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童话>> 安徒生 Hans Christian Andersen   丹麦 Denmark   从革命到帝国主义   (1805年4月2日1875年8月4日)
安徒生童話全集 Andersen's Fairy Tales
  安徒生的童話故事體現了丹麥文學中的民主傳統和現實主義傾嚮。他的最好的童話膾炙人口,到今天還為世界上衆多的成年人和兒童所傳誦。有些童話如《賣火柴的小女孩》(The Little Match Girl)、《醜小鴨》(The Ugly Duckling)《看門人的兒子》等,既真實地描繪了窮苦人的悲慘生活,又滲透着浪漫主義的情調和幻想。由於作者出身貧寒,對於社會上貧富不均、弱肉強食的現象感受極深,因此他一方面以真摯的筆觸熱烈歌頌勞動人民,同情不幸的窮人,贊美他們的善良、純潔等高尚品質;另一方面又憤怒地鞭撻了殘暴、貪婪、虛弱、愚蠢的反動統治階級和剝削者,揭露了教會僧侶的醜行和人們的種種陋習,不遺餘力地批判了社會罪惡。《皇帝的新裝》(The Emperor's New Clothes)辛辣地諷刺了皇帝的昏庸無能和朝臣們阿諛逢迎的醜態;《夜鶯》(The Nightingale)和《豌豆上的公主》(The Princess and the Pea)嘲笑了貴族的無知和脆弱。他在最後一部作品《園丁和主人》中,還着力塑造了一個真正的愛國者的形象,反映了作者本人始終不渝的愛國主義精神。
  
  安徒生的一些童話故事,特別是晚期的某些作品,也顯示出他思想上的局限性。他雖然把滿腔同情傾註在窮苦人身上,但因找不到擺脫不幸的道路,又以傷感的眼光看待世界,流露出消極情緒。他認為上帝是真、善、美的化身,可以引導人們走嚮“幸福”。他在作品中有時也進行道德說教,宣揚基督教的博愛思想,提倡容忍與和解的精神。
  
  安徒生的童話同民間文學有着血緣關係,繼承並發揚了民間文學的樸素清新的格調。他早期的作品大多數取材於民間故事,後期創作中也引用了很多民間歌謠和傳說。
  
  在體裁和寫作手法上,安徒生的作品是多樣化的,有童話故事,也有短篇小說;有寓言,也有詩歌;既適合於兒童閱讀,也適合於成年人鑒賞。他創造的藝術形象,如:沒有穿衣服的皇帝、堅定的錫兵、拇指姑娘、醜小鴨、紅鞋等,已成為歐洲語言中的典故。
  
  在語言風格上,安徒生是一個有高度創造性的作傢,在作品中大量運用丹麥下層人民的日常口語和民間故事的結構形式。語言生動、自然、流暢、優美、充滿濃郁的鄉土氣息。


  Hans Christian Andersen (Danish pronunciation: [ˈhanˀs ˈkʰʁæʂd̥jan ˈɑnɐsn̩], in Denmark he is referred to using the initials: H. C. Andersen) (April 2, 1805 – August 4, 1875) was a Danish author and poet noted for his children's stories. These include "The Steadfast Tin Soldier", "The Snow Queen", "The Little Mermaid", "Thumbelina", "The Little Match Girl", and "The Ugly Duckling".
  
  During his lifetime he was acclaimed for having delighted children worldwide, and was feted by royalty. His poetry and stories have been translated into more than 150 languages. They have inspired motion pictures, plays, ballets, and animated films.
打火匣
  公路上有一個兵在開步走——一,二!一,二!他背着一個行軍袋,腰間挂着一把長劍,因為他已經參加過好幾次戰爭,現在要回傢去。他在路上碰見一個老巫婆;她是一個非常可憎的人物,她的下嘴唇垂到她的奶上。她說:“晚安,兵士!你的劍真好,你的行軍袋真大,你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兵士!現在你喜歡要有多少錢就可以有多少錢了。”
   “謝謝你,老巫婆!”兵士說。
   “你看見那棵大樹嗎?”巫婆說,指着他們旁邊的一棵樹。“那裏面是空的。如果你爬到它的頂上去,就可以看到一個洞口。你從那兒朝下一溜,就可以深深地鑽進樹身裏去。我要你腰上係一根繩子,這樣,你喊我的時候,便可以把你拉上來。”
   “我到樹底下去幹什麽呢?”兵士問。
   “取錢呀,”巫婆回答說。“你將會知道,你一鑽進樹底下去,就會看到一條寬大的走廊。那兒很亮,因為那裏點着一百多盞明燈。你會看到三個門,都可以打開,因為鑰匙就在門鎖裏。你走進第一個房間,可以看到當中有一口大箱子,上面坐着一隻狗,它的眼睛非常大,像一對茶杯。可是你不要管它!我可以把我藍格子布的圍裙給你。你把它鋪在地上,然後趕快走過去,把那衹狗抱起來,放在我的圍裙上。於是你就把箱子打開,你想要多少錢就取出多少錢。這些錢都是銅鑄的。但是如果你想取得銀鑄的錢,就得走進第二個房間裏去。不過那兒坐着一隻狗,它的眼睛有水車輪那麽大。可是你不要去理它。你把它放在我的圍裙上,然後把錢取出來。可是,如果你想得到金子鑄的錢,你也可以達到目的。你拿得動多少就可以拿多少——假如你到第三個房間裏去的話。不過坐在這兒錢箱上的那衹狗的一對眼睛,可有‘圓塔’①那麽大啦。你要知道,它纔算得是一隻狗啦!可是你一點也不必害怕。你衹消把它放在我的圍裙上,它就不會傷害你了。你從那個箱子裏能夠取出多少金子來,就取出多少來吧。”
   “這倒很不壞,”兵士說。“不過我拿什麽東西來酬謝你呢。老巫婆?我想你不會什麽也不要吧。”
   “不要,”巫婆說,“我一個銅板也不要。我衹要你替我把那個舊打火匣取出來。那是我祖母上次忘掉在那裏面的。”
   “好吧!請你把繩子係到我腰上吧。”兵士說。
   “好吧,”巫婆說。“把我的藍格子圍裙拿去吧。”
   兵士爬上樹,一下子就溜進那個洞口裏去了。正如老巫婆說的一樣,他現在來到了一條點着幾百盞燈的大走廊裏。他打開第一道門。哎呀!果然有一條狗坐在那兒。眼睛有茶杯那麽大,直瞪着他。
   “你這個好傢夥!”兵士說。於是他就把它抱到巫婆的圍裙上。然後他就取出了許多銅板,他的衣袋能裝多少就裝多少。他把箱子鎖好,把狗兒又放到上面,於是他就走進第二個房間裏去。哎呀!這兒坐着一隻狗,眼睛大得簡直像一對水車輪。
   “你不應該這樣死盯着我,”兵士說。“這樣你就會弄壞你的眼睛啦。”他把狗兒抱到女巫的圍裙上。當他看到箱子裏有那麽多的銀幣的時候,他就把他所有的銅板都扔掉,把自己的衣袋和行軍袋全裝滿了銀幣。隨後他就走進第三個房間——乖乖,這可真有點嚇人!這兒的一隻狗,兩衹眼睛真正有“圓塔”那麽大!它們在腦袋裏轉動着,簡直像輪子!
   “晚安!”兵士說。他把手舉到帽子邊上行了個禮,因為他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一隻狗兒。不過,他對它瞧了一會兒以後,心裏就想,“現在差不多了。”他把它抱下來放到地上。於是他就打開箱子。老天爺呀!那裏面的金子真夠多!他可以用這金子把整個的哥本哈根買下來,他可以把賣糕餅女人②所有的糖豬都買下來,他可以把全世界的錫兵啦、馬鞭啦、搖動的木馬啦,全部都買下來。是的,錢可真是不少——兵士把他衣袋和行軍袋裏滿裝着的銀幣全都倒出來,把金子裝進去。是的,他的衣袋,他的行軍袋,他的帽子,他的皮靴全都裝滿了,他幾乎連走也走不動了。現在他的確有錢了。他把狗兒又放到箱子上去,鎖好了門,在樹裏朝上面喊一聲:“把我拉上來呀,老巫婆!”
   “你取到打火匣沒有?”巫婆問。
   “一點也不錯!”兵士說。“我把它忘記得一幹二淨。”於是他又走下去,把打火匣取來。巫婆把他拉了出來。所以他現在又站在大路上了。他的衣袋、皮靴、行軍袋、帽子,全都盛滿了錢。
   “你要這打火匣有什麽用呢?”兵士問。
   “這與你沒有什麽相幹,”巫婆反駁他說,“你已經得到錢——你衹消把打火匣交給我好了。”
   “廢話!”兵士說。“你要它有什麽用,請你馬上告訴我。不然我就抽出劍來,把你的頭砍掉。”
   “我可不能告訴你!”巫婆說。
   兵士一下子就把她的頭砍掉了。她倒了下來!他把他所有的錢都包在她的圍裙裏,像一捆東西似的背在背上;然後把那個打火匣放在衣袋裏,一直嚮城裏走去。
   這是一個頂漂亮的城市!他住進一個最好的旅館裏去,開了最舒服的房間,叫了他最喜歡的酒菜,因為他現在發了財,有的是錢。替他擦皮靴的那個茶房覺得,像他這樣一位有錢的紳士,他的這雙皮鞋真是舊得太滑稽了。但是新的他還來不及買。第二天他買到了合適的靴子和漂亮的衣服。現在我們的這位兵士成了一個煥然一新的紳士了。大傢把城裏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他,告訴他關於國王的事情,告訴他這國王的女兒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公主。
   “在什麽地方可以看到她呢?”兵士問。
   “誰也不能見到她,”大傢齊聲說。“她住在一幢寬大的銅宮裏,周圍有好幾道墻和好幾座塔。衹有國王本人才能在那兒自由進出,因為從前曾經有過一個預言,說她將會嫁給一個普通的士兵,這可叫國王忍受不了。”
   “我倒想看看她呢,”兵士想。不過他得不到許可。
   他現在生活得很愉快,常常到戲院去看戲,到國王的花園裏去逛逛,送許多錢給窮苦的人們。這是一種良好的行為,因為他自己早已體會到,沒有錢是多麽可怕的事!現在他有錢了,有華美的衣服穿,交了很多朋友。這些朋友都說他是一個稀有的人物,一位豪俠之士。這類話使這個兵士聽起來非常舒服。不過他每天衹是把錢花出去,卻賺不進一個來。所以最後他衹剩下兩個銅板了。因此他就不得不從那些漂亮房間裏搬出來,住到頂層的一間閣樓裏去。他也衹好自己擦自己的皮鞋,自己用縫針補自己的皮鞋了。他的朋友誰也不來看他了,因為走上去要爬很高的梯子。
   有一天晚上天很黑。他連一根蠟燭也買不起。這時他忽然記起,自己還有一根蠟燭頭裝在那個打火匣裏——巫婆幫助他到那空樹底下取出來的那個打火匣。他把那個打火匣和蠟燭頭取出來。當他在火石上擦了一下,火星一冒出來的時候,房門忽然自動地開了,他在樹底下所看到的那條眼睛有茶杯大的狗兒就在他面前出現了。它說:
   “我的主人,有什麽吩咐?”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兵土說。“這真是一個滑稽的打火匣。如果我能這樣得到我想要的東西纔好呢!替我弄幾個錢來吧!”他對狗兒說。於是“噓”的一聲,狗兒就不見了。一會兒,又是“噓”的一聲,狗兒嘴裏銜着一大口袋的錢回來了。
   現在士兵纔知道這是一個多麽美妙的打火匣。衹要他把它擦一下,那衹狗兒就來了,坐在盛有銅錢的箱子上。要是他擦它兩下,那衹有銀子的狗兒就來了。要是他擦三下,那衹有金子的狗兒就出現了。現在這個兵士又搬到那幾間華美的房間裏去住,又穿起漂亮的衣服來了。他所有的朋友馬上又認得他了,並且還非常關心他起來。
   有一次他心中想:“人們不能去看那位公主,也可算是一樁怪事。大傢都說她很美;不過,假如她老是獨住在那有許多塔樓的銅宮裏,那有什麽意思呢?難道我就看不到她一眼嗎?——我的打火匣在什麽地方?”他擦出火星,馬上“噓”的一聲,那衹眼睛像茶杯一樣的狗兒就跳出來了。
   “現在是半夜了,一點也不錯,”兵士說。“不過我倒很想看一下那位公主哩,哪怕一忽兒也好。”
   狗兒立刻就跑到門外去了。出乎這士兵的意料之外,它一會兒就領着公主回來了。她躺在狗的背上,已經睡着了。誰都可以看出她是一個真正的公主,因為她非常好看。這個兵士忍不住要吻她一下,因為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丘八呀。
   狗兒又帶着公主回去了。但是天亮以後,當國王和王後正在飲茶的時候,公主說她在晚上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一隻狗和一個兵,她自己騎在狗身上,那個兵吻了她一下。“這倒是一個很好玩的故事呢!”王後說。
   因此第二天夜裏有一個老宮女就得守在公主的床邊,來看看這究竟是夢呢,還是什麽別的東西。
   那個兵士非常想再一次看到這位可愛的公主。因此狗兒晚上又來了,背起她,盡快地跑走了。那個老宮女立刻穿上套鞋,以同樣的速度在後面追趕。當她看到他們跑進一幢大房子裏去的時候,她想:“我現在可知道這塊地方了。”她就在這門上用白粉筆畫了一個大十字。隨後她就回去睡覺了,不久狗兒把公主送回來了。不過當它看見兵士住的那幢房子的門上畫着一個十字的時候,它也取一支粉筆來,在城裏所有的門上都畫了一個十字。這件事做得很聰明,因為所有的門上都有了十字,那個老宮女就找不到正確的地方了。
   早晨,國王、王後、那個老宮女以及所有的官員很早就都來了,要去看看公主所到過的地方。
   當國王看到第一個畫有十字的門的時候,他就說:“就在這兒!”
   但是王後發現另一個門上也有個十字,所以她說:“親愛的丈夫,不是在這兒呀?”
   這時大傢都齊聲說:“那兒有一個!那兒有一個!”因為他們無論朝什麽地方看,都發現門上畫有十字。所以他們覺得,如果再找下去,也不會得到什麽結果。
   不過王後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她不僅衹會坐四輪馬車,而且還能做一些別的事情。她取出一把金剪刀,把一塊綢子剪成幾片,縫了一個很精緻的小袋,在袋裏裝滿了很細的蕎麥粉。她把這小袋係在公主的背上。這樣佈置好了以後,她就在袋子上剪了一個小口,好叫公主走過的路上,都撒上細粉。
   晚間狗兒又來了。它把公主背到背上,帶着她跑到兵士那兒去。這個兵士現在非常愛她;他倒很想成為一位王子,和她結婚呢。
   狗兒完全沒有註意到,面粉已經從王宮那兒一直撒到兵士那間屋子的窗上——它就是在這兒背着公主沿着墻爬進去的。早晨,國王和王後已經看得很清楚,知道他們的女兒曾經到什麽地方去過。他們把那個兵士抓來,關進牢裏去。
   他現在坐在牢裏了。嗨,那裏面可夠黑暗和悶人啦!人們對他說:“明天你就要上絞架了。”這句話聽起來可真不是好玩的,而且他把打火匣也忘掉在旅館裏。第二天早晨,他從小窗的鐵欄桿裏望見許多人涌出城來看他上絞架。他聽到鼓聲,看到兵士們開步走。所有的人都在嚮外面跑。在這些人中間有一個鞋匠的學徒。他還穿着破圍裙和一雙拖鞋。他跑得那麽快,連他的一雙拖鞋也飛走了,撞到一堵墻上。那個兵士就坐在那兒,在鐵欄桿後面朝外望。
   “喂,你這個鞋匠的小鬼!你不要這麽急呀!”兵士對他說。“在我沒有到場以前,沒有什麽好看的呀。不過,假如你跑到我住的那個地方去,把我的打火匣取來,我可以給你四塊錢。但是你得使勁地跑一下纔行。”這個鞋匠的學徒很想得到那四塊錢,所以提起腳就跑,把那個打火匣取來,交給這兵士,同時——唔,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事情起了什麽變化。在城外面,一架高大的絞架已經竪起來了。它的周圍站着許多兵士和成千成萬的老百姓。國王和王後,面對着審判官和全部陪審的人員,坐在一個華麗的王座上面。
   那個兵士已經站到梯子上來了。不過,當人們正要把絞索套到他脖子上的時候,他說,一個罪人在接受他的裁判以前,可以有一個無罪的要求,人們應該讓他得到滿足:他非常想抽一口煙,而且這可以說是他在這世界上最後抽的一口煙了。
   對於這要求,國王不願意說一個“不”字。所以兵士就取出了他的打火匣,擦了幾下火。一——二——三!忽然三衹狗兒都跳出來了——一隻有茶杯那麽大的眼睛,一隻有水車輪那麽大的眼睛——還有一隻的眼睛簡直有“圓塔”那麽大。
   “請幫助我,不要叫我被絞死吧!”兵士說。
   這時這幾衹狗兒就嚮法官和全體審判的人員撲來,拖着這個人的腿子,咬着那個人的鼻子,把他們扔嚮空中有好幾丈高,他們落下來時都跌成了肉醬。
   “不準這樣對付我!”國王說。不過最大的那衹狗兒還是拖住他和他的王後,把他們跟其餘的人一起亂扔,所有的士兵都害怕起來,老百姓也都叫起來:“小兵,你做咱們的國王吧!你跟那位美麗的公主結婚吧!”
   這麽着,大傢就把這個兵士擁進國王的四輪馬車裏去。那三衹狗兒就在他面前跳來跳去,同時高呼:“萬歲!”小孩子用手指吹起口哨來;士兵們敬起禮來。那位公主走出她的銅宮,做了王後,感到非常滿意。結婚典禮舉行了足足八天。那三衹狗兒也上桌子坐了,把眼睛睜得比什麽時候都大。
   ①這是指哥本哈根的有名的“圓塔”;它原先是一個天文臺。
   ②這是指舊時丹麥賣零食和玩具的一種小販。“糖豬”(Sukkergrise)是糖做的小豬,既可以當玩具,又可以吃掉。
小剋勞斯和大剋勞斯
  從前有兩個人住在一個村子裏。他們的名字是一樣的——兩個人都叫剋勞斯。不過一個有四匹馬,另一個衹有一匹馬。為了把他們兩人分得清楚,大傢就把有四匹馬的那個叫大剋勞斯,把衹有一匹馬的那個叫小剋勞斯。現在我們可以聽聽他們每人做了些什麽事情吧,因為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小剋勞斯一星期中每天要替大剋勞斯犁田,而且還要把自己僅有的一匹馬藉給他使用。大剋勞斯用自己的四匹馬來幫助他,可是每星期衹幫助他一天,而且這還是在星期天。好呀!小剋勞斯多麽喜歡在那五匹牲口的上空啪嗒啪嗒地響着鞭子啊!在這一天,它們就好像全部已變成了他自己的財産。
   太陽在高高興興地照着,所有教堂塔尖上的鐘都敲出做禮拜的鐘聲。大傢都穿起了最漂亮的衣服,胳膊底下夾着聖詩集,走到教堂裏去聽牧師講道。他們都看到了小剋勞斯用他的五匹牲口在犁田。他是那麽高興,他把鞭子在這幾匹牲口的上空抽得啪嗒啪嗒地響了又響,同時喊着:“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你可不能這麽喊啦!”大剋勞斯說。“因為你衹有一匹馬呀。”
   不過,去做禮拜的人在旁邊走過的時候,小剋勞斯就忘記了他不應該說這樣的話。他又喊起來:“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現在我得請求你不要喊這一套了,”大剋勞斯說。“假如你再這樣說的話,我可要砸碎你這匹牲口的腦袋,叫它當場倒下來死掉,那麽它就完蛋了。”
   “我决不再說那句話,”小剋勞斯說。但是,當有人在旁邊走過、對他點點頭、道一聲日安的時候,他又高興起來,覺得自己有五匹牲口犁田,究竟是了不起的事。所以他又啪嗒啪嗒地揮起鞭子來,喊着:“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我可要在你的馬兒身上‘使勁’一下了。”大剋勞斯說,於是他就拿起一個拴馬樁,在小剋勞斯惟一的馬兒頭上打了一下。這牲口倒下來,立刻就死了。
   “哎,我現在連一匹馬兒也沒有了!”小剋勞斯說,同時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剝下馬兒的皮,把它放在風裏吹幹。然後把它裝進一個袋子,背在背上,到城裏去賣這張馬皮。
   他得走上好長的一段路,而且還得經過一個很大的黑森林。這時天氣變得壞極了。他迷失了路。他還沒有找到正確的路,天就要黑了。在夜幕降臨以前,要回傢是太遠了,但是到城裏去也不近。
   路旁有一個很大的農莊,它窗外的百葉窗已經放下來了,不過縫隙裏還是有亮光透露出來。
   “也許人傢會讓我在這裏過一夜吧。”小剋勞斯想。於是他就走過去,敲了一下門。
   那農夫的妻子開了門,不過,她一聽到他這個請求,就叫他走開,並且說:她的丈夫不在傢,她不能讓任何陌生人進來。
   “那麽我衹有睡在露天裏了。”小剋勞斯說。農夫的妻子就當着他的面把門關上了。
   附近有一個大幹草堆,在草堆和屋子中間有一個平頂的小茅屋。
   “我可以睡在那上面!”小剋勞斯擡頭看見那屋頂的時候說。“這的確是一張很美妙的床。我想鸛鳥决不會飛下來啄我的腿的。”因為屋頂上就站着一隻活生生的鸛鳥——它的窠就在那上面。
   小剋勞斯爬到茅屋頂上,在那上面躺下,翻了個身,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安頓下來。窗外的百葉窗的上面一部分沒有關好,所以他看得見屋子裏的房間。
   房間裏有一個鋪了臺布的大桌子,桌上放着酒、烤肉和一條肥美的魚。農夫的妻子和鄉裏的牧師在桌旁坐着,再沒有別的人在場。她在為他斟酒,他把叉子插進魚裏去,挑起來吃,因為這是他最心愛的一個菜。
   “我希望也能讓別人吃一點!”小剋勞斯心中想,同時伸出頭嚮那窗子望。天啊!那裏面有多麽美的一塊糕啊!是的,這簡直是一桌酒席!
   這時他聽到有一個人騎着馬在大路上朝這屋子走來。原來是那女人的丈夫回傢來了。
   他倒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不過他有一個怪毛病——他怎麽也看不慣牧師。衹要遇見一個牧師,他立刻就要變得非常暴躁起來。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這個牧師這時纔來嚮這女人道“日安”,因為他知道她的丈夫不在傢。這位賢慧的女人把她所有的好東西都搬出來給他吃。不過,當他們一聽到她丈夫回來了,他們就非常害怕起來。這女人就請求牧師鑽進墻角邊的一個大空箱子裏去。他也就衹好照辦了,因為他知道這個可憐的丈夫看不慣一個牧師。女人連忙把這些美味的酒菜藏進竈裏去,因為假如丈夫看見這些東西,他一定要問問這是什麽意思。
   “咳,我的天啊!”茅屋上的小剋勞斯看到這些好東西給搬走,不禁嘆了口氣。
   “上面是什麽人?”農夫問,同時也擡頭望着小剋勞斯。“你為什麽睡在那兒?請你下來跟我一起到屋子裏去吧。”
   於是小剋勞斯就告訴他,他怎樣迷了路,同時請求農夫准許他在這兒過一夜。
   “當然可以的,”農夫說。“不過我們得先吃點東西纔行。”
   女人很和善地迎接他們兩個人。她在長桌上鋪好臺布,盛了一大碗稀飯給他們吃。農夫很餓,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小剋勞斯不禁想起了那些好吃的烤肉、魚和糕來——他知道這些東西是藏在竈裏的。
   他早已把那個裝着馬皮的袋子放在桌子底下,放在自己腳邊;因為我們記得,這就是他從傢裏帶出來的東西,要送到城裏去賣的。這一碗稀粥他實在吃得沒有什麽味道,所以他的一雙腳就在袋子上踩,踩得那張馬皮發出嘰嘰嘎嘎的聲音來。
   “不要叫!”他對袋子說,但同時他不禁又在上面踩,弄得它發出更大的聲音來。
   “怎麽,你袋子裏裝的什麽東西?”農夫問。
   “咳,裏面是一個魔法師,”小剋勞斯回答說。“他說我們不必再吃稀粥了,他已經變出一竈子烤肉、魚和點心來了。”
   “好極了!”農夫說。他很快地就把竈子掀開,發現了他老婆藏在裏面的那些好菜。不過,他卻以為這些好東西是袋裏的魔法師變出來的。他的女人什麽話也不敢說,衹好趕快把這些菜搬到桌上來。他們兩人就把肉、魚和糕餅吃了個痛快。現在小剋勞斯又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弄得裏面的皮又叫起來。
   “他現在又在說什麽呢?”農夫問。
   小剋勞斯回答說:“他說他還為我們變出了三瓶酒,這酒也在竈子裏面哩。”
   那女人就不得不把她所藏的酒也取出來,農夫把酒喝了,非常愉快。於是他自己也很想有一個像小剋勞斯袋子裏那樣的魔法師。
   “他能夠變出魔鬼嗎?”農夫問。“我倒很想看看魔鬼呢,因為我現在很愉快。”
   “當然嘍,”小剋勞斯說。“我所要求的東西,我的魔法師都能變得出來——難道你不能嗎,魔法師?”他一邊說着,一邊踩着這張皮,弄得它又叫起來。“你聽到沒有?他說:‘能變得出來。’不過這個魔鬼的樣子是很醜的:我看最好還是不要看他吧。”
   “噢,我一點也不害怕。他會是一副什麽樣子呢?”
   “嗯,他簡直跟本鄉的牧師一模一樣。”
   “哈!”農夫說,“那可真是太難看了!你要知道,我真看不慣牧師的那副嘴臉。不過也沒有什麽關係,我衹要知道他是個魔鬼,也就能忍受得了。現在我鼓起勇氣來吧!不過請別讓他離我太近。”
   “讓我問一下我的魔法師吧。”小剋勞斯說。於是他就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同時把耳朵偏過來聽。
   “他說什麽?”
   “他說你可以走過去,把墻角那兒的箱子掀開。你可以看見那個魔鬼就蹲在裏面。不過你要把箱蓋子好好抓緊,免得他溜走了。”
   “我要請你幫助我抓住蓋子!”農夫說。於是他走到箱子那兒。他的妻子早把那個真正的牧師在裏面藏好了。現在他正坐在裏面,非常害怕。
   農夫把蓋子略為掀開,朝裏面偷偷地瞧了一下。
   “嗬唷!”他喊出聲來,朝後跳了一步。“是的,我現在看到他了。他跟我們的牧師是一模一樣。啊,這真嚇人!”
   為了這件事,他們得喝幾杯酒。所以他們坐下來,一直喝到夜深。
   “你得把這位魔法師賣給我,”農夫說。“隨便你要多少錢吧:我馬上就可以給你一大鬥錢。”
   “不成,這個我可不幹,”小剋勞斯說。“你想想看吧,這位魔法師對我的用處該有多大呀!”
   “啊,要是它屬於我該多好啊!”農夫繼續要求着說。
   “好吧,”最後小剋勞斯說。“今晚你讓我在這兒過夜,實在對我太好了。就這樣辦吧。你拿一鬥錢來,可以把這個魔法師買去,不過我要滿滿的一鬥錢。”
   “那不成問題,”農夫說。“可是你得把那兒的一個箱子帶走。我一分鐘也不願意把它留在我的傢裏。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待在裏面。”
   小剋勞斯把他裝着幹馬皮的那個袋子給了農夫,換得了一鬥錢,而且這鬥錢是裝得滿滿的。農夫還另外給他一輛大車,把錢和箱子運走。
   “再會吧!”小剋勞斯說,於是他就推着錢和那衹大箱子走了,牧師還坐在箱子裏面。
   在樹林的另一邊有一條又寬又深的河,水流得非常急,誰也難以遊過急流。不過那上面新建了一座大橋。小剋勞斯在橋中央停下來,大聲地講了幾句話,使箱子裏的牧師能夠聽見:
   “咳,這口笨箱子叫我怎麽辦呢?它是那麽重,好像裏面裝得有石頭似的。我已經夠纍,再也推不動了。我還是把它扔到河裏去吧。如果它流到我傢裏,那是再好也不過;如果它流不到我傢裏,那也就衹好讓它去吧。”
   於是他一隻手把箱子略微提起一點,好像真要把它扔到水裏去似的。
   “幹不得,請放下來吧!”箱子裏的牧師大聲說。“請讓我出來吧!”
   “哎唷!”小剋勞斯裝做害怕的樣子說。“他原來還在裏面!我得趕快把它扔進河裏去,讓他淹死。”
   “哎呀!扔不得!扔不得!”牧師大聲叫起來。“請你放了我,我可以給你一大鬥錢。”
   “呀,這倒可以考慮一下,”小剋勞斯說,同時把箱子打開。
   牧師馬上就爬出來,把那口空箱子推到水裏去。隨後他就回到了傢裏,小剋勞斯跟着他,得到了滿滿一鬥錢。小剋勞斯已經從農夫那裏得到了一鬥錢,所以現在他整個車子裏都裝了錢。
   “你看我那匹馬的代價倒真是不小呢,”當他回到傢來走進自己的房間裏去時,他對自己說,同時把錢倒在地上,堆成一大堆。“如果大剋勞斯知道我靠了一匹馬發了大財,他一定會生氣的。不過我决不老老實實地告訴他。”
   因此他派一個孩子到大剋勞斯傢裏去藉一個鬥來。
   “他要這東西幹什麽呢?”大剋勞斯想。於是他在鬥底上塗了一點焦油,好使它能粘住一點它所量過的東西。事實上也是這樣,因為當他收回這鬥的時候,發現那上面粘着三塊嶄新的銀毫。
   “這是什麽呢?”大剋勞斯說。他馬上跑到小剋勞斯那兒去。“你這些錢是從哪兒弄來的?”
   “哦,那是從我那張馬皮上賺來的。昨天晚上我把它賣掉了。”
   “它的價錢倒是不小啦,”大剋勞斯說。他急忙跑回傢來,拿起一把斧頭,把他的四匹馬當頭砍死了。他剝下皮來,送到城裏去賣。
   “賣皮喲!賣皮喲!誰要買皮?”他在街上喊。
   所有的皮鞋匠和製革匠都跑過來,問他要多少價錢。
   “每張賣一鬥錢!”大剋勞斯說。
   “你發瘋了嗎?”他們說。“你以為我們的錢可以用鬥量麽?”
   “賣皮喲!賣皮喲!誰要買皮?”他又喊起來。人傢一問起他的皮的價錢,他老是回答說:“一鬥錢。”
   “他簡直是拿我們開玩笑。”大傢都說。於是鞋匠拿起皮條,製革匠拿起圍裙,都嚮大剋勞斯打來。
   “賣皮喲!賣皮喲!”他們譏笑着他。“我們叫你有一張像豬一樣流着鮮血的皮。滾出城去吧!”他們喊着。大剋勞斯拼命地跑,因為他從來沒有像這次被打得那麽厲害。
   “嗯,”他回到傢來時說。“小剋勞斯得還這筆債,我要把他活活地打死。”
   但是在小剋勞斯的傢裏,他的祖母恰巧死掉了。她生前對他一直很厲害,很不客氣。雖然如此,他還是覺得很難過,所以他抱起這死女人,放在自己溫暖的床上,看她是不是還能復活。他要使她在那床上停一整夜,他自己坐在墻角裏的一把椅子上睡——他過去常常是這樣。
   當他夜裏正在那兒坐着的時候,門開了,大剋勞斯拿着斧頭進來了。他知道小剋勞斯的床在什麽地方。他直嚮床前走去,用斧頭在他老祖母的頭上砍了一下。因為他以為這就是小剋勞斯。
   “你要知道,”他說,“你不能再把我當做一個傻瓜來耍了。”隨後他也就回到傢裏去。
   “這傢夥真是一個壞蛋,”小剋勞斯說。“他想把我打死。幸好我的老祖母已經死了,否則他會把她的一條命送掉。”
   於是他給祖母穿上禮拜天的衣服,從鄰人那兒藉來一匹馬,套在一輛車子上,同時把老太太放在最後邊的座位上坐着。這樣,當他趕着車子的時候,她就可以不至於倒下來。他們顛顛簸簸地走過樹林。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來到一個旅店的門口。小剋勞斯在這兒停下來,走到店裏去吃點東西。
   店老闆是一個有很多很多錢的人,他也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不過他的脾氣很壞,好像他全身長滿了鬍椒和煙草。
   “早安,”他對小剋勞斯說。“你今天穿起漂亮衣服來啦。”
   “不錯,”小剋勞斯說,“我今天是跟我的祖母上城裏去呀:她正坐在外面的車子裏,我不能把她帶到這屋子裏來。你能不能給她一杯蜜酒喝?不過請你把聲音講大一點,因為她的耳朵不太好。”
   “好吧,這個我辦得到,”店老闆說,於是他倒了一大杯蜜酒,走到外邊那個死了的祖母身邊去。她僵直地坐在車子裏。
   “這是你孩子為你叫的一杯酒。”店老闆說。不過這死婦人一句話也不講,衹是坐着不動。
   “你聽到沒有?”店老闆高聲地喊出來。“這是你孩子為你叫的一杯酒呀!”
   他又把這話喊了一遍,接着又喊了一遍。不過她還是一動也不動。最後他發起火來,把酒杯嚮她的臉上扔去。蜜酒沿着她的鼻子流下來,同時她嚮車子後邊倒去,因為她衹是放得很直,但沒有綁得很緊。
   “你看!”小剋勞斯吵起來,並且嚮門外跑去,攔腰抱住店老闆。“你把我的祖母打死了!你瞧,她的額角上有一個大洞。”
   “咳,真糟糕!”店老闆也叫起來,難過地扭着自己的雙手。“這完全怪我脾氣太壞!親愛的小剋勞斯,我給你一鬥錢好吧,我也願意安葬她,把她當做我自己的祖母一樣。不過請你不要聲張,否則我的腦袋就保不住了。那纔不痛快呢!”
   因此小剋勞斯又得到了一鬥錢。店老闆還安葬了他的老祖母,像是安葬自己的親人一樣。
   小剋勞斯帶着這許多錢回到傢裏,馬上叫他的孩子去嚮大剋勞斯藉一個鬥來。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大剋勞斯說。“難道我沒有把他打死嗎?我得親眼去看一下。”他就親自拿着鬥來見小剋勞斯。
   “你從哪裏弄到這麽多的錢?”他問。當他看到這麽一大堆錢的時候,他的眼睛睜得非常大。
   “你打死的是我的祖母,並不是我呀,”小剋勞斯說。“我已經把她賣了,得到一鬥錢。”
   “這個價錢倒是非常高。”大剋勞斯說。於是他馬上跑回傢去,拿起一把斧頭,把自己的老祖母砍死了。他把她裝上車,趕進城去,在一位藥劑師的門前停住,問他是不是願意買一個死人。
   “這是誰,你從什麽地方弄到她的?”藥劑師問。
   “這是我的祖母,”大剋勞斯說。“我把她砍死了,為的是想賣得一鬥錢。”
   “願上帝救救我們!”藥劑師說。“你簡直在發瘋!再不要講這樣的話吧,再講你就會掉腦袋了。”於是他就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他做的這樁事情是多麽要不得,他是一個多麽壞的人,他應該受到怎樣的懲罰。大剋勞斯嚇了一跳,趕快從藥房裏跑出來,跳進車裏,抽起馬鞭,奔回傢來。不過藥劑師和所有在場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瘋子,所以也就隨便放他逃走了。
   “你得還這筆債!”大剋勞斯把車子趕上了大路以後說,“是的,小剋勞斯,你得還這筆債!”他一回到傢來,就馬上找到一個最大的口袋,一直走嚮小剋勞斯傢裏,說:“你又作弄了我一次!第一次我打死了我的馬;這一次又打死了我的老祖母!這完全得由你負責。不過你別再想作弄我了。”於是他就把小剋勞斯攔腰抱住,塞進那個大口袋裏去,背在背上,大聲對他說:“現在我要走了,要把你活活地淹死!”
   到河邊,要走好長一段路。小剋勞斯纔夠他背的呢。這條路挨近一座教堂:教堂內正在奏着風琴,人們正在唱着聖詩,唱得很好聽。大剋勞斯把裝着小剋勞斯的大口袋在教堂門口放下。他想:不妨進去先聽一首聖詩,然後再嚮前走也不礙事。小剋勞斯既跑不出來,而別的人又都在教堂裏,因此他就走進去了。
   “咳,我的天!咳,我的天!”袋子裏的小剋勞斯嘆了一口氣。他扭着,掙着,但是他沒有辦法把繩子弄脫。這時恰巧有一位趕牲口的白發老人走過來,手中拿着一根長棒;他正在趕着一群公牛和母牛。那群牛恰巧踢着那個裝着小剋勞斯的袋子,把它弄翻了。
   “咳,我的天!”小剋勞斯嘆了一口氣,“我年紀還是這麽輕,現在就已經要進天國了!”
   “可是我這個可憐的人,”趕牲口的人說,“我的年紀已經這麽老,到現在卻還進不去呢!”
   “那麽請你把這袋子打開吧,”小剋勞斯喊出聲來。“你可以代替我鑽進去,那麽你就馬上可以進天國了。”
   “那很好,我願意這樣辦!”趕牲口的人說。於是他就把袋子解開,小剋勞斯就立刻爬出來了。
   “你來看管這些牲口,好嗎?”老人問。於是他就鑽進袋子裏去。小剋勞斯把它係好,隨後就趕着這群公牛和母牛走了。
   過了不久,大剋勞斯從教堂裏走出來。他又把這袋子扛在肩上。他覺得袋子輕了一些;這是沒有錯的,因為趕牲口的老人衹有小剋勞斯一半重。
   “現在背起他是多麽輕啊!不錯,這是因為我剛纔聽了一首聖詩的緣故。”
   他走嚮那條又寬又深的河邊,把那個裝着趕牲口的老人的袋子扔到水裏。他以為這就是小剋勞斯了。所以他在後面喊:“躺在那兒吧!你再也不能作弄我了!”
   於是他回到傢來。不過當他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忽然碰到小剋勞斯趕着一群牲口。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大剋勞斯說。“難道我沒有淹死你嗎?”
   “不錯,”小剋勞斯說,“大約半個鐘頭以前,你把我扔進河裏去了。”
   “不過你從什麽地方得到這樣好的牲口呢?”大剋勞斯問。
   “它們都是海裏的牲口,”小剋勞斯說,“我把全部的經過告訴你吧,同時我也要感謝你把我淹死。我現在走起運來了。你可以相信我,我現在真正發財了!我呆在袋子裏的時候,真是害怕!當你把我從橋上扔進冷水裏去的時候,風就在我耳朵旁邊叫。我馬上就沉到水底,不過我倒沒有碰傷,因為那兒長着非常柔軟的水草。我是落到草上的。馬上這口袋自動地開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身上穿着雪白的衣服,濕頭髮上戴着一個緑色的花環,走過來拉着我的手,對我說:‘你就是小剋勞斯嗎?你來了,我先送給你幾匹牲口吧。沿着這條路,再嚮前走十二裏,你還可以看到一大群——我把它們都送給你好了。’我這時纔知道河就是住在海裏的人們的一條大道。他們在海底上走,從海那兒走嚮內地,直到這條河的盡頭。這兒開着那麽多美麗的花,長着那麽多新鮮的草。遊在水裏的魚兒在我的耳朵旁滑過去,像這兒的鳥在空中飛過一樣。那兒的人是多麽漂亮啊!在那兒的山丘上和田溝裏吃着草的牲口是多麽好看啊!”
   “那麽你為什麽又馬上回到我們這兒來了呢?”大剋勞斯問。“水裏面要是那麽好,我决不會回來!”
   “咳,”小剋勞斯回答說,“這正是我聰明的地方。你記得我跟你講過,那位海裏的姑娘曾經說:‘沿着大路再嚮前走十二裏,’——她所說的路無非是河罷了,因為她不能走別種的路——那兒還有一大群牲口在等着我啦。不過我知道河流是怎樣一種彎彎麯麯的東西——它有時這樣一彎,有時那樣一彎;這全是彎路,衹要你能做到,你可以回到陸地上來走一條直路,那就是穿過田野再回到河裏去。這樣就可以少走六裏多路,因此我也就可以早點得到我的海牲口了!”
   “啊,你真是一個幸運的人!”大剋勞斯說。“你想,假如我也走嚮海底的話,我能不能也得到一些海牲口?”
   “我想是能夠的。”小剋勞斯回答說。“不過我沒有氣力把你背在袋子裏走到河邊,你太重了!但是假如你自己走到那兒,自己鑽進袋子裏去,我倒很願意把你扔進水裏去呢!”
   “謝謝你!”大剋勞斯說。“不過我走下去得不到海牲口的話,我可要結結實實地揍你一頓啦!這點請你註意。”
   “哦,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厲害吧!”於是他們就一起嚮河邊走去。那些牲口已經很渴了,它們一看到水,就拼命衝過去喝。
   “你看它們簡直等都等不及了!”小剋勞斯說。“它們急着要回到水底下去呀!”
   “是的,不過你得先幫助我!”大剋勞斯說,“不然我就要結結實實地揍你一頓!”
   這樣,他就鑽進一個大口袋裏去,那個口袋一直是由一頭公牛馱在背上的。
   “請放一塊石頭到裏面去吧,不然我就怕沉不下去啦。”大剋勞斯說。
   “這個你放心,”小剋勞斯回答說,於是他裝了一塊大石頭到袋裏去,用繩子把它係緊。接着他就把它一推:嘩啦!大剋勞斯滾到河裏去了,而且馬上就沉到河底。
   “我恐怕你找不到牲口了!”小剋勞斯說。於是他就把他所有的牲口趕回傢來。
首頁>> 文學>> 童话>> 安徒生 Hans Christian Andersen   丹麦 Denmark   从革命到帝国主义   (1805年4月2日1875年8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