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杂文>> 保羅·福塞爾 Paul Fussell   美國 United States   現代美國   (1924年三月22日)
惡俗
  在這本新作中,《格調》的作者福塞爾以其特有的機智和尖刻的文筆,淋漓盡致地嚮人們展示美國人的感知和品味的不可救藥。整個社會都被浮華的空虛和美麗的垃圾所淤塞。惡俗無所不在,從廣告、銀行、餐館、交通,到思想、文學和高等院校,到處都是俗豔、偽善、愚昧、無知和外強中幹。惡俗在遊蕩,而人們以醜為美,以假為真,以淺簿為深刻,以愚昧為智慧,這就是大衆社會的文化景觀。你無可逃避,因為你生活在這樣一個虛假的年代。
  
  惡俗-特點
  
  〓所謂惡俗,是指某種虛假、粗陋、毫無智慧、沒有才氣、空洞而令人厭惡的東西,但是,有很多人竟會相信它們是純正、高雅、明智或迷人的。
  〓一切物品都散發着藝術的、社會的、或道德的意味,而人所染指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是為了掩隱其糟糕或惡俗。
  〓在一個競相將空洞和垃圾似的物品標上高價的時代,保持高度警惕區分何為惡俗,是時下“生活樂趣”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保羅·福塞爾
譯者序言
  中國不是世界。但中國是世界的一個部分。這一部分裏發生的一切,雖然或多或少有一些神秘難解的色彩,但畢竟與世界的其他部分開始有了越來越多的關係。《格調》一書在1999年的熱銷,說明這種關係的日趨明顯和深入。
   翻譯《格調》時,曾有一個想寫的題目,後來因為沒有時間便放下了。儘管放下了,卻一直感到它還在心裏的某個地方,及至後來讀到福塞爾的《惡俗》,纔領悟到這個題目已經被人談過了,雖然談的是美國。
   無疑,這是一個到處充斥着惡俗的時代。與美國相比,中國的惡俗絶不在任何異邦之下。福塞爾抨擊的美國惡俗現象,找到中國式的翻版已經不像十年前那麽睏難了。原因並不復雜,一個古老的國傢幾乎與一個新興的國傢一樣,在激烈的變革之後都失去了傳統,在沒有傳統規範可循的時代裏,一切人類天性中未經磨煉的欲望便會沿着粗俗突兀的路徑生長。其結果,必然是隨處可見的惡俗事物。
   那麽,惡俗是指什麽呢?按照福塞爾的定義,惡俗就是將本來糟糕的東西裝扮成優雅、精緻、富於品味、有價值和符合時尚。一件本來拙劣的事物,並不會引起人們過多的註意,因為在人類生活中美好的東西並不多見,人們已經習慣於艱辛的生存條件和缺乏善意的環境了。但是惡俗,卻會持續地引起人們的註意,因為它過於造作、矯飾、突兀、不知羞恥和妄自尊大,它背叛所有人類歷史中一點一點積纍起來的智慧和直覺。
   我曾經在另外一處地方寫道:“有些時代比另外一些時代渺小。但這個時代的渺小和無知,令我感到震驚。”幾年過去之後的今天,這種情形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更加劇了。最突出的一個例子就是(可能與我的關註點有關),影視惡俗在中國的泛濫,幾乎所有福塞爾在本書中批判的美國影視惡俗現象,都能在中國找到對應。
   因此,我並不想諱言,本書在中國的出版,實在可以作為一面鏡子照出我們的明天。理論上講,商業時代並不必然帶來種種僅以金錢為驅動力的單一的惡俗場景。這一場景的出現有更深刻的歷史和現實原因。自尊、風範、敏銳、智慧這些人類固有的品質,必須在一個更為開放的環境裏才能呈現出來。當保羅·福塞爾在本書結尾處用惟一的段落贊頌希望時,他並沒有放棄爭取美好的權利。同樣,當我們從本書描繪的現象裏看到我們自己生活中的鄙俗時,實際上是獲得了一次擺脫睏境的機會。惡俗現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俯首聽命於惡俗的擺布,不再求有意義有價值的生活。
   我以為,在大傢吵吵嚷嚷地爭論生活品味和社會等級問題已經有些倒人胃口的時候,在一個撲朔迷離的新世紀來臨之際,在《格調》出版一年之後的今天,《惡俗》能夠與中國讀者見面實在是一件幸事。因為,它也許可以像一劑苦澀的良藥一樣,讓人們迷亂惶惑的心情安靜下來,獨自想一想我們應該如何過今後的生活。
   石濤
   1999年鼕於北京
   謹以此書紀念
   康涅狄格學院已故教授漢彌爾頓·馬丁·斯邁爾斯,他總愛跟人談起一位哈佛大學的教授,此公總喜歡搖着頭自言自語他說:
   “糟透,拙劣,簡直是惡俗。”
   在這本新作中,《格調》的作者福塞爾以其特有的機智和尖刻的文筆,淋漓盡致地嚮人們展示美國人的感知和吊昧的不可救藥。整個社會都被浮華的空虛和美麗的垃圾所淤塞。惡俗無所不在,從廣音、銀行、餐館、交通,到思想、文學和高等院校,到處都是俗豔、偽善、愚昧、無知和外強中幹。惡俗在遊蕩,而人們以醜為美,以假為真,以淺簿為深刻,以愚昧為智慧,這就皇大衆社會的文化素觀。你無可逃避,因為你生活在這樣一個虛假的年代。
   一本尖刻的區分文化品味的專傢指南。
   ■所謂惡俗,是指某種虛假、粗陋、毫無智慧、沒有才氣、空洞而令人厭惡的東西,但是,有很多人竟會相信它們是純正、高雅、明智或迷人的。
   ■一切物品都散發着藝術的、社會的、或道德的意味,而人所染指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是為了掩隱其糟糕或惡俗。
   ■在一個竟相將空洞和垃圾似的物品標上高價的時代,保持高度警惕區分何為惡俗,是時下“生活樂趣”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保羅·福塞爾
1.何為惡俗
  何為惡俗
   糟糕(bad)與惡俗(BAD)之間有什麽區別呢?糟糕就像人行道上的一灘狗屎,一次留級,或一例猩紅熱病,總而言之,某種沒有人會說好的東西。惡俗可就不一樣了。惡俗是指某種虛假、粗陋、毫無智慧、沒有才氣、空洞而令人厭惡的東西,但是不少美國人竟會相信它們是純正、高雅、明智或迷人的東西。勞倫斯·韋爾剋是個低級的例子,而喬治·布什是個高級的例子。要想一樣東西是真正惡俗的,它必須能顯示出刻意虛飾、矯揉造作或欺騙性的要素。割破你手指的浴室籠頭是糟糕的,可如果把它們鍍上金,就是惡俗的了。不新鮮的食物是糟糕的,若要在餐館裏刻意奉上不新鮮的食物,還要賦之以“美食”之名,那就是惡俗了。在一個充滿了鬧哄哄地將空洞和垃圾似的物品標上高價的時代,保持高度警惕區分何為惡俗,是時下“生活樂趣”中的一個重要部分。50歲生日那一天,在一首獻給自己的題為《自我頌》的詩中,詩人金斯到·艾米斯,對自己的生命中至少有一半時間是在當今偉大的惡俗大爆炸之前渡過的感到多少有些安慰:
   你真是交上好運啦,夥計,
   幸好你沒有生得太遲,
   在不可改變的惡俗
   彌散在這片土地上之前,
   至少還曾有過一點點愉悅
   當然他是在談論英國,憑着英吉利以往古老榮耀的份量,那時還尚未完全被惡俗所迷惑。偉大的惡俗正是美國根深蒂固的東西。究其原因,我們一路走下去就會明白了。不過還有一絲慰藉,正如艾米斯在《幸運的吉姆》中所指出的:“對於一種四處充塞着你認為是糟糕的人與物的環境來說,必不可少的解决辦法就是:繼續尋求你可以確認糟糕事物的新途徑。”本書期望能提出一些這樣的途徑。
   不過本書並不打算把精力衹放在惡俗上。它還會究無以數計的美國遭遇到的可怕事情,如果這些事情因為刻意修飾而不令人生厭的話,那也會因為平庸。愚蠢和幼稚而令人作嘔。有關這個國傢,比一切其他事情都更令人震驚的一件事就是“表現”的萬能。一件明顯糟糕的東西,其臭名不會持續太久,因為很快就會有某人出來對其大加贊賞,並繼而將之晉升為惡俗。人們會把它當作備受尊崇的東西,處處為之歡呼喝彩,仿佛美國人民在依靠自身的口味和直覺判斷精緻事物時是如此缺乏安全感,如此靦腆,以至他們總是歡迎隨便哪個狗屁權威鑽出來教導他們,什麽是好的(正好是惡俗的),並鼓勵他們熱情擁抱它。所以我究的事情儘管目前還衹是糟糕,但仍值得註意,因為它們正構成了惡俗最終之成形的母質。
   一般的糟糕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們。這種事情可以溯到手工製造時期那麽久遠,在古羅馬,當時曾有過某位專門製作劣質輪子的戰車製造商,有過某位專營劣質甜酒的酒商。往面包粉裏摻木屑是由未已久的做法。不過,這裏的區別是,一旦你堅持認為摻了假的面包肯定比任何其他面包都好時,那就變成惡俗了。的確,惡俗是一種商業欺詐時代專有的現象——當然,也是衆人身上某種特殊的“就是要相信的意願”造成的。要洞悉真正的惡俗,你必得在人們就某物是怎樣說的和此物究竟是怎樣的之間保持盡可能大的距離,明智。公正和謙虛的人們對此是深有體會的。早在1725年左右,當最早的報紙開始刊印廣告的時候,就曾留下過一些可見的惡俗。而到了十九世紀,尤其在美國,惡俗獲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正如《哈剋貝利·芬歷險記》中各章所證。布裏奇荷特公爵的老式手提包裏,總裝着數不清的宣傳單,這些宣傳單的職責就是要使糟糕轉變為惡俗。比如,“來自巴黎的。著名的阿蒙德·德·蒙塔班博士將就顱相學發表演講”,與此同時,另一份海報又稱其為“世界著名的莎士比亞悲劇演員,來自倫敦特魯裏街的小蓋瑞剋”。不過這位公爵和王太子真正的勝利,是他們為《皇傢典範》印刷的海報,宣稱此劇在劇院衹演“三個晚上”,“女士和兒童不許入場”。如果你原本指望藉一出“悲劇”清除心中的憐憫與恐懼,卻衹在舞臺上看到一位上了年紀的,渾身塗滿豔麗的色彩,光着屁股歡騰跳躍,那你就算是親臨了一次十九世紀由“公開詐騙部”剛剛出爐的惡俗現場了。
   要見到正宗而深刻的惡俗,你非得到了二十世紀不可,尤其是緊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那段時光。越南戰爭就是一個極佳的例子,它可以說明不管以何種方式,某種糟糕的東西總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弄得看上去樂於被人們接受,直到人們開始發現,藉着林頓·約翰遜和威廉·威斯特摩蘭①的宣傳作用,原來糟糕的東西變成了真正的惡俗。作為音樂評論傢的維吉爾·湯姆林,曾就交響樂和歌劇發表過這樣的見解,他說,既然“花錢獲得的名聲”是如此普遍,粗糙的,有時甚至是輕薄的評論看來是“唯一的解藥”。不過即使是那時候,也很少有幾傢報紙樂意刊印尖酸刻薄的公告,因為,正如劉易斯·H·拉弗姆觀察到的,它們大多也衹是將成堆的樂觀主義與自鳴得意和盤端出,竭力維護“一種神話,比如我們的社會重視寶貴的東西,以此讓它們的主顧們放心……一切都好,……銀行是安全的,我們的將軍舉世無敵,我們的總統熱衷於公衆福利,我們的藝術傢善於創作傑作,我們的武器戰無不勝,我們的機製是一個可敬的世界中的奇跡。”
   ① 越南戰爭期間美國駐越南部隊總司令。
   惡俗,惟此而已。因此,本書是推進當代生活、引起公衆關註之事業的一部分。它似乎要明確地指出,今天,如果離開了出自個人私利的目的,很少有幾個人能夠完全獨立地對事物作出正確的估價。這也就意味着,除了一襲華美的欺詐外衣以及由誇張所充斥的虛妄,沒有任何事物會真正繁榮起來。這樣一種認知,總會從某些方面對今天可悲的事實有所揭示——所有善意的人們被他們自身的輕信所愚弄和欺騙。甚至也可以換一種方式看待這一話題,比如,權當它為大傢提供了關於所有生活鬧劇的樂子,惡俗總會推陳出新,井將繼續産生“傻瓜被無賴所愚弄”這一經典的喜劇主題。衹是很遺憾,此刻沒有本·瓊森①在一旁助興,甚至連一個H·L·門肯②也找不到。
   ① 1572一1637,英國伊麗莎白一世和詹姆斯一世時期僅次於莎士比亞的劇作傢,代表作有《人人高興》,《人人掃興》和《冒牌詩人》等。
   ② 1880一1956,美國文學批評傢,對二十世紀美國文學的發展起了重要作用,曾編輯對當時美國文學最有影響力的雜志《時髦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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