必完成此志,盡殊群兇!”
  老人臉上掠過一絲安慰的笑意!
  “為師的……此次下山……回程時……就已……發現……有人追蹤,當時……不以為意……想不到……竟成千古……恨事……”
  近數月來,“古道熱腸楊震寰“曾下山六次,楊志宗雖然心下泛疑,但又不敢開口追問師父行蹤。
  老人喉間,忽然響起一陣咕嚕之聲。面泛潮紅。
  楊志宗連聲追問道:“師父,兇手是誰?師父,是誰呀?”
  老人嘴唇一陣翕動,但卻說不出話來,喉間咕嚕的疾聲更甚,一雙眼睜得滾圓,凄厲至極,終於擠出一句話道:“兇……手……首頁……一號……”
  “什麽?師父,什麽一號?”
  老人的手臂舉起又放下,指頭虛軟的指一指洞壁。
  楊志傢描至心靈的循指一看,指的竟是岩壁第二孔。
  “師父!您的意思是說岩壁的第二孔中有……”
  老人的眼睛連眨,表示他說的正對。
  老人臉上的紅光漸退,眼神也逐漸暗下去,喉間又是一陣急響,“咕嚕!”一聲,寂然不動,但雙眼仍是不閉。
  楊志宗已意識到是怎麽一回事
  師父死了!
  在這冷酷的人世裏,曾經給他溫情厚愛的三個老人,已先後撒手人寰,死在不知名的仇人手上。
  一時之間,他感到全身麻木,腦中是一片混沌,泥塑木雕般癡立當地,仿佛靈魂已離開了軀殼。
  刺骨的寒風,一陣陣從洞口飄入!
  石室中,靜靜的躺着三具屍體,這一日之前,還督促他練功的三個殘廢老人,已遽爾作古,一瞑不視。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方纔“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聲嘶了,淚盡了,眼角之中,竟然滲出血來!
  半晌之後,他收淚止泣,滿腔的悲憤凄酸,已化成熊熊的復仇火焰,在心底燃燒,在胸中激蕩。
  他不自禁的又嚮老人的屍體瞥去。
  二十年前甘露幫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竟然死不瞑目,兩衹無神的眼睛,仍然大張着!
  楊志宗雙膝下跪,哺哺的祝禱道:“師父,宗兒誓以此身,繼承恩師未完成的遺志,為昔日甘露幫二百餘弟子和師父一傢等慘遭殺劫等人,復此血海深仇,—一株絶仇人,以謝恩師天高地厚之恩,師父!您安心的瞑目吧!”
  祝華,兩眼張處,老人的眼,仍然未閉。
  他突然猛想師父最後手指的方向,正是石壁上的第二孔洞穴,莫非這其中有什麽東西,使師父死不瞑目。
  心念動處,緩緩站起身來,走過去一接石壁機鈕,壁上立時現出一孔,伸手一摸,取出一個長形的大布包,人手十分配重,忙解開來一看,不由驚得呆了。
  布包之內,赫然是一柄一面刃口一面鋸齒的怪兵刃,尖端是劍形,長僅半尺,刃身正中有三個觸目驚心的字:“殘肢令!”
  楊志宗激動不已的哺哺念着:“殘肢令!殘肢令!殘肢……”
  怪刃之下,壓着一張字條,和一本薄薄的小絹册。
  他先拿起那紙條一看,衹見上面寫着:
  “殘肢怪刃,復仇雪恨!”
  “一式三絶,泣鬼驚神!”
  這四句的後面,卻是數行小字,似乎是在解釋一種極其詭異的招式,他本聰明絶頂的人,一參詳之下,立時徹悟。
  這確實是一招凌奧詭奇至極的招式,雖僅衹一招,但施展出去,角度部位,都大異常軌,上削兩臂,下削兩腿,中刺心窩,真有神鬼不測之妙,任你武功絶世,也難逃這“一式三絶”。
  他哺哺自語道:“一式三絶,難道就指的是這一招?”
  他先不逞細想,順手拿起那本小而薄的絹册。
  封面上又是一行奪目的血紅的字:“甘露幫血海深仇錄!”
  信手翻開,首頁之上,一共編有五號,第一號是“赤發陰魔楚五丁”,他心中不由一動。
  再往後看,第二頁起不下二十號之多,其中六號名字之上,劃有一條血紅的粗綫,一時之間,他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他又重新把各物用布包好。
  運用他超人的機智,苦苦的思索。
  半刻之後,不由恍然而悟,心中忖道:“師父創此怪刃絶招,目的是為了復仇,師父近幾月來,下山六次,甘露幫血海深仇錄第二頁上有六人除名,顯然這六號人已死在“殘肢令”下,而師父最近一次回山,發覺行跡已露,被人跟蹤,所以事先做了安排,自己在追問今天血案的兇手時,師父曾斷續的說,首頁一號,看起來這兇徒必是‘赤發陰魔楚五丁’無疑!”
  想徹了之後,又回到老人屍旁,下跪道:“師父,宗兒决不敢負恩師遺志,誓以此身,再練絶藝,仗‘殘肢令’,誅絶仇人,您老人傢瞑目吧!”
  老人似乎心事已了,圓睜的雙目,倏然而合。
  楊志宗懷着沉痛至極的心情,封閉了這岩洞,盡哀之後,把那塊“烏木寶錄”副牌和“殘肢令”“甘露幫血海深仇錄”等物貼身藏好,下山出𠔌而去。
  這一天,晌午時分,長陽道上,出現了一個面容冷漠至極的美少年,由於他長得一表非凡,使人不自禁的要多看他一眼,又因為他面孔冷漠得如九秋寒霜,使人不願再嚮他看第二眼。
  他是誰?
  他就是身世迷離,迭遭慘變的楊志宗。
  他在埋葬了他的師父“古道熱腸楊震寰”和兩位被稱為叔叔的亦師亦友的武林先進“雲裏青鸞祁鈞”和“鐵判官周立道”之後,懷着一顆充滿悲憤仇恨的心,踏入江湖。
  這時
  他低着頭安步當車的緩緩行在官道之上。
  驀然
  一陣鸞鈴響處,潑風也似的迎面馳來一騎俊馬,揚起滾滾黃塵,他本能的朝路側一閃,連頭都不擡一下。
  可煞作怪,那馬卻一徑朝他面前直衝而來,希聿聿一陣嘶鳴,停在他身前不及三尺之地,噴了他滿頭滿身的黃沙。
  他不由怒氣候起,這不是故意尋釁的嗎?
  他擡頭望處,那馬上赫然是一個美豔絶倫的紅衣少女,年紀在十七八歲之間,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楊志宗本待發作,一見對方竟是個妙齡少女,心想:“婦人女子之輩,值不得與她計較!”
  把滿腔的怒氣,強捺了下去,舉步便走。
  剛走得不到十步,衹聽得一聲:“咦!”眼前紅影一閃,那裏衣女子,面含薄怒的橫攔身前。
  楊志宗心中大奇,這女於是怎麽搞的,彼此各走各的路,風馬牛不相及,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那透着恨意的眼光,直朝對方臉上射去。
  他本是人海一孤雛,身世凄迷,從小飽受欺凌,再加上師門慘變,養成他憎恨一切人的僻性,即使你是天仙下凡,他也不會動心。
  紅衣女子,嬌美若仙,她從來就沒有經驗過有人會對她不屑一顧,今天她初次領略了這種滋味。
  她簡直覺得有些新奇了,心裏想道:“看他人長得一表非凡,卻怎的這等不通人情世故“當下小鼻一掀,美目流波,粉臉飛起一抹似怒又似嘲笑的表情,吐氣如蘭的道:“喂!你這人講不講理?”
  這真是刁蠻得可以,自己阻路攔人,還要問人傢講不講理,他不由心火直冒,沒好氣的道:“姑娘在問誰講不講理?”
  紅衣少女不由格格一聲嬌笑道:“咦!這裏難道還有別人不成?”
  楊志宗氣得從鼻孔裏哼出了聲,恨恨的轉身正要
  紅光閃處,那女子又攔在身前。
  “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我有話要問你“
  他氣衝衝的道:“問吧“
  “你到哪裏去?”
  他從未和女孩子打過交道,一時被弄得啼笑皆非,難道天下的女子都是這麽刁蠻的?彼此素未謀面,卻要盤問起人傢的行蹤來了,真是奇事。
  “這個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紅衣女小嘴一噘道:“哼!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你也想到“荊山孽竜潭’參與奪寶,我說的對不對?”
  楊志宗一聽,如墜五裏霧中,“荊山孽竜潭奪寶”,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個事,他生性雖然怪僻,但人卻聰明絶頂,知道對方語出有因,自己何不趁機探出這事的真相,這奪寶倒是稀罕事,不知奪的是什麽寶,去見識見識也好。
  那紅衣女子又遭:“我問你到荊山孽竜潭的路,如何走法?”
  “不知道!”
  這句可是實話,他委實是不知道。
  紅衣女粉腦避寒,嬌斥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好!馬上就讓你知道!”
  聲未落,“刷“的一聲,一條馬鞭如一條靈蛇似的嚮楊志宗劈頭蓋臉的抽來,疾逾電閃。
  他的輕功身法得自“雲裏青鸞祁鈞”,當然有獨到之處,待對方鞭梢距面門不及五寸之時,捷逾鬼魅的一閃。
  身形橫移五尺,紅衣女的一鞭頓告走空。
  紅衣女子,乎日看膩了那些一見到她,仿佛連骨頭都軟了的謅媚奉承之徒,她第一次見識了這種美色當前而不動心的硬漢。
  在她的下意識裏,對於眼前這怪少年,極具好感。
  她想象中的伴侶,正是這一類型的男子。
  但這意念衹是存在於下意識中,實際上她的自尊心極強,強得近乎刁蠻,當下一鞭走空,怒哼一聲道:“怪不得這樣狂妄,當真還有兩下幹,再接兩招試試!“人隨聲近,“刷!刷!刷!”一口氣攻出六招,凌厲狠辣,快捷無比,有如狂風疾雨,六招一氣呵成。
  楊志宗冷笑一聲,身形急閃,避過這一輪疾攻,他念及對方是一個女子,一再容忍,想不到對方竟然得寸進尺。
  紅衣女見自己最得意的連環六招,又告走空,不由小性大發,嬌叱一聲,又飛風般攻上。
  剎那之間,衹見鞭影漫空,宛若灑落滿天花雨,又着靈蛇吞吐,挾絲絲破空之聲,的確不可輕視。
  楊志宗一面閃讓,一面高聲道:“姑娘若再不停手,莫怪在下無禮!”
  紅衣女充耳不聞,攻勢反而更緊。
  楊志宗見她不可理晚,劍眉一挑,口中發出一聲冰冷至極的哼聲,雙掌揚處,“赤手屠竜”“分波逐浪”“物換星移”一連三招,閃電般攻出。
  紅衣女一時手忙腳亂,被迫退了五步之多。
  也是楊志宗不存心傷她,否則,她决避不過這凌猛的三招。
  三招迫退對方之後,他停手不攻,反而後退三步。
  紅衣女被對方三招迫退,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她嬌縱任性已慣,登時粉臉煞白,氣呼呼的道:“姑娘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叭噠!”一聲,一根軟軟的馬鞭,抖得筆也似的直,敢情她已把內力貫註鞭身之上,看來此女內力不弱。
  “嗖!嗖!……”又是五招出手。
  楊志宗這時已不再顧忌,見對方出手如電,招式緊密,身形連閃,恍若鬼魅飄身,待對方五招攻過,一發之際,左掌一招“五丁開山”,劈嚮對方中盤,右掌五指箕張,快逾閃電的抓嚮鞭身。
  紅衣女見對方左掌攻來,手中鞭一抖一收,一招“珠簾例捲”,鞭梢忽然似靈蛇般的倒轉回來指嚮“腕脈穴”。
  這一招對方如不撤掌,她固然躲不過對方一掌,面對方的“腕脈穴”也必定會被點中。
  豈知事實大謬不然,對方左掌攻出,自己的鞭梢倒轉的電光石火之間,對方的右手五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後發先至,抓嚮鞭梢,她連念頭都來不及轉……
  衹覺手中一緊,鞭梢已被對方抓實。
  用力一奪,宛如生了根般,絲紋不動。
  紅衣女不由得怔住了,美目一紅,兩滴淚珠,幾乎奪眶而出。
  楊志宗這時,衹要運動一抖,對方的馬鞭非得出手不可,驀見對方滿臉難堪傷心之容,不由心中一軟。
  這時,雙方各握鞭的一端,身形相距不到三尺,吹氣可聞,一縷縷如蘭似麝的幽香,撲鼻而來。
  再加上粉面桃腮,瓊鼻杏眼,櫻嘴柳眉,淚光晶瑩欲滴,倍覺撫媚動人,心中驀地升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感覺,一陣面熱心跳,一轉念問,又恢復滿臉冷摸之色。
  手一鬆,放了鞭梢。
  驀地
  “啪!”的一聲,臉上已被對方打了一掌,雖不怎麽重但也覺火辣辣的,一時之間,倒愕住了。
  紅衣女打了對方一記耳光之後,忽覺不對,不由粉臉一陣徘紅,神情尷尬之極,訕訕的滿不是滋味。
  驀在此刻
  破空之聲傳處,面前談地縱落兩條人影,原來是兩個身着紫衫的少年,腰懸長劍,滿面風塵僕僕之色。
  兩個紫色衣衫少年,怒目一瞪楊志宗之後,又齊齊轉嚮紅衣女,堆下一臉笑來,一付阿諛之態,望之令人作嘔。
  其中一個鷹眼薄唇的紫衫少年,極其恭謹的道:“世妹!害得我們好找,你怎的奔過了頭了?”
  楊志宗看不慣這種醜態,別轉頭去看別處。
  另一個尖臉削腮的紫衫少年,輕咳一聲之後道:“世妹!你敢是被這不長眼的野種欺負了,待我……”
  楊志宗驀地回過頭來,一雙冷電似的寒芒,直射說話的那少年,臉上冰冷得冒出寒氣,那少年被這一看,話聲頓止。
  紅衣女臉罩寒霜,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道:“我的事不用你們管!”
  兩個紫衫少年被這一聲嬌叱,弄得尷尬非凡,四衹惡毒的眼神,緊緊盯着楊志宗,一不稍瞬。
  紅衣女,一頓腳,走過去一拉馬繮,飛身上馬,就嚮前道馳去,兩個紫衫少年拎哼了一聲,跟蹤追去。
  楊志宗心中暗笑,這兩個小子一身軟骨頭,妄想吃天鵝肉,甘願忍受紅衣女的疾言厲色,真是可笑又復可憐,聽他們的稱呼,敢是世交友好。
  忽地想起剛纔紅衣女所說的“荊山孽竜潭”奪寶一事,一時好奇之心大熾,心想:“他們準是奔荊山而去,我何不跟蹤而去看看,雖無奪寶之心,但見識一番也好!”
  心念之中,身形頓起,疾朝三人逝去的方向馳去。
  他不疾不徐的在三人身後百丈之外跟進。
  黃昏時分,已到了遠安,過遠安即是荊山範圍。
  果見茶樓酒店之中,不少江湖人物,在熱烈的談論着明晚月正中天時,“荊山孽竜潭”
  異寶出現的奇聞。
  楊志宗這時也感到饑腸轆轆,於是走進一傢叫做“醉仙居”的酒樓,揀了一個清靜的座頭坐了,喚來了酒菜,一面吃,一面傾聽那些酒客暢談“荊山孽竜潭”出寶的事。
  原來荊山主峰之下,有一個畝許大的深潭,相傳數百年前,荊山出了一條孽竜,有一天破土而出,一陣狂風暴雨之後,地面下陷,成了深潭,所以稱為孽竜潭。”
  孽竜潭畔,有一個地穴,深不可測,從來沒有人敢去探試過,數月前,每逢月圓之夕,孽竜潭畔,傳出一種異聲。
  有那好事者,登山查看,衹見一個竜首牛身的物怪,從地穴中出來,立在潭畔,對月吞吐着一顆赤紅的圓珠。
  這件奇聞一經傳出江湖,立即被人認出這怪物千年難得一見,名叫“牛竜蛟”,乃係千年靈蟒,在雷雨中與化牛交合而出,出生後見近水洞穴蟄,百年方纔長成,五百年後,就可形成年內丹,千年以上,內丹變赤紅之色。
  每當月明之夕,必出洞迎月吞吐內丹,吸取月魄之精,喉間並發出如牛吼般的“嗚嗚!”怪聲。
  據傳說,這“牛竜蛟”內丹,服下之後,即停於丹田之內,必須再尋得“天鵬彩卵”服下才能消融而滲入本身經穴之中,可以立即獲得百年功力,但“天鵬彩卵”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可是有一樁好處,就是這內丹存在體內的期間,除非軀體被分割,否則重傷亦不會死。
  試想這種誘惑力對於一個練武的人來說,是多麽的大,能不趨之若騖,江湖中連隱伏了多年的魔頭,都聞風而來。明晚恰是月圓之夜,不知誰有福份,得此奇珍。
  看來又將是一場精彩絶倫的奪寶好戲上演。
  楊志宗酒足飯飽,對於明晚的“荊山孽竜潭”奪寶的事,也一清二楚,目的已達,正想會帳出店。
  突然
  樓梯響處,上來一個梟形鳩面的老者,須發已呈灰白,一件土布袍長僅及膝,眼中精光暴射,腰間懸了一個葫蘆。
  衆酒客乍見來人,登時鴉雀無聲,紛紛低頭飲酒。
  “鳩面酒葫蘆廖倉!”酒客中有人輕叫出聲。
  楊志宗心頭不由一震,“鳩面酒葫蘆廖倉”,在“甘露幫血海深仇錄”中,名列第二頁的第十號,想不到在此現身。
  一時之間,師門血仇又涌上胸頭,他在考慮是否要下手索仇,思之再三,决定要趁荊山奪寶之會,一顯手段。
  於是,他又叫了一壺酒,慢慢的淺斟低酌。
  二更鼓起,“鳩面酒葫蘆”醉態可掬出了“醉仙居”。他也暗暗在後尾隨,心中盤算下手的步驟。
  “悅來旅店”
  遠安城唯一富麗堂皇的旅店,一個梟形鵠面的老者,和一個神情冷漠的少年,在第二進的西廂隔室而居。
  讀者一定可以猜得出那梟形鳩面的老者,正是“鳩面酒葫蘆廖倉”,他巴巴的趕來,目的是要謀取那“牛竜蛟”內丹。
  而住在他隔室的那個冷漠少年,正是“甘露幫”的繼承人楊志宗,他跟蹤“鳩面酒葫蘆”而投宿此店。
  三更將殘,月冷星寒,旅店中一片寂寥。
  “鳩面酒葫蘆廖倉”的房門,忽起一陣剝啄之聲。
  “什麽人?”聲如夜梟嘶鳴。
  “昔年故友!”聲音蒼勁有力。
  “鳩面酒葫蘆廖倉”的房門開了,一條人影疾閃而人。
  “鳩面酒葫蘆”就着燈光一看,首先映人眼簾的,是一柄精光雪亮,透着陣陣寒芒的,亦刀亦鋸的怪兵刃。
  “殘肢令!”鳩面酒葫蘆尖聲而叫,心中寒氣頓冒,再一看來人,竟是一個須發皆白的威俊老者,目光灼灼的瞪着他。
  他如逢鬼魅,駭得魂散魄飛,這老者赫然正是二十年前被亂劍加身而死的“甘露幫”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
  難道世間真的有魂不成?死人還會復活索仇?
  “鳩面酒葫蘆廖倉”一時呆若木雞。
  原來楊志宗在從師之前,混身乞丐群中,從一個異丐那裏學得了一手上乘的易容術,此時正好用上。筆者在此予以交待。
  就在“鳩面酒葫蘆”因駭極而失神的電光石人之間,那柄寒芒閃閃的“殘肢令”已快逾閃電的在他身上一削一拉,一聲慘號傳處,兩條手臂,齊肩而落,血如噴泉。
  “鳩面酒葫蘆廖倉”慘嗥一聲之後,心中頓時轉了過來,死人决不會復活,而且對萬四肢俱全,掙紮着叫過:“你到底是……”
  話聲未完,那柄“殘肢令”已透胸而過,一個沉毅的聲音,在他耳邊叫道:“殘肢令主,甘露幫索債人!“
  怪刃一送一抽,“塢面酒葫蘆廖倉”倒地斃命。
  須發皆白的老人,一晃而沒。
  慘嗥聲,驚動了旅店中所有的旅客,他們都是來赴荊山之會的江湖高手,聞聲紛紛出房探祖。
  店中登時燈火通明,睏嚷成一片。
  一代魔頭“鳩面酒葫蘆”,兩臂齊肩卸落,胸前一個透明窟窿,倒臥在血泊中,一看就知是“殘肢令”的傑作。
  所有店中的江湖高手,一個個面目失色,心頭巨震。
  “殘肢令”第七次現身,而且是在本店之中。
  死者是一代魔頭“路面酒葫蘆”。
  隔室的房門也開了,一個面容冷漠的俊美少年,木無表情的也擠在人群中,欣賞一幅血淋淋的恐怖畫面。
  一個紅衣少女也在店中現身,口裏哺哺的念着:“殘肢令!殘肢令……”
  每個人的心裏都打了一個結,假使明晚“荊山孽竜潭”取“牛竜紋”內丹的事,“殘肢令”也插上一手的話,以他那鬼神莫測的身手而言,內丹非他莫屬,如果內丹被他奪去,憑添百年功力,武林中將要面臨末日了。
  紅衣少女一看那冷漠少年的面,不自禁的展顔一笑。
  冷漠少年俊臉不由一紅,匆匆返身進房。
  今晚這恐怖血腥的一幕,當然是那冷漠少年楊志宗的傑作,他大膽的冒險成功了,但他內心卻是忐忑的。
  如果以功力來論,楊志宗决不是“鳩面酒葫蘆廖倉”的對手,但他以超人的機智,第一次為“甘露幫”除去了一個仇人。
  他首先讓對方看到“殘肢令”而在心理上占了先着,使對方先産生恐怖之感,然後,他以“甘露幫”幫主,“古道熱腸楊震寰”的面目出現,使對方受驚而心神受製。
  他利用對方因心志受突然的劇烈震驚而失神的電光石火之間,閃電下手,使對方措手不及。
  楊志宗深深的明白,時機稍縱即逝,如果他下手稍慢而讓對方心神回覆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因為如果要硬拼力鬥的話,他不是這魔頭的對手。
  如果當時,對方發現他是戴着面具的話,後果也是不堪設想,他任重而道遠,要以機智來彌補功力的不足。
  “甘露幫”在二十年後的今天,竟然以這罕見的手段,出面索仇,的確使整個武林為之震驚。
  眼看江湖中又是一片血雨腥風。
  荊山
  孽竜潭畔
  聚集了為數近三百的武林人物。
  其中大部分自知功淺力薄,抱着一種看稀罕的心情而來,無所謂得失,另一部分功力較高的,卻是有所為而來。
  近三百的武林人物,薈萃一起,這場面夠壯觀,可以說是近十年來,武林中一樁稀有的盛會。
  今晚月圓之夕。
  孽竜潭畔地穴之中的一條千年“牛竜蛟”出穴吸取月魄的精華,“牛竜蛟”內丹,為數百年難得一見的武林異寶。
  練武的人服下這內丹,助以天鵬彩卵,可憑添百年功力。
  這對於練武的人來說,值得付出極大的代價去爭取。
  孽竜潭
  恰在荊山主峰之麓,四周插天巨峰環繞,中央畝許大的一個深潭,潭水呈紫黑之色,望之令人心生寒意。
  一群群的武林人物,在潭的四周樹蔭之下歇足,時而望望天空,時而望望潭邊那黝黑深沉的地穴。
  牛竜蛟,就藏身在那地穴之中。
  由於“殘肢令”在遠安城出現,衆人紛紛揣測,“殘肢令主”極可能來參與這場盛會。
  他們希望“殘肢令”能現身,讓他們一睹廬山真面目。
  楊志宗,仍然是一付冷漠的神情,雜在人群之中,他沒有奪寶的心,衹是抱着一種觀望見識的態度。
  驀地
  後潭左面林內,緩緩定出兩老者,和一個白衣少婦,一個嬌美如仙的紅衣少女,緊傍着那白衣少婦,兩個紫衫少年,則跟在紅衣少女之後,再後面則是七老者五牡漢。
  那前行的兩個老者,年紀均在五十之間,長得貌相威武,十分氣派,一個身着紫衫,另一個則是一領壽宇的員外杉。
  而那白衣少婦,容貌之美,並不亞於身側的紅衣女,而那麯綫身段,更勝紅衣女十分,是一種熟透了的少婦型的美,衹是眉眼之間,蕩意盎然,不禁使人想人非非。
  人群之中,起了一陣輕輕的騷動。
  楊志宗除了與紅衣女和兩個紫衫少年,有一面之識外,其餘的他一個也不認得,心想,可能是來頭不小的人物。
  那紫袍老者一行十八人,出林之後,行約三丈,就停下身來,不住的朝四外打量,又復一陣竊竊私語。
  紅衣女遠遠的在人群中,發現了楊志宗,不由掩口一笑,楊志宗冷漠的神色中,透出一絲紅暈,不自禁的淡淡一笑。
  兩個紫衫少年,忽見紅衣女對着人群掩口而笑,不由疑雲頓生,一眼就看出昨日在官道上所見的那冷傲少年,也正對着這邊淡淡一笑,登時醋意橫生,滿心都是酸溜溜的。
  雙方相隔,僅有十丈之遠。
  紫衫少年,互使一個眼色,雙雙嚮楊志宗立身的地方趨來,滿臉都是兇毒之色,行到一丈之外,身形頓住。
  其中一個尖臉削腮的少年朝指楊志宗道:“小子,你出來,本少爺要教訓教訓你!”
  另一個鷹眼薄唇的紫衫少年也跟着道:“小狗,憑你也想吃天鵝肉,太不自量了!”
  楊志宗猛然省悟,這兩個小子是為了紅衣女而吃起飛醋來了,聞言面色更冷,半聲不吭的飄身而出。
  四外群豪,不由紛紛註目這三個少年。
  紅衣女也在同一時間,飛身縱落三人身側,一雙妙目之中,盡是鄙薄和不屑之色,直望着兩個紫衫少年。
  楊志宗語冷如冰的道:“你兩個打算怎樣?”
  兩個紫衫少年氣勢洶洶的道:“教訓教訓你這個不長眼的小子!“楊志宗嗤之以鼻道:“就憑你們兩塊料?”
  這句話逗得紅衣女“噗嗤”笑出聲來。
  兩個紫衫少年,更加的不是味道,雙雙暴吼一聲,同時劈山三掌,兩人出手,都是同一個路數。
  楊志宗,身形一閃,已如鬼魁般的反而趨到兩個紫衫少年的身後,左右開弓,各劈一掌,襲嚮兩少年身後。
  兩個紫衫少年掌出驀失對方身形,心中不由一震,忽感身後風聲有異,齊齊嚮左右橫飄三尺,讓過由後面襲來的掌風,電疾轉身,又各攻出一掌。
  楊志宗冷笑一聲,不閃不避,十指如鈎,快逾電閃的扣嚮對方的手腕,出手的角度,怪異已極,一下扣個正着。
  他恨對方口出不遜,有心要給他倆一個厲害,十指真力發出,一緊,兩個紫衫少年痛得咬牙咧嘴,固有紅衣女在旁,忍住不哼出聲來,但額角已現汗珠。
  “住手!”隨着這一聲猛喝,一股如山勁道,嚮楊志宗猛襲而來,他情急生智,兩手一帶,把兩個紫衫少年的身形,徑嚮那股襲來的掌勁迎去。
  “砰!“的一聲,側方地上現出一個深坑。
  一看,出掌的赫然是那紫袍老者。
  紫袍老者一掌劈出,忽見對方竟然用紫衫少年的身形來擋,收勢已是不及,衹好一偏勢,擊嚮側方空地之上。
  這時,另一個身着壽字員外衫的老者,和那春情盎然的白衣美豔少婦,已移身到了當場。
  紫袍老者憤怒之中夾着疑意,沉聲道:“小子,古道熱腸楊震寰是你什麽人?”
  楊志宗心中不由巨震,他本絶頂聰明的人,知道自己方纔製住兩個紫衫少年的那一招“拿雲捉月手”露了白。
  這一招“拿雲提月手”是古道熱腸楊震寰的獨門手法。
  他心頭電似一轉,忖道,現在决不能露出身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對方必定與“甘露幫”有什麽過節,當下面不改色冷冰冰的道:“對不起,無從奉告!”
  說着,隨鬆開十指,兩個紫衫少年狼狽的退嚮一邊。
  紅衣女則嚮他微微頜首。
  身穿壽宇員外衫的老者,嘿嘿一笑道:“娃兒,你出身何門何派?”
  “這個不勞動問!”
  “好個利口的小子!“
  這時,一輪皖潔的明月,已從峰頂露出臉來,清輝朗朗,照得孽竜潭畔,明如白晝。
  四周群豪,驚詫的望着場中衆人。
  兩老者和那騷媚入骨的白衣少婦,互相對望了一眼之後,紫袍老者突然目露殺機,陰側側的朝楊志宗道:“小子,你說不說實話?”
  “不說又將如何?”
  紫袍老者,冷哼一聲,“呼!”的劈出一掌,勢如掠岸狂濤,強猛無比,激起周道氣流發出嗤嗤銳嘯。
  楊志宗驀見來勢強猛無倫,心神一凜之下,電閃般橫移五尺,避過這剛猛的一擊,身形未穩,勁風又告襲來。
  急切中,忽地想起:“雲裏青鸞祁鈞”教給他的一式身法“彩鸞乘風”,身形怪異的一旋,隨着掌風直飄一丈之外。
  這種藉勢閃飛的身法,博得四外喝了一聲;”好!“兩老者一少婦,齊齊驚咦一聲,電閃撲上,成品字形把揚志宗圍在當中,閃電般各劈出三掌!
  這三人合擊的連環三掌,勁勢之強,足可推平一座土丘,而且又是從不同角度擊出,根本連閃讓的餘地都沒有。
  對方的用心,當然是要一舉把他毀在掌下。
  對方懷疑他可能與“甘露幫”有淵源,毀去他一方面剪除禍根,另一方面,要想由此引出“殘肢令主”。
  “殘肢令主”在“飛竜莊”中自承是“甘露幫”幫主,對他們的威脅太大,使他們寢食不安,如芒刺在背上。
  三人連環三掌甫一出手,紅衣女在一旁不由失聲尖叫。
  就在尖叫聲中,傳出一聲慘嗥,塵土飛揚中,射出一股血箭,楊志宗的身形被旋起丈餘之高,“蓬!”的一聲,又落回地面。
  四周群豪,看得面目失色,何以這三個當代的高手,要嚮一個少年小輩下手,而且還不計聲名的三人聯手。
  楊志宗落地之後,強提着一絲殘存真氣,搖搖欲倒的又站起身來,面色凄厲,目中射出怨毒至極的光芒,使人看了不寒而慄,嘶啞着聲音道:“哦楊志宗如果不死,我要十倍討還這筆帳!“
  說完,口鼻全溢出鮮血,又“噗!”的倒回地上。
  紫袍老者,獰笑一聲,上前兩步,舉掌就要劈下。
  紅衣女見狀,尖叫一聲,正要撲出,卻為白衣少婦一把拉住。
  眼看楊志宗生死衹在俄頃之間
  摹在此刻
  一條身影,疾逾隕星飛天的朝紫袍老者射來,凌空劈一掌,勁勢之強,有如泰山當頭壓下。
  紫袍老者,面色一變,收掌疾退五步之外。
  “堂堂二幫一會的主人,就聯手對付一個後生小輩,不怕江湖中人齒冷!”
  隨着這清脆的話聲,飄落一個中年美婦。
  楊志宗本來已進人昏迷狀態,速聞“二幫一會的主人”幾個字,一股莫明的力量,又使他清醒過來。
  心中忖道:“二幫一會,當然是‘紫雲幫’‘萬壽幫’‘百靈會’了,想不到‘甘露幫’血案的主兇到得還不少!”
  紫袍老者三人乍見中年美婦之面,不由臉上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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