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lóng Gu Long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941nián1985niánjiǔyuè21rì)
飄香劍雨續
  作者:古竜
  第0章 前引
  第一章 殘父異母奇家庭
  第二章 天下第一拾三劍
  第三章 公子太保十三人
  第四章 孤子浪跡天涯淚
  第五章 巧笑倩兮處子心
  第六章 聾啞一僧天竺來
  第七章 莽莽風塵江湖行
  第八章 慨述往事傳絶藝
  第九章 疑竇重重一劍知
  第十章 天竜一劍俠士顔
  第十一章 撲朔迷離一少年
  第十二章 丐幫五老石頭陣
  第十三章 義薄雲天相跟隨
  第十四章 奇人奇城奇行徑
  第十五章 天媚媚人豔驚魂
  第十六章 破例傳掌解睏厄
  第十七章 千裏迢迢走雙騎
  第十八章 一怒出傢為紅顔
  第十九章 妾似朝陽又照君
  第二十章 情是何物偏惹恨
  第二十一章 道似無情卻有情
  第二十二章 終生求劍求無劍
  第二十三章 為君跋涉一段情
  第二十四章 奇人可遇不可求
  第二十五章 玉人何處曾弄簫
  第二十六章 自古多情空餘恨
  第二十七章 綺羅堆裏埋神劍
  第二十八章 江海無情人不見
  第二十九章 群豪齊集尋鏢仇
  第三十章 開天闢地十八斧
  第三十一章 桂子秋香處處瓢
  第三十二章 父子相逢不相識
  第三十三章 奇情慘景費猜疑
  第三十四章 落魄江湖載酒行
  第三十五章 故人重逢解情怨
  第三十六章 瓢香劍雨結全書
第0章 前引
  時近中秋,澹澹的月光,如碎銀似的灑照在嘉興城郊。
  出嘉興城數裏地,有一片蒼茫林園,就在林園深處,露出檐牙高啄,氣象宏偉的屋宇。
  據說,此處曾住着當朝一位大臣,後來不知怎地,那大臣被滿門抄斬,於是那風景優美
  的地方,雖有精緻而又龐大的屋捨,卻一直被荒廢着。
  這夜,三更時分,月色清明,在這荒廢的地方,突然出現兩條灰黑的人影。
  那兩條人影躍至一棟較矮的屋頂上,四下略一張望,正待朝後進正廳上掠去,突然,四
  周響起一片尖銳的竹葉哨聲,哨音此起彼落,交互激響。
  兩條黑影中,一個矮胖,一個身材纖巧彷佛是個女子,那矮胖者聞聲大驚,叫了一聲:
  “不好!”
  那纖巧女子急道:“韋香主,正義幫主到底住在那一棟屋裏?”
  話聲未畢,四周森林內,在哨音中出現一群銀巾包頭,銀帶束腰的銀衫大漢,每人口內
  含着竹葉一片,一面呼吹,一面穩健地走嚮森林處。
  那矮胖者正是名震江湖的“七海漁子”韋傲物,他慌忙道:“夫人,情勢不妙,正義幫
  主就要出現,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身形微微一飄,掠下屋頂,疾嚮來路奔回。
  片刻後,衹見數十個銀衫大漢,從四面漸漸嚮韋傲物奔去的方向圍攏,卻根本不理會尚
  留在屋頂上的女子:
  那屋頂上的女子見狀,暗忖:“難道那些銀衫大漢的出現,並不是為着自己,而是另有
  強敵來臨?”
  那女子突地朝森林一側隱秘處,飛掠奔去。
  這時哨音突住,頓時凹下恢復夜的寂靜:
  銀衫漢子個個如石像,成一字形分佈在森林來路,每人臉色在月光返照下,更顯凝重,
  生像連大氣也不喘一下。
  天際飄浮來一朵烏雲,把月光遮住,當烏雲散去,月光重現時,衹見一排銀衫大漢前三
  丈處,對排着數十個黑巾包頭,黑帶束腰的黑衫大漢。
  雙方對峙而立,場中氣氛顯得十分低瀋:
  在窒人的氣氛中,黑衫大漢突然嚮兩側分開,走出一個白麵無須,英俊卻顯得陰狠的金
  衫文士,後面跟着一位矮胖老者,正是適纔奔回的韋傲物。
  金衫文士走近銀衫大漢前一丈餘,停住身形!左手摺扇輕搖,旁側韋傲物附耳低語,文
  士微微點頭。
  於是韋傲物走上前,丹田提氣,說道:“天爭教主拜會正義幫!”
  銀衫大漢個個神色凝重,聞聲仍不動彈。
  陡然兩聲短促的竹葉哨聲響後,紋風不動的銀衫大漢們,立刻從中分開,走出一個胸前
  綉着三朵紅花的銀衫方臉高碩漢子。
  那漢子厲喝道:
  “好個天爭教,什麽時候不好拜會,卻三更半夜裏來拜會?”
  韋傲物冷笑道:“來者是正義幫主嗎?”
  那漢子道:“幫主豈是輕易見人的!在下銀槍陶楚。”
  韋傲物不屑道:“哦!江湖上還沒有聽過這號人物。”
  銀槍陶楚,武功雖不甚高,見聞卻廣,尤其擅長輕功,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氣。
  他此時在廣衆面前被辱,那裏忍得下,厲聲喝道:“陶楚不纔,卻還不怕什麽天爭
  教。”韋傲物冷冷道:“好狂徒,且接老朽一招?”話剛說完,連環雙腿已橫截掃去,陶楚
  急忙拔身掠起。
  那知韋傲物這兩腿乃是虛招,腿一落地,跟身而上,擊出一掌。
  這一掌擊嚮陶楚腹部,陶楚人在空中,眼看就要被擊中。
  就在這一剎那,掠出一條疾如飛箭的銀色身影,他左掌托住韋傲物右手,右手駢起食中
  兩指,朝韋傲物“眉心穴”點去。
  韋傲物見來人身手不凡,急忙撤身後退,先求自保。
  銀色身影停身一站,現出一個瀟逸塵.眉目俊軒的銀衫文士,胸前卻綉着五朵紅花。
  他微微笑道:“在下就是正義幫主。”
  一直隱身在林內的女子,一見此人面目,不由暗呼道:“呀!丙然是他,他沒有死……
  鍾靜……他怎麽辦呢?”
  金衫文士緩步走上前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正義幫主真是閣下,兄弟想江湖上除了你
  呂南人之外,還有什麽人能創此幫會來?”
  呂南人一見到此人,就不禁內心如沸,痛恨難當,但他盡力忍住,緩緩道:“蕭無,你
  我約定八月中秋煙雨樓頭决一死戰,想不到閣下突然來臨,好!!我們不妨就此分個生
  死!”
  蕭無眼中閃過一道狠毒的光芒,道:“呂南人,你太不把我蕭某放在眼內,三年來我一
  直認為與你不值一爭,否則,哼!你有十條命也早已喪在我的手下!”
  呂南人道:“殺妻之恨,追命之仇,我呂某倒不在心,可是,你斷斷不該殺死愛你如
  子,情同手足的飛虹劍客……”
  他說着舉起左手,望着斷缺的小指又道:“我曾在“飛虹劍”華品奇的身前發誓,若不
  手刃你這賊子,有如此指……”
  言未畢,呂南人左掌右拳,腳跺迷蹤,招招不離蕭無全身要害。
  蕭無輕巧地左擋右閃,狠聲道:“你如今創立幫會,我可容不得你了……”
  要知蕭無自幼習得長白山派武功,自命不凡,爾後由於機緣,又得青海穆魯鳥蘇河,
  剋馬因山口無名怪叟的傳藝,采兩傢之長,其武功更勝過自幼便在無名怪叟身前學藝的師弟
  錢翊。
  是以二人一交上手,蕭無有守有攻,守時天衣無縫,攻時雷霆萬鈞,凌厲無比。
  數十招後,呂南人漸感吃力,他此時纔深深覺得蕭無的武功,確實不凡,若非這數月
  來,苦練“天星秘錄”,此刻早已落敗。
  “天星秘錄”中記載的都是武林絶學,衹是呂南人練習的時日太短,每一招,都不過衹
  發揮四成威力。
  蕭無也越戰越驚,戰到後來,他覺得呂南人的招數越來越神奇,生似自己是個招的靶
  子,越對方的招數越熟練,倘若再假以時日,自己定非呂南人的對手。
  他驚心之下,那敢怠慢,立即施展出由無名怪叟所授的三大絶招。
  一招,二招雖然神奇,呂南人皆以“天星秘錄”中,無上妙法封開讓過。
  但至第三招“無所不至”,呂南人衹覺四面八方都是蕭無的掌影。
  此時呂南人情急之下,冒然施出從妙手許白偷學到的“拂雲手”。
  這“拂雲手”雖然絶妙,卻是攻招而非守招,當年妙手許白創此絶招,乃是為了對付
  “鐵面孤行客”萬天萍,創的盡是猛攻招式。
  呂南人十二路拂雲手攻招一老,而蕭無的那招“無所不至”還尚未施完,左手圈轉,人
  已閃至呂南人身後,右手反背拍出一掌。
  呂南人“拂雲手”失利,不及采取守勢,衹覺眼前一花,背後襲來一道暗勁,在此情勢
  下,他衹有運氣於背,預備硬接蕭無一掌。
  說時遲,那時快,掌勁將要觸及呂南人後背之際,橫俚飛掠出一條枯瘦的身影,人在空
  中,雙腿疾嚮蕭無頭部去。
  蕭無為求自保,急忙撤掌後躍,縱然如此,巳南人仍被餘勁震得嚮前衝出數步。
  來人意在救急,蕭無撤招之後,他也停身收勢,緩緩說道:“蕭老弟,可認識老朽
  否?”
  蕭無細一打量,面前是一位枯瘦如柴,兩腮內陷,觀骨高聳,留着山羊鬍須的銀衫老
  者,他胸前綉着六朵紅花,蕭無暗駡道:“想不到聞名江湖的“北盜”,鐵面孤行客萬天
  萍,也投身在正義幫內……”
  萬天萍鐵青的面色,綻出一絲微笑道:“蕭老弟,老朽承蒙老弟在無量山裏,救得一
  命,至今無以為報,深以為憾,如今老朽……”
  蕭無截口道:“老前輩不必多言,你認為蕭無有恩於你,以後敵對交手時,請手下留
  情,今日老前輩既入正義幫,便是本教的敵人。”
  萬天萍面上肌肉一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他猶豫了好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正
  待轉身欲走之際,蕭無倏的上前,駢指朝萬天萍背後“互湯”重穴點去。
  萬天萍萬萬料不到蕭無會突下殺手,頓時噴出一道血箭,伏倒塵埃。
  蕭無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與我為敵者就是一死!”
  銀衫大漢後又飛掠出一位亂發蓬鬆,須髯互結,銀衫胸襟敞開,露出茸茸黑毛的濃眉壯
  漢,他一把抓嚮蕭無後襟,大喝道:“好個無恥小子,竟敢暗箭傷人!”
  蕭無急掠之下,竟無法擺脫那一抓,衹聽“嘶啦”一聲,後襟已被撕裂。
  蕭無大驚失色,回頭一看,原來是“南偷”千裏追風神行無影妙手許白。
  衹見妙手許白胸前也是綉着六朵紅花,分明已投入正義幫內,蕭無决想不到,呂南人能
  把二個打了十餘年,互相仇恨的“南偷北盜”收羅幫內!
  他乃是一個狡滑無比的梟雄,衡情量勢,自己身旁衹有兩個香主,而敵方精銳皆在,於
  己大大不利,他也不顧什麽顔面,一聲呼嘯,當先急退而去。
  妙手許白輕功蓋冠當代,那能容得他逃走,暴喝一聲:“留下!”
  身形一展,就要跟蹤追去。
  那知身後,呂南人急呼道:“許老前輩,窮寇莫追!膘來看看萬老前輩,他不行
  了……”
  妙手許白雖和鐵面孤行客萬天萍鬥了十餘年,仇恨甚深,但此時見他被人暗算重傷!內
  心不由泛起微微惆悵之情,當下緩緩轉身,走嚮萬天萍的身旁。
  呂南人懷抱滿口鮮血,氣息微弱的萬天萍,眼淚不由奪眶而下,滴滴落在萬天萍的臉
  上。
  萬天萍低弱地道:“好,很好!我受蕭無一指,這樣我和他恩仇已了,我不再欠他什
  麽……”
  呂南人抱着萬天萍的雙手,不住的顫抖,他哽咽道:“萬老前輩,我一定要替你復
  仇……我一定要替你復仇……”
  萬天萍受不住氣血翻涌的痛苦,全身緊縮的抽搐着,口中不時發出“咿晤”的痛苦聲。
  呂南人慌忙抽出右手,運起本身內傢真元之氣,緩緩在萬天萍背後撫摸着,不到盞茶功
  夫,他頭上便滲出涔涔汗意。
  妙手許白嘆道:“幫主,不要再耗損自己的元氣了,萬老兒心脈已斷,看來已是無法可
  救了!”
  萬天萍臉上又掠過一陣痛苦的神色,他聲音微弱得如同蚊嚶,道:“許老兒,我死了,
  你在世上可少了一個對手,哈!炳!我可真捨不得先你而去……”
  要知萬天萍並非懼死之徒!此時雖知去死不遠,說話仍是十分灑脫豪邁,妙手許白聲音
  微帶凄涼的道:“萬老兒,你死了可舒服了,不再受幫主十年之約,小弟十年之內還要替正
  義幫效命呢?你到了玉皇大帝那裏,可得替小弟說項,替小弟留一個位子,免得小弟死後,
  天上無位,要人十八層地獄哩!”
  萬天萍痛苦的笑道:“好!!!”
  原來萬大萍與妙手許白,在西梁山上約定,以先後尋得拋在絶壑中的“璇光寶儀”,來
  决定雙方武功勝負後,兩人一下絶壑,因繩索不夠,立即遭遇到極大的驚險。
  那絶壑削壁千仞,山壁上因受壑底陰濕潮氣的蒸薫,遍生青苔,越至壑底越是滑不溜
  手,毫無可藉力之處,兩人都不敢輕易冒險而下,萬天萍求功心切,略一考慮使用“大鷹爪
  功”指力,指指插入壁內,交互換手而下。
  妙手許白可沒這份能耐,跟着萬天萍下降丈餘後,急得大叫,卻無法棄繩躍下。
  最後終於讓他想到一個辦法,妙手許白從懷中摸出自己的飛鏢暗器,尋那山壁微小閉隙
  處揮進,然後藉力在飛鏢上,換插而下。
  這樣,妙手許白大省氣力,不一會兒趕近萬天萍。
  萬天萍早已不用暗器,身上再也找不出堅硬的鐵器,心知不要片刻,必被許白捷足先
  登,心中實在不甘,惡念陡生。
  他假作功力不濟,左手“啪”一聲滑落,衹剩右手單吊在壁上,看來驚險已極。
  妙手許白看到這種機會,那肯放過,等下落到萬天萍身側,駢指疾嚮萬天萍脅下的“章
  門穴”點去。
  萬天萍本意,是等許白一指點來,右手一蕩閃過,左腳隨那一蕩之力,嚮許白的“章門
  穴”。那知萬天萍吊得太久,手已無力,一蕩沒蕩得動,大驚之下,狠咬牙根,左腳盡力踢
  去,欲與許白同歸於盡。
  妙手許白也未料到萬天萍存同歸於盡之心,倆人同時皆被點中“章門”昏穴,身體立如
  殞石嚮下瀋落。也算二人命不該絶,恰巧重疊落在一枝從壑中壁上橫生而出的大樹幹上。
  等到呂南人沿繩而下,尋找他倆人下落時,纔至一半,被萬天萍的女兒萬虹,因妒生
  恨,割斷繩素,於是呂南人也如落石般嚮壑底瀋降。
  無巧不巧,呂南人也正好落在那大樹幹上。
  呂南人抓着樹幹,發現萬,許倆人皆昏眩在樹幹上,心中驚喜萬分,忙用帶在身上的那
  睏繩素,一端係在樹幹上,直垂壑底。
  呂南人藉着那條繩索,把萬,許倆人一一運下壑底,他費了很大功夫,纔解開倆人被點
  的穴道。
  “章門穴”是人體最大的昏穴,二人醒來後,再無半點氣力拚鬥。
  他倆人行事雖然乖張,但卻是恩怨分明的硬漢,他倆人自忖這次必死無生,被呂南人救
  起,心中對他大為感激。
  呂南人趁此機會,極力勸解他們捐棄倆人之間的恩怨,那知他兩人有如頑石,半點也點
  化不透。
  呂南人氣急說道:“在下救得兩位性命,不望報恩,衹求你兩人在十年內,不準械
  鬥!”
  萬,許兩人果是恩怨分明的漢子,當下立即捐棄私仇,答應十年內不再爭鬥,並應諾在
  十年內,願受呂南人指揮。
  這就是所以江湖上頂頂大名的“南偷北盜”,會受正義幫派遣的緣故。
  當時呂南人本不欲接受這個應諾,忽然他發現身側不遠處,被萬天萍拋落的“璇光寶
  儀”落在那裏,揀起一看,衹見“璇光寶儀”激烈晃動,由萬,許兩人的協助,發現一批極
  大的百年寶藏!
  於是,呂南人改變心意,接受應諾,利用這批富堪敵國的寶藏,建立針對天爭教的正義
  幫!
  呂南人萬萬也想不到,建幫不過數月,就損失幫中一員大將,心中悲痛,哀惜萬分。
  突然,萬天萍臉上紅光煥然,這是回光反照的現象,呂南人抱緊萬天萍的身體,生怕他
  就此死去。
  萬天萍含笑微弱地道:“天萍一生罪惡深重,死不足惜,惟有一事放心不下。”
  呂南人顫聲道:“晚輩性命是前輩所賜,前輩有何相托之事,南人至死不辭!”
  萬天萍吐出一口鮮血,卻仍含笑道:“就是天萍的女兒萬虹,她一生就托給幫主了。”
  呂南人驚道:“這……這……”
  他本想婉拒,但一看老人彌留之狀,不忍使他失望,立時慨然應道:
  “晚輩回去之後,即明告幫內,明媒正娶令愛為妻!”
  萬天萍滿意地一笑,又吐出兩口鮮血,微弱的道:“好……好……女……婿……好女
  婿……”
  月色如舊,照在萬天萍蒼白如灰的臉上,他已含笑而逝。
  呂南人放聲大哭。
  妙手許白也不禁老淚縱橫,道:“萬老兒,我妙手許白的武功,確不如你……”
  林內一直隱藏的女子,此時移步走出,來到萬天萍身側,輕呼道:“姐夫!”
  呂南人淚眼看去,一見那女子正是三湘大俠未亡人孫敏,顫聲問道:“凌……凌琳……
  好嗎?”
  孫敏勉強笑道:“南人,你不要記惦,我回去會好好處理的,等你大吉之日,琳兒也要
  和靜兒成婚了,虹兒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她停了一會,又道:“姐夫的喪事,我也幫不了什麽忙,明日我想和琳兒,靜兒離開這
  裏,遷居到金陵,你知道靜兒……唉!到金陵熱鬧的地方,我想對他比較好一點!”
  呂南人神色茫然的道:“哦!哦!”卻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孫敏拍了拍身上的塵埃,又嚮前走了幾步,回頭道:“我走了,有空到金陵來看
  看……”
  呂南人抱着萬天萍的體,默默地望着孫敏離去的背影……
  匆匆就是十年過去,這十年中,天爭教與正義幫一直勢均力敵,對峙江湖……。
  這十年來的互相對峙,使江湖上顯得十分安靜。
  在這同時,另兩個秘密幫會,“天毒”“天媚”由於十年來的銳意經營,也慢慢壯大起
  來。
  於是——
第一章 殘父異母奇家庭
  杭州是我國古代名城,名勝古跡甚多,西湖,更是風景優美,稱絶天下。
  從西湖邊雇船到嶽墳,由嶽墳入山,麯麯折折走很長一段山路,使到靈峰寺。
  這靈峰寺在杭州並不着名,也許是山高寺小的原因,遊人很少。
  其實這靈峰寺風景極佳,北邊有座小山,山上有亭,名叫“望海”,在這亭中可鳥瞰到
  整個錢塘江及西湖的景色。
  寺內大殿西邊園中,種植密密的梅樹。
  時值九月霜至時節,這一日,日落西山,已是黃昏,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在園內徘徊
  地走着。
  這少年長的天庭飽滿,眉清目秀,尤其那明如晨星似的眼眸更顯得神清氣朗。
  九月天氣已甚寒冷,但他僅穿着一套單薄的白色衣裳,卻無一點畏寒之態。
  衹見他神清略顯焦急,似在等候一個人。
  大殿內正是晚課時候,送來陣陣梵唄的聲音,和着梅林中的暗香。
  白衫少年突然眉頭一展,口中輕呼:“暗影浮香!”
  人隨聲起,他扭腰一折,也未看清他的身法,已如一點流星飄散飛去。
  “好一招精妙的“暗影浮香”!”
  聲落處,現出一位灰袍赤眉高大的和尚,頷首慈笑道:“偉兒,你這一招“暗影浮香”
  的身法火候已勝過老衲了!”
  白衫少年面嚮老僧打揖行禮後,赧顔道:“老伯誇奬,偉兒這路身法練了數日都練不
  好,剛纔耳聽梵音,鼻聞梅香,不知覺的使了出來,還不知使得對不對呢?”
  赤眉和尚哦了一聲,嘆道:“這一招“暗影浮香”輕身功夫,還是當年老衲俗傢時,因
  行了幾件善事,被一位自稱姓許的老俠客見到,傳了老衲這一招,以示嘉勉,數年來老衲一
  直都練它不好,唉!想不到你才學數日,便精進如斯!”
  赤眉和尚凝目註視着白衫少年,又道:“偉兒,可知老衲為什麽總不肯收你為徒嗎?”
  白衫少年亮晶晶的大眼閃了閃,道:“老伯,偉兒一直想不透這件事,是不是偉兒資質
  不夠,不堪……”
  赤眉和尚搖頭止住,道:“不是!不是!別鬍思亂想,妄自菲薄,你的根骨與資質俱是
  上上之選,百年難得,就因此老衲纔不敢輕易收你為徒,以免誤了你的機遇,再者老
  衲,……唉!總之你以後會得到一個勝過老衲千倍的師父。”
  白衫少年倔強道:“老伯,常言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偉兒自幼便受老伯傳授玄門
  內功,像前幾天授偉兒那招“暗影浮香”不是教了偉兒功夫嗎?老伯就是不肯認偉兒這個徒
  弟,偉兒心裏卻終身認老伯為師。”
  赤眉和尚長嘆一聲,走上前牽住偉兒的小手,慈愛地道:“老衲何嘗不想收你為徒,
  是老衲這幾手功夫,粗淺得很,教了你,反而誤了你,那招“暗影浮香”卻大大不同,老衲
  當年若非這招輕功救命,早已死了十數次了!”
  白衫少年眉頭又皺了起來,顯是被赤眉和尚說到“死”字觸發而起。
  赤眉和尚柔聲問道:“偉兒是不是你母親的病又犯了?”
  白衫少年凄苦的點頭道:“中午母親還好好的,黃昏前父親回來,不知怎地把母親惹
  氣,病巴發作起來,把父親嚇走了,剛纔偉兒來時,母親稍為好點,躺在床上,可是……可
  是……娘躺在床上直哭,口中……老……喊着“男人”!“男人”!”
  赤眉和尚長眉緊蹙,沉思道:“你母親的病也真怪,幾年來都不見好轉,唉!拜老衲
  看,你母親當年受的刺激太大,以致迄今還不能清醒……”
  白衫少年情急道:“老伯,我娘的病,到底要吃什麽藥才能好呢?”
  赤眉和尚道:“心病仍須心藥醫,衹要你母親的心,一旦豁然開朗,病巴自然而愈,吃
  藥是沒有用的!”
  白衫少年流淚道:“那……那……要怎樣……娘才能開心呢?”
  赤眉和尚輕撫偉兒手背,安慰道:“不要急,急也沒有用,衹要你母親見着那個叫“男
  人”的人,唉,這也是妄想,若能找到此人,你父親早找到了,除非你母親再受一次大刺
  激,或許就會痊愈!”
  白衫少年抹幹眼淚,輕聲道:“老伯,我要回去了!”
  赤眉和尚從懷中掏出一包藥,塞在偉兒手裏,道:“這給你母親服下,安安她的神。”
  白衫少年彷佛已習慣到這俚嚮赤眉和尚拿藥,點點頭,就揣着那包藥走下靈峰寺去。
  在靈峰寺長長的石級下,是一方平地,左側轉嚮山裏,面嚮西湖,那裏倚山蓋着一棟美
  觀的連院紅磚瓦房。
  白衫少年走到院前,停步伸手推開院門,門纔打開一側,裏面“砰”的一聲衝出一個紅
  影,一晃,躲在白衫少年身後。
  裏面跟着衝出一個八,九歲的男孩,長得虎目濃眉,茁壯如牛,看到白衫少年,叫道:
  “大哥,二姐欺負我,搶了我的木劍!”
  白衫少年愁眉收,含笑道:“水牛乖!大哥幫你把木劍要回來,不要鬧。”
  說着回手抓嚮身後的紅衫女孩,紅衫女孩被抓到,大嚷道:“不來啦!大哥幫水牛,不
  幫萱萱,萱萱要鬧,萱萱要這……”
  白衫少年眉頭輕皺,望着這個最潑辣的妹妹,不知如何纔好,
  “萱姐!娘要給你吵醒了,娘剛睡着,醒了又要駡你……”說着,裏院一個緑衫女孩輕
  步走出。
  萱萱一兒緑衫女孩,嘴巴一撇,道:“誰要你這丫頭管來着!我纔不怕娘呢,娘生來就
  恨我一個,你們都欺負我好了,反芷萱萱沒人疼!”
  說罷,偷眼望着白衫少年,哭嚷起來。
  白衫少年急得直搖手,勸道:“萱妹別哭!你再哭大哥不喜歡你了。”
  萱萱人小表大,打蛇隨棍上,立時停住鞭聲,機伶的道:“好,萱萱不哭,大哥要幫萱
  萱,纔是喜歡萱萱,不然萱萱就哭。”
  白衫少年真對她沒辦法;轉身對膚色黑黝黝的男孩道:“水牛,木劍藉二姐玩一會,好
  嗎?”
  這四個孩子,唯獨這個水牛最醜,完全不像他的哥哥及兩個姐姐,那紅衫少女及緑衫少
  女彷佛雙胞胎似的,長的十分相像,皆是芙蓉如面的美人胎子,可是卻又和這白衫少年,長
  的不一樣了。
  水牛委屈的道:“二姐老是搶我的東西,這木劍是爹昨天才給我買的,二姐玩一會就要
  還給我!”
  萱萱撒賴道:“纔不還給你這黑炭呢?爹喜歡你,什麽東西都買給你,不買給我們,爹
  衹愛你一個,我就要欺負你,不還你。”
  水牛氣得環眼直瞪,看看就要哭出來了。
  那緑衫少女比起紅衫少女文靜多了,雖僅十歲多點卻長得滿面秀氣,她從懷中掏出一個
  花色斑爛的彈珠,遞到水牛面前,道:
  “水牛別哭,三姐這個彈珠給你。”
  水牛拿着彈珠高興得叫了起來,說聲謝謝三姐,也不要那木劍了,就到後院自個玩去。
  萱萱嘟着嘴,把木劍用力摔到墻上,砸斷成兩斷,氣道:“誰希罕這破劍!”
  緑衫少女驚道:“二姐,你把它摔斷,爹回來看到又要駡你!”
  萱萱強硬道:“誰怕爹爹!他根本不是我爹爹,和我們一點也不像,衹有水牛像他。”
  白衫少年責備道:“二妹,你再亂說,小心大哥要打你!”
  萱萱氣苦道:“大哥也欺負萱萱,蕓蕓娘疼,水牛爹疼,衹有萱萱沒人疼。”
  白衫少年氣道:“誰不疼你了?你看蕓蕓多乖,她把最心愛的彈珠給水牛,而你呢?你
  一天到晚亂鬧,誰會疼一個野姑娘,你呀要跟蕓蕓學學。”
  萱萱流淚道:“大哥疼蕓蕓,不疼萱萱!”
  話剛說完,掩面朝山下疾奔,白衫少年急叫道:“回來!來!”
  蕓蕓也叫道:“姐姐不要跑,爹回來啦!”
  衹見山下走上一個中年壯漢,長得虎目濃眉,黝黑的膚色在黯淡的光綫下,更顯烏黑,
  面貌雖不英俊卻也端端正正,唯兩衹耳朵齊着耳根被削掉,留下環狀的疤痕。
  中年壯漢疾步上前,正好抓着埋頭奔下山的萱萱,萱萱一看是爹爹,猶倔強的掙紮着。
  中年壯漢道:“好丫頭!大概又淘氣啦!痹乖跟我回去。”
  萱萱聞到很重的酒氣,知道爹喝醉了,每次爹一喝醉,打人打得特別厲害,心中不禁怕
  的要死,手被捉住不能動,就用腳直中年壯漢,口中驚恐道:
  “放開我!放開我!”
  中年壯漢被得火起,舉起巴掌,“啪”的一聲,打在萱萱的嫩臉上。
  萱萱驚怕的有點麻木不知疼痛,仍在尖銳喊道:“放開我,你這惡漢,你不是我爹爹,
  我爹爹不是你!”
  中年壯漢猛然推開萱萱,心中飛快忖道:“我不是她爹爹,怎可輕易打她,我阮大成豈
  是欺凌孩子的人物!”
  要知伏虎金剛阮大成,在蜀中是一個頗負盛名的好漢,性格豪放,頗得人望,衹因妻子
  神經不大健全,他愛妻心切,纔遠離家乡,遷居到這風景幽美的地方,指望妻子好好修養,
  早日痊愈。
  那知妻子一經十年,病情毫無起色,心中的憂鬱可想而知,平時由於心裏苦悶,不免就
  對並非自己親生的三個孩子發打駡,這也是人之常情,他對自己親生兒子水牛就偏愛多了。
  原來他妻子跟他結婚時,抱來一個三歲多二個幾個月的孩子,同時腹中又懷了一個,要
  是別人再也不會要這個妻子的。可是他卻深愛她,並不因她的醜陋,更不因她已非完璧,而
  不願意理她,反之,他娶她為妻,給這三個不知父親是誰的孩子,安上一個姓。
  他現在突然被萱萱天真的話刺在心中,想到自己並非萱萱親生父親,有什麽資格打她
  呢?
  萱萱被阮大成推倒地上,驚愕得哭都不敢哭出來。
  阮大成見她臉頰上顯出五條紅手印,暗悔自己打得太重了,不由心一軟上前抱起她,
  山上走回。
  宣萱以為他還要打責自己,口中嚷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阮大成垂下他那衹沒耳朵的腦袋,慈愛道:“乖孩子別嚷,爹不好,爹打重萱萱了,明
  兒爹給萱萱買一把小劍,好不好?”
  萱萱被阮大成哄得愕住了,心想爹今天怎麽啦!不由茫然地直點頭。
  阮大成走到院前放下萱萱,問白衫少年道:
  “偉兒,你娘怎麽啦?”
  阮偉及阮蕓恭敬的喊聲爹,白衫少年阮偉回道:
  “蕓妹說娘睡着了,孩兒剛纔上靈峰寺,嚮悟因伯伯要來一副藥,還在這裏。”
  阮大成舒眉道:“藥給爹,真虧了你悟因伯伯,若不是他的藥,你娘的病要發的更厲
  害。”
  緑衫少女阮蕓道:“爹,娘睡時說:爹回來不準到娘房裏去。”
  阮大成嘆了口氣,把阮偉剛遞到手的藥,遞回給阮偉道:
  “你去給你娘服下,爹到書房去睡。”
  他十分懊惱地走進院內,叫道:“水牛!水牛!苞爹到書房來玩。”
  阮偉上前牽起紅衫少女阮萱,道:“二妹,不要氣大哥,跟大哥到娘房裏去。”
  阮萱摔開阮偉的手,嗔道:“誰要去看她,一會發瘋了,又要瞪着我,好像萱菅是她仇
  人似的。”
  阮蕓奔上前,牽住阮偉道:“大哥,蕓蕓跟你去。”
  阮萱一把撥開阮蕓的手,嬌嗔道:“大哥,萱萱跟你去。”
  說着自動抓緊阮偉的手。
  阮偉閃動如點漆的眸子,調皮道:“你不是怕到娘房裏去的嗎?”
  阮萱道:“纔不呢?有大哥在,萱萱什麽都不怕。”
  阮偉笑了笑,另衹手牽起阮蕓,嚮院內走去。
  夜色籠罩整個大地,靈峰寺的晚課也早已做完了。
  紅磚瓦房內,正中兩間廳房,兩側並排着兩列廂房,在右側最內一間房內,佈置得高雅
  華貴。
  四壁上高懸兩橫幅絹畫及幾幅立軸,立軸上竜飛鳳舞的寫着字兒,皆是贊美阮大成的善
  行益事,下署蜀中某某。
  房間頗大,內裏滿陳設着紅木傢具及古玩!
  最裏靠角,斜放錦帳絲衾的一個紅木床,床四周布滿綉織品蒙着。
  這時已入夜,床側放着兩盞長腳宮燈,粉紅色的燈罩,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柔和的光芒,散照在床上一個婦人的臉上,朦朧看去,那臉盤是個絶美的美人胚子,然
  而——
  當你接近一看,那婦人臉上滿是疤痕,雖然因歲月的久長,傷口已彌合得很細密了,但
  看起來還是令人有悸悚之感。
  那疤面婦人睡得很熟,臉上平靜如水。
  門簾被輕輕掀開,阮偉三人走了進來。
  阮偉見母親睡得很熟,不忍心把她吵醒,卻又怕不給她服下悟因伯伯的藥,醒來後,又
  要發病。
  他輕巧地把藥衝在一杯溫水裏,然後扶起疤面婦人,仔細的嚮她口中倒入,疤面婦人微
  張櫻唇,一口口吞下,不一會兒一杯藥水就喝光了。
  阮偉緩慢地放好疤面婦人,她好像沒有被吵醒,仍在睡夢中。
  阮蕓人小孝心大,她等阮偉去放杯子時,走到床側,墊起腳替她娘把被子蓋好。
  阮萱卻站的遠遠的,毫不關心。
  阮偉把房中一切整理好,嚮阮蕓招手,輕聲道:“三妹走吧!讓娘好好睡吧。”
  阮蕓轉身離開床,沒走到三步,床上疤面婦人突然醒來,喊道:“是誰呀?”
  阮偉趕緊上前,應道:“娘,是偉兒及萱萱,蕓蕓。”
  疤面婦人怒道:“誰叫萱萱進來的?叫她出去,娘一看到她心就煩,叫她出去!叫她出
  去!”
  阮偉嚮遠遠的萱萱直襬手,阮萱氣得馬上流下眼淚,恨恨地衝出門簾!
  疤面婦人似乎因為服過悟因和尚的藥,精神已稍好轉,神智也比較清醒。
  阮偉輕聲道:“娘,萱萱出去了。”
  疤面婦人點點頭,這時阮蕓走了過來,疤面婦人見着蕓蕓和萱萱相似的臉蛋及鼻嘴,眉
  頭立刻又皺起來,心想喝斥,可是,她忍住了,反而喚蕓蕓走近,伸手撫摸着她的頭髮,洋
  溢着母親的慈愛。
  阮偉嘴唇動了幾次都未說出,此時見母親心情好轉,大膽問道:“娘,“男人”是誰
  呀?”
  疤面婦人神色茫然道:“你問娘這個做什麽?“男人”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但這人倒
  底是誰?為娘也不清楚。”
  阮偉熱切道:“娘想想看,這人是什麽樣子,住在那裏,靈峰寺的悟因伯伯說,衹要娘
  能想清楚這個人,見他一面,娘的病自然就會好……”
  疤面婦人不耐道:“別羅嗦了,娘不要想,想了就會頭疼,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清靜
  一下。”
  阮偉應諾退走,纔走至門簾處,疤面婦人問道:
  “偉兒!你爹呢?”
  “爹回來啦!水牛在書房裏,爹說今晚在書房睡。”
  疤面婦人喃喃道:“天這麽冷,怎能在書房裏睡?”
  她猶豫一會,終於道:“偉兒,去把爹叫來。”
  阮大成鑽身進入門簾,應道:“來啦!娘子有何吩咐?”
  阮偉見父親進來,急忙帶着蕓蕓退出。
  疤面婦人吃笑道:“看你那麽老了,說話還調皮!”
  阮大成趨近疤面婦人身旁,坐下道:“看你白天對我那麽的兇,差一點動刀殺我。”
  疤面婦人奇道:“白天那個對你兇啦?我不是纔睡醒了的麽?”
  阮大成知道她神智不太清楚,更不敢解釋,白天衹因他說了一句:“你一到晚上睡覺,
  口裏就喊什麽“男人”“男人”,我看這“男人”早就死啦!”她就立刻發瘋大鬧大吵。
  當下支吾過去,疤面婦人也就沒再追問。
  夜漸深沉,寒意漸濃,阮大成蹬坐在床旁,直打抖索。
  疤面婦人笑駡道:“你這傻子還不上床睡!我也沒不準你上床。”
  阮大成暗自忖道:“還不是剛纔黃昏蕓蕓傳令,不準我到房裏來,否則我也不是呆子,
  有床不上去睡,呆坐在地上!”
  其實,他那疤面婦人早忘了在睡前吩咐蕓蕓的話。
  阮大成鑽進被窩,暖了心身,側頭挨着疤面婦人頸子,道:
  “明天,我想出一趟遠門,水牛不小了,該是練武的時候,我送他到少林寺去學藝,多
  則一個月內就回來。”
  小別的前夕,房中又充滿了夫妻的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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