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言情>> 李碧华 Lilian Lee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59年)
生死桥
  原 著:李碧华
  导 演:田沁鑫
  编 剧:田沁鑫
  执行导演:杜玉明
  制片人:张怀强 李 东
  制片主任:任 杰
  摄影指导:杨 轮    
  出 品:东方传奇国际传媒有限公司
        四川广播电视集团
  主要演员: 贾乃亮 饰 唐怀玉  孔 琳 饰 红 莲
        王泊文 饰 宋志高  潘 虹 饰 柳暮云
        万 茜 饰 段娉婷  李坤霖 饰 路新生
        房 斌 饰 史仲明  孙 宁 饰 徐登宝
        王子文 饰 丹 丹  徐翠翠 饰 龙小翘
        刘 琳 饰 菊 子  杜 源 饰 金啸风
        朱 旭 饰 蔡 爷  曹 征 饰 宝 昆
      
  生死桥- 内容
  
  
  一条天桥,架起一条从凡间到天上的路。从这条路上走出的,还有三个孩子飘荡的俗尘里的传奇故事。
  
    清末的北京喧闹、纷乱,人们的喜乐哀愁和那时的阳光一样直爽和不加阻拦。在科班中长大的怀玉和好朋友志高就是在这样的阳光下恣意地成长着。
  
    孤儿怀玉骨子里爱戏,但就好像他迷惑不清的身世一样,抚养他长大的班主李盛天始终绝决地拒绝他学戏。然而戏曲、科班里的一切对于怀玉而言,似乎有中宿命般的吸引——那绚烂耀眼的服饰道具、普通人装扮之后如同天神的威严、戏文中一个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方寸舞台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奇、成角儿后的众星捧月还有戏曲世界中无处不在的、与处事为人息息相关的“规矩”……——这些,都像是怀玉命中的黑洞,吸引着他走进去。成角儿,是他幼小心灵中模糊但坚定的信念。
  
    志高是个生来贫贱的孩子。做暗娼的母亲将他抚养长大,唯一的梦想就是让他学戏成角儿——据说,他的母亲红莲在做妓女时,与一位名角儿相好,生下了志高,母亲是想让志高延续她对那位名角儿的想念。
  
    在热闹的天桥,他们结识了进京卖艺的姑娘丹丹,三个身世飘零的孩童惺惺相惜地学着戏里的样子,结拜成兄妹。在雍和宫的后院,3个伙伴来到一个神秘的老太监家,老太监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他拥有人所不能及的本事——能看穿命运,预测未来。只因为预见了清朝的灭亡时间,所以他得以及早预备为自己留下后路。
  
    3个孩子求签算命,但“生不如死”、“死不如生”“先死后生”三支被黑猫打落的命签,如同3人头上的咒语和谜团。
  
    但毕竟是孩子,那冥冥中的谶语并未阻挡他们肆意的成长与快乐,身强力壮的志高,是怀玉和丹丹的保护神,他们一起大大咧咧地度过了戏班受罚、胡同打架、北海划船的打打闹闹的童年。
  
    清朝灭亡了。北京城中一篇哗然,哭声和笑声几乎同时充满了北京的天空。这样的事情在年少的怀玉看来似乎是桩喜事——叔叔李盛天在这个天变色、风云起的当口,突然同意了怀玉学戏的请求,少年怀玉告别了留英回国的家庭教师路新生,开始了实现京剧梦想的旅程。
  
    梦想越走越近,3个孩子也在渐渐长大。过往单纯的嬉戏渐渐多了些羞涩的味道。怀玉和志高都曾偷偷地注视过身旁这个漂亮倔强的姑娘,丹丹也莫名地对这两个哥哥有了不同的依恋。
  
    科班结束了。梨园行中的明争暗斗一时间搅动得科班里分崩离析。李盛天临危受命,组建了戏班,怀玉挑梁登台,不负众望。但成角的道路异常艰辛,除了刻苦练功外,还要时时应对来自同行的刁难和暗算。幸有师傅和志高等伙伴的帮衬,还有在心里已经悄悄扎了根的丹丹,怀玉一直很坚强。
  
    3个人的情感还在滋长着。丹丹对两个男生都有情义,但她越来越清楚自己爱的是怀玉;怀玉和志高都爱丹丹,爱法却不一样,志高是明明白白的追求,甚至要求自己的兄弟退让,怀玉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重视兄弟的患难情谊,他还有想要出人投地的野心。
  
    在怀玉的犹豫退让间,丹丹心如刀绞,志高毫不知情。
  
    然而3人间却由于猜测和忌妒,产生了小小的裂缝。
  
    民国初期,军阀混战。北京城一片躁动不安。
  
    怀玉因帮助一位得罪军阀的朋友遭到追杀,为求退路,在朋友史仲明的帮助下,怀玉匆匆逃亡上海。临别时,怀玉含蓄地向丹丹表露了情感,也表示要退出和志高与丹丹间的感情纠葛,丹丹痛彻心扉的哭喊,使志高明白了自己在丹丹心里是无法与怀玉相比的。
  
    30年代的上海,和北京相比,就是另一个眼花缭乱、光怪陆离的世界。歌舞娱乐电影空前繁荣,几乎引领着世界的时尚潮流,报纸、杂志、电台等媒体的力量也迅速膨胀。路新生也进入上海传媒界,要大展一番手脚。
  
    初入上海有些自惭形秽的怀玉迅速给自己鼓起勇气,他不言输,在这片他完全陌生的土地上,他相信自己会成为最棒的角儿。
  
    “罩”着怀玉、请他在上海演戏的,是上海滩的黑道老大金啸风,史仲明的老板。那是一个如同老虎一样让人产生寒意的男人。金啸风在娱乐业和媒体的势力遍布上海,暗中还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生意,令人闻风丧胆。
  
    但怀玉似乎并不太惧怕这个男人,甚至还在无意间重重地刺伤了金啸风——偶然的机会,怀玉认识了一个叫段娉婷的女人,她是一个电影明星。段娉婷爱上了怀玉,怀玉也如同做梦一般被这个美人吸引、搅动,无法自拔。他不知道,这是他为自己藏下的一把刀——这个女人,是上海滩老大金啸风的女人。
  
    金啸风的自尊被这个戏子伤害,怀玉不得不离开舞台,生活布满危机。幸而段娉婷对怀玉的爱,使得怀玉得以踏入影坛,在风云正起的上海电影业,崭露了头角。
  
    丹丹决意离开北京,到上海寻找怀玉。看到的却是怀玉和一个大明星亲密无间的样子。怀玉无奈要丹丹回京,倔强而绝望的丹丹却暗自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为了报复,为了尊严,她辗转认识了金啸风。丹丹的面孔让金啸风恍如隔世地想到自己的初恋情人。他被心底一种温暖的情感左右,答应着丹丹的一切要求,将丹丹捧红了。
  
    漩涡的中心,彼此纠缠的人物都到场了:迷乱而努力成名的怀玉、高傲却也孤单的段娉婷还有因绝望而变得冷漠的成为当红明星的丹丹。还有一只搅动他们命运的手——金啸风。他把丹丹捧为“土布皇后”成名之后,开始支持她演电影,收购了怀玉段娉婷所在的电影公司妄图挤垮他们。他们之间,上演着一场势均力敌,剑拔弩张的恩怨较量。各界媒体纷纷对准了这场较量中的每一个重量级人物。
  
    金啸风为丹丹所做的一切却没有使他得到他珍爱的女孩。当金啸风得知丹丹与怀玉的情感纠葛时,把仇恨对准了怀玉。他要让唐怀玉死。
  
    此时在北京的志高已经渐渐成名,并和丹丹昔日好友小翘出双入对。
  
    金啸风请志高赴上海演出,悉心安排了唐怀玉和志高同台义演,计划卸装时趁乱行刺唐怀玉。但同行的李盛天却上前替了怀玉一死。
  
    此时怀玉考虑到丹丹的处境,竟然单枪匹马去向丹丹报信了——声色场沉迷了他的爱情,但生死关头,他无法忘记初恋的圣洁。怀玉与丹丹昏沉而约共同逃往杭州,放弃这十丈软红,荣华富贵,放弃段娉婷与金先生。回归,回归到最初。
  
    来不及了,在归途中,金先生派出的人绑架了唐怀玉,并下令把知情的志高投进黄浦江。
  
    金啸风要怀玉生不如死,以一把石灰,毁掉了他的眼睛和面容。
  
    怀玉终于知道儿时的竹签中,那一支“生不如死”正是他的命运。幸而有爱着他的段娉婷,他们,一对在瞬间红透上海的明星,搀扶着,隐居到了杭州。
  
    金啸风的复仇完成了,但生意却陷入了全面的崩盘。他的手下史仲明用计搞垮了这个自大的男人。金啸风最后想拥有的只剩下丹丹了,但他却在和丹丹独处的小岛被人杀害。
  
    当志高赶来救丹丹的时候,看到的女孩已是满脸泪痕,呆呆傻傻……
  
    血雨过后,总是要归于平静的。
  
    “死而后生”的志高回了北京。
  
    几年后,志高娶了小翘,当了爹,照顾着寡居的母亲,和痴傻的丹丹。他也是和他爹一样的角儿,也撑着一方戏班。
  
    段娉婷陪伴怀玉回了北平。天桥已经不在。他去了戏楼,盲眼的他坐在台下听着志高的演出。
  
    演出后,志高收到一张纸条,上面的名字让他心头一紧:是怀玉。他追了出去,秋天的北京胡同里,只有一抹落日挂在西边儿的天上,街角,有一条长长的,似曾相识的影子……
生死桥 壹(1)
  生死桥 壹(1)
   十四年·冬·北平
   “鬼来了,鬼来了。”
   看热闹的人声轰轰炸炸,只巴望一个目标。
   小孩们惊心动魄地等,忘了把嘴巴合上,呵呵地漏出一团白气。
   神神魂魂都凝住。
   只见左面跳出一只黑鬼,右面跳出一只白鬼,在焚焚的诵经声中,扑动挥舞。黑鬼和白鬼的身后,便是戴着兽面具的喇嘛,他们的职分是“打鬼”,又曰“跳步扎”。鬼是不祥物,要追逐轰打驱赶出门,才保一年平安。黄教乐器吹打,锣鼓喧嚣带出了持钵念咒的大喇嘛,不问情由不动声色的一张黄脸,一身黄锦衣,主持大局。
   远远近近的老百姓,都全神观戏,直至黑白二鬼跳足了,便脱除鬼服,用两个灰面造的人像作替身,拿刀砍掉,才算完了“打鬼”日。明天还有,唤作“转寺”日。这便是正月廿九至二月初一的雍和宫庙会盛事了。
   丹丹才第一次看“打鬼”,两颗眼珠子如浓墨顿点,舍不得眨眨。眼看黑白二鬼又绕到寺的另一方,马上自人丛中鼠蹿出去。
   叔叔背着人,一转身,才瞥到丹丹那特长的辫子尾巴一嗖。
   丹丹以为抄小路绕圈子,可以截到鬼迹,谁知跨进第一重门,转过殿堂,一切混声就渐渐地被封住了似的,闷闷地不再闹响。
   十岁的丹丹,知道走错路,她也不害怕,只是霎时间无措了。待要回头觅路,抬头见着踞坐的弥勒佛,像满面堆笑欢迎远方来客。它身旁还有四大天王:一个持鞭,一个拿伞,一个戏蛇,一个怀抱琵琶,非常威武。
   丹丹记得此行雍和宫,原是为了她黄哥哥来的,心中一紧。又想到他们那天的杂耍,表演“上刀山”,平地竖起一根粗木杆,两边拉有长绳,杆顶绑着桌子;想到软梯、横梁、明晃晃向上的刀口,光着脚踩上刀口的黄哥哥,攀到杆顶、爬上桌子、拿顶——他摔下来了,地面上炸开一个血烟火……
   原来无端到了这万福阁,楼高三层,大佛的头便一直地伸展,到三层楼上去。据说它身长七丈五,地下还埋着二丈四,总计九丈九。
   丹丹费了力气,只觉自己矮巴溜丢的,仰头看不尽。她是不明白,这大佛有没有灵,不知可否叫她黄哥哥再如常走一两步——她不要他抛起水流星,腾身跳起,翻个筋斗落地扬手一接;她也不要他跟她来个对头小顶……
   只要他平平常常地走一两步,从那个门迈进这个门。
   叔叔背了他来庙里求神,他念着有鬼了,只要迎祥驱祟,大概会好起来,所以在喇嘛手挥彩棒法器,沿途洒散白粉的时候,叔叔就像大伙一样,伸手去撮拾,小心放进口袋中,回去冲给身子残废了的病人喝。
   黄哥哥是瘫子了。要说得不中听,是全身都不能再动了,就因为“上刀山”摔下硬地来。
   “请大佛保佑我黄哥哥!”丹丹磕了三下头,“如果你灵了我再来拜你。你要是不灵,莫说你有三层楼高,我也不怕,我攀得上,给你脸抹锅黑!我们后天回乡下去了,你得快点把身边的鬼给打跑。”
   “噢——”
   香烟萦绕的殿上传来答应。丹丹猛地四下一看,什么都没有。一定是大佛的答应。
   她倒没想过,突如其来,恐惧袭上了心头。
   她要回到人群中,告诉叔叔去。
   一团黑影自她脚下掠过。
   丹丹一怔,是啥?
   丹丹虽小,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囡儿。自天津到北平,随了黄叔叔一家,风来乱,雨来散,跑江湖讨生活。逢年过节的庙会上,摆了摊子,听叔叔来段开场白:“初到贵宝地,应当到中府拜望三老四少,达官贵人。只惜人生地生,请多多谅解。现借贵宝地卖点艺,求个便饭,有钱的帮钱场,没钱的帮人场,咱小姑娘先露一手吧……”她是这样给拉扯长大过来的。
   丹丹壮了壮胆子,追逐那团黑影去。
   出了阴暗的佛殿,才踏足台阶,豁然只见那黑黝黝的东西,不过是只猫。
生死桥 壹(2)
  生死桥 壹(2)
   与陌生小姑娘特投缘地在“咪——噢——”地招引。
   丹丹见天色还亮,竟又忘了看“打鬼”,追逐猫去了。她许是不知道那是只极品的猫呢,全身漆黑,半丝杂毛也没有,要是混了一点其他颜色,身价陡然就低了。它的眼睛是铜褐色的,大而明亮,在接近黄昏的光景里,不自己地发出黄昏的色彩,被它一睐,人沐在夕照里。她走近它,轻轻抚摸一把,它就靠过来了。这样好的一只猫,好似乏人怜爱。
   正逗弄猫,听后进有闷闷呼吸声。
   丹丹抱起猫儿,看看里头是谁。
   有个大男孩,在这么初春时分,只穿一件薄袄,束了布腰带,绑了绑腿,自个儿在院子中练功。踢腿、飞腿、旋子、扫堂腿、乌龙绞柱……全是腿功,练正反两种,正的很顺溜,反的不容易走好。
   练乌龙绞柱,脑袋瓜在地上顶着转圆圈,正正反反,时间长了,只怕会磨破。
   怪的是这男孩,十一二岁光景,冷冷地练,狠狠地练。一双大眼睛像鹰。一身像鹰。末了还来招老鹰展翅,耗了好久好久。
   “喂,”丹丹喊,“你累不?”
   男孩忽听有人招呼,顺声瞧过去,一个小姑娘,土红碎花儿胖棉袄,胖棉裤,穿的是绊带红布鞋,纳的顶结实,着地无声地来了。最奇怪的是辫子长,辫梢直长到屁股眼,尾巴似地散开,又为一束红绳给缚住。深深浅浅明明暗暗的红孩儿。
   男孩不大搭理——多半因为害羞。他身手是硬的,但短发却是软的。男孩依旧耗着,老鹰展翅,左脚满脚抓地,左腿徐徐弯曲成半蹲,右腿别放在左膝盖以上部分,双手剑指伸张,一动不动。
   丹丹怎服气?拧了。马上心存报复,放猫下地,不甘示弱,来一招够呛的。
   小脸满是挑衅,拾来两块石头,朝男孩一抬下颔,便说:
   “瞧我的!”
   姑娘上场了。
   先来一下朝天蹬,右腿蹬至耳朵处,置了一块石头,然后缓缓下腰,额上再置一块。整个人,双腿劈成一直线,身体控成一横线,也耗了好久。
   男孩看傻了眼,像个二愣子。
   一男一女,便如此地耗着,彼此都不肯先鸣金收兵。
   连黑猫也侧头定神,不知所措。
   谁知忽来了个猴面人。
   “天快黑了,还在耗呀?”
   一瞥,不对呀,多了个伴儿,还是个女娃儿,身手挺俊的。
   看不利落,干脆把面具摘下,露出原形,是个头刮得光光的大男孩,一双小猴儿眼珠儿精溜乱转。见势不对,无人理睬,遂一手一颗石弹子打将出去,耗着的两个人腿一麻,马上委顿下来。
   “什么玩意?怀玉,她是谁?”
   唐怀玉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丹丹反问。
   “我是宋志高,他叫唐怀玉。”
   “宋什么高?切糕?”
   宋志高拖拉着一双破布鞋,后跟儿都踩扁了,傻傻笑起来。
   “对,我人高志不高,就是志在吃切糕。切糕,唔,不错呀。”
   马上馋了。卖切糕的都推一部切糕车子,案子四周镶着铜板,擦得光光,可以照得见人。案子中央就是一大块切糕,用黄米面做的,下面是一层黄豌豆,上面放小枣、青丝、桂花和各式各样的小甜点。然后用大锅来蒸,蒸好后扣在案子上,用刀一块一块地切下来,蘸白糖,用竹签挑着吃,又粘又软又甜……
   “嗳,切糕没有,倒有这。”忙把两串冰糖葫芦出示。
   “一串红果,一串海棠。你……你要什么?”
   正说着,忽念本来是拿来给怀玉的,一见了小姑娘,就忘了兄弟?手僵在二人中央。
   志高惟有把红果的递给丹丹,把海棠的又往怀玉手里送,自己倒似无所谓地怅怅落空。
   怀玉道:“多少钱?”
   志高不可一世:“不要钱,捡来的。”
首页>> 文学论坛>> 言情>> 李碧华 Lilian Lee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5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