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随笔>> 唐師曾 Tang Shice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61年)
唐師曾:我說
  本書節選唐師曾在高校、網絡、電臺的即興演講、聊天……衹“說”不“寫”,坐而論道,旨在好玩兒。老鴨憑藉風雨人生,思維跳躍、浪語瘋言、焦點散亂、離題萬裏,不經意下盡顯老鴨哲學
新聞時代的舊事(1)
唐师曾:我说 新闻时代的旧事(1)
  在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院演講,
  新浪UC頻道網絡直播
  2006年11月30日18:30
  這是新浪UC頻道的網絡直播,恕我孤陋寡聞,此前竟不知道什麽是UC,我還一直以為是加州大學呢。
  現在纔知道,UC是一種新技術,科技主義時代嘛。我們都是科學技術的産物,我們遠離文學、遠離法律、遠離藝術、遠離宗教……到處都是科學。科學主義泛濫,技術至上橫行。漠視法律,不講道德,敵視宗教。文學藝術被簡化成電視臺灑狗血的粗俗表演,剋隆拉斯維加斯的Show Girl……
  我們都瞎忙自己的事,都應該為天才的夭折負疚
  1983年大學畢業,我被分到正創建的中國政法大學當老師。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當時是圖書館,還不如北京大學圖書館的一間閱覽室大。我很絶望,一是嫌其太小,二是書的門類單調,衹有法律。稍微帶點兒文學色彩的全是案例。那些涉及強姦的章節,顯然早已閱人無數,翻雲覆雨被蹂躪得腫脹開來,引誘更多的青春少年繼續深入。
  當年還沒有三環路和薊門橋,老鴨一頭秀發,像個女的,每天鑽鐵絲網、跳墻上班。普及馬列主義之餘,創建攝影、二戰、國防多個協會……正如《共産黨宣言》所說:“在那裏,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一上班,教研室就選我當愛國衛生委員會委員,“愛衛會”就集中在這個樓的二層開會。我坐在角落裏玩兒照相機,我身邊的那個委員比我年齡還小,也不好好開會,不停地往桌子上畫小人。我們倆彼此對視,心有靈犀。一問,也是剛從北大畢業的,分到校刊,難怪王八瞅緑豆。
  畫小人的“一丘之貉”名叫查海生,北大法律係79級,喜歡照相,也喜歡我的照片。他說,沒事兒把你拍的照片拿到校刊發表吧,我給你開最高稿費,每張兩塊錢。每回稿費到手,我們就到政法大學南面的“冶金”小餐館,喝一頓啤酒。“餃子就酒,越喝越有。”那時候我們一個月纔掙45塊錢。
  北大西語係劉軍,是查海生的鐵哥們兒,常來政法大學經濟法係輔導一位李姓女生學法語。這讓我們教研室一位同樣渴望教書育人的“張老師”有愛沒處使。張老師因“法大”而仇恨“北大”,常因劉軍遷怒老鴨。弄得老鴨如炮兵炊事班班長,戴緑帽子、背黑鍋,看戰友打炮。老鴨當時一心想當卡帕,不關心詩,後來纔知道“長發劉軍”就是“詩人西川”,查海生的“真名”竟叫“海子”。
  我拍照、查海生寫詩都以玩兒為主。我去新華社攝影部後,查海生到中國政法大學哲學教研室教邏輯。1989年,查海生在山海關臥軌,我們教研室的樸京一(北大國政係81級)也跳樓自殺。
  1996年,在北京皇冠假日酒店舉行了一場詩歌朗誦會,西川帶頭為海子傢人募捐,我捐了100塊錢,當時認為不少,現在想着卻臉紅。海子來自安徽農村,傢境極差,考上北大不容易。那天到場的還有詩人“食指”,他是從回竜觀精神病院臨時出來的,帶我去的是我師弟—《北京青年報》的“詩人橡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今夜我衹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抒情。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衹屬於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衹有美麗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衹想你
  德令哈在青海海西州,我曾開6缸雪佛蘭、8缸大吉普兩次前往。行前,新華社青海分社社長黨周(藏族)、總編馬千裏(回族)致電海西州宣傳部部長,讓其好好接待我。我和小查都是長不大的彼得·潘,都有不同程度的戀母情結。
新聞時代的舊事(2)
  小查一個月工資幾十元,在農村還有父母和三個未成年的弟弟。他一個人去德令哈,靠的是最廉價的交通工具。一個人赤手空拳、凄風苦雨,衹想要一個姐姐。而他什麽都沒有。真正的“一個人的遠行”。
  天才就這麽死了,我們都瞎忙自己的事,都應該為天才的夭折負疚。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衹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語像”是我的發明,是中國特色
  來之前我和院長說好了,是講新聞。我沒學過新聞。中國的新聞本來就不好講,現在尤其不好說。原來準備看圖說話,現在我的IBM T-41和政法大學的電教係統不匹配,連不上,大傢就沒法兒看我電腦裏的照片了。看不到“像”,衹能鬍言亂“語”。說什麽呢?就說“語像”。
  “語像”是我的發明,具有中國特色,美國沒有。他們有憲法第一修正案,不需要“語像”。
  圖像的歷史遠比文字古老得多,先有影像,後有象形文字,最後纔有現在的拼音文字。19世紀中期,法國畫傢、物理學家路易斯·達蓋爾發明銀????照相法,把攝影的曝光時間從8小時縮短到20分鐘。這不僅首次剋隆了外部世界,也賦予了自然再生的力量。其後,英國數學家、語言學家威廉·H·F·塔爾伯特用底片印出正相,照片得以大批量衝洗發行。英國天文學家約翰·F·W·赫歇爾首創“photography”(攝影)一詞,它的原意是用光書寫。
  攝影是“描述事物特徵”的特殊工具。與文字不同,它提供的是具體的形象,而不是抽象的概念。比如,攝影可以紀錄一棵樹,但無法概括樹的本質。攝影本身無法表達無形、遙遠、內在和抽象的東西。它可以表現一個“人”,但無法表現整個“人類”,更無法表現“真理”、“榮譽”、“謬誤”、“愛情”等抽象概念。
  攝影傢埃裏奇·薩洛蒙認為:“看照片衹需辨認,看文字則需要理解。”照片把世界具象為一個物體,語言把世界表達成一個概念。
  時至今日,社會已經進入“讀圖時代”。我討厭“讀圖”,主張“語像”。“語”是語言的“語”,話語權的“語”;“像”是圖像的“像”,影像的“像”。
  “語像”不是讀圖。“讀圖”是被動的,單嚮的,灌輸式的,靜止的,有結論的。語像是主動的,交流的,互動的,不穩定的,跨界的,沒有結論的。
  在中文中,“圖”一般是指經過設計,在白紙上手工或技術繪製的形象,往往已成定論,高屋建瓴,具有指導作用。如,圖紙、地圖、操作圖、三視圖、主視圖、俯視圖、藍圖等。
  “影”具有不確定性,不穩定性,變幻、流動性,如捕風捉影、電影。
  “像”一般是相對固定的具體形象,而且與技術手段有關。它往往是對客觀世界的初步反映,供人觀察、領悟和表達。
  “語”是動詞,是主動去說,去爭取話語權,是具有獨立意識和思想的行為。
  所以我用“語像”,而不是“讀圖”。讀圖是一個人被動的思考,被動的接受;“語像”是主動出擊,奪取自己的話語權。一張同樣的照片,不同的人會作出完全不同的解釋。
  照片截取的是典型瞬間,它把世界凝固成一個具體影像,沒有開始,沒有結束。因為影像打破了完整的語境,所以需要語言的幫助才能解讀抽象的哲學概念。影像可以證明某地發生了某件事,但這種證明無法表達出文字纔有的意見。世界通過影像證明其存在,鐵證如山,再用語言來解釋、討論、質疑。語言是精確而富有邏輯的,儘管它無法剋隆大千世界中的影像,但卻是一個思考過程。一旦“語”“像”結合,相映生輝,就能表達出更豐富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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