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陈青云 Chen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8年)
残人传
  作者:陈青云
  一代剑仙朱鸣嵩之子朱昶身负血海深仇——父母和全家俱被害惨死,自己又险些命丧悬崖,身残容毁,竟奇迹般获救,并得大理国国师“空空子”杨健的真传,以超人的内力研习了武学至宝《玉匣金经》成为独步天下,黑道侧目的“断剑残人”。他矢志报仇,与作恶多端的“黑堡”和“十八天魔”展开特殊死的搏斗。他几经曲折,绝处逢生,且得到对其产生好感的“红娘子”、诸葛明珠和大理国小公主等的援手与暗助,最终荡平魔窟“黑堡”,手刃“黑堡主人”,尽殊诸“天魔”,报仇雪恨,为武林除害歼丑。然而,在爱情上他却陷入迷惘矛盾的痛苦境地。该书为台湾著名武侠小说家陈青云的力作,故事情节悬念迭起,人物命运迷离扑朔.搏战场面惨烈异常,地域色彩浓郁奇谲。常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令人拍案叫绝,欲掩卷而不能。

  

  
  楔子
  第一章 红娘子
  第二章 劫难重重
  第三章 天愁地惨皆缘恨
  第四章 劫网难脱
  第一章 旅途惊心
  第二章 怒惩色郎
  第三章 傲骨
  第一章 神功慑敌
  第二章 名传一剑
  第三章 堪叹虚名空铸恨
  第一章 伸义手招来桃花劫
  第二章 回天乏术
  第三章 绝情剑
  第四章 真武士恩怨分明
  第一章 悦来店喜得狐踪
  第二章 践约忽闻警
  第三章 恨海情天
  第一章 真明珠舍命救人
  第二章 荣膺武士
  第三章 黑堡救美

楔子
  苍山,位洱海之滨,盛产大理石│又名楚石。广袤数百里,山头终年雾锁云封,入冬,积雪凝冰,群峰尽目,其最高处,冰雪经春不融,故奇寒无比。
  大理国城适在其拱抱中,时人称大理国兼具风、花、雪、月之盛,即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这蕞尔小国,宫室文化制度,具体而微,但仍不免有化外之讥,开国皇帝姓段,一般称为段皇爷,名符其实的是关起门来做皇帝。
  就在大理国开国的第三年,中原'十八天魔'空前联手,远下南荒,目的是大理国的金珠玉帛,以及传说中一件传国之宝──'玉匣金经'。据江湖传言,这'玉匣金经'乃一部上古奇书,所载尽属空前之武学,得者可以无敌于天下。段皇爷嗜武,国内尽多奇才异能之士,是以无数武林人虽对'玉匣金经'垂涎三尺,却无人敢南下冒险。
  '十八天魔'为当时魔道巨擘,南下之后,就再无消息。
  '十八天魔'失踪之后的二十年某日,有一僧一道联袂南下,不入大理城,迳赴苍山,在山内盘旋了一日夜,第二天过午时分,来在一座白雪皑皑的峰下,僧道互视了一眼,那老道点了点头,道:'佛兄,是这里了,差点找不到!'这是峭壁下一个黑黝黝的洞穴,从穴口起零乱地排了些乱石与竹林,可怪的是四下全被冰雪覆盖,只这十丈方圆之地,连一点冰屑都没有。
  老和尚目射寒光,凝神注视着那片乱石堆,久久,突地一拍掌,宏笑一声道:'不错了,金锁阵,由诸葛武侯的"八阵图"蜕变而来!'空空子竟视此为天堑……'
  '不知"玉匣金经"是否真的藏在此处?'
  '决没有错,我们破阵而入吧!'
  一僧一道,各运神功,从两个方位入阵,以掌风扫除了一些木石,两人哈哈一笑,长驱直入,向洞口欺去,那老道开口道:'阵势已破,不知内里尚有什么埋伏……'话声未落,洞内起了一阵雷鸣之声,十几条人影,蜂涌而出,一个个衣不蔽体,恶形怪态,须发虬结,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僧一道为之老脸剧变,目瞪口呆。
  十八个怪人把一僧一道围在核心中,其中之一桀桀笑道:'咱们发个利市如何?'另一个大声喝止道:'不可,若非他俩破阵,我等此生也许已无重见天日之时,饶了一次吧!'那我们走为上策……'
  '走!'呼喝声中,十八个怪人如飞而逝。
  老道栗声道:'佛兄,他们是"十八天魔"!'老僧宣了一声佛号,道:'道兄,你我闯下滔天大祸了……'蓦在此刻,一个身穿黄葛布长衫的白发老人,气急败坏的奔了过来,顿足道:'天玄子,悟灵子,你俩一念之贪,为武林造成无穷祸患,唉!天意……'一僧一道俯首无言。
  白发老者续道:'武林三子若不设法挽此浩劫,只有一死以谢天下。'老僧抬头道:'空空子,你为何不事先标明此乃囚禁"十八天魔"之处?'白发老者厉声道:'如果标明,"十八天魔"手下岂不更把大理国地皮翻转!'一阵风过,天空忽地飘起雪来,刹那之间,三人立足之地与四围的积雪浑成一色,三人也成了雪人。
第一章 红娘子
  春三二月,在江南正是莺飞草长,风光如画的季节。
  日正当中,在川鄂之处的官道上,一骑骏马,徐徐而行,马上人是一个年方弱冠的白衣书生,玉面朱唇,剑眉入鬓,雄姿英发。马鞍上斜跨着一柄古色斑烂的长剑,后梢是一个书囊,看来他是一个游学的仕子。
  一阵清越的歌声,出自书生之口: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一曲吟罢,书生手搭凉棚,四下一阵顾盼,口里喃喃的道:'该舍陆就舟,一瞻三峡风光,可惜归期迫促,只怕双亲倚闾……'说完,又自吟唱起来: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柱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吟声甫落,一个苍劲的声音起自身后:'小檀樾好兴致,是从江南倦游归来吗?'书生充耳不闻,白顾自的又吟道:
  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东风也不爱惜,雪压霜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花期。惟是有南来塞雁,年年长见开花时。清浅小溪如练,问玉堂何似,茅舍疏篱。伤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诗。微云淡月,对孤芳吩咐他谁?空自倚,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
  马后那苍劲的声音又起:'好一个风流不在人知!'白衣书生剑眉一蹙,玉面上浮起一抹怒意,按辔勒马,回头冷声发话道:'道长出家人,怎地如此不识相?'书生马后紧随着一个衣冠不整的老道,倒是貌相却十分清奇。
  老道一捋灰髯,笑嘻嘻的道:'小檀樾年轻气盛,贫道如何不识相?'白衣书生傲然一声冷笑,道:'道长盯踪在下,已三日了,目的何在?'老道稽首道:'相逢即是有缘,贫道与小檀樾谈谈缘……'白衣书生以一声冷笑截断了对方的话道:'在下不懂缘,道长自便吧!'小檀樾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道长是缠定在下了?'
  '贫道只是不愿错过这一"缘"字。'
  白衣书生坐骑似感不耐,连连以蹄叩地,鼻息咻咻。老道挪动身形,到了书生马前,书生坐正身躯,星日泛光,仔细打量这老道,忽地莞尔道:'在下道是谁,原来尊驾便是"武林三子"之中的天玄子……'哈哈哈哈!檀樾识视不差,贫道正是天玄子。'有何指教?'
  '小檀樾未悟贫道所说的"缘"字吗?'
  '恕晚辈愚昧,不解道长之意!'
  '小檀樾故作不知吗?'
  白衣书生俊面微微一变,道:'道长又何必打哑谜?'天玄子灰眉一紧,期迟的道:'小檀樾……武功已有相当根底……'白衣书生淡淡的道:'略识之无而已!'
  '姓氏可肯见告?'
  '晚辈朱昶!'
  '艺出何门?'
  '这……恕未便奉告!'
  天玄子略一沉吟之后,道:'贫道有句不中听的话……'请讲!'
  '以小檀樾的质资,如能得非凡之指点,必有非凡之成就。'朱昶微微一笑,道:'晚辈明白道长的意思了!'明白什么?'
  '道长说的有缘,也许无缘,晚辈并不想什么非凡的成就,再见了!'说完,一抖缰绳,向侧方一勒马头,缓驰而去。
  '天玄子'楞在当地,望着朱昶渐去渐远的影子,喃喃自语道:'此子什么出身,竟然狂傲至此,武林中一般武士,如能得"武林三子"任谁一人指点一二,即受用不尽,而他毫不动容……'顿了一顿,又道:'事关劫运,舍此尚何求,说不得只好不计身份了!'话声中,破袖飘飘,行云流水般追了下去。
  朱昶不曾回顾,但已有所觉,一催坐骑,绝尘疾驰,斜阳西照中,来至一座莽林之前,越过这片莽林,方有投宿之处,马儿猛一收势,唏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不肯入林,朱昶大感困惑,目光扫处,不由面色立变。
  只见穿林而过的道路中央,躺了七八具尸体,正好把路塞满。
  朱昶飘身下马,抚了抚马颈,然后缓步上前,看这些死者,全是武林人物,刀剑随身,似全未动过手,便已遭害,显见这下手的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功力极高。
  再一细看,死者神态安祥,状类熟睡,全身不见血,也不见伤痕,只是眉心之间有一个豆大的紫印。
  朱昶脱口惊呼道:'飞指留痕,是她、红娘子!'俊目转处,果然发现'红娘子'的标志,路旁桠枝权上,挂着一件猩红的女用披风,十分刺目。
  他忆起此次江南之游,在西湖雷封塔前,曾碰到同样的凶杀事件。
  '红娘子'是江湖中黑白道闻名丧胆的女罗刹,但迄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据说她是'血影门'的后人。
  朱昶犹豫了片刻,牵着马,绕过那些尸体,然后上马迳直入林。
  一声冷笑,自林深处传出,闻声不见人,朱昶不禁心头泛寒。闯红披风,犯了'红娘子'的大忌,但狂傲任性的他,却不肯走回头路。
  一声冷喝,接着传来:'敢闯我标志者,数你是第一人!'语音冷酷但不失娇脆,看来对方年纪不大。
  朱昶驻马不前,硬起头皮道:'尊驾是红娘子吗?'不错!'
  '区区急着赶路,假道一次如何?'
  '没有先例!'
  朱昶默察声音来源,似远又近,根本无法发现对方位置,当下一咬牙道:'尊意认为怎么办?'留下性命!'
  '如果区区不愿呢?'
  '那是没有的事!'
  朱昶一跃下马,傲然道:'区区向不走回头路!'回头业已迟了!'
  '尊驾要命,来取吧!'
  说完,凝神戒备,心中不无忐忑之感,但势成骑虎,只有硬挺一途了。意外地久久不见动静,这使朱昶感到惶惑,暗忖:这女魔到底是什么形象?将要以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这一场生死之争是否太孟浪了些?
  他扫了一眼鞍旁的古剑,俊面现出一片沉毅之色。
  '红娘子'冷酷但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初生之犊不畏虎!'朱昶冷冷的道:'别太自大!'
  '你不知犯我者无一幸免吗?'
  '区区不在乎!'
  '你似狂书呆子……'
  '就算是吧!'
  '你不知生死为何物?'
  '身为武士,岂能斤斤计较于生死。'
  '说话倒满像那么回事!'
  '红娘子,放客气些!'
  咯咯咯咯!笑声充满了不屑之意,这使朱昶傲气大发,怒声道:'红娘子,不必藏头露尾,有本领的现身出来。'小哥儿,你似乎活腻了,你一共才吃了几年饭?'哼!'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你叫朱昶,不错吧?'
  朱昶一楞神,没好气的道:'既知何必故问!'蓦在此刻──
  一阵蹄声杂沓,三骑怒马,飞奔入林,朱昶回头一看,心中大感诧异,这三人是何来路,竟然也敢闯'红娘子'的标志,是不知抑是不惧?心念未已,三骑马已到了身前,陡然勒住,弄了朱昶一身灰土。
  朱昶怒目瞪向对方,马上是三名面目狰狞的黑衣老者,六道厉芒,同时罩向朱昶,其中一个留有山羊胡子的大刺刺的发话道:'小子,你可曾见一个绛衣少女由此经过?'朱昶冷冰冰的道:'你等喷了我一身沙土,还没赔礼!'什么?哈哈哈哈……'
  三老者同时纵声狂笑起来。
  朱昶怒声道:'这并没什么好笑的!'
  另一个颊有刀疤的老者阴阳怪气的道:'小猢狲,看你一表人才,却如此不通窍!'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朱昶俊面涨得绯红,厉声道:'阁下这大把年纪,不为自己留些余地?'余地,什么余地?'
  '阁下自己想想吧!'
  '哈哈,小子,你还不回答老夫兄弟的问话哩?'区区不想回答!'
  '好小子,你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怎样?'
  '你可知老夫兄弟是谁?'
  '区区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也要告诉你,听说过"蜀中三虎"之名否?'朱昶心头暗地一震,想不到这三个老者,便是黑道上有名的魔头'蜀中三虎',这三人无恶不作,功力又高,出手向例是三人齐上,一般武林人遇上他们,避之犹恐不及,但朱昶并非省油之灯,况且此时怒气填膺,根本不管什么三龙三虎,当下不屑的道:'久仰三位的恶名了!'那原先发话的山羊胡老者,阴恻恻地一笑道:'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胆敢出言无状,老夫杀一个人比捺死一只蚂蚁容易得多,你真的不想活了?'另一个三角眼的,这时开了口,声音像敲破锣:'大哥,还与他费什么唇舌,做了上路,别让那丫头溜了……'值得下手吗?'
  '那就让他自决吧!'
  面有刀疤的目光一扫朱昶,道:'小子,你听见了?'听见什么?'
  '你自决吧!'
  '自决,为什么?'
  '老夫兄弟不屑于向雏儿下手!'
  朱昶几乎气炸了肺腑。
  一声刺耳的冷笑,自林深处传出。
  山羊胡老者嘿的一笑道:'好小子难怪你死都不怕,原来还有所恃……'三角眼老者立即朝林中发话道:'林中是那位朋友,请出来。'林中没有回应,朱昶冷冰冰的道:'出来你等就没命了!'好大的口气,林中人是谁?'
  '红娘子!'
  '什么?'
  '蜀中三虎'面色大变,异口同声的惊问,朱昶再次道:'红娘子!'三老者互望一眼,一抖缰绳,正待策马离开,面有刀疤的突地大声道:'且慢,这小子在吹牛,怎不见有标志?'口虽如此说,声音可有些不自然,另两老者紧张地朝四下张望,山羊胡老者突然老脸灰败,朝林口一指,急声道:'走!走!'双腿一夹马腹,当先起步,另两老者也跟着拍马疾奔。原来山羊胡老者业已发现了林口树枝上悬挂的红色披风。
  朱昶虽然傲骨天生,但幼承庭训,凡事忍让三分,所以任由'蜀中三虎'离去,硬把一腔怒气按住,他奇怪,何以'红娘子'不见动静?
  三骑马眨眼间奔出数十丈。
  '哇!哇!哇!'
  三声惨号,栗耳传至,朱昶心头剧震,飞身上马,驰上前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蜀中三虎'横尸地上,毫不例外地眉心间有一个紫印,又是毁于'飞指留痕'之下,三匹马已跑得没了踪影。
  朱昶重行下了马,表面上故作从容,其实内心却有如吊桶打水,看来今日之局吉凶难料,以'蜀中三虎'的名头,竟然在眨眼间全部计毁,'红娘子'的功力,的确骇人听闻。
  但他没有逃避的意思,只是他想起自己如果万一不幸,岂非使堂上双亲心碎,这是极大的不孝,兼且自己答应父母归去的日期已届,如何使双亲免去倚闾之苦?
  心念几转之后,他毅然下了决心,从马背书囊中取出文房四宝,疾挥了一笺:
  '双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不孝儿归途遇事受阻,未能恪遵庭训趋吉避凶,罪戾深矣!然念及数代武士家风,不敢有坠,决全力以应,儿如三日不归,则已长眠川鄂之处之黑森林矣,尚祈节哀,并恕不孝。不孝昶 百叩'写完,再看了一遍,念及高堂慈晖,不由心如刀割,但事逼处此,又将奈何?把笺折好,连同文房等物,放回书囊,然后解下鞍旁古剑,用手抚着马首,道:'大青,看来我们要暂时分手了,你乖乖回家去吧!'那马儿似乎懂得小主人心意,低嘶数声,用头在朱昶身上不住摩娑。
  朱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他终于硬起心肠,一拍马股,大喝一声:'去吧!'马儿奋鬣一声长嘶,拨开四蹄,如飞而去。
  朱昶直望到马儿没了踪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重振心神,排除杂念,准备与'红娘子'周旋。
  日头更西,林间本来日照不到,此际更见幽暗。
  朱昶定了定神,朗声发话道:'红娘子,解决你我的事吧?'林中传出'红娘子'的话声:'朱昶,你放马儿求援吗?来不及……'笑话,姓朱的尚不屑如此!'
  '哦!那你是预报凶讯了?'
  '红娘子,时间不待,少说题外的话!'
  '你如此急着赴西天吗?'
  '别张狂,尚不知鹿死谁手!'
  '你自问比"蜀中三虎"与"湘西八鼠"如何?'朱昶这才知道陈尸林口的是'湘西八鼠',死的可说全非无名之辈。
  '红娘子,此是此,彼是彼,说之无益!'
  '你现在是心无牵挂了?'
  '现身吧!'
  '红娘子'格格一笑道:'凭你还不配我现身!'朱昶怒哼了一声,道:'你不现身能取区区性命?'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你……改了主意?'
  '嗯!'
  '什么主意?'
  '我不想杀你了!'
  这话,大出朱昶意料之外,登时楞住了,这女魔何以突然改变了主意,其中有什么文章吗?心念之中,追问道:'为什么?'林空寂寂,没有'红娘子'的应声。
  朱昶满头雾水,猜不透是什么蹊跷,既然情况突变,乐得省了生死之搏,还是急急赶路为好,能追上马儿,以免父母在见笺之后焦急。
  心念动处,弹身疾驰,但心中仍存数分警惕,怕'红娘子'突袭。
  一口气奔出林外,并没有什么动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但对于'红娘子'何以会改变主意这个谜,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透。
  为了追赶马儿,朱昶略不稍停,把功力展到极限,顺路疾追,但两只脚终赶不上四条腿,而况那马儿并非凡物,乃是口外异种。直到暮色苍茫,算算已奔行了数十里,仍不见马儿影子,只好沮丧地缓了势子,宿头却又错过了,眼前是无尽的起伏山岗。
  朱昶心内暗忖,下一站在百里之外,看来只有漏夜赶路了。
  儒衫飘飘,他上了一道短松岗。
  月亮初升,给这山岗笼上了一层薄雾。
  唏聿聿!
  一阵十分厮熟的马鸣声传了过来,朱昶心中一动,循声扑了过去,一看,楞住了,他那匹坐骑大青,好端端地拴在一株矮松上,这马儿怎会被拴在这岗上呢?是有人故弄玄虚,抑是大青落入偷马贼之手,被拴在这儿,凑巧碰上?
  他困惑地走近马匹,检点马背行囊,东西一丝不少,单单少了那张匆匆写就的传讯短笺,这内中便大有蹊跷了。
  显然,这马儿是故意被拴在此的,对方似料定他必走此道,那是谁呢?对方取走那短笺用意安在呢?
  他想不透,这太离奇了。
  他茫然摇了摇头,正待解下马匹……
  蓦地──
  数声栗耳的暴喝,自松岗的另一面遥遥传了过来,按着是一个颤抖的女子声音:'各位定要赶尽杀绝吗?小女子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一个粗嗄的声音道:'我等奉命行事,美人儿,你就少废话了!'朱昶剑眉一紧,闪身扑去。
  疏林之内,四名精悍剑手,围住一个少女。
  那少女一身绛衣,手挽一个布包,年纪约在二十上下,月光下,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罕见的美人,此刻,泪光晶莹,粉腮上全是惊怖之色。
  朱昶欺到对方近身两丈之内,四剑手毫然未觉,朱昶一看这女子的衣着,陡然忆起'蜀中三虎'向他迫问的绛衣女子,看来便是这女子无疑了。
  四剑手之一沉声喝道:'美人儿,上路吧?'绛衣女子哀声道:'四位行行好,放过小女子,修过来世吧……'另一剑手嘿嘿一笑道:'来世!来世是什么?我的乖乖,由哥哥我抱你上路吧!'出言轻薄,使朱昶心生杀意。
  那粗喉咙的道:'喂!哥们,方才那声马叫……'出言轻薄的剑手道:'管他娘,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过问咱们的事?'朱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区区倒想过问一下!'什么人?'
  四剑手同时转身暴喝,一见朱昶的衣着仪表,倒是楞了一楞。
  绛衣少女大声道:'公子救我!'
  朱昶目光扫了过去,接触到的,是一张清丽绝俗的脸,与一付求助的秀眸,不由心头下意识地一荡,暗忖:这女子好美,此次江南之游,所见佳丽何止千百,但似这等绝色,却是初见。
  四剑手各个一摆手中剑,其中那似为首的朝朱昶上下一打量,阴声道:'哥儿,你准备管这闲事?'朱昶寒声道:'管定了!'
  '你这是何苦……'
  '什么意思?'
  '看外表你出身不俗,年纪也不大,死了岂不太冤?'朱昶怒极反笑道:'反过来说,尔等死了当不太冤?'四剑手面色一沉,眼中现出了杀机,那为首的道:'小子,你这是飞蛾扑火,自己寻死……'朱昶不忘庭训,强忍怒气道:'各位必须生死相见吗?'依你说呢?'
  '上路为妙!'
  '这女子呢?'
  '留下!'
  '哈哈哈哈!小子,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区区不想杀人……'
  '乳臭未干,满口大话,小子,你知道爷们是什么来路?'狐鼠之流而已!'
  四剑手同时怒哼出声,粗嗓子的一抖手中剑,道:'小子,听说过"黑堡"这名称否?'朱昶心头一震,脱口道:'你们是"黑堡"中人?'黑堡'是一个神秘的江湖帮派,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对武林同道,生杀予夺,任何人只要一闻'黑堡'之名,无不丧胆亡魂,'黑堡'究在何处?堡主是谁?十年来没有人知道。
  为首的剑手狞声道:'你知道得太晚了!'
  朱昶心念疾转,父亲再三告诫,出江湖不许招惹'黑堡'中人,否则必遭横祸,自己此刻要脱身并非难事,但身为武士,眼看一个弱女子被强梁欺凌,岂能袖手不顾……
  心念之中,豪气顿生,凝声道:'这位姑娘与各位什么过节?'那为首的道:'无人敢过问"黑堡"的事!'如果区区一定要问呢?'
  '嘿嘿,你已经死定了,还这般不自量!'
  绛衣少女再次哀声道:'公子,你如果撒手不管,奴家的下场便不堪想像了!'朱昶转目扫了她一眼,心中毅然作了决定,'武道'不能违,这事非管不可,倒是这女子何以会被'黑堡'追缉?在前道黑森林中,被'红娘子'所毁的'湘西八鼠'、'蜀中三虎',原来也是'黑堡'的爪牙……
  心念之中,向绛衣女子道:'姑娘怎么回事?'绛衣女子愁然道:'奴家一门八口,悉数遭害,剩下奴家一个弱女子,仍不放过!'为的是什么?'
  '因为"黑堡"堡主看上奴家的姿色!'
  朱昶怒哼一声:'该杀!'
  '小子,你在放屁!'
  随着喝话之声,为首的剑手,举剑朝朱昶恶狠狠地刺去,剑术相当不俗,玄奇诡辣,同时分袭五大要害,剑气破风有声。
  朱昶轻轻一闪,避了开去。
  '好小子,原来有两手,难怪不知死活!'
  四剑手各占方位,围了上来。
  朱昶话冷如冰的道:'迫在下动手吗?'
  粗嗓子大喝一声:'要你的小命!'
  剑芒打闪,分心直刺,另三柄剑也同时攻出,势道令人咋舌。
  '呛啷啷!'一连珠震耳金鸣,寒芒顿息,四剑手各退了两三步,朱昶手中斜举着一柄黑黝黝的铁剑、拔剑、出手,快得不可思议,似乎那柄古剑原本就执在他手中。
  四剑手相顾错愕,面现惊容,可能朱昶的功力,大大出乎四人意料之外。
  但那仅是瞬间的现象,'黑堡'中人,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一受挫,岂肯甘休,齐齐暴喝一声,联手再上,招式之狠,似要一下子把朱昶劈碎。
  朱昶可被激起了真正的杀机,冷哼一声,铁剑玄奇至极地一划。
  '哇!'
  惨号破空,那原先出口轻薄的剑手,栽了下去,血泉汨汨而冒。
  另三名剑手,一下子楞住了。
  朱昶寒声道:'区区是被迫杀人!'
  '呀!'一声惊呼,发自绛衣少女之口。
  三名剑手,垂首躬身,倒退了开去。
  朱昶大惊回顾,只见场中已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定晴一看,不禁心里发毛,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巨大身影,月光下看来有如山魈鬼魅,绿冠绿袍,白衬皂靴,手中持着一方两尺来长的铁笏,凸眼塌鼻、阔嘴匏牙、颔下无须,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十折不扣像城隍庙中的绿判官显灵。
  碧绿的眸光,直照在朱昶面上。
  这怪物是什么来路?从他现身而不被人发觉这点看来,功力已到了骇人之境。
  朱昶硬起头皮道:'阁下何方高人?'
  怪人久久才开口道:'"黑堡"护法绿判官!'声音如闷雷,听在耳里颇不好受。
  朱昶从没听说过'绿判官'之名,但既为名倾武林的'黑堡'护法,其功力造诣可想而知了,不期然的脱口道:'绿判官!'绿判官'先不理朱昶,把慑人的目光射向绛衣少女,贪婪地望了半晌,道:'嗯,真是个可人儿!'然后目光移回到朱昶面上,狞恶地道:'娃儿,你知道你如何死法?'朱昶咬了咬牙,道:'如何死法?'
  '本座把你生撕活裂!'
  '怕没这么便当?'
  '本座手下例无全尸!'
  朱昶紧了紧手中铁剑,硬起头皮道:'那还要看事了!'绿判官'目珠骨碌碌一连数转,阴森森地一笑道:'娃儿,本座忽然发了慈心,有些舍不得下手……'朱昶冷冷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因你根骨奇佳,是武林罕见奇材!'
  '那又怎样?'
  '如果你娃儿想活下去,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拜本座为师!'
  朱昶忍不住失声而笑,毫不犹豫的道:'阁下想入非非!'绿判官'眸中绿芒暴涨,暴怒道:'什么,你不愿意?'不愿意!'
  '你敢再说一遍?'
  '不愿意!'
  '绿判官'喉头里闷哼了一声,把铁笏朝腰间一插,道:'本座活撕了你!'声落掌出,蒲扇大的手掌,五指如钩,朝朱昶抓了过去。
  朱昶明知不是对方敌手,但事逼处此,只好豁出去了,手中铁剑一划,挟毕生功力,挥了出去,剑尖颤幻,同时分袭对方一十三处穴道,这一招,可说惊人至极。
  '呀!'
  '绿判官'不知用的什么手法,朱昶只觉持剑的手一震,招式不但全被封住,人也倒退了三步,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绿判官'并没跟踪下杀手,一收势,似乎极感意外的道:'好娃儿,竟能接下本座一招!'朱昶不禁心头泛寒,他自觉身手并不弱,但这一回合若说接下,可勉强之至,而对方竟认作是稀罕事,这怪物的功力,确实不可思议,当下只好默不出声。
  一旁的绛衣女子,满脸尽是惊怖之色,娇躯在簌簌直抖。
  '绿判官'再次开口道:'娃儿,你出身何门?'无可奉告!'
  '好小子,你能再接本座两招不死,本座从此退出江湖!'话声中,身形朝前一欺,双手援援抓出……
  朱昶一看来势,不由亡魂大冒,对方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抓,却含蕴了无穷奥妙,的确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情势所迫之下,只好不计生死,以攻为守,狂叫一声,全力出剑。
  他这一招,可说是拚命之着,狠辣到了极致。
  '绿判官'倒也识货,认出朱昶手中的铁剑是柄宝刃,不敢太过托大,中途变式,改抓为拍。
  '砰!'挟以一声闷哼。
  绛衣少女尖叫出声。
  朱昶但觉全身一震,如遭雷殛,连退了四五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两眼发黑,身形摇摇欲倒,心里暗道一声:'休矣!想不到毁于此獠之手。'绿判官'桀桀一阵怪笑,道:'娃儿,本座生平杀人如儿戏,但今天有些反常,最后一句,肯不肯拜门?'朱昶双目圆睁,惨厉的道:'办不到!'
  '绿判官'手一扬,又放了下来,怒声道:'小兔崽子,若非本座留了余地,你一招也接不下,放明白些,如能传本座衣钵,可行遍天下难找敌手。'办……不到!'
  '本座把你撕碎!'
  怪喝声中,伸手便抓……
  朱昶无力举剑,连挪步都难,只有暝目待死的份儿。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绿判官,贫道代他接你这一招!'一个衣冠不整的老道,随声而现。
  朱昶闻声睁眼,只见来的正是道上所遇,穷缠自己要收徒的'武林三子'之一的'天玄子',心神不由随之一振。
  '绿判官'收手回身,桀桀一笑道:'老杂毛,想不到你还敢出山,送死来了?'天玄子'脱手掷了一粒丹丸与近在身旁的绛衣女子,低声急道:'要他立即服下,俟机走路,切记!'说完,前欺数步,面对'绿判官',打了一稽首道:'久违了!'绿判官'狞声道:'老杂毛,少废话,纳命来!'呼地一掌,朝'天玄子'劈了过去,'天玄子'举掌相迎,'轰!'然一声巨响,罡风匝地暴卷,走石飞砂,树折草偃,人影一触而分,竟是势均力敌。
  人影分而又合,顿时昏天黑地,星月无光。
  绛衣少女疾步走到朱昶身前,春葱似的玉指,捻住那粒丹丸,朝朱昶口内送去,朱昶开口想说什么,口一张,丹丸正好入了喉。
  那三名剑手,此际突然互打一个招呼,举剑扑了过来。
  '找死!'
  三剑手各各惨哼一声,成了滚地葫芦,出手的是'天玄子',这老道一方面应付'绿判官',尚能顾及到这方面,可见'武林三子'之名,并非幸致的。
  劲风余劲,震得朱昶一个踉跄,绛衣少女急忙扶住,肌肤相触,加上幽幽体香,朱心头一荡,俊面登时一热。
  绛衣少女放开了手,羞答答的道:'公子,能行动吗?'朱昶恍悟目前处境,试一运气,竟已恢复过半,知道'天玄子'的灵丹业已奏效,他觉得不该只顾逃命,置'天玄子'于不顾,但自己即使完全无伤,也无法为他助力,一时之间,委决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绛衣少女再次催促道:'公子,我们该走了?'
  软语莺声,悦耳至极,尤其我们二字,别有一番滋味,虽然他和她在片刻之前,尚是陌路之人,遭遇的特殊情况,使他们利害相连,没有矜持没有儿女的娇羞作态,一切是那么自然。
  月光下,眸光似水,充满了感激,期待,还有几分神秘之情。
  另一边,三名剑手坐地疗伤。
  '天玄子'与'绿判官'仍作殊死之斗,但'天玄子'似略占上风。
  朱昶扫了场中一眼,期期的道:'姑娘,你先走一步如何?'为什么?'
  '在下不能撇下这位道长……'
  '公子,是道长如此吩咐的?'
  '可是……身为武士……'
  '公子,奴家说句放肆的话,留下反而使道长分心,你的伤……'朱昶脸一红,道:'姑娘,我们也许不同一条路。'绛衣女子玉颜一惨,道:'公子,你既然义伸援手,总不希望奴家再次落入恶魔之手?'朱昶可为了难。
  '天玄子'怪叫一声道:'小呆子,有什么儿女情长,换个地方再谈吧,如果再来个什么判官,便怎处?'朱昶心头一震,暗忖,这是实情,如果真的再来几个'黑堡'高手,自己伤势未复,绛衣女子看来无甚功力,岂非吃不了兜着走?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此时有些气馁,当下扬声道:'前辈,这笔人情容后再谢了!'说完,转向绛衣少女道:'我们走!'转身挪步,朝疏林间疾步行去。
  绛衣少女紧随着道:'公子,走回头路么?'朱昶脚步不停,口里道:'在下马匹在岗上!'哦!'
  '姑娘练过武吗?'
  '花拳绣腿,尚不足以防身,还未请教公子上姓?'在下姓朱,单名一个昶字,永日之昶。'
  '哦!奴家……奴家叫郝宫花!'
  宫花,她的姿色,真似一朵禁宫里的名花,朱昶不由脱口道:'好名字!'说完,却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轻浮。
  郝宫花却娇笑出声,道:'公子过誉了。'
  说话之间,已来到拴马之处,一看,不禁双目尽赤,恨怒交加,马儿横躺地上,马头稀烂,流了一地的血,人马之间,本有一份深情,朱昶不禁流下了泪。
  郝宫花失声道:'呀!这必是那"绿判官"所为!'何以见得?'
  '击碎马首而没有嘶鸣之声,除了那怪物,谁有此功力……'朱昶恨恨地道:'姑娘说得是,有一天在下照样要把老怪的头颅劈碎!'朱公子,如今便怎处?'
  '只好劳动两条腿了!'
  '朱公子,你为了奴家险遭不测,又逢丧骑之痛,实在……'郝姑娘,惭愧,在下习艺不精,不自量力,方有此祸……'公子这么一说,益发令奴家无地自容了!'惊心动魄的搏斗声,不断传来,荒山静夜,更觉栗人。
  '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悉听公子之便!'
  朱昶从马背上取出几件重要之物,揣在怀里,其余的只好丢弃了,两人绕道下岗,朝前疾奔,月夜有美同行,该是十分写意的事,然而朱昶的感受却不同,他从未这样狼狈过,也从未如此沮丧过,他那英雄自许的豪气,业已消失殆尽了。
  月落!星沉!天亮了。
  两人置身在半峰间的一条羊肠小径上,远远可望见顺山脚蜿蜒的马道。
  朱昶止住脚道:'郝姑娘,我们该分手了!'郝宫花凄楚地凝视着朱昶道:'分手吗?'
  朱昶不由一愕,道:'终不成这样一直同行下去……'郝宫花噗嗤一笑,道:'奴家倒真愿如此!'弦外之音,朱昶自能体会,他未尝不动心,只是心急思归,同时双亲因避仇而遁此隐居,居处不容外人知道,在他记忆中,父亲为了住处被人窥破,而迁居四次,岂可造次,况且此女来路不明,'见色而迷者非真武士',这是父亲的严训,当下一正心神,正色道:'郝姑娘,后会有期!'绛衣少女宫花粉腮又变为哀凄之色,幽幽的道:'朱公子,奴家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江湖风波厄险,将来不知是何了局,看公子气宇,必是钟鸣鼎食之家,能否予一枝之栖,侪身仆婢……'朱昶把头微微一摇,道:'姑娘错了,在下也是生长寒门。'奴家不信?'
  '那就在于姑娘了!'
  '是公子不屑吗?'
  '郝姑娘,在下若有这等心意,又何必冒险与"黑堡"结仇……'是奴家失言了!'说完,深深一敛衽。
  朱昶急送礼道:'姑娘不可如此!'
  '公子,援手之恩,容后图报了……'
  '在下并非望报,小事不足挂齿!'
  '公子虽不望报,但奴家岂能无感恩之心。'在下十分同情姑娘的处境,但心余力拙,只视吉人天相。'奴家心感了。'
  '姑娘珍重!'
  '公子也珍重,愿能再见!'
  '会的!'
  朱昶微一拱手,硬下心肠,弹身飞掠而去,心头可有一种难言的滋味,下了山,登上马道,沿川鄂边境南行,第三天,到了利川城,再去便是武陵山区,离家已不远了。
  入利川城,迳自走入一家素常来往的酒店'太白居'。
  老板娘摇幌着迎了上来,堆满肥肉的胖脸,展开了真挚的的笑容,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道:'哟!哥子,整整半年不见了,请进!请进!噫!马匹呢?'朱昶讪讪一笑道:'我是步行!'
  '真亏你这身穿着,到后院小花厅吧!'
  '大娘,我随便吃点东西就要上路。'
  '好久不来了,怎么这样急……'
  朱昶笑笑不答,迳直走入后院。
  这是一明两暗的三合小院,院中点缀着竹石花草,十分清幽。
  朱昶步入正面的明间坐了。
  不一刻,小二沏上茶,摆上四个干果碟,打了一把热毛巾,然后哈腰道:'公子用洒?'嗯!喝一点也好!'
  '配什么菜?'
  '随便拣我常吃的三五样够了!'
  '请稍坐。'
  小二退了出去,朱昶独坐闲思,回忆归途中所遇一切,'红娘子','绿判官','天玄子','绛衣少女郝宫花'……
  梢在马背书囊的短笺离奇失踪,这使他想起来便惴惴不安,为什么金银不动,单单取去那短笺呢?那只是情急无奈,想命大青传送的家书,对方取去何用呢?还有,大青怎会被拴在那短松岗上?……
  想来想去,意念又回到绛衣女子身上,绝世的姿容,悲惨的命运,隐约的情意。他的脸不自禁的热了起来。
  他想,那时何不救人救彻,把她安置在这酒店中?但又想到酒店是五方出入之所,而她却是'黑堡'追索的人,连累了店家也不好……
  心念之间,小二送来了酒菜,放下湘帘,又退了出去。
  朱昶自斟自饮,心里仍在想着郝宫花,她实在是'红颜女子多薄命'的写照。
  突地──
  湘帘一掀,一个青衣汉子,站在门边,冲着朱昶阴阴一笑。
  朱昶心中一动,出声喝问道:'干什么的?'那汉子一扬手,抛出一物,转身而没。
  朱昶举筷夹住来物,口里喝道:'别走!'
  人随声起,掀帘外出,人影已杳,那夹在筷子上的东西,份量不轻,一看,赫然是一长方形的黑色铁牌,中央凸出一个惊心怵目的字:'死!'朱昶骇然色变,脱口道了一声:'死牌!'
  '死牌'是'黑堡'的杀人信物,不殊阎王令,接到这恐怖牌子的,算是死定了,朱昶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才真正的见识到。
  他折回房中,业已无心酒饭。
  '黑堡'的势力,的确可怖,想不到这么快便落入对方掌握中。
  郝宫花如何呢?看来绝难逃出'黑堡'的魔爪。
  他本身被死亡威胁,却首先想到了陌路相逢的绛衣女子。
  掌柜的胖大娘气急败坏的冲入房中,惶然道:'哥子,方才那汉子……'朱昶手一扬,道:'送这个来!'
  胖大娘栗呼道:'死牌!'
  朱昶沉重的道:'不错,死亡令!'
  胖大娘脸上肥肉抽得紧紧的,两道扫帚眉连成了两头大的一字。
  '哥子,你怎会招惹上"黑堡"?'
  '为了救一个女子!'
  '唉!这怎么办?'
  '大娘,我马上走路……'
  '你走不了一里路!'
  '总不能坐着等?'
  '哥子,让我想想……'
  '不!大娘,我不能连累您。'
  胖大娘双目一瞪,道:'废话!'
  朱昶一楞,胖大娘从未对他如此态度过,一个女流之辈,也不曾听说过她习过武,她却识得'黑堡'的'死牌',这可是怪事,难道她是真人不露相吗?但不管如何,她怎敢开罪名震江湖的'黑堡'?
  '大娘,您想什么?'
  '给你找活路!'
  '不必想了!'
  '为什么?'
  '大娘的身家性命,岂能因了我而……'
  '住嘴,你落入"黑堡"之手,死了不打紧,你娘老子的安全可就危殆了!'朱昶心头狂震,自与胖大娘相识以来,她从不曾追问过自己的家世,自己也不曾泄露半点,她怎知道父母呢?莫非她也是'黑堡'爪牙,故意出此诈话……
  心念之中,沉声道:'大娘说什么?'
  胖大娘横眉竖目的道:'给我住口!'
  朱昶不由傻住了,真想不透她的居心?
  胖大娘突地移身壁前,朝壁间连按了三下,房内铺砌的花砖忽然裂开,露出了一道门户,层层石级,延伸入目光不及的黑暗中。
  '哥子,下去,里面有吃的,三天之后自己出来!'朱昶骇然,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一进去,岂不成了瓮中之鳖?但设使对方真是好意,岂不又……
  '下去!'
  '大娘!……'
  '要你下去,迟便不及了!'
  朱昶想了一想,生死交关,话非问明不可,别糊里糊涂丢掉一条命,当下正色道:'大娘,您是武林人?'怎么这多废话,你想死嘛!……'
  '我不明白大娘为什么甘担风险,救一个接死"死牌"的人?'以后你会明白!'
  '我现在就想知道!'
  '急煞人,你……'
  '还有,大娘似知道我的家世?'
  '就算是吧,快进去!'
  '不,这必须请大娘说清楚……'
  '时间不及了!'
  朱昶心中愈加起疑,坚持着道:'那就歉难从命了。'胖大娘怒目圆睁,厉声道:'要大娘我动手吗?'朱昶心头一震,暗忖: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当下冷冷一笑道:'大娘,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如此大娘更须加以解释了?'
  '下去!'
  '办不到!'
  '看来非动手不可了……'
  '悉听尊便!'
  '呛!'的一声,铁剑出了鞘,胖大娘一挽袖管,不见骨头的胖手蓦地上扬,场面顿呈剑拔弩张之势。
  朱昶寒声道:'大娘,数年交往,您待我不错,我不该怀疑您,但事关生死……'胖大娘向前欺了一步,怒不可遏的道:'你尽有这多屁放,到底下不下去?'办不到!'
  '好哇!小子……'
  随着喝话之声,'呼!'的一掌朝朱昶劈去,朱昶一横心,铁剑斜挥而去。
  '你小子还差得远!'
  胖大娘动作可比话快,劈出的掌势不变,另一手一伸,一划,朱昶的铁剑竟被封死,挥洒不开,也只这眨眼工夫,朱昶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身形一个踉跄。
  '下去!'
  身形未稳,又一股掌力涌到,朱昶身不由己地朝那地面门户坠落,但他身手竟非等闲,甫一触及石阶,立地弹了起来……
  胖大娘哈哈一笑,挥掌下压。
  朱昶弹起的身形,复又被迫落穴中。
  '格格!'声起,门户关闭。
  朱昶亡魂尽冒,缓势落在斜伸的石级之上,他作梦也估不到胖大娘会有这高功力,自己极负一身所学,竟无还手的余地,至终还是着了道儿。
  朝下一望,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以剑护身,预防突袭,闭上双目,宁神静气,再次睁开,已能隐约辨物,回剑向上一探,那地室暗门竟是生铁铸就,实胚胚的显然相当沉厚,虽有宝刃,亦难破关而出。
  不能退只有进,反正事已至此,一切凭命运了。
  心里可把胖大娘恨到了极处,同时也恨自己经验阅历太差,才轻易上当。
  纵是刀山剑海,也只有一闯了。
  他咬牙横心,仗剑踏石级而下。
  下降约五丈左右,已到石级尽头,向里一折,是一条平伸的甬道,他静候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动静,再次挪步前行。
  甬道虽然阴暗,但却没有霉额之气。
  前行近二十丈,又折向左边,眼前突地一亮,只见一道珠光,从一道门户之内射出,房内可见床榻桌椅之类的布设。
  朱昶停在房门之外,一时倒有些困惑不安。
  到底胖大娘是好意还是恶意?
  呆了许久,依然一无动静,一方面是后退不能,另一方面激于好奇,任何事不论吉凶,总有个结局。
  于是,一手仗剑,跨入房中。
  目光一扫,只见房中布置十分整洁,桌上放有干粮肉脯,还有一瓷缸清水,床上被褥俱全,靠床头放有一个书架,排了约十数本书。
  朱昶真正的困惑了,自己一路进来,并未遭到什么意外,而情况与胖大娘所说的完全一样,饮食只可敷三日之需。
  莫非自己误会她了?
  但她为什么不顾身家性命而救自己呢?
  这些干粮饮水,当然不是临时弄来的,因为从自己接到'死牌'到现在也只一刻光景,只有一个可能,这秘室是胖大娘自己必要时藏身之所,饮食随时置备现成……
  心虽如此想,但仍不完全相信这推想,自己此刻是瓮中之鳖了,对方要取自己性命,十分容易。
  他忽地想起外面的暗门是生铁所铸,胖大娘要自己三日之后,破关而出,岂非是句废话。食粮用尽,只有活活困死一途。
  莫非对方不立刻要自己的命,是另有企图?
  对了,胖大娘言语中隐约透露,她似知道自己的身世。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刚才的推想,又被完全推翻了,胖大娘必系'黑堡'一路人物无疑。
  于是,他敏感地为父母弟妹的安全担忧。
  他愈想愈觉事有蹊跷,顿时忧心如焚,提起剑向外奔去,顾盼间,又来到那暗门下面,想尽办法,那暗门不动分毫。
  他沮丧地折回室中,坐在椅上发楞。
  无意中,他发现房中竟然也有'滴漏'的设置,计算时日倒无问题。
  吉凶祸福,目前根本无法测度。
  目光下意识地转到书架上,在茫然无主,极度无聊的心情下,离椅上前,信手一翻,不由哑然失笑,摆的意是'金刚经'、'弥陀经'……等一类佛家经典,暗忖:胖大娘不知在修些什么?今生抑来世?
  ※※※
  干粮用了一半,看那特殊设计的'滴漏',已是三天。
  这三天,像是三年一样长,朱昶根本不存什么脱困的希望,因为事实上不可能,但人只要一口气在,求生的欲望是不会泯灭的。
  他离房出甬道,走向那道暗门。
  目光扫处,不由狂喜过望,奇迹似的,那暗门边缘有了隙缝,透入亮光,至此,他对胖大娘的看法又有了转变,她的确是好意,自己胡猜乱测,错怪她了,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歉疚之意。
  他系好剑,然后登上最高一层石级,蹲身,双手上擎,运力一托,暗门有些活动,喘了口气,集全身功力于双臂,猛力一托,土石纷落,暗门离开原位,再奋力向旁一推,露出了一个可以挤身的斜口。
  朱昶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这像是奇迹,三天来他不曾这样想过,多么意外的事。
  他长身攒了出去,目光扫处,不由呆了。
  眼前是一片瓦砾物,断垣破瓦,焦木残梁,景物全非,整整烧毁了半条街。
  怪不得暗门露出隙缝,原来是被火烧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是胖大娘纵火焚屋,还是'黑堡'的人因自己失踪而迁怒于酒家?胖大娘自己纵火似不可能,她不会毁自己辛苦经营的基业,更不会为了救自己而使这多邻舍遭劫。
  看来是'黑堡'中人所为无疑了。
  胖大娘呢?店里的人呢?是生还是死?
  究其实,罪魁是谁?
  想着想着,不由滴下了英雄之泪,胖大娘的声音笑貌,浮升脑海。
  渐渐,由悲、疚,转为愤、恨、极端的恨,仰天自誓道:'有生之日,必灭"黑堡",以靖武林。'如果胖大娘真的因救自己而家毁人亡,则自己此生将抱无穷之憾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他恨得几乎发狂,恨不能立刻找'黑堡'的人拚命,然而想到自身的功力,想到'绿判官',又不禁气馁。
  他不能长久站在瓦砾场中,引人疑窦,也许'黑堡'的人便在附近,自己这身白衣,一眼便可认出来,万一遭了毒手,胖大娘岂非白白牺牲了,此仇何人去报?
  心念之中,他立即掩好那暗门,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踱离这片废墟,心里压抑着的那股怆痛与怨毒,就非笔墨所能形容的了。
  转出废墟,进入了人流之中。
  不少人在现场指点比划,议论纷纭,但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朱昶混在人丛中,想探索些蛛丝马迹,但却大失所望,听到的,尽是些不着边际的揣测之词。
  就在此刻──
  五骑黑马,疾驰而至,马上是四名身披黑色风氅的黑衣劲装佩剑武士,和一名黑衫老者。
  人群纷纷避开,五骑马直奔入瓦砾场中,然后停住,所有路人的目光,全好奇的投向这五人,交相接耳,胡猜这五名黑衣人的来历。
  朱昶念及自己与父母约定的归家期已过,本待离开,一见这五名怪异的黑衣人来临,又中止了离开的念头,想看个究竟。
  只见那黑衫老者,口讲指划地向四名劲装黑衣武士讲论,距离远,听不大真切。
  工夫不大,只见其中一名黑衣武士下马,拔出佩剑,勒向颈项。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血光迸现,那名黑衣武士栽了下去。
  这一幕活生生的血剧,看得人头皮发炸,惊魂离窍有些胆子太小的,急急走避。
  朱昶也是动魄惊心,这是什么回事?这五人是何来历?何以这名武士要来这片废墟中自杀?
  这是一个恐怖的谜!
  另一名黑衣武士下了马,把自杀者用原来披在死者身上的黑色风氅一裹,抱上死者的马背,用绳索捆牢,黑衫老者一挥手,五骑马风驰而去。
  离奇而恐怖的一幕结束了,但留给人的印象,势将永远不忘。
  江湖诡谲,于此可见一斑。
  朱昶但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惊悸地回头一望,只见一个灰衣老和尚正站在自己身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疾向侧方挪了两步,转身道:'前辈有何见教?'灰衣老僧沉声道:'速随老衲来!'
  说完,已自举步离开。
  朱昶大感惶惑,这老和尚素昧平生,是何来路,为什么要自己跟他走?莫非又是'黑堡'中人?
  想到'黑堡',无边的怨毒在胸中沸腾,立即跟了上去,灰衣老僧不曾回顾,似已料到朱昶必定跟来,脚下如行云流水,快速之极。
  朱昶保持了五丈距离跟进。
  灰衣老僧尽拣僻街小巷而行,不久,来到一处荒凉的城墙脚,老僧回望了朱昶一眼,飘身上了城墙,落向城外。
  他为什么不走城门,而要拣这荒僻处所翻越?此中必有文章……
  心念之中,朱昶也跟着越城而出。
  此处,是利川城最荒凉的角落,灰衣老僧并不停步,朝更荒僻的所在行去,朱昶只好跟着走。
  不久,来到一片密林之中,灰衣老僧止步回身。
  朱昶心存戒念,在距对方五丈之处停住,功力不懈。
  灰衣老僧凝视朱昶有顷,频频点头道:'的确是块稀世奇材!'朱昶心中一动,道:'前辈何方高人?'
  '老衲悟灵子!'
  '武林三子的第二位?'
  '不错,小施主见闻不俗!'
  '命晚辈至此有何见教?'
  '悟灵子'老脸一肃,道:'小施主,你的确胆大包天!'朱昶心头一震,道:'前辈此话怎讲?'
  '小施主可知适才城中所见那一幕是什么回事?'这话,正中朱昶心怀,这是他亟于想揭开的谜底,起初他怀疑这老僧是'黑堡'人物,老僧一报号,才知道对方是武林中极负盛誉的'武林三子'之一,疑念顿消,态度之间,也现出恭谨,因为'武林三子'之末的'天玄子',在数日之前曾救过他一命,若非'天玄子'适时现身,他已毁在'黑堡'太上护法'绿判官'之手,当下剑眉一紧,迫不及待的道:'晚辈不解!'那为首的黑衫老者,叫"无情太岁许钧",随从的是四名"黑武士"……'黑武士?'
  '你没听说过?'
  '没有!'
  '黑武士便是"黑堡"所蓄的死士,个个身手不弱,残暴成性……'朱昶双目一瞪,咬了咬牙,道:'原来是"黑堡"爪牙!'嗯!那许钧是黑武士中的一个大头目……'那名"黑武士"因何自杀?'
  '为了未完成使命!'
  '什么使命?'
  '杀你!'
  朱昶一飘身,直欺到老僧身前,栗声道:'为了晚辈?'不错,"黑堡"传出"死牌"落了空,这是头一次!'那名黑武士因未达成杀人使命而自裁?'
  '这是"黑堡"规矩!'
  '前辈可知道"黑堡"主人是谁?'
  '这个……江湖中恐无人知道。'
  '这场火如何起的?'
  '怪火!'
  朱昶一震道:'怪火?'
  '不错,不知纵火者是谁?'
  朱昶暗忖,莫非胖大娘为了救自己而自行纵火焚屋?那她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论彼此交情,值得她如此做吗?
  心念之中,又道:'前辈如何知道的?'
  '从方才对方的谈话中得悉,纵火者既非"黑堡"的人,岂非怪人!'前辈可知道有否什么人罹难?'
  '这倒不清楚!'
  '前辈怎知晚辈的遭遇?'
  '对方口中的白衣书生,舍你而谁?'
  朱昶点了点头,'悟灵子'接着又道:'目前百里之内,都有"黑堡"的人在搜捕你,你好大胆,竟敢公然现身……'谢前辈盛德!'
  '不必,这也是有缘!'
  提到'有缘'二字,朱昶想到了'天玄子',的确是有缘,自己在数天之中,碰上了'武林三子'之二,'武林三子'是当代奇人,一般武林人想一见而不可能,不知这老僧的'有缘'二字之内,是否另有文章?
  当下不期然的道:'是的,有缘!'
  '小施主艺出何门?'
  '家学!'
  '哦!令尊如何称呼?'
  '这……恕晚辈不便奉告!'
  '既有隐衷,不说也罢,小施主既然承认有缘,可肯随缘?'随缘?'
  '是的!'
  '请前辈明说?'
  '悟灵子'顿了一顿,一字一字的道:'以你的夙根质秉,可成天下第一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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