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古龙 Gu L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1年1985年9月21日)
剑玄录
  作者:古龙
  第一章 七残叟
  第二章 雨中人
  第三章 天池府
  第四章 驯狮女
  第五章 怪老头
  第六章 天池人
  第七章 绝世传
  第八章 无敌剑
  第九章 熟面具
  第十章 燕归去
  第一一章 艺惊敌
  第一二章 将军女
  第一三章 故人情
  第一四章 患难情
  第一五章 白头恨
  第一六章 死不救
  第一七章 毒药丸
  第一八章 寒毒掌
  第一九章 异族人
  第二十章 牢中囚
  第二一章 天龙珠
  第二二章 伊人失
  第二三章 蛮公主
  第二四章 七情魔
  第二五章 两异叟
  第二六章 失两剑
  第二七章 断门刀
  第二八章 伤心剑
  第二九章 仅一叟
  第三十章 大龙剑
  第三一章 误失贞
  第三二章 红袍公
  第三三章 蓝髯客
  第三四章 活死人
  第三五章 一夕谈
  第三六章 药王爷
  第三七章 失心女
  第三八章 魔心眼
  第三九章 扁鹊书
  第四十章 病美人
  第四一章 魔鬼岛
  第四二章 剑门劫
  第四三章 不归谷
  第四四章 剑老怪
  第四五章 一剑仇
  第四六章 恩怨难
  第四七章 缚龙索
  第四八章 不苟同
  第四九章 飞龙步
  第五十章 海上飘
  第五一章 教不严
  第五二章 葫芦岛
  第五三章 玄龟集
  第五四章 海底洞
  第五五章 无名氏
  第五六章 劈山拳
  第五七章 归途中
  第五八章 铁网帮
  第五九章 鱼肠剑
  第六十章 母之罪
  第六一章 变肘生
  第六二章 哭无泪
  第六三章 双喜宴
  第六四章 真相白
  第六五章 情何堪
  第六六章 月形门
  第六七章 空有意
  第六八章 恨难补
  第六九章 玉石像
  第七十章 煞手掌
  第七一章 情不断
  第七二章 慈悲庵
  第七三章 买影人
  第七四章 卖影人
  第七五章 无君子
  第七六章 小黑饼
  第七七章 第三关
  第七八章 金刚坚
  第七九章 借种子
  第八零章 三种针
  第八一章 七叶果
  第八二章 无底渊
  第八三章 有情谷
  第八四章 儿女胎
  第八五章 千丈索
  第八六章 枯木禅
  第八七章 藏神功
  第八八章 太阳出
  第八九章 左手刀
  第九十章 鸿门宴
  第九一章 三长老
  第九二章 假掌门
  第九三章 真帮主
  第九四章 大战前
  第九五章 大战后
第一章 七残叟
  明月如画。
  荒凉的山道上,绝无人迹。
  一切静悄悄的,好似这世上只剩下一轮盈月与一座荒山,别无他物,山风缓慢地吹,静
  静地吹……
  这里真无人迹吗?
  不!
  在那平广的山顶上,却端坐着七个人,他们没有一个人作声,如同七尊石像,纹丝不
  动。
  这七人分两边坐着,一边坐着六人,另一边相隔一丈仅坐一人,良久,才见那一人首先
  动了一下身子。
  敢情这七人全部脱了力,那一人虽然能动,还无力站得起来,他缓缓睁开眼,轻声的叹
  息一声。
  那人面色甚白,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毫无一丝血色,年龄约在七十上下,看他脸上满布
  的皱纹,当知他历经风霜的侵蚀,奇怪的是他年纪这么大,面上却无一点胡须。
  另六个人与他正好相反,面色呈现老年人应有的褐色,额下个个都有一大把灰白色的胡
  须。
  再过二刻的时间,那白面无须老人道:“诸位觉得如何?”
  足足过了二顿饭时间,另外六个老人有五位同时睁开眼,另一位没有睁开眼的老人道:
  我无目叟今天总算服了你!”
  一位坐着虽然驼背弓腰仍比别人稍高的老人道:“为何要服他,还不是两败俱伤!”
  白面无须老人苦笑道:“两败惧伤,果是两败惧伤,我们这样忘死拼斗,何苦来哉?”
  一阵山风吹过,一位老人右手衣袖随风飘荡,一看便知这老人残了右臂,他一声大笑
  道:“既怕如今,何悔当初,二十年前你将那一剑公开,不就得了!”
  白面无须老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道:“二十年前我说那话,今天还是那话,只要你们
  胜得过我,自会将那一剑公开,可惜二十年来,怪你们自己无能,哼!哼!我看再过二十
  年,你们也还不是我的对手!”
  一位老人霍然站起,只见他右脚独立,左腿全无,他虽站起,摇了两摇才拿住桩。
  白面无须老人叹道:“想不到名闻天下的‘铁脚仙’缺腿叟今天也站不稳了!”
  缺腿叟气得怪声道:你别讽刺我,今天你也没讨了好,别说二十年后,我们六位只要互
  传一剑,一个月后便可胜得了你!”
  白面无须老人大笑数声,潇洒筋起,看来毫无失力的样子,六位老人齐皆失色,因从他
  站起的风声与神态看来,显是功力全已恢复,连‘铁脚仙’还输他一筹!
  白面无须老人笑毕,扬声道:二十年前你们互传一剑,结果如何?我想二十年后,诸位
  还是只会一剑吧!”
  无目叟慨叹一声道:“我们谁也不肯将自己仅会的一剑传出去,看来二十年后果真还不
  是你的对手!”
  白面无须老人道:你们自己不肯将剑招传出,却要逼我将剑招公开,以己之心,度人之
  心,你们想我会这样做吗?再说天下那有这等便宜的事!”
  驼背弓腰老人缓缓站起,慢声说道:谁叫你多会一剑”海渊剑法共八招,我们六人各会
  一剑,只有你一人得到两剑,你若将一剑公开,大家都会两剑,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白面无须老人—声凄厉长笑,历久不绝,好似要把自己胸中的积痛,全在这一笑中吐
  出,好一会他笑得脸色微变,才慢慢止佐,这一细微的变化,教另二位未作一声的老人看得
  清清楚楚。
  隔了一会,白面无须老人调匀胸中的真气,才狠狠道:“我比你多会一剑,可知这剑我
  以多大的痛苦代价换来的,每当午夜醒来们心自问,以终生的痛若换来一剑,是不是值得
  呢?这一剑害苦了我—辈子,我会将它轻易传给你们吗?”
  六位老人脸色黯然,他们都知道这‘痛苦’二字的意义,因他们本身就受到这二字的缠
  扰,于是他们都低下头来,心中回绕那一切话:以终身的痛苦换来—剑,是不是值得呢?”
  一朵乌云遮住明月,大地顿时黑暗下来,七位老人只能微微辨出彼此的面貌了,缺腿叟
  轻咳一声道:“今年又是白白比斗一场,二十年门二十年了!然则就是再过数十年,我们也
  不能让有人在世上独独会海渊剑法两招,除非白到死去,大家不消除再斗之心!”
  白面无须老人冷冷道:你们若不能胜我,就是我死去之时,也不会将剑招公开,我宁愿
  与它长伴而去,也不愿将那绝学白白长传于世!”
  无目叟叹道:何必如此!武学一道犹如吸食火烟一般,越陷越深,你将一招传给找们,
  满足找们的欲望,让大家都会两招,我们也不会再以有限的余年来和你搏斗了!”
  白面无须老人不屑地道:“废话!江湖上堂堂有名的七老之一无目叟,竟会说出这样幼
  稚无耻的话,时笑呀!”
  无目受被他讽刺得呐呐半天,说不出一句争辩的话。
  缺腿叟大声道:看来我们明年今日再见了!”
  二位没作声的老人其中一位打打手势,另一位突道:“哑老的意思,各位若想多活几
  年,明年之约还是取消的好!”
  他功力显是最弱,到现在还未恢复,故而说话的声音十分弱小,被山风一吹更是模糊不
  清。
  缺腿叟道:哑者,聋叟说什么,叫他大声一点!”
  残臂老人坐在聋叟旁边,听得清楚,将聋叟的话重复一遍,众人都知哑老医道精湛,驼
  背弓腰老人不解道:“此话怎讲?”
  哑老向聋叟打了几下手势,聋叟又提起丹田之气,尽力大声道:
  “我们今日一拼,表面看来大家都受了极重的内伤,假若再为明年之约努力习练,病势
  复发,不用一年,大家别想再见面子!”
  白面无须老人点头道:此话不错,喻某自觉内伤不浅,没有数载之功很难复原!”
  哑老连比几次手势,聋叟冷然道:“你看来复原最快,其实受伤最重,没有十载之功无
  法复原,哑老说:为我们大家着想,也特别为你着想,下次之约,在十年之后!”
  白面无须老人大笑道:好!好!你们还怕我死去,使得绝学失传,十年后喻某纵然死去
  也会有一人身怀海渊剑法两大招前来赴约,只是十年后,我看你们仍是无法胜得了我!”
  残臂老人不服道:“假若能胜了呢?”
  白面无须老人断然道:“喻某不但公开一剑,干脆将两剑全传给你们六人!”
  缺腿叟傲然道:这样说来,十年后找们六人比你还要多会一招啦!”
  白面无须老人冷笑道:你们一定胜得了我?”
  驼背弓腰老人冷笑道:这可说不定,目前讲来,哑老说你受伤最重,十年后敢保不
  败!”
  白面无须老人大声道:倘若十年后喻某胜了呢?”
  无目叟凝重道:为示公平起见,十年后我们不胜反败,各将一招传你!”
  “君子一言!”
  众人商议一会,连哑老也随声附和,同声道:“驷马难追!”
  要知七老皆是武林中名重一方的奇人,说出的话自然算话,这一约定势难更改!
  残臂老人道:我们若有不幸,亦当有人身怀一剑来赴约!”
  白面无须老人抱拳道:就此说定,喻某告辞!”
  说罢回身而去。缺腿叟大叫道:“慢走!”
  当乌云飘去,明月重照时,这山顶上再无一人,恢复了荒山原有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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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雨中人
  原野上只有丛生的林木与广阔的空间,四望无人。
  天边本是一片湛蓝色,霍而飘来一大群乌云,跟着隐隐的雷声轰轰响起,天变得真快!
  当漆黑的乌云越聚越多,大地渐渐阴沉,看来好象已是入夜的时候,其实才是中午的时
  分。
  一声巨雷暴响,声音震澈长空,在那余音畏易之时,豆大的雨点滴滴落在于燥的土地
  上。
  又是—声更大的雷声,挟着倾盆大雨,犹如万马奔腾直掠而下,其势甚为骇人。
  第三声雷声响起时,天空数道闪电交互闪出,顿时黑暗的森林中时而如同白昼,时而如
  在深夜……
  于是雷声如同响炮,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宇宙好似濒临焚灭的边缘,顷刻间就要天崩
  地裂……
  当—道闪电再度照亮森林之际,可见林中奔逐着二条人影,前面一人左手垂着宝剑,鲜
  血从肩上湿透到胯下,半个身子成了血人儿、他被头散发不顾自己的伤势,没命地逃跑。
  后退二人手持白骨做成的怪剑,身子长得一般的高瘦,样子好象两具活动的骷髅,看来
  十分的骇人。
  左边那人大叫道:姓芮的!今天让你逃掉,‘人魔’柯轻农是你养的……”
  右边那人跟道:“乖乖跟我们去见堡主,再逃被我‘地魔’那印远抓着,叫你遍尝地狱
  十八刑的滋味……”
  任凭他俩如何恐吓、叱骂,前奔那人只有一个意念:逃!逃!逃他这时已辨不清东西南
  北,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求生的欲念充满他的脑际,他晓得被抓着便是死刑,现在他明明
  早已精疲力尽,但脚下仍在不停地挪动,他仿佛忘了体力的极限,更忘了自己不轻的伤势,
  就是前面是大海、是悬崖,也毫不考虑地奔逃过去!
  闪电逸去,林中顿时漆黑,不辨五指,后追两人全凭灵敏的听觉追踪前者,如此一来大
  大影响他俩人的行脚,若非突然的天气变化,前者早被他俩人捉住了。
  奔出了森林,霍然失去了前者的奔跑声,他俩赶紧停下脚步,用力探测前者的所在。
  这时大雨“哗啦”“哗啦”的下,他俩只听到雨声,再也听不出一点脚步声。“人魔”
  柯轻农急急道:“二哥,别真真给你那小子逃掉了!”
  “地魔”那印远坚决道:“这小子中了我一剑,逃到这里已是奇迹,一定躲在哪棵树
  后,等下个闪电亮,谅他再也逃不掉!”
  雨势丝毫不减,他俩的衣服早已湿透,只见他俩如同两只大猫,用出全付的精神去捕捉
  一只将要到手的小鼠,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闪电仍不见亮起。
  “人魔”柯轻农已有点沉不住气,手上的怪剑不停地挥动,暗道:
  “倘若那小子不在附近,傻等在这里,那真是一头大呆鸟了啦!”
  “地魔”那印远外表沉着,心中也不安静,暗道:“真叫那小于逃掉,回去怎好向堡主
  交待?”
  霍然一道闪电亮起,把整个天空照得不下白日,人魔突然大叫道:“在那里!在那里!
  躺在那里!”
  那逃逸的人原来就躺在他俩身前三丈处,敢情他已昏死过去,身子一动不动,连呼吸的
  声音也微弱得使他俩人听不出来。
  “地魔”那印远大笑道:“好小子!看你还能逃不?先砍下你这双能逃的脚!”
  说着,一剑飞快砍去。
  就在此刻,闪电逸去,蓦听一声凄厉的惨叫。
  “人魔”柯轻农一听不对,急忙道:二哥!二哥!你怎么啦?”
  这时伸手难见五指,人魔正在奇怪,忽觉胁下一凉,鲜血立时泉涌而出,他大大吃惊,
  因这一剑刺来,他竟丝毫不觉,若这一剑刺在心窝中,岂不马上报销!
  只听一个其冷无比的声音道:还不快滚!”
  “地魔”那印远颤声道:三弟我们走,今天认栽啦!”
  雨声渐小,一阵脚步声后,良久不见动静。
  忽然一道红光亮起,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公子拿着火光直冒的摺子,冷冷地站在那
  里,光亮照在他的玄色长衫上,耀出奇妙的光彩,那长衫的质料说丝非丝,说绸似绸,但一
  眼便可看出是非常高贵的物品。看啦!刚才下了那么一场大雨,他的身上竟然没湿。
  他持着火烟子照照躺在地上的人,看那人满身是血,八成是死了,不由皱着眉头,暗
  道:救一个死人干吗?”
  他转身欲走,突见那人微微一动,当尸弯下身子伸手探去,这一探发觉那人脉博十分微
  弱而且跳动得不正常,显得身中巨毒,虽然尚有一口气在,离死亦不远矣!
  他摇了摇头,缓身站起,但当火光照在那人的脸上,他的脸色突然惊奇万分,身子不由
  赶快蹬下,举火仔细照去。
  越看那人越和自己相似,只是瘦弱一点,就连身材,高矮亦和自己一样,除了装束以
  外,这人如同自己的影子,无一不酷似十分!
  他本是惊讶,继而念头袭上他的脑际,惊讶之外心中窃喜,暗道:“叫他装成自己,谁
  也发觉不了!”
  有了肯定的念头,他再不吝啬,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盒中分两边隔开,一边是红色的
  药丸,一边是白色的药丸,他将白色的药丸取出一粒,给那人服下。
  一会,那人缓缓站起,一抬头,见丈外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可确定不是敌人,于是
  抱拳道:“在下芮玮,承蒙阁下恩救,敢问高姓大名?”
  玄衫公子冷哼一声,骄傲道:“跟我来!”
  芮玮遵命跟在他身后,离开这片森林地带。
  雨完全停了,乌云渐散,阳光探出云头,大地顿现光明,这场奇怪的天气变化,来的
  快,去的也快。
  芮玮肩上的剑伤甚重,走了一阵,鲜血又慢慢渗出,玄衫公子装作不知,忽然加快步子
  奔跑起来。
  芮玮咬住牙根,紧跟在后,他的性格倔强,请求的话决不肯轻易出口,奔了一阵,肩上
  的流血将整件长衫染红大半。
  玄衫公子奔到一个路亭内,才停住脚步,站在亭内冷冷的等着芮玮奔来,这时丙纬落后
  在数十丈外。
  芮玮尽力奔到亭阶,奋力道:恩公有何吩咐?”
  这六字说完,他便再度昏眩过去。
  玄衫公子冷漠地把他抱到亭内石椅上,挥手点了他七处大穴,他又幽幽醒来。
  不等他张口,玄杉公子递给他一粒红色的药丸,命令道:“快!
  服下!”
  芮玮毫不考虑接过吞下,但觉药丸下肚后,立刻腹内滚烫似火,他慌忙站起,运用玄门
  内功,将腹内的势气运布全身各处。
  数刻后,他的周身冒出白白的蒸气,汗水从额间滴滴渗出,再过盏茶后,他自觉全身精
  力充沛,和末受伤前没有两样,不觉内心感激万分,睁开眼即刻恭揖道:“阁下于芮玮恩同
  再造,不但解除在下身中骨剑之巨毒,尚且恢复功力,此恩芮某有生难忘!”
  玄衫公于不经意道:哦!刚才追你的两人是黑堡双魔吗?”
  芮玮恭敬道:“正是‘地魔’那印远、‘人魔’柯轻农。”
  玄衫公子道:你不用太感激我,我用世上两颗灵丹救你,倒有一个条件,待这个条件你
  做成了,你我恩惠不必再记心上。”
  芮玮仍是恭敬道:“恩公有何吩咐,但请指示!”
  玄衫公子道:“我要你化装成我的替身。”
  芮玮心中一愕,招头仔细看去,天呀!面前这公子竞和自己一般模样,当下惊异万分,
  不知他为何要自己化装成他的替身?
  玄衫公子冷冷地道:我不叫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只要你到我家去,住上一年半载。”
  芮玮舒口气,他还真怕玄衫公子要自己做违背良心的事,末想到竞要自己做如此轻而易
  举的事,心中虽是奇怪,却也不便再问。
  玄衫公子知道他不会反对,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道:
  “这册内记载我家中的一切,你仔细背着,当不会出什么差错,现在你且跟我模拟一下
  动作。”
  芮玮天资聪慧,一个时辰不到便把玄衫公子的动作学得维妙维肖,只有嗓子天生不一,
  很难学得象。
  玄衫公子的声音尖锐,这点还不是大破绽,因芮玮的嗓子沙哑一点,病后一个人的嗓子
  都变一点,伪装大病初愈,就看不出毛病一切交代清楚后,玄衫公子傲然道:我看你的功夫
  差得很。”
  芮玮红着脸道:“恩公武艺高绝,在下正怕这是最大的破绽。”
  玄衫公子随意道:我且传你三招,你将这三招练熟,我家的人便不会怀疑你是伪装
  的。”
  芮玮正要道谢,玄衫公子一转,尖声道:第一招‘凉涛拍岸’!”
  但见他双手交互拍出,掌风阵阵涌起,声势之大正如大浪冲击岸崖一般。
  一招施完,玄衫公子跟道:“第二招‘滔天巨浪’!”
  这第二招声势比第一招更大,满天掌影,四下翻飞,芮玮暗惊道:“这般掌法真是天下
  罕见了!”
  玄衫公子厉声道:注意啦!第三招‘骇浪排空’!”
  只见掌风向上排涌,手掌之变化,出奇已极,玄衫公子三招施完,潇洒停下,双眼上望
  道:功力别谈,你能将三招架式练成,便成了。”
  芮玮见他傲气冲天,瞧不起自己,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尊他为恩公,仔细听他将三招的
  巧妙一一说出。
  玄衫公子一一比划,直说了一个时辰,才将三招解说完毕,芮玮谦声道:请恩公再演一
  遍。”
  玄衫公子无可奈何地演练一遍,暗道:他只要学一招,也就马虎算了。”
  芮玮抱拳道:恩公赐教!”
  他身形一转,于是乎“惊涛拍岸”“滔天巨浪…‘骇浪排空’连环施出,一气呵成,竟
  无生涩之处。
  玄衫公子看得大惊失色,看他这三招学得八九不离十,假以时日功力练成,便不会比自
  己差了!
  芮玮谦逊道:尚请恩公指正!”
  玄衫公子仰望天色道:没什么错,我还有急事待办,现在把衣服换过。”
  芮玮穿上那身玄色长衫,再戴上零碎的装束,顿时也成了一个雍容高贵的公子,他年纪
  只有十七,本比玄衫公子小三岁,但因从小历经生活的磨练,看来和娇生惯养的玄衫公子不
  相上下。
  玄衫公子换好衣服后,临去时叮吁道:一切小心为要,到了危急之时,我自会出面。”
  玄衫公子去后,芮玮才想到,还不知玄衫公子姓什名谁,掏出那本小册子,从头仔细看
  去。
  上面记载得很详细,先自我介绍家世,玄衫公子是老大姓简名召舞。
  看完后,他不由叹口气,这一次的遭遇恍如隔世,今后的生活将和往昔截然不同,不知
  是祸,抑是福?
  但在目前讲来,避到金陵第一世家,于己是大大有利,否则黑堡眼线遍布天下,性命堪
  虑。
  投到附近旅店愁宿一夜,第二日精神饱满,暗中将册上所载默诵一遍,自认不会遗忘,
  用完餐后,照预定时间来到金陵“得胜门”外。
  午时不到,果见城内驰出一架华丽的马车,他站在一颗大柳树下,心中不觉微微紧张,
  眼看马车越驰越近,驾车的御者已然清晰可见。他知这御者十余年前名震江湖,性格多疑阴
  沉,名叫“血手黑煞”章真命,简召舞曾说若能瞒过他的眼下,自己的伪装便不易被人识
  破。
  马车在菏纬身前停下,只见御者长得黑瘦矮小,那双眸子看来无神的样子,但听他道:
  “公子回来啦!”
  芮玮装作冷然的神态‘晤’了一声,‘血手黑煞’章真命走下座,打开车门,皮笑肉不
  笑道:最近公子身体可好?”
  芮玮暗惊,晓得他对自己的瘦弱起了疑心,不敢随便答复,不耐道:罗嗦什么,赶快驾
  车。”
  章真命诺诺应声,没有丝毫疑心,他服待简召舞十多年,知道公子的脾气骄傲无礼,毫
  不为意,倘若芮玮要笑脸回答他的问话,反而要引起他多疑心。
  芮玮坐好,车子即刻飞驰,坐在车中,商纬看那四周的装饰,豪华富丽,暗道:“仅就
  一辆马车便可看出,简家不知是多么豪富了!”
  再想到简召舞说,每天午时有辆马车专迎自己回府,心想:他有半年未回,想是这马车
  每天都到得胜门外等候一趟,直等了半年,才等到今天一趟。”
  想到这里不由暗暗摇头,觉得这样太骄奢了一点。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了下来,前面章真命道:“公子要从那个门进去?”
  芮玮随口道:“从侧门进。”
  不一刻马车停下,章真命拉开车门,菏纬走下一看,眼前是一道高墙,那墙左右伸延数
  十丈,可见墙内围着一座广大的府第。
  围墙四周,每距两丈有世柳一株,菏纬停在两树中间,不敢轻易走动,因他只见高墙,
  不见侧门在何处?不知是前,抑在后,若然走错,定要惹起“血手黑煞”的疑心,岂有连自
  己家门都不清楚的道理?
  亏好等了一刻,章真命停好马车,快步上前,在自己身侧一棵世柳中间按了一下。
  芮玮正觉奇怪,前面一声轻响,高墙下露出一人高二人宽的门户,‘血手黑煞’章真命
  躬身道:“公于请!”
  菏琼暗称侥幸,幸亏自己没有妄动,否则没进门便露出极大的破绽,教人启疑,这点册
  子上也没说明,只说大侧门各一,未想到这侧门是如此的隐密!
  他从容走进侧门,两个丫环栅栅走来,没等走近,福礼道:“大公子回来了!”
  这时“血手黑煞”章真命已经告退,他不在身边,芮玮大大安心,不觉露出笑容道:
  “我回来了!”
  两个丫环一楞,暗道:“大公子笑起来真俊呀!”
  敢情这两个看门的丫环从未见过大公子笑过。
  芮玮见她两人傻了,笑道:“你两人陪我到书房去吧!”
  他从小册子上描述,略知各处的位置,但也怕走错了,最好能利用她们先带路一遍。
  那知两位丫环齐声惊道:“公于怎么啦!”
  他不知这个大世家的丫环,看门只管看门,服待公子的另有丫环,一点错乱不得,芮玮
  冒然叫她两人带路,怎不令她两人吃惊。
  芮纬不知差错出在何处?忽听那边娇声道:公子回来啦!”
  只见姗姗走来四位丫环,服饰与这两位丫环完全不同,四人走近后,其中一位向二位丫
  环道:没有你们的事了!”
  二位丫环退去后,一位身材丰腴,略现妖艳的丫环笑脸道:公子可要先去拜见主母?”
  芮玮摇头道:“先回书房。”
  四位丫环立刻在前引路,一路走去,处处遍植花草树木,房舍严然,一派富贵堂皇的气
  势。
  芮玮暗中默记各处特征,与心中所记一一吻合,走到书房已然了解整个府第的大概地
  势。
  书房内的布置,藏书数干册,一张白玉牙床上面是续罗锦缎,绣枕绢被,四壁山水字
  画、剑、箫乐器挂得琳琅满目,样样皆是当世精品。
  四位丫环打水,洗刷,梳头,换衣,把从未受女人服侍过的芮玮,服侍得晕头转向,好
  不自在,但又不好推辞!怕泄漏了假公子的身份。
  —切停当后,那边来人报道:主母要见大公子。”
  半年未归家,母亲当要拜见,芮玮真怕在见简召舞的母亲时,自己这假公子的身份就要
  拆穿了。
  但这件事那能逃避,只有硬着头皮去应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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