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魔奇侠玄>> huáng Huang Yi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952nián)
破碎虛空
  第一捲
  第一章 午夜密約 第二章 年青高手 第三章 血戰驚雁 第四章 勇闖迷宮
  第五章 戰神圖錄 第六章 迷宮悟道 第七章 四大弟子 第八章 靈山古剎
  第九章 雷電之威
  第二捲
  第一章 變天擊地 第二章 紅粉豔後 第叁章 杭州名妓 第四章 勇救佳人
  第五章 勢不兩立 第六章 山雨欲來 第七章 萬衆矚目 第八章 决戰之前
  第九章 决戰長街
  第三捲
  第一章、各奔前程 第二章、隔墻有耳 第叁章、再會伊人 第四章、陝路相逢
  第五章、正邪合璧 第六章、前世今生 第七章、參透天道 第八章、內憂外患
  第九章、玉殞香消 第十章、破碎虛空
第一章 午夜密約
  六月初一,蒙古鐵騎進駐留馬驛西行七裏之驚雁宮後第七日。
  一陣健馬急馳的聲音轟然響起,迅如疾雷般由遠而近,直追留馬平原的唯一市鎮留馬驛
  而來。馬蹄踢起漫天塵土,旋風般捲飛上半天,露出了幾個強悍的騎士,他們中有精赤上半
  身的,也有穿上皮革或搭着獸皮的,頭上都戴着各式各樣猙獰可怖的戰士護盔,背上長弓箭
  筒,插滿長箭,正是縱橫天下的蒙古悍兵。
  時值當午,豔陽高照,大地一片火熱,留馬驛的主街通原大道頗為熱鬧,除了本鎮的居
  民外,還有不少外來的旅客和商人。但當蹄聲一起,群衆牽兒喊娘,一片混亂後,整條街道
  立時靜無人跡,所有人都避進建築物內或躲進橫巷去。說時遲,那時快,七乘蒙古騎士衝上
  通原大道的入口。
  奔進長街後,蒙人騎速不減反增,帶頭那精壯的蒙人,呼的一聲,手中的馬鞭揚上半
  空,在天空中呼嘯了一圈,重重落下,抽在馬股上,健馬吃痛狂嘯一聲,箭矢般的標前,衝
  嚮長街的另一端,其他蒙兵紛紛效尤,呼叫聲此起彼落,七乘悍騎狂風般掠過,使人生起一
  種慘烈的感覺,聲勢奪人。
  就在此刻,一隻小黃狗不堪驚嚇,失常地發狂從一條橫巷直竄出來,就在疾若電光石火
  急奔而來的駿馬前橫過,帶頭的騎士座下駿馬受驚彈起前蹄,騎士不慌不忙,一抽馬頭,人
  馬同時嚮前躍出,天神般跨越急奔的黃狗,人馬還在半空時,騎士彎弓搭箭,利箭電閃,剎
  那間將奔至道旁一堵上墻下的黃狗,活生生釘進墻去,這時馬的前蹄纔剛着地,後來的騎士
  同聲喝采,繼續加速疾馳,轉眼問變成幾個小黑點。旋風般來,旋風般去,留下滿天飛揚的
  塵土。露出的箭尾,微微晃動,黃狗的血仍在滴下,地上一灘血紅。
  同一時間,留馬驛最具規模的酒傢觀雲樓的閣樓上,嚮無蹤正目送蒙古悍騎的遠去,剛
  纔那一幕仍盤旋在他的腦海內。嚮無蹤年約三十餘,身形高瘦,手腳均較普通人長上一些,
  動作靈巧,雙目轉動間使人感到他是個機靈多智的人物。
  同時和他在觀雲樓上憑窗窺看的,還有幾個膽子大點的鎮民和外地客,膽小的便瑟縮在
  座位上。
  時值午膳,十來張桌子坐滿了人,卻是一片寂靜,小二們也停止了奔動,國破傢亡下,
  衆人都心情沉重。狗兒死前短促卻凄厲的慘叫,似乎提醒了他們將來或會遭遇的同樣命運,
  很多人的面色仍在發自,一副末世的景象。
  蹄聲消失,衆人尚未回過神來,嚮無蹤的心卻不斷沉嚮絶望的深淵,他認出那帶頭的騎
  士是蒙古大汗親兵兵團東衛兵的赫赫人物,箭筒士統領顔列射。要知蒙古帝國以戰起傢,最
  重軍權,大汗的親兵,不啻是大汗藉以維持帝座的實力和本錢,能入選者,皆萬中挑一的精
  銳。親兵共分東、南、西、北、中五衛,每衛兵力經常維持在一萬五千人間,一衛內又分宿
  衛、箭筒士和散班。所以若能高踞箭筒士之首,必定有其驚人絶藝。
  嚮無蹤心內暗以箭術獨步中原武林的長孫氏與顔列射比較,不禁自己也大吃一驚,原來
  他的結論竟是:縱使長孫氏的箭藝在用勁巧妙上勝出一綫,但純以殺敵的角度來看,兩者也
  不過是伯仲之間。當然,如果對壘沙場,蒙人配合以威震天下的騎射,長孫氏亦難免落敗身
  亡。這樣可怕的敵人,對這位志在驅逐韃子、還我河山的武士來說,如何能不心膽俱喪。
  嚮無蹤在觀察街外的同時,酒傢內各式人等的一舉一動,絲毫不能逃過他的耳目。其中
  一個面墻而坐、身材高大、衣着普通的外地來客,生得一表非凡,氣度沉雄,顯是不凡之
  士。當蒙騎馳聘而過時,此君並沒有其他人的不安表現,亦沒有起身離座觀看,但別看他雙
  肩寂然不動,雙耳卻在有節奏地輕輕顫動,這等以耳代目的觀察方式,實在駭人聽聞,若非
  嚮無蹤這等擅於觀察的名傢,絶不能得出如斯推論。
  嚮無蹤心內的震蕩實是難以形容,心內更是疑團重重,先是蒙古大汗的東衛親兵,在不
  明的原因下進駐留馬驛七裏外千裏崗下的驚雁宮,跟着再就是這罕得一見的蓋代高手出現,
  兩者是否有關連,又或純屬巧合呢?
  這時高大漢子起身會賬,登時把嚮無蹤從纏織交錯的思路裏,活生生的扯回現實。這男
  子看來還在盛年,約在四十上下,不過這類精研氣功之士,往往能剋服衰老的自然法則,所
  以年齡很難從外表來判斷。
  高大漢子走到櫃臺前,和掌櫃閑聊了幾句,旁人聽來不外是一個遠方來客,詢問附近的
  名勝風光,但聽在嚮無蹤其內,卻知道這漢子乃極富經驗的江湖道,漫不善意的問答裏,已
  弄清楚他要的資料,而且因為所問不限於某一目標,故又不用顧慮別人探悉他真正的目的
  地,極為老練。這時嚮無蹤已下了决心,希望能在這個表面看來毫不相關的漢子身上,追查
  蒙人到此的目的。
  高大漢子步下酒樓,不徐不疾地走嚮剛纔蒙古騎兵消失的方向。嚮無蹤待他走遠了,迅
  速下樓。走出大道,轉入一條橫巷,展開身法,迅如鬼魅地在小巷裏穿插,一面走,一邊脫
  下身上衣服再反轉來穿,跟着取出一種藥液,塗抹在面上,這些復雜的動作,都是在他疾奔
  下同時進行,所以當他再見到高大漢子的背影時,高大漢子已走出留馬驛,而嚮無蹤亦從商
  人的打扮,變成一個膚色黑實的地道農民,如魔法的變幻。
  嚮無蹤一邊利用道旁的大樹草叢掩遮行藏,另一方面,亦不敢跟得太近,因為他對這高
  大漢子懷有極大的戒懼,一下錯失,恐有性命之憂,但嚮無蹤對白己的追蹤之術和輕功身法
  很有信心,自問若來個逃之夭夭,即管敵人勝二十倍,也衹可以徒呼奈何。
  這時高大漢子突然從往千裏崗驚雁宮的官道轉入了一條支路,嚮無蹤大為躊躇。他來此
  已有五天,對這附近的環境了如指掌,他們這些擅長追蹤偵測的專傢,都必需有超人的記憶
  力,才能事半功倍。所以嚮無蹤一見高大漢子所定的方向,知道那一帶都沒有高大的樹木,
  不利於隱蔽行蹤,現在他可以做的,一是繼續跟蹤,憑氣味腳印的去嚮遠遠吊着對方,一是
  放棄。想到這裏,嚮無蹤自己知道必須迅速下一個决定。其實若非目標如此深不可測,嚮無
  蹤也不用有這麽多顧慮。
  就在此刻,一股形如實物的強大殺氣從身後撲來,嚮無蹤大駭,不容多想,嚮前衝出。
  他箭矢般標前,剎那間嚮前推移了超過二十丈的距離,兩旁樹影急退。他將自己的體能發揮
  至極限,可是那股殺氣如影隨形,不加多也不減少,無論他衝前有多快,都無時無刻不在緊
  緊地威脅他。
  嚮無蹤當機立斷,停了下來,這樣的提氣前衝,最耗真力,如果他再不停止,不需假手
  於人,自己便要氣絶力竭而亡。可是停下來後,那殺氣仍然保持那樣子,自己便如從來沒有
  改變過位置,當然,嚮無蹤知道自己比之剛纔,已是大大不如。他現在全身功力,最多衹耗
  剩十之六七,卻絶無機會調息,背後涌來的殺氣仿如狂風巨浪,一波一波嚮自己衝來,嚮無
  蹤先機盡失,縱使而對千軍萬馬,也不致如這般的窩囊。
  突然間殺氣稍緩,嚮無蹤從崩潰的邊緣抽回一腳,身後一個沉雄之極的聲音道:“嚮極
  是你的甚麽人?”
  嚮無蹤心中生起一綫希望,急忙答道:“正是傢父。”
  背後的人略略沉吟,嚮無蹤全身一輕,壓力頓消,連忙回轉頭來。眼前丈許處,卓立了
  那高大漢子,手上並沒有兵器。難道此人不需藉助兵刃,便可發出這樣的殺氣?
  嚮無蹤拱手為禮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高大漢子道:“不必客套,若非我見你剛纔危急下施展嚮兄的鬼魅潛蹤身法,你現在真
  的化為鬼魅了。”
  嚮無蹤自知在鬼門關打了個轉,突然間,心念一動,記起一個人來,膛目結舌地道:
  “小子有眼無珠,前輩莫非是凌渡虛大俠?”
  凌渡虛微微一笑道:“果真是故人之後,功夫不俗,追蹤之法也得真傳。”
  聽到這裏,嚮無蹤不由老臉一紅。
  凌渡虛又問:“嚮兄近況如何?”
  嚮無蹤道:“先父於年前練功時,氣脈倒流入心,撒手西去。”
  凌渡虛長吁一聲,轉側了身,負手望天,自言自語道:“生死有命,果真絲毫不爽。
  唉!不出所料。”這幾句說話,使嚮無蹤完全摸不到頭腦。
  凌渡虛又道:“嚮小弟為何要跟蹤老夫呢?”
  嚮無蹤連忙道:“慚愧得很,小子現於復尊旗任天文旗主下任總巡之職,專責偵察敵
  情,希望能驅逐韃子,還我山河。十日前得知蒙古大汗從汴梁抽出上萬精兵,連夜移師留馬
  驛,得知此地必有天大重要之事,故受命趕來此地。但偵察多日,仍然茫無頭緒,未知前輩
  可否指點一二。”說完後以詢問的眼光望着凌渡虛,當然希望他也如自己一樣來個全盤托
  出。
  凌渡虛聽到嚮無蹤正在為危難的國傢努力時,連連說了幾聲:“好”!眼中露出欣慰的
  神色,但卻答道:“小弟,今日一見,便止於此。”也不說些後會有期的話,轉身便去。
  嚮無蹤心中打了個突兀,奇怪這位父親摯交,這樣要去便去。剛想說話,凌渡虛回身拋
  來一本發黃的絹本册子,顯然是凌波虛貼身收藏之物。
  凌渡虛一邊遠去一邊道:“這上面有些許練功心得,小弟若能領會,將可免步上乃父舊
  路,好自為之了。”說到最後一句,凌波虛最少到了半裏之外,聲音仍近如耳語,其功力之
  深,實在驚世駭俗。
  嚮無蹤獲贈寶笈,喜出望外,但心中卻隱隱覺得凌渡虛有種臨危矚托的味道,大感不
  安。能令如陵渡虛這個特級高手也擔心劫數難逃,一定有件驚天動地的事在進行中。突然間
  雙腿一軟,坐倒地上,原來適纔早耗盡真力,為了避免在凌渡虛前出醜,纔苦苦支撐。凌渡
  虛既已離去,再也沒有支持下去的理由,心下一鬆,軟倒地下。凌渡處不攻一招,便足以殺
  敵取勝,自是駭人聽聞之至。
  通往驚雁宮的大小道路,全被蒙古軍隊封鎖,飛鳥難渡,行宮名副其實地與外界斷絶了
  關係。
  驚雁宮占地極廣,殿閣亭臺,氣象肅森,依山勢而建,背靠千裏崗主峰驚雁峰,亦呈行
  宮得名之來由。驚雁峰高插入雲,秀出群山之上,使驚雁宮雄視整個留馬平原,留馬驛在左
  上方的七裏遠處。全宮除主殿偏殿以一種近乎大理石的質料所建外,其他都是木構建築。主
  殿雁翔殿坐落全宮核心,左右是兩個偏殿,各有一條約二十丈長的廊道相連,如兩邊飛出雁
  翼;兩個副殿,以左雁翼殿和右雁翼殿為名。宮前護溝深廣,引進千裏崗的溪流,成為天然
  的屏障。往驚雁宮除了由千裏崗攀山而下外,唯一的途徑是一條直通正門的大石橋,寬敞至
  可容四馬並馳,鬼斧神功,氣勢磅礴,使人生起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感覺。
  時值末辰,太陽稍離中天而較偏西,驚雁宮在陽光照射下,巍然聳立。宮外的草原,疏
  落有緻地布滿了蒙古軍營,間中傳來馬嘶和號角的長號,上萬蒙古精銳,駐紮於此。
  這時在驚雁宮的主殿雁翔殿內,聚集了蒙古軍中最重要的七個人物,剛纔在留馬驛大街
  一展身手的神箭手顔列射,赫然在內。其他六個人,除了一個身穿蒙古皇服的男子和兩個漢
  人外,都是蒙軍將領。
  那身穿皇服的男子,正背嚮其他各人,負手察看殿內一條支柱上的浮雕。衆人默立一
  旁,似乎惟恐打擾了他的雅興,愈發顯得他身分尊崇,在他人之上。
  皇服男子身形雄偉,甚有氣派,負手卓立,便如一株高拔的鬆柏,英姿過人。他又看了
  一會,轉過身來,一臉嚮往的神色。男子生得相貌堂堂,不愁而成,雙目電光隱現,冷酷而
  有一種透視人心的魔力,給人以精明厲害卻又城府深沉的感覺,是那種雄纔大略之士的典
  型。外貌看來年過四十,可是歲月不但沒有給他帶來衰老,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和威嚴。
  如果嚮無蹤在此,難免要大吃一驚,並要重新對這次驚雁宮事件加以估計。蒙古大汗的
  近衛親兵,勞師遠征,在這兵荒戰亂之時,抽出實力,已屬事非尋常,竟然連這樣的人物也
  親來督師,就更是完全不可思議了。
  這位身穿皇服的男子,是在軍權上僅次於當今大汗忽必烈的思漢飛。思漢飛為忽必烈之
  弟,原名旭烈兀,因仰慕中國文化,入主中原後易名思漢飛,武功蓋世,與魔宗蒙赤行及國
  師八師巴,並列蒙古三大高手。思漢飛是軍事上少有的天才,昔年曾大破波斯聯軍於歐洲,
  建立蒙古帝國的基業,權傾一時。手下網羅了不少奇人異士,反蒙之士聞之喪膽。忽必烈之
  能登極,他的支持是决定性的因素。
  思漢飛環視眼前各人一眼,衆人中除了大將博爾忽和自己的心腹謀士漢人高手崔山鏡
  外,其他人對自己剛纔察看石雕的舉動,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思漢飛淡淡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說不盡的溫文儒雅,從容道:“這些浮
  雕造型高古,手工細緻精雅,工程必然驚人的龐大,當非一時一地可以完成的巨構。其內容
  尤令人難解,描繪的都是奇禽異獸。我雖曾閱典籍無數,多年來南徵北討,更足踏遍天下,
  但浮雕上的事物,卻是一無所知,所以不能根據其內容作出肯定的結論,這真是奇怪之
  至。”
  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像是待衆人發言。他聲綫低沉卻清晰,條理分明,談吐風度極
  佳。所以他說的問題:表面上似乎與蒙軍此行的任務無甚關連,但衆人知他智比天高,語不
  虛發,所以都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生出求知的好奇心。
  看到衆人等待的神色,思漢飛很是滿意,控製氣氛,正是駕禦屬下的方法。
  思漢飛續道:“驚雁宮傳為宋朝開國皇帝之弟趙北美所建,趙北美碌碌凡夫,何能有此
  心胸魄力,這個傳說絶對是虛構。”
  其實思漢飛早先指出浮雕造型高古,不類近世之作,加上要完成這樣的工程,當需纍世
  經年的長時間,所以思漢飛如此推論,衆人也覺合情合理。
  思漢飛道:“紮力,你嚮大傢報告一下你的調查。”
  宿衛軍都統領赤紮力,急忙踏前一步。赤紮力的軍階比顔列射還要高出一級,表面看來
  悍勇粗豪,動作間卻輕巧靈捷,使人不敢生出對粗漢那種疏忽之心。
  赤紮力道:“小將奉皇爺之命,曾對驚雁宮作了各方面的調查,包括查問投降於我的漢
  室皇族,搜羅歷代主人及曾參與建築者的後人資料、詢問附近的居民,以至建築材料、圖則
  等等,調查的結果,卻是令人沮喪之極,幾乎和調查以前沒有甚麽兩樣。”
  衆人都不禁大為驚異,在赤孔方這極無孔不入的偵查下,居然查不到任何資料,那衹有
  一個可能性:就是有人蓄意隱瞞起任何有關驚雁宮的秘密,而且應是長時期以來就有不同的
  人在不同的朝代裏,進行這種保密的工作。
  赤孔方續道:“自宋高宗以來,驚雁宮雖然有人打理和維修,卻從沒有人長住在此,甚
  至不準任何皇族以外的人來此采訪。更奇怪的是,這留馬平原區,還是近五十年纔有人居
  住,整個千裏崗和留馬平原在此之前乃蠻荒不毛之地。我曾經調查過附近居民的族譜、縣
  志、墓碑上的銘文等等,最多也衹可追溯到四代以前。這確是奇怪之極。”
  衆人這時愈來愈多疑團,就赤紮力所說,顯然驚雁宮藏有某些秘密,是以宋朝皇室將有
  關資料保密。而更奇怪的是,驚雁宮建造的時代,必定早於附近居民的遷來此地,當時這裏
  一片荒原,為甚麽和憑甚麽能在這樣的條件下建造這等耗費人力時間的建設?
  思漢飛望往大將博爾忽,這個蒙古著名的猛將,似乎在有意無意間回避自己的眼光,心
  中一動道:“爾忽你對這問題必有獨立見解,不如說出來,讓大傢參考。”語氣間流露出些
  許不高興,像是在怪博爾忽不主動說出心中的推論,顯然另有私心。
  原來蒙古人起自大漠,講求強者為王,立國以後,派係鬥爭,還是無時或已,即使大汗
  忽必烈,亦難以干涉。思漢飛雖然掌管宿衛,權傾當代,博爾忽卻屬鎮戍兵的係統,一內一
  外,互相製衡,誰也奈何不了對方。今天博爾忽跟來,正是不欲思漢飛的宿衛係統專美,其
  中當然牽涉到錯綜復雜的人事鬥爭。
  博爾忽換上必恭必敬的神態道:“本鎮對此其實百思不得其解,我看倒是崔先生成竹在
  胸,兼且其術數易學造詣,在我朝上下不作第二人想,要解開疑團,還是要勞頓他。”博爾
  忽措辭優雅,說話攻守兼備,非常厲害。
  崔山鏡見矛頭指嚮自己,心中一慄,退後一步,拱手道:“博將軍過譽,愧不敢當,博
  將軍良賈深藏,使我等不能得聆教益,纔是令人扼腕。”這幾句也極為厲害,點出博爾忽滿
  肚密圈。這班人在官場打滾多年,無一不是滑不溜手的厲害人物。
  另一個漢人高手畢夜驚插口道:“博大帥所言非虛,崔兄乃土木之學的一代大師,還是
  請崔兄費點神吧!”
  崔山鏡對畢夜驚這個邪道頂尖的高手,實在不敢怠慢,知他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其師
  弟烈日炎,亦是一等一的高手,兇殘狠毒。至於他們的師兄血手厲工,雖退隱多年,仍隱為
  中原黑道第一強手,與白道的無上宗師今東來,各領風騷,這樣的強敵自不宜樹立,連忙
  道:“剛纔說的,確是在下心中之言,在來此之前,我崔山鏡原是目空一切。但這駕雁宮的
  佈置令我眼界大開,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人的識見,比之設計此宮者,實在微不足
  道。”
  說到最後,語氣透露出一種強烈心悅誠服的味道。衆人至此無不凜然。要知這崔山鏡武
  功雖不弱,但還未能進窺上乘之道,此之畢夜驚這成名多年的魔頭,仍然有一段距離,可是
  他在術數五行上的造諧,卻是黑道上百年來罕見的人才,已可列入宗匠的境界,故甚為思漢
  飛所器重,若果他也要自愧不如,那這驚雁宙的佈置,豈非遠遠超出當代的水平。
  畢夜驚陰沉的面容,閃過一絲驚異道:“願聞其詳!”
  崔山鏡道:“驚雁宮的佈局,和天上的三垣二十八宿、五星日月的運轉行度,有一種玄
  妙的契合,故而可以萬古常存,本人推論其建築年代,可能上溯至三皇五帝的時期。”
  衆人除了思漢飛,包括博爾忽在內,一齊嘩然。
  崔山鏡不理衆人的反應道:“宮中一草一木,均按某一超越在下理解的神秘序列加以安
  排,並非是現今流傳的河洛理數,又成先後天八卦等。在下經過多日殫思竭智:終於推論得
  這裏的一切操作:均按天地人之道來運作,不假人手。天是天上的星宿,人是我們現在肉眼
  所見的宮殿,地據我推論便應是我們腳踏之下,另有玄虛。此三者相輔相成,秘異莫測。”
  顔烈射亦忍不住發言道:“崔先生是否指地下密室?”
  思漢飛插口道:“我也曾和崔先生反覆推敲,地下應是有龐大的空間佈置,便如秦王政
  的巨大陵墓一樣,神秘莫測。”
  還末發過言的散班衛統領牙木溫道:“這確是駭人聽聞之至,不過今次我等西來,不外
  在乎戰神圖錄和嶽册,縱使驚雁宮為鬼神建於遠古時代,於我等何妨。”說完轉頭望嚮崔山
  鏡。
  原來崔山鏡為人心高氣傲,除了對思漢飛、國師八師巴、魔宗蒙赤行又或畢夜驚等有限
  幾人外,其他人並不放在眼內,一嚮與其他蒙古將領不大和睦,所以牙木溫出言挑剔。
  崔山鏡傲然一笑,不置可否,又似乎在譏笑他的無知。
  牙木溫面上一紅。赤紮力與他多年出生入死,連忙解圍道:“崔大人智深如海,豈是我
  等所能測度,還望說出高見,以開茅塞。”明顯地站在牙木溫一方。
  赤紮力也是思漢飛的心腹,思漢飛一聽便知究竟,當然不想各人鬥僵,尤其在敵對派係
  博爾忽之前,連忙說道:“爾忽,你對此必有高見,由你來說。”這下極為高明,又將衆人
  的註意力集中到博爾忽身上。
  博爾忽暗駡一聲,這趟不便推辭,道:“根據現存資料所得,驚雁宮充滿不解之秘。我
  們來此,主要是為了要取得傳說中的戰神圖錄和可供漢人垂死掙紮希望的嶽册。這兩件珍
  寶,藏於此地,必然有其前因後果,而驚雁宮亦必然有其特別的地方和形式,提供安全的藏
  寶地方,使人難以找到。證諸我們現在以上萬人手,第七日七夜之力加以搜索,依然徒勞無
  功。可見驚雁宮的佈置一日不能識破,戰神圖錄和嶽册便應一日不能找到,兩者是二而一、
  一而二的事。”這人條理分明,說理嚴謹,是個智勇雙全的人物。
  思漢飛一邊聽,一邊來回踱方步,博爾忽說完,他便停下來,乾咳一聲,把衆人的註意
  力集中到他的身上,道:“驚雁宮的確是難解之謎,其實當日我初抵此地,登時知道這處實
  在不簡單,即命赤紮力遺急使往請國師,看來他應該離此不遠。”
  衆人聽得國師之名,都露出既恭敬又害怕的神色,連崔山鏡和畢夜驚也不例外。
  思漢飛繼續道:“國師學究天人,精研天人之道,法力深厚,抵此後事情必有定論。”
  轉頭望嚮畢夜驚道:“畢先生,令師弟未知有何消息?”
  畢夜駕略一沉吟道:“敝師弟烈日炎正跟緊韓公度,若有蛛絲馬跡,自有回報。”
  思漢飛長笑一聲道:“管他韓公度能邀來甚麽高手,以我方的實力,儘管國師未能及時
  趕來,他們落敗身亡,殆無疑問。”
  停了一停,思漢飛面上露出興奮的神色,道:“這件事可被視為漢人餘孽與我大蒙一個
  最高層次的爭雄决勝,今次漢人若失敗,無論在精神意志和實力上的打擊,將一敗不可收
  拾,對我大蒙統治,有長遠利益。”
  衆人至此恍然大悟,知道這纔是這不世之雄來此的原因,不禁打心底佩服思漢飛的高瞻
  遠矚。
  陷阱佈置好了,猛虎在何方呢?
  蒙古將領議事完畢時,太陽剛西沉下山,大地逐漸化入黑暗裏,整個留馬平原在太陽的
  餘暉下,一片荒茫,大地微微颳起一陣陣晚風,天氣轉為寒涼。雄據驚雁峰半山上的驚雁
  宮,君臨整個留馬平原,瑰麗無倫,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秘異。
  這時在離蒙軍駐紮處約三裏的一個樹林,一個灰衣人正在飛快的縱躍,他手中飛索不斷
  飛出,搭勾上樹木,身子呼的一聲飛出,利用飛索的攀力,在高大的樹林內像蝙蝠般自由飛
  翔。他的身法迅如鬼魅,又不斷利用樹形地勢來掩藏身形,普通人就算睜大雙目,諒也不見
  他在眼前掠過。
  最後他躍上一株粗可合抱的槐樹樹椏上,俯伏不動,了無半點聲息。在樹前約六丈處有
  一條清澈見底、蜿蜒地在樹林內川流的小溪,溪水有時撞在石上,發出淙淙的流水聲,悅耳
  動聽。一名大漢背對灰衣人,正蹲伏溪邊,把嘴湊下溪流,就那樣大口大口地喝水,狀極痛
  快。
  大漢背插雙拐,動作間給人豪邁不羈的感覺,正是那種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英雄烈
  士。喝完水,又用水洗臉,絲毫不理溪水把他的衣襟和前胸的衣服全弄濕了。
  俯伏樹上的灰衣人動也不敢動,呼吸調節到若有若無,甚至連毛孔也運功收縮起來,更
  不敢張眼凝視,因為他知道眼前這高手實在非同小可,任何對常人毫無意義的訊息,例如體
  溫的散發、生命的磁場、凝視所産生的眼光力,都能引起這類特級高手的反應,那就後果難
  測了。儘管以他烈日炎的自負,身為當今黑道泰鬥畢夜驚的師弟,能否逃得性命,也尚在未
  知之數,更遑論殺敵取勝。
  這大漢的出現,大出烈日炎意料之外,韓公度俠名雖着,但竟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引
  出這類屬於江湖神話的高手,儘管烈日炎如此老謀深算,也有點亂了陣腳。如果他知道凌渡
  虛也曾在附近出現,怕早夾着尾巴逃了。
  突然間,烈日炎心中生起警兆,但已遲了步。那大漢全身嚮後急退,迅如閃電間,背脊
  撞上烈日炎俯伏的大樹幹上,卻全無相撞後應有的聲音,甚至連枝葉也不見晃動,但這一
  撞,幾乎使在離地兩丈多高處的烈日炎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烈日炎亦是罕見的高手,反應之快,驚人之極,在全無預兆下,大漢撞上樹身一剎那,
  他已彈離樹身,但大漢藉撞樹所傳來的那沉雄之極的內力,仍然將他震得幾乎五髒離位。
  當烈日炎彈上半空時,大漢暴喝一聲,宛如平地焦雷,把半空中的烈日炎連耳膜也幾乎
  震穿,烈日炎知道氣功練到這樣境界的高手,無論以物傳力或用聲音,均能傷人,自己雖和
  敵人未有任何正面接觸,已接二連三受挫,傷上加傷,幸好自己精通天魔心法,換了一般的
  高手早七孔血流,魂遊地府。
  大漢大喝的同時,閃電般躍起,迎往在三丈高半空的烈日炎趕來。烈日炎暗呼不妙,當
  機立斷,運起魔功,突然張口一噴,滿天血霧,嚮從樹下飛躍而上的大嘆噴士。兩衹手同時
  各揮出一條飛索,疾射嚮相反方向的兩株大樹。
  儘管大漢有驚人的身手,也不敢冒險闖入血霧裏,血霧和敵人的真力渾為一體,沾者必
  傷。對方藉噴出內傷積血來減輕了傷勢的魔功心法,確是了得。雖然攻其不備,占了先機,
  但敵人依然能掙紮頑抗,亦令他感到駭然。
  就在血霧要罩下來之時,大漢把身子硬嚮橫移,撲附在另一株樹幹上。同一時間,烈日
  炎呼的一聲,藉飛索之力,夜鷹般撲嚮樹林的深處,其速度超出了人類的極限。
  大漢並不追趕,暗贊一聲,因為如果烈日炎不利用飛索來加速,絶難逃離他的掌心,又
  假如烈日炎衹是拋出一條飛索,他就可估計其落點加以攔截,但烈日炎利用了兩條飛索,使
  他不能捉摸他的逃路,極盡詭變之能事。敵人先被己傷,仍能作出如此反應,確是一等一的
  高手。
  大漢扳扳背後雙拐,心想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必當追蹤前去,這樣的敵手,也是難
  得,但如此一耽誤,必然纍事,略沉吟便離去。
第二章 年青高手1
  今晚天氣極佳,留馬平原覆蓋在一夜的星空底下.宇宙神秘浩瀚,無邊
  無際。 驚雁宮前的蒙古營地,火把通明,照亮了半邊天空,背後巍然聳立
  的驚雁宮躲進黑夜的 陰暗裏,詭異難測,像一個建築出來的謎。
  俯視着這壯麗的情景,韓公度心內一邊飛快地盤算計畫的每一個細節,
  盡量減 少失敗的可能性。他站在一個離驚雁宮的七裏遠的小山頭。身後半
  裏處的是虎君山廟, 亦是約定聚集的地點。
  突然一個意念浮上心頭,事情失敗與否,已非由他所操縱,最大的漏
  洞,就是 敵我的勢力,他也一無所知。敵人可以不論,但連己方今晚約來
  的六個人,有多少會應 邀而來,仍是末知之數。
  「陰柔手」田過客與「矛宗」直力行,與自己並列道門三大高手,一生
  過命的 交情,同屬憂國憂民之士,接到通知,必能共來赴義。
  凌波虛名震天下,據說水火不侵,先天氣功達到前無古人的領域,如能
  來助, 必使成數大增,不過此人浮雲野鶴,漂泊無定,是否能接到通知,
  純屬命數。
  「雙絶拐」碧空晴一身硬功,天生神力,衝殺於千軍萬馬中,斬敵將首
  級如探 囊取物,更為絶大助力。
  橫刀頭陀數十年來高踞佛門第一高手尊稱,據稱為無上宗師令東來之下
  的第一 人,如不能來,勢使實力大幅削弱,其人多年來一直失去蹤跡,來
  的機會更渺茫。
  最後就是神秘莫測的「抗天手」厲靈,傳說此人精研天人合一之道,連
  鬼神莫 測的無上層次,不問世事,幸而師門與他淵源深厚,但能否前來,
  亦衹是五五之數。可 是事情卻是勢在必行了。
  想到這裏,心神一動,回轉身來,十丈外站着一個身穿夜行衣的胖子,
  雖然隨 便的站在那裏,卻如高山峻嶽,使人生出全無可乘之機的感覺。正
  是陰柔手田過客。
  這兩位並列道門三大高手的非凡人物四目交投,如電光相擊,兩人自四
  十年前 相識以來,同由寂寂無名之輩,至躍登一流高手的寶座,多年來出
  生入死,人與人交往 間無可避免的恩怨交織,突然在這一剎那水乳交融,
  提升到一個更超越的境界,進入一 種超乎的語言的瞭解。
  韓公度說: 「好!」
  田過客答:「我來了!」
  一對生死之交,在這關頭立顯出他們過命的交情來。
  田過客道:「直力行也來了。」
  韓公度和田過客兩人抵達山君廟時,矛宗直力行標槍似地站在廟內的山
  君像前, 乍看有如另一尊神像,背後插着一長一短兩枝長矛,他的敵人都
  知道,這兩枝矛裝起上 來,可成為一丈二尺的長矛,變幻已盡鬼神莫測之
  能事,擋者披靡,為使雙頭矛的古今 第一宗匠。
  矛宗直力行不苟言笑,見到這兩位多年末見的老友,僅衹是點首為禮。
  田過客咧嘴一笑道:「老直你來早了。」
  直力行不置可否。韓公度突見故人,便要敘舊,欲說話時,一個聲音遠
  遠傳來 道:「我也早了!」
  第一個「我」字似乎仍在十丈開外,一句還末說完,這人便跨進廟門,
  一臉從 容,似乎並沒有走過路,原來是早先嚮無蹤遇到的凌渡虛。
  韓公度大喜迎上,凌渡虛擺手道:「韓兄,我等肝膽相照,客氣話,不
  用再說 了。」突然露出傾聽的神態道:「有人正在趕來。」跟着面色一變
  道:「好驚人的輕功。 」話還未完,來人己至廟門外,又停下來。
  廟內四大高手打個招呼,分立四處位置,作好準備,如來者為敵人,即
  便撲殺。 這些實戰經驗豐富的高手,瞬那間各移到最有利的戰鬥位宵,在
  這等高手聯手一擊之下, 相信來者若能不立斃當場,應可得天下第一高手
  之位。
  廟外的人還未現身,一股強絶無倫的殺氣從廟門外驚濤駭浪地涌入,廟
  內四人 連忙運功抗拒,形成另一股驚人的氣勢,兩股龐大氣勢交鋒下,古
  廟內登時勁氣橫流。
  廟外來者聞聲道:「如此豈是待客之道!」廟內四人齊吃一驚,此君居
  然在四 大高手的壓力下,依然能從容聞聲說話,這等實力,確是驚人。
  韓公度打過招呼,四大高手齊齊收回功力,這種氣勢的對峙,為精氣神
  之交鋒, 其兇險處,尤勝兵刃往來,故必須較強的一方纔能收勢退開,今
  日嚮無蹤在凌波虛的殺 氣下,幾乎當場暴卒,便是一例。
  一名大漢走了進來,背插雙拐,正是那以背脊撞樹藉物傳勁,和以暴喝
  傳音傷 了烈日炎的高手。
  大漢環掃衆人一眼,仰天一陣長笑道:「我碧空晴今日能與各位朋友聚
  首一堂, 已是無憾。」神態間慷慨縱橫,不愧當世豪士。
  韓公度道:「今日得會碧兄,見面遠勝聞名。」原來兩人還是第一次相
  見。
  碧空晴道:「令師兄曾在我面前多次提起韓兄,始終無緣相遇,不知令
  師兄近 況如何?」
  韓公度師兄還丹道人,武功雖稍遜於韓公度,但琴棋詩書,無所不精,
  又愛喝 酒交友,相識滿天下,備受尊崇。
  韓公度面容一黯,答道:「這事不如容後再說。」
  衆高手齊皆愕然,知道還丹道人出了問題。
  碧空晴嚮凌渡虛拱手道:「如果我剛纔要硬闖入廟,一定不會選凌兄扼
  守處。 」
  碧空晴光明磊落,對自己的想法不加掩飾,這樣說不啻認為衆人中以凌
  渡虛最 為難惹。
  凌渡虛微微一笑道:「碧兄客氣。」
  數名高手略一接觸,各人虛實,已有幾分把握。衆人又寒暄了幾句。
  韓公度說:「今晚得各位應邀來此,可見我漢室氣數尚未盡絶。現衹剩
  厲靈和 橫刀大師未來,但我們不能再等了。」即以這幾位蓋代高人,聽到
  兩人的名字,也翟然 動容。
  田過客道:「厲老不問世事,老韓你怎使得他動?」
  韓公度正欲答話,碧空晴一聲斷喝,雙拐在手,一股凜例之極的殺氣,
  嚮廟門 狂衝過去。衆人回頭一看,俱大驚失色,衹見一個年約三十出頭、
  身材修長的男子,一 對眼睛精芒隱現,當門卓立,衣衫被碧空晴的勁力颳
  得獵獵作響。
  他們這等高手,纍年苦修,已擁有近乎第六感的觸覺,若有人接近,必
  然早生 警覺。他們在江湖裏打滾,屢次死裏逃生,皆倚仗這種超乎平常感
  官的觸覺。可是這年 輕男子進入廟門後,他們纔有感應,因此碧空晴大駭
  之下,纔會揮動到他已多年不用的 雙拐,衹是這件事,保證來客足可揚名
  江湖了。
  碧空晴見來人在自已的氣勢壓迫下,不但毫不處於下風,還依然保持了
  強大的 反擊力,更是駭然,不知甚麽地方冒出這樣厲害的人物。其他高手
  見他年紀輕輕,不好 意思聯手合擊,況且敵友未明,衹略略移動位置,防
  止他逃走。
  年輕人微一皺眉,碧空晴突然強烈地感覺到他要說話,連忙放緩了對他
  的壓力。 事後也覺得奇怪,似乎年輕人透過他的心靈來通知他一樣。
  年輕人壓力一輕,道:「小子傳鷹,傢舅抗天手厲靈。」說罷閉口,惜
  字如金。
  韓公度細心打量,這自稱為厲靈甥兒的傳鷹,天庭廣阔,雙目炯炯有
  神,精靈 深邃,使人難以測度,相貌特出,是那種敢作敢為、膽大包天的
  人。韓公度閱人千萬, 經驗告訴他這類是天生正道又是靈活多變的才智之
  士。唯一不解的似乎是他有種非常獨 特的氣質,即以韓公度這老到不能再
  老的江湖道,也感到難以將他分類。
  韓公度道:「事關重大,傅小兄有何證物?」
  形勢緊張,若傳鷹不能證明自己的身分,碧空晴將會被迫出手。傳鷹能
  令這幾 位出類拔萃的高手這樣緊張,確是非同小可。
  傳鷹從容不迫,一面對抗碧空晴的強大氣勢,探手入懷,取出一封信,
  運勁輕 輕一彈,那封信疾如離弦之箭般飛嚮韓公度。
  傳鷹再次露了一手,他能在碧空晴的壓力下,運功將信飄飛過去,在衆
  高手眼 內已是不同凡響。
  韓公度不敢掉以輕心,張口吹出一道真氣,信封一伸一張,封口處的火
  漆裂了 開來,信函跌出; 接着刀光驟閃,一把小刀由田過客手上飛出,把
  函件釘在傳鷹旁的門 上,傳鷹一動不動,就像小刀絶不會嚮他身上招呼似
  的,鎮定過人。
  那函件長長的垂了下來,上面寫道:
  字奉公度道兄鈞鑒:與兄一別,轉瞬二十一載,終日沉迷鬼神之道,不
  知世事 矣。厲靈人生快事,唯與令師兄把酒鬥藝,回味無窮。昔年曾為令
  師兄推算祿命,今年 入夏當有一劫,頃接大函,知天數有定,徒呼奈何。
  豈能推托,特命傳鷹此子前來聽命。 此子罕世之才,自幼即有奇氣,惜乎
  天性近道,超乎俗流,不愛世務,此子勝吾親來, 是可預見,他日當知吾
  言非虛。
  厲靈頓首
  庚寅年五月寅日於無一齋
  衆高手看罷,一齊釋然,碧空晴深深打量了傳鷹一眼道: 「小兄果然了
  得。」
  傳鷹微微一笑,儘管得這當代高手如此推許,竟是絲毫不以為意。
  韓公度道: 「得傳小兄來助,令我們勝算又增,現在除了橫刀大師外所
  約者均 已到齊,厲老又得傳小兄代勞,相信會更理想。在行動前,先讓我
  將來竜去脈說個清楚。 」環顧衆人,雖神色不變,都露出註意的神色,
  除了傳鷹。韓公度有一種感覺,傳鷹 並沒有細聽,或許根本不曾聽入耳,
  這時他亦沒有時間深究,收攝心神,續道: 「本人 與敝師兄數月前因緣巧
  合下,得知纍世相傳的戰神圖錄,秘藏於驚雁宮內,並知取寶之 法,於是
  與師兄西來取寶,豈料途中不幸遇伏,敝師兄為魔宗蒙赤行所擒,小弟則悻
  逃 大難。」
  韓公度說來輕描淡寫,衆人已猜想出當時戰況之激烈。韓公度和還丹道
  人均為 一流高手,現今一落敗一遭擒,魔宗蒙赤行的武功,看來除了神秘
  莫測的無上宗師令東 來外,再難有可與匹敵之人。
  韓公度面容轉為沉重,沉吟一陣後道:「我探知蒙古國師八師巴苦修精
  神上的 奇功,據說其中一種能令任何人吐露深藏內心的秘密,所以做師兄
  遭擒,我立知大事不 好,連忙運用敝師兄多年來苦心研究的聯絡之法邀約
  各位。但已被蒙軍早來一步,足見 八師巴擅長精神奇功之言,絶非虛構
  。」
  衆人面上都露出了懷疑的神色,韓公度心中一轉,已明其故,便說:
  「敝師兄 雖知整件事的來竜去脈,不過取寶之法,必需精通易理之人,
  可明白,所以八師巴雖 能從師兄身上得悉事情大概,獨不知取寶細節。」
  那即是說還丹道人並不懂得易理。
  碧空晴道: 「戰神圖錄雖為世代相傳的無上至寶,據稱可上通天道,超
  脫生死。 但傳言誇大,焉能盡信,豈值我等冒上生命之險,加以搶奪,韓
  兄有以教我。」語氣間 大為不滿。
  韓公度欣然道: 「碧兄心懷磊落,不貪寶物,不愧當世傑出名士,小弟
  欽佩之 至。今次我們的目標並非戰神圖錄,而是與之一起的嶽册。」
  凌渡虛奇怪道:「嶽册為當年破金名將嶽飛,集天下巧手,設計各類戰
  爭器物, 由一刀一劍、戰車,以至戰船,將每一樣的詳細製法,分門別
  類,列成一册。其中又有 藏寶圖一張,指示天下四個地下兵器庫所在之
  地。後嶽飛冤死獄中,這嶽册湮沒無聞。 如能尋獲,對於光復河山,自然
  多幾分成數,但嶽册歸嶽册,與戰神圖錄可說風馬牛不 相及的兩回事,怎
  麽又會弄在一起?」
  韓公度道:「這就要由驚雁宮的底細說起了。這行宮工程浩大,來歷卻
  是神秘 莫測,似乎恆古以來便存在於天地間。其底下有一龐大迷宮,殆無
  疑問。當時曾參與嶽 册內戰器設計的一代土木巧器大師北勝天,窮一生之
  力,研究進入迷宮之法。」
  北勝天為三十年前被譽為天下第一妙手的土木巧器宗匠,武林中部分著
  名武器, 亦出於他的巧手。
  韓公度道:「當時嶽册由他密帶在身,三十年前他終於找到開啓之法,
  命他當 時的唯一徒弟在門外守候,自己單身進入。」
  衆人聽到這裏,不禁大為緊張。
  韓公度說:「他的徒弟在外苦候了兩個時辰,突然發覺機關發動,整個
  地下迷 宮開始關閉,當門快要關上時,他在入口的間隙處窺見北勝天瘋狂
  攀繩而上,已是遲了 一步。」
  衆人幻想着當時那慘烈的情景,不禁搖頭暗嘆。
  韓公度續道:「北勝天其時依然清醒,在那一剎那他告訴其徒兩件事,
  就是迷 宮內藏有戰神圖錄,另外就是要他三十年後某日某刻再來開做,始
  可進入。此後三個月 內,他徒弟試盡種種方法,都不能重開迷宮,始知北
  勝天所言非虛,遂黯然離去。」
  這件事之離奇麯折,出人意表,連傳鷹也露出了關註的神情。
  韓公度輕籲一口氣道:「數月前我巧遇這北勝天的徒弟,他已是個垂死
  的老人, 知道我欲反攻復國,遂將此秘密盡告於我。」
  傳鷹第一次主動插口道: 「韓先生,衹不知某日某刻,是指何日何刻
  呢?」
  韓公度微微一笑,心想連你也要動心了,答道:「是今夜的寅時,距今
  還有兩 個時辰。」
  衆人寂然,似乎連呼吸也閉住了。事情的兇險,遠遠超乎各人的想像,
  儘管能 闖得過蒙軍,可是迷宮連一代土木機關大師也活活睏死,實在更為
  兇險百倍,超乎人力 所能控製的範疇。
  田過客呼出一口氣道: 「所以今夜是勢在必行了,蒙軍亦知道這個時
  刻,必定 張開虎口,等我們進入,衹不知他們是否知道迷宮入口之處?」
  韓公度說:「這就是我們手中的至尊了。因為迷宮的入道,亦需易理推
  算,故 敝師兄並不知曉。」
  一直沉默不言的矛宗直力行道:「這還有一綫生機。」原來衆人都心情
  沉重, 現在見略有轉機,連不愛多言的直力行也忍不住表露心跡。
  田過客道:「請讓我問一個問題,既然驚雁宮下有迷宮,為甚麽不發動
  人手, 嚮下發掘。」
  韓公度說:「我也曾詢問過那北勝天的徒兒,據他師父說,此事絶不可
  能。原 因有三,首先就是那入口筆直深垂,足證迷宮深藏於地下莫測的深
  度。第二就是驚雁宮 主殿雁翔殿和左右雁翼二殿,以至整個地基,都是一
  種看來似雲石但又帶有金精烏母那 類鋼質的不知名物料所建,硬逾堅鋼,
  幾乎不可能開鑿。第三就是最神秘的地方,原來 驚雁宮上應天穹的三垣二
  十八宿,下應地之五行,任何人若要破壞這種規律,必遭橫禍。 」說到這
  裏,衆人衹覺愈知道多些有關驚雁宮之事,便愈感神秘驚險。
  韓公度見衆人都陷在沉思裏,便道:「現在離開啓時刻還有個把時辰,
  我們應 該起程了,在路上再和各位研究進入迷宮的策略吧。」
  凌渡虛道:「也好,衹不知敵人勢力如何?」要知一場硬仗必不能免,
  所以敵 方的實力,成為最急切的資料。
  這時一個聲音在廟外響起道:「貧僧橫刀,可保證八師巴不能於明天正
  午前趕 來。」一個僧人走了人來,就是號稱佛門第一高手的橫刀頭陀。
  橫刀頭陀身材不高,但其氣度卻予人以高山仰止的感覺。這時他面容肅
  穆,帶 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蒼白,使人心悸。
  橫刀頭陀走入衆人之間,環掃一遍,把眼光凝註傳鷹,傳鷹毫不退讓,
  和他對 視。橫刀頭陀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道:「厲施主從不虛語,傳鷹你果
  為人中之竜。」
  傳鷹淡然道:「大師,我在你身上嗅到死亡的味道。」語氣生硬,內容
  卻是驚 人。
  橫刀頭陀嘴角微現苦笑,將胸前衣襟打開,展示給衆人看,衹見在右肩
  下有一 整齊的掌印,略帶暗紅,幾乎連指紋也可看見,非常怕人。衆高手
  大吃一驚,不知世上 尚有何人可以使橫刀頭陀受傷。
  碧空晴怒道:「天殺的八師巴。」他從橫刀頭陀的傷勢,認出是八師巴
  名震天 下的滅神掌。
  橫刀頭陀道:「本人來此途中,路遇蒙古國師八師巴,展開决戰,為其
  施展變 天擊地精神大法,貧僧禪心未夠堅定,被他乘隙以西域秘傳滅神掌
  所傷,但在貧僧的佛 門天一掌反擊下,他亦受了內傷,雖遠比貧僧為輕,
  亦必須覓地潛修最少十二個時辰, 始能復原,否則功力大減,所以貧僧纔
  敢保證八師巴非到明日正午,不能來此。」當他 說到八師巴時,似乎對這
  死敵也有尊敬的神色。
  橫刀頭陀面上現出回憶的神情道:「這八師巴的變天擊地大法,已遠遠
  超出一 般互鬥爭雄的武技範疇,老衲坐禪六十年,盡收凡心,已到了古井
  不波的境地,但尚末 動手,卻被他驚天地拉鬼神的精神奇功帶往前生無數
  世的生死輪回,剎那間歷經千百世 的喜怒哀樂,萬般景象盡過心頭,緻禪
  心失守,被他乘虛而入,貧僧口服心服。」
  衆人到此纔恍然為甚麽橫刀頭陀抵達後便這樣說,一則以喜又一則以
  憂。今晚 八師巴不在,自然勝算大增,但橫刀頭陀受傷甚重,大大削弱己
  方實力,而且這八師巴 居然能擊傷這玄門的絶代高手,實有通天徹地之
  能,他日終為大患。
  橫刀頭陀續道:「我知道事情緊急,急運佛門捨身大法,壓製傷勢俾能
  趕來此 地,希望能支持到各位完成任務。」衆人一齊色變。
  碧空晴突然上前嚮橫刀頭陀恭敬地行了三個禮道:「大師大慈大悲,為
  天下黎 民,甘捨此身,本人先此敬禮,大師大德,他日當有公論。」
  原來這捨身大法乃極其兇猛激發潛力的心法,施法者雖能把傷勢暫時壓
  製,但 當傷勢再發,便回天乏術了。橫刀頭陀這等行為,正是我不入地
  獄,誰入地獄的大勇行 動。
  衆人心內升起一團熱火,鬥志高昂,橫刀大師的義行,已然激起同仇敵
  愾。
  第二章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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