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魔奇侠玄>> 黃易 Huang Yi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52年)
光神
  第一章 名人自殺
  第二章 神秘電光
  第三章 孤軍作戰
  第四章 攜手合作
  第五章 深入虎穴
  第六章 離奇遭遇
  第七章 力圖反攻
  第八章 功敗垂成
  第九章 直搗黃竜
  第十章 遙世之緣
第一章 名人自殺
  一九九叁年七月七日早上八時叁十分。
  美雪姿癡癡地呆望着鏡中如花似玉的顔容,這臉孔的一言一笑,令衆生顛倒迷醉,成為
  千千萬萬影迷的夢裏情人。
  可是她這位名滿國際的首席豔星,使富商巨賈、貴傢公子爭逐裙下的美女,現在卻是如
  此惘然。
  她已失眠了一整夜。
  生存究竟有何意義可言?
  人性的醜惡令她不忍卒睹,但她為甚麽到這一刻才能明白?
  而且是那樣徹底地明白?
  是的,因為那一個美麗的經歷。
  她緩緩站起身,推開門,走出植滿鮮花的華麗露臺,攀過圍桿,跳了下去。
  從她在紐約曼剋頓第十一街叁十樓的華宅跳了下去。
  她的自殺震驚了全世界。
  是自瑪莉蓮·夢露以來最轟動的自殺新聞。
  沒有人明白事業如日中天的她,為何會幹如此傻事?
  那是一個謎。
  田剋駕着他挂滿從各項世界性賽事贏回來的奬牌的跑車,以超過百哩的時速,在高速公
  路上疾馳,在精湛的技術下,他逢車過車,完全不理交通燈的指示,嚮羅馬的市中心狂駛而
  去。
  警車的尖嘯聲在車後狂叫,拼命追趕。
  路上的交通亂作一團,其他的車輛為了閃避田剋橫衝直撞的跑車,有些鏟上了行人道,
  有些衝嚮了大樹,有些剎掣不及,撞上了前面為閃避田剋而停下的車輛。
  田剋完全失去了理智。
  “跑車的速度不斷增加。市中心彼得大殿前的廣場赫然在望。跑車沒有絲毫遲疑,把速
  度增至極盡,”轟“一聲,直衝上滿布遊人的廣場裏去。釀成十一人死、二十人傷的大慘
  劇。垂死的田剋被拖出焚燒着的跑車時,口中還在叫道:“我要殺盡你們!”跟着即時死
  去。十八天前他纔剛贏取了歐洲格蘭披治大賽的冠軍主座。這事發生在美雪姿自殺後叁小
  時。
  英國着名的諾貝爾文學奬得主白殿戈,在同日的黃昏,在他倫敦的寓所內割脈自殺,被
  送到醫院時,情況仍未至不能輓回的地步,但出乎所有對他進行急救的醫生的意料之外,他
  的情況一直惡化下去,延至當夜十一時終於不治,這位以文章於世的大傢,沒有為他的厭世
  留下衹字片言。事後醫生一致認為白殿戈的死因,不在於他自殺的傷勢,而在於他完全喪失
  了生存的意志和欲望。白殿戈一嚮主張積極進取的哲學,絶沒有任何自殺的傾嚮,為何會發
  生這樣的事?沒有人能明白。白殿戈死後二十四小時內,另有叁位名人自殺。他們分別是日
  本的首席富豪宮本正、德國的物理學家翟化文、美國的衆議員一一出色的政客哈拉。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出色當行、頂尖兒的人物,極負盛名。事發後,世界震駭莫名。美麗
  的卓楚媛望着臺上的六份檔案,由左至右,依次是美雪姿、田剋、白殿戈、宮本正、翟化
  文、哈拉。是依他們自殺的先後排列。現在是八月二十八日,他們自殺後一個月又二十一
  天。這是紐約國際刑警美國分部的機密議事廳。除了身為特別行動組的卓楚媛外,另外還有
  四名男子,都是國際刑警的首腦人物。坐在一端主席位置、臉相威嚴的美國人馬卜。是國際
  刑警的總司令,最高統帥。對正卓楚媛的是德國人金統,美洲區的區指揮官,身材健碩,意
  態豪雄。
  金統旁是法國紳士文西博士,文質彬彬,是精神學的專傢。坐在卓楚媛右邊是特別行動
  組的主管威爾先生,也是她的直屬上司。馬卜以主席身分,說了開場白後,便由卓楚媛發
  言。卓楚媛整理一下思路,道:“這六個自殺案發生在不同的國傢,表面看來,除了在時間
  上的吻合外、應該是一點關係也沒有。”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環顧衆人。
  各人卻都是面無表情,不露半點消息,使她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緊緊迫壓着她。
  卓楚媛繼續說:“我開始時,是應英國蘇格蘭場之邀,調查諾貝爾得奬者白殿戈的自殺
  案,看看有否政治暗殺的成分,因為白殿戈一嚮鼓吹人權和反對國際上的恐怖主義。”金統
  打斷她道:“卓主任,你寫的報告我們已看過,請盡量簡略一點。”此君的鷹勾鼻、明顯的
  深下去的雙目精光閃閃,予人以難予應付的感覺。
  是國際刑警中聲名顯赫的人物。
  受到金統無禮的打斷,卓楚媛升起一股怒火。
  國際刑警的最高負責人馬卜先生,以主席的身分發言道:“卓主任,請依照金先生的指
  示。”這似乎像一個審判多於像一個會議。
  威爾解圍道:“楚媛,今次會議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對事情達到一致的看法,以决定下
  一步的行動,而你是第一個提出這六件案是有關連的人;所以大傢都希望先聽你的意見。
  卓楚媛深深地吸人一口氣,道:“這六件案同時在四十八小時內發生,而且都是世界知
  名的人士,使我不得不下了一番工夫,通過各地的警方,取得有關的資料,加以比較。”金
  統不客氣地道:“你報告中最主要的論點,不外乎叁點:就是時間上的吻合、知名度和每一
  位自殺者死前都會失陳述一段短時間。我認為這些論點實在是太薄弱了。這六件案的不同
  處,其實遠比相同處為多:首先,他們自殺地點天南地北,絶沒有絲毫關係。其次、自殺的
  方式也大不相同,使人難以將他們連在一起。第叁,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各地警方認為
  每一個案均絶無可疑成分,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純粹出於個人的自殺行動。所以我認為再要深
  入調查此事,徒然浪費人力。”這金統老辣非常,不正面駁斥卓楚媛的說法,而衹以反證的
  手法來證明她論點的不成立。
  卓楚媛從容道:“金統先生未曾對事情作深入瞭解,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實在很
  難想像任何人或團體會同時在不同的地方,進行這般勾當,怎麽能做到?為何要這樣做?有
  甚麽目的?”這番說話凌厲非常,金統面色一變。
  卓楚媛道:“疑點實在大多了。首先……”說到這裏,眼尾掃了金統一下,惹得金統悶
  哼一聲,座上各人知道她在模仿金統先前的話語,都皺起了眉頭。
  卓楚媛續道:“這六個人,每一位都恰在事業的峰顛:田剋自殺前兩個月,奪取了歐洲
  格蘭披治大賽的冠軍;白殿戈寫的小說在他死前十日賣出了第一百萬本;宮本正成功地收購
  了日本航空公司百分之五十一股權,完成了多年的夢想;德國的翟化文發表了他震學術界對
  宇宙一元場的研究理論;美雪姿蟬聯兩屆影後;政客哈拉被提名競選下一任總統。”會議廳
  內死一般寂靜,等待卓楚媛說出她的推論。
  她淡淡說道:“所有這些事都發生在他們六人自殺前叁個月內,無淪在性質上或時間
  上,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跟着加重語氣道:“我敢斷言,這絶非巧合,他們一定是
  被精心揀選出來。”會議室的氣溫似乎忽地下降了幾度,令人有點不寒而怵。
  誰人?
  為甚麽要揀他們出來?
  卓楚媛強調道:“他們沒有一個人有自殺的理由,也沒有誰顯示出自殺的傾嚮,所以事
  情絶非表面般簡單。”金統默然冷笑,表示絶不同意。
  威爾雖默不作聲,不知怎的眼中竟有擔憂的神色,為甚麽?
  主席馬卜沉聲道:“那你是否說這六位世界知名的人士都是被謀殺?”卓楚媛道:
  “不!他們是自殺。”衆人愕然。
  卓楚媛解釋道:“他們每一個人死前,都會神秘失蹤過一段時間,宮本正的傢人、美雪
  姿的經理人、哈拉的助手均曾報了警。即管他們失蹤的怪誕,亦是非常類似:像宮本正,他
  開完會議後,走進洗手間,再也沒有出來。美雪姿拍外景時,居然在拍一個駕車遠去的鏡頭
  時,就此一去不返。哈拉更為神奇,進入了他的專用升降機後,從此蹤影全無。其他叁人雖
  未知曾否有如此離奇遭遇,但經我仔細詢問他們周圍的人,死前那數日內的沒有人曾見過他
  們,所以可假定他們在那段時間內,也是失了蹤。他們再出現時,便自殺了,沒有人知道他
  們從那裏冒出來?曾到過哪裏?單是這點,便值得我們作深入調查。”金統挑戰地道:“事
  情確實是巧合了一點,但這世界巧合的事何其多,連你也承認他們是自殺,我們還有甚麽追
  下去的理由?令人自殺並不足以促成罪名。何況你現在仍是完全在憑空推想的階段,一點較
  具體的證據也沒有。”卓楚媛狂壓怒火,這金統打從一開始起,便敵意甚濃,照理此人一嚮
  以英明傳略着稱,沒有理由像現下這般橫蠻無理,個中原因耐人尋味。
  卓楚媛沉聲道:“如果證據確鑿,這個會也可以省回。根據以上的推論,我敢大膽他說
  這六人的失蹤,有一個令人難解的關連,失蹤那一段日子,必然遭遇了不尋常的事情,形成
  了他們自殺的原因。”這個推論合情合理,她很難想到他何反對的理由。
  而馬卜和她的上司威爾,都是明理之人,一定不讓金統鬍來。
  金統冷笑道:“看來他們也是遇上了上古的邪怪生物:月魔了。”卓楚媛愕然望去,剛
  好迎上了滿面嘲諷的金統。
  會各人均面無表情,威爾避開了她的眼光。
  卓楚媛忽地明白了關鍵所在。
  明白了這個會議火藥味的來源。
  叁個多月前,她在凌渡字的協助下,從被一度深埋地底的生物控製了靈智的以國特務紅
  狐手上,奪回了埃及的國寶“幻石”,其實那是該邪惡生物“月魔”藉以吸取月能的媒介,
  意欲重返地面,統治世界。
  (見(月魔)一書)對這整件事,卓楚媛寫了個非常詳盡的報告,在國際刑警的最高層
  傳閱。
  眼前這幾位仁兄,包括看重自己的威爾在內不問可知,都不相信“月魔”的存在,當那
  是一派鬍言,自己在他們眼中,可能衹是個失心瘋的人,所以他們纔會以那種態度對她。
  卓楚媛心中泛起強烈的失望,一種對人類不能接受新觀念的悲哀。她想到凌渡宇的不
  凡,可惜這可恨又可愛的人,不知躲到了那裏去,她想盡辦法也尋他不着。國際刑警的最高
  領導人馬卜的聲音似乎在遙不可及的遠方響起道:“卓主任,文西博士是我們‘精神研究
  科’的主管,也是‘超心理學’方面的權威,所以我特別請他來和你談談。”卓楚媛茫然擡
  頭,文西博士正有點不自然地嚮自己微笑。
  超心理學是一門本世紀纔興起的專門學問,脫胎於十九世紀盛行一時的“心靈學”,專
  事研究所有超常現象,有係統地探索現代科技無法作出圓滿解釋的生物現象,即所謂“特異
  功能”。
  文西博士溫文一笑,道:“卓主任,我們人類對於自己,畢竟還是非常無知,很容易把
  精神上的現象,附會於鬼神身上……”這文西博士溫文爾雅,惹人好感,可惜現下他這樣
  說,正是直指卓楚媛盲目把人的精神現象附會作月魔的存在,不啻火上加抽,卓楚媛按捺不
  住,霍地站起身來,冷然道:“這個會議並非是要討論月魔的存在與否,我衹要你們告訴
  我,這件案是否須要繼續追查下去。”
  文西博士忙道:“卓主任,請聽我一言……”威爾同時道:“楚媛………”金統面有難
  色。卓楚媛舉手阻止他們的發言,望嚮這次會議的主席馬,等待他說出答案。馬卜嘆了一
  口,緩緩說道:“卓主任,你是我們最優秀的人員,但是月魔一案對你影響實在太大,我們
  一致地認為你應該休息一段時間。”威爾接口道:“楚媛,我們私下談談好嗎?”卓楚媛忿
  然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需要心理治療是你們,而不是我。”話鋒一轉,續道:“月
  魔對我的影響太大了,起碼大過你們對我的影響、所以我决定繼續追查真相,但請記着,我
  這樣做,不是為了證明誰對誰錯,也不為了國際警方,而是為了人類的和平與幸福。”跟着
  望嚮威爾道:“我先在這裏嚮你提出口頭上的辭呈,遲些再補上白紙黑宇。其實我還有一些
  相當重要的資料,不過看來說說也沒有分別,是嗎?”說完後筆直離開會議廳。
  看着她的背影,馬卜搖頭不語,威爾神情焦慮,文西博頽然若失,金統默然冷笑。
  表情各異,但每個人都在嘆息卓楚媛的失去常性,進入自我毀滅的道路。
第二章 神秘電光
  卓楚媛抱着大包小包剛從百貨公司買回來的東西,推開寓所的大門,衝了進去。
  客廳的電話不斷響叫。
  卓楚媛一把將手上的東西拋在沙發上,拿起電話,叫道:“誰?”話筒傳來一把沉厚的
  男音道:“媛!是我!凌渡宇。”過卓楚媛歡呼一聲,叫道:“天!你在那裏,我足足找了
  你兩個多月……”凌渡宇在電話綫的另一端深沉一嘆,道:“發生了很多事,我還以為你仍
  在北歐,打電話去,纔知你到了美國。”卓楚媛一聽到凌渡宇的聲音,欣悅若狂,早將今天
  和馬卜等人開會的不如意事,忘個一清二光,喜道:“你現在那裏?我立即來見你。”凌渡
  宇驚訝道:“你不用工作嗎?我還以為你忙得透不過氣來。”卓楚媛故作神秘地道:“本來
  是的,不過我已把我的老闆撤了職,還我自由,以後再也不用受人閑氣了。想起今天的事她
  便悲憤莫名,所以離開會議廳後,一口氣在紐約的時裝店買了五套靚衫,又粑頭髮剪短了,
  才幹平了一點兒,刻下再聽到凌渡宇的聲音,一下便把她兩人無關的一切事拋於九天之外,
  衹希望快些可以見到這個令她刻骨銘心的男子。凌渡宇呆了呆,纔道:“我目前身在南
  美……”卓楚媛嬌聲道:“不用急,待我取筆來……呀!那是甚麽?天!我甚麽也看不
  到………”凌渡宇在電話的另一端叫道:“媛!甚麽事?究竟發生了甚麽事。”“呀!”那
  是卓楚媛最後的叫聲,一切重歸沉寂。
  除了一聲奇怪的“吱……聲,”垂下的電話筒,不斷傳來凌渡宇微弱但撕心裂肺的呼
  叫。卓楚媛失蹤半個小時,接到本地警方的通知,馬卜、金統威爾先後抵達現場。。十多位
  當地警方的專傢,正仔細地進行搜查,印取指模等工作。馬卜面色陰沉,嚮金統和威爾道:
  “這會否是卓主任不滿我們今早决定不再調查六名人的自殺案,恚忿起來,一手自導自演的
  惡作劇?”威爾急道:“不會!我最清楚她的為人。”金統陰惻惻地道:“不!你衹是清楚
  她以前的為人,不是現在的她。”威爾氣得面孔通紅,金統言外之意,是指卓楚媛已因月魔
  一事失去常性。
  “金統毫不留情,步步進逼道:“否則為甚麽那報警的人,不肯表露他的身分!”威爾
  反駁道:“報警怕惹麻煩而不說出身分者大有人在,怎可以此作定論?”金統默然冷笑道:
  “如果不是她自顧失蹤,為何一點綫索也沒有留下?”威爾一時啞口無言,絶大多數的擄人
  案,都會留下一點痕跡,例如掙紮損毀的物件,尤其是要擄走像卓楚媛這樣受過嚴格訓練的
  人,幾乎是不可能像現在那樣。
  馬上斷然道:“無論如何,這件事我們絶不插手,留待紐約警方去處理。”威爾面色大
  變,還要再說,馬上截着他道:“不要再說了,事情便這樣决定。”一股怒火燒上威爾的心
  頭,不!
  即管這世界衹剩下他一個人,他也要把卓楚媛找回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卓楚媛的性格,她絶不會幹這類無聊事,一定是出了事。
  另一股寒意升上他的心頭,她是否也像那六位名人一樣,最可怕的事,已發生在她的身
  上。
  她再出現時,會否步上自殺之途?
  卓楚媛逐漸回醒,那像是從一條黑漆的通道,走了出來。
  一時之間,她茫然不知發生了甚麽事。
  但她畢竟不是一般女流,而是國際刑警中出類拔萃的人物,立即記起了昏迷的事情:她
  正在紐約的寓所和凌渡宇通電話,忽然屋內出現了一道強光,令她甚麽也看不到,就像天上
  劃破夜空的閃電,驀地駕臨屋內,跟着是無以名之的奇怪感覺,勉強要形容的話,便是整個
  人分解開來,變成一粒粒的分子,再化成一束束的光綫,身體的物質化整為零,她已感覺不
  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剎那間溶人了強光裏,強烈的痛楚,使她昏迷過去。
  那也是她最後的感覺。
  她現在已完全清醒。
  嚴格的訓練,使她並不立即張開雙眼,反而留神去聽,一種奇怪的聲音立時傳人耳內。
  是人的呼吸。
  她猛地張開雙目,一個詭的情景,出現眼前。
  在昏暗的光綫下,她躺在一張地毯上,十多對人的眼睛,高高在上地嚮她俯視,閃爍着
  瘋狂的火熱。
  這些人全身都裹在寬大垂地的黑袍裏,連面孔也遮起來,衹露出野獸般的眼睛,但卓楚
  媛肯定那是人類的眼。
  頭罩的頂端,綉了一道白色的靈光,就像那劃破夜空的閃電。
  這些人一言不發,圍成一個大圈,卓楚媛就躺在圓周的中心。
  卓楚媛呻吟一下,這時纔發覺全無束縛,可以自由活動,不禁喜出望外,嬌叱一聲,整
  個人彈了起來。
  她一跳起身來,立知有點不對頭,因為四周的黑袍人立時一齊狂笑起來,有若惡夢中的
  可怖情景。
  卓楚媛沒有思索的時間,右腳全力踢出,目標是一個最接近的黑袍人。
  腳纔踢出一半,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她又看到那道電光。
  甚麽也看不到。
  一道懾人心神的閃電,忽爾充斥在她身處的空間,天地盡是強烈的電芒。
  接着心跳力竭,全身力量消去。
  卓楚媛虛弱地跌回厚的地毯上,在昏過去前,心中狂叫:凌渡宇,她最至愛的男人。
  卓楚媛失蹤後兩天的早上。
  冷汗從凌渡宇的額頭流下,超人的靈覺,使他在卓楚媛呼喚他名宇的時間,和遠方某地
  卓楚媛的思感連結在一起。
  一道眩人眼目的電光,劃破他心靈的夜空。
  “上帝之媒”的經驗,使他自幼受密宗訓練的心靈,超感官的靈覺,更為深遠遼闊。
  (見《上帝之謎》一書)他強烈地感到卓楚媛的痛楚無奈,心田猛地抽緊,超人的靈覺
  倏然消失。
  一股眼見所愛的女人受難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使他痛苦大叫。
  纖纖玉手溫柔地搭上他的肩膊,輕軟的女聲問道:“先生,你怎樣了?”凌渡宇張開一
  對虎目,接觸到空姐焦慮的眸子。
  前面座位的搭客都回過頭來看他,他的大叫令人震駭。
  凌渡宇呆了兩叁秒,纔不好意思答道:“噢!我睡着了,做了個惡夢,對不起!”空姐
  走開後,凌渡宇的心神又回到卓楚媛身上。
  他雖然報了警,卻不肯表露自己的身分,一方面因他從不信任警方的能力,但更重要的
  是:他的第六感毫不含糊地告訴他,最可怖的事,已發生在卓楚媛的身上,那並不能依照一
  般的方式去處理。
  最令他震驚的地方:並非事情的驚奇,更睏難的情形也不能使他氣餒,他最震駭的是:
  當他和卓楚媛的靈覺連在一起時,看到那驚人的電光,但卻感覺不到任何生命。
  那即是說:那道電光,非是任何生物弄出來的東西。
  那究竟是甚麽?
  報警後,他通過自己身為其中一員的“抗暴聯盟”在紐約的聯絡人,找到了卓楚媛的上
  司威爾,後者出奇地合作,使他清楚事情的始未,他現在就是在往紐約的途中。
  飛機飛臨紐約上空,開始降落的程序。
  威爾有點緊張地望着抵步旅客的出口,等待心目中的人。
  一個身材健碩、容顔俊發的中國人,大步走了出來,威爾連忙迎了上去。
  威爾一邊伸手和他相握,一邊道:“凌先生,幸會幸會。”他特別註意到這位以精神力
  量着稱、不斷創造奇跡的中國人,眼神特別銳利懾人,有一透視人心的魅力。
  凌渡宇淡淡笑道:“威爾先生,說老實話,我並不想和你‘幸會’。”威爾神情一黯
  道:“楚媛出了事,我也很難過,她是我最好的助手和朋友,我很後悔當日在會議上沒有支
  持她。”兩人邊走邊說,來到了廣場側的停車場,坐進了威爾的大房車內。
  大房車在街道上疾馳。
  凌渡宇道:“有沒有人知道我到紐約來?”威爾道:“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人知道你的
  行蹤。”凌渡宇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很好,這是非常重要,那天我在電話‘聽’到楚媛
  發生了意外,立即報答時,用的也是假名。現在我的身分是一名專為報刊寫旅遊專欄的記
  者,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凌渡宇的“抗暴聯盟”神通廣大,弄個假身分給他,可說輕而
  易舉。
  威爾忍不住問道:“我瞭解保持神秘,可收奇兵之效。但我不明白為甚麽你要我連國際
  刑警也瞞了過去?”凌渡宇微微一笑道:“假如可以的話,我很想連你也瞞過去,但那是不
  可能的,我需要你的幫助。至於原因,待我把事情辦妥後,纔告訴你吧。…威爾把房車停在
  街角,道:“楚媛出事的地點,就是對街那所大廈,這是曼剋頓的高尚住宅,保安相當不
  錯,楚媛失蹤那日的該段時間內,看門的司閣發誓說看不到陌生人進入大廈內,也看不到任
  何人的開,而事後我們國際警方曾派專人仔細調查屋內外各處,一點尋常的綫索也找不到,
  使我們一籌莫展。”頓了一頓又問道:“你是否仍要察看現場?”凌渡宇肯定地道:“當然
  要!”威爾神色有點不自然地道:“你是否在懷疑我們的能力?”凌渡宇笑而不答,推門而
  出道:“我們上去吧,不是要爭取時間嗎?”卓楚媛的住所,是該座叁十層高樓的二十八
  樓,一梯兩夥,這時門前有一位警察在把守。
  進入屋內後,凌渡宇很仔細地察看每一個地方,連電源、電掣、電器和屋外的電表也不
  放過,好一會纔道:“我發現了二點奇怪的地方,卻不聽你提到。”他們曾通了多次電話,
  商量營救卓楚媛的方法。
  威爾愕然,他也是這方面的專傢,而凌渡宇居然可以在他們毫無發現後,一下子找出綫
  索來?
  凌渡宇並沒有留意威爾的尷尬,直言道:“你看!屋內所有塑膠的製成品,都有輕微的
  變形。”他順手拿起了一個膠水杯,威爾落足眼力,水杯的下圍不自然地漲大了少許,不留
  心是很難察覺。
  他的視綫跟着凌渡宇的指引,發覺屋內的電綫也有同樣的現象,有些膨脹後的鬆軟感,
  因為何其輕微,所以他們早先的調查人員都看漏眼了。
  這代表了甚麽?
  屋內怎會有能令塑膠變形的高熱?
  凌渡宇又把一個插頭從電掣拔出來,電插的黃銅呈灰黑色那是電力負荷過重的徽象。
  凌渡宇道:“當日楚媛挂斷電話時,我仍可以聽到屋內的聲音,其時有一種奇怪的吱吱
  聲;我事後因想起來,那像極了高壓電源的聲響,現下證明我的猜想很有道理。
  “跟着皺起了眉頭道:“但為甚麽會這樣?”屋內好端端的為甚麽會出現高壓電流?
  “呀!”威爾叫了出來,神情怪異。
  凌渡宇訝然望嚮他。
  威爾幾乎是叫着道:“楚媛失蹤的同時,整幢大廈發生了一次停電,大廈的管理人說,
  那是因為大廈總掣房內的水器掣無端跳掣,截斷了大廈的電流。管理人還說,以往衹有在被
  強烈的雷電掣中大廈的避雷針,電流未能即時完全疏導進地內,産生漏電的情形,纔會發生
  這樣的停電。當時因為很難把這件事和楚媛的失蹤聯想在一起,所以對此並無深究。”凌渡
  宇喃喃道:“為甚麽會這樣?”事情愈來愈離奇,威爾一顆頭登時大了好幾倍。
  凌渡宇轉過頭來道:“我要楚媛寫的那份有關六位名人自殺的報告和那天會議的錄
  音……”威爾面有難色,猶豫地道:“報告倒沒有問題,那份錄音卻是保密的會議記
  錄……”“凌渡宇截斷地道:“威爾先生,楚媛的失蹤,百分之九十九是和名人自殺案有
  關,可知事情的離奇,已完全超乎我們想像之外,楚媛的處境危險萬分,你再要依呆板的常
  規辦事,還不如回傢養老。…威爾想起了烏卜和金統的嘴臉,毅然道:“好!我依你。”其
  實自第一次凌渡宇和他通電話時,他已下了决心,要和凌渡宇通力合作,把卓楚媛找回來。
  卓楚媛又再醒過來,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光綫非常強烈,使她感到很不舒服,兼且她
  坐在一張冰冷的鋼椅上。
  手腳都給鋼鏈鎖着,更是難受。
  光源從後方射來,把她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前面有一道金屬門的墻壁上,有一種說不出的
  神秘。
  房間百多尺見方,除了那道金屬門外,空洞無物。
  左右兩旁的墻上,安裝了兩面足有八方尺大的電視屏幕,不知有何用途?
  這樣大的屏幕,給人一種超時代的感覺。
  卓楚媛難受得要叫出來時,兩旁的屏幕亮了起來。
  威爾當日黃昏在一所餐廳再見到凌渡宇時,凌渡宇坐在餐廳的一個角落他已把威爾早上
  交給他的錄音帶聽過叁次。
  威爾開門見山道:“怎麽樣?”凌渡宇的眼神很奇怪,好像能直望進他的心靈內。
  凌渡宇道:“這會議的記錄,除了開會的四個人外,會否有第五人知道?”威爾毫不猶
  豫答道:“不會!這是秘密會議,絶沒有其他人知道。”凌波宇話鋒一轉道:“你是楚媛的
  上司,參加會議,理所當然,馬卜身為國際刑警的最高統帥,亦是當然的參加者,但這件事
  為何又和金統那混帳以及那勞什子的文西博士有關?”威爾聽到冠於金統和文西的形容詞,
  不禁啞然失笑,知道凌波宇為卓楚媛抱打不平,看來他聽完會議錄音後,對開會各人均元甚
  好感,因為連自己在內,都不站在卓楚媛那一邊,想到這裏,心中升起一絲內疚,這並非表
  示他已相信了月魔的存在,而是他在悔恨自己因月魔一事,以致影響了對另一案件的判斷。
  威爾答道:“楚媛那份對月魔的報告、在我們方面引起了很大的震動,文西是這方面的
  專傢,所以馬卜要他為整件事作出評估。”凌渡宇淡淡笑道:“這些所謂專傢,除了空談理
  論外,還懂些甚麽?”文西的結論,不問可知是全盤否定了月魔的存在,導致衆人疑卓楚媛
  的能力,那即是說,由一開始,馬卜、威爾等人早把卓楚媛當作一個迷玄邪的瘋子當待。
  威爾尷尬一笑,避過對方的責難,道:“反而金統沒有一定來開會的必要,但他堅持他
  是美洲區的負責人,有權參加這個會議。”頓了一頓續道:“金統其實一直想取代我特別行
  動組總指揮的位置,這職位的職權不受地區限製,在金統來說最是多采多姿、所以一嚮虎視
  眈眈,楚媛月魔的報告一出,他立即大力抨擊,你知道……楚媛一嚮是我最得力的手
  下……”凌渡宇道:“好了,假設真是這樣,楚媛的失蹤,就一定你們四人其中之一有
  關。”威爾駭然大震,雖然他也想過這個可能性,可是當凌渡宇說出來時、他仍禁不住吃了
  一。
  威爾道:“我們四個人,全知道國際刑瞥决定不對名人自殺一事作進一步調查,所以即
  管楚媛表示不肯放棄,一個人能起多大作用?為何要擄去楚媛,以致打草蛇?”凌渡宇沉吟
  片刻,道:“楚媛在會議結束前,曾說過‘我還有一些重要的資料,不過說不說出來也沒有
  分別,問題可能出在這裏,她一定得到關鍵性的綫索,某一方面不得不對付她。所以當會的
  其中一人,知道她不肯放棄調查時,使立即對她采取行動。”。威爾在國際刑警中多年經
  驗,思想細密,提出了一個問題:“照理說,假若有人要在神不知鬼不覺下擄走楚媛,則絶
  不須揀她和朋友通話的時間下手,這又為了甚麽?”凌渡宇蹙起雙眉,也感大惑不解。
  就在這刻,一危險的感覺涌上心頭,每逢有危險臨近時,他超人的感官會産生感應。
  這感覺屢屢助他死裏逃生。
  他銳利的眼光嚮餐廳四處搜索,這是晚餐時間,餐廳內坐滿了人客,卻沒有樣的情形。
  威爾奇怪地望着他,顯然不明白他為何神情如此古怪。
  .凌渡宇的眼光掃嚮掩着的大門,一切看來都是安靜和平。
  威爾忍不住問道:“甚麽……”威爾話還未完,凌渡宇右眼角的餘光忽感有,他已來不
  及答威爾,也來不及轉身,,一把將餐臺反轉嚮左側,同時豹子般竄往翻側的臺後,左腳閃
  電伸出,把威爾的椅子勾跌。
  威爾猝不及防,葫蘆般滾倒地上。
  臺面上的杯碟一古腦兒跌往地上,産生混亂之的破碎聲。
  餐廳內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他們這一角。
  同一時間,輕槍的可怕聲音在右側響起,敵人從後門進入餐廳內。
  餐廳內尖叫四起,臺倒杯碎的吵聲,此起彼落。
  威爾這時纔明白凌渡宇在做甚麽,正要拔出配槍,左肩已被擊中,子彈的衝擊力,把他
  整個人帶得嚮後跌去,喲一聲背部撞在身後的墻上,威爾心中大叫:我命休矣!
  凌渡宇早拔槍在手,一見威爾形勢危殆,顧不得反擊,把圓臺車輪般轉動,將威爾掩護
  在臺後。
  槍嚮他們瘋狂亂掃,猶幸餐臺是以厚達四寸的堅硬柚木造成,目下雖然給子彈射得木屑
  四濺,一時還不能穿透,形勢危險萬分,“凌渡宇臨危不亂,左手拿着一張翻倒了的座椅腳
  子,運力一揮,椅子炮彈般凌空嚮敵人投射過去,同一時間他閃了半邊身往臺面外,手中槍
  嘴火光連閃,其中一個敵人被他命中額頭,嚮後仰跌,另一人手部中槍,踉蹌退後。凌渡宇
  反擊見功,連忙縮回臺面後,子彈隨即呼嘯而來,但火力明顯減弱。;事起突然,到現時為
  止,仍然弄不清楚敵方有多少人。槍夕驀然靜止,衹餘下空中濃烈的火藥味和傷者痛苦的呻
  吟聲。凌渡宇望往臺面外,入目的是個戰後的災場,受傷或:未受傷的人躺滿一地,鮮血濺
  上墻壁;怵目心,餐廳內看不到一件完整的物件。敵人已經退走。威爾面色蒼白,但神情鎮
  定,道:“不要理我,我的傷並不足以致命,警方會照顧我,快些去把楚媛救出來!
  ”凌渡宇欲語無言,敵人的兇殘,出乎他想像之外。
  居然在這等公衆地方行兇濫殺,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警車的號叫在遠方響起,威爾急道:“還不快走!”他明白威爾的意思,一個很大的陰
  謀正在進行中。
  甚至連國際刑警中也有內姦,當初他和威爾接上,行動便在敵人的監視中,以致有今次
  的遇襲,所以他一定要保持行蹤的神秘…由現在開始,他要孤軍作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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