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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謊言
  在前兩本取得良好的讀者口碑和市場反響後,鯉主題書的第三本——《鯉謊言》又和大傢見面,張悅然和她的夥伴們為大傢精心烹製了一場波光粼粼的文字盛宴。
  
  這期的主題謊言更能觸動當代獨生子女的心弦,背負太多父母希望的他們因為承受不了的愛而選擇沉迷於謊言。張悅然就在見證了好朋友十年都生活在謊言中後,發出“有一代人是活在幻想的世界,衹為了讓生活充滿光感”的感嘆。
  
  這期沙竜是《鯉謊言》的重頭戲,一本以女性氣質濃郁的讀物這次卻結合次貸危機、奧巴馬競選,選擇了美國夢這個男性化的主題,就是希望和讀者探討美國夢在氣勢如虹的同時,也更容易被消解粉碎,美國的土壤纔是滋生謊言的最大溫床。美國作傢保羅•奧斯特在采訪中講述美國夢的黑暗一面將成為對一切最好的證明。而最近熱賣的《蒂凡尼的早餐》作者美國著名作傢杜魯門•卡波特和瑪麗蓮夢露的一段私密對話,真誠地提及性、藥癮等敏感話題,嚮被謊言粉飾的光鮮亮麗的社會宣告他們纔是內心最純淨的人。
謊言捲首語
  少年時我有一個好朋友,他有信口說謊的本事。說謊衹為粉飾,活在幻想的世界裏,讓生活充滿舞臺上的光感。他虛構了自己的身世遭遇,虛構了神秘而古怪的朋友,甚至他做的夢。他用這些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一個不幸的人,一個總是被上帝選中領受故事的人。故事就是他的財富。我很喜歡他,對他說的故事總是深信不疑, 它們給了我最初的靈感,使我成為一個寫小說的人。
  他把阿爾莫多瓦的電影和Tori Amos的音樂帶給我,說他們是他的精神支柱,其實他也衹是剛剛認識他們。這些不過是像胸針或徽章,別在身上,裝點着他。而後,在漫長陰翳的青春期,它們真的成為我的精神支柱。我們做了十年的朋友,十年,足夠識破這些謊言。但又有更多的,層出不窮。他長大了,對謊言更加依賴。它們把他勾勒成一個見過世面有滄桑感的人。而我早已習慣,它們細瑣,日常,宛如從他身上掉下來的皮脂屑。衹在某天他當着一些初次見面的朋友,充分展現自己出口成真的本事,我在衆人驚羨的神情裏,忽然看到了少年時代的自己,她的青春就埋葬在這些漂亮的謊言之下,我已無法還它們以真實面目。我感到厭倦,找一個藉口離席而去。
  我必須遠離他,否則就會輕視過去的自己。被騙,總是被騙甚至還一廂情願毫不發怒的人,被認為是傻子。要容納謊言,必須越過尊嚴的障礙。
  但我無法改變,亦不能忘記的是,那些謊言是我最初的小說中聖潔的空氣。小說即謊言,我衹是無數個應證和實踐它的人當中的一個。時間遷逝,人心隕落,文字式微,小說變得多餘。謊言卻永不凋謝,反倒愈加昌盛,在每個角落裏開花,甚至省略了播撒種子的過程。我在想,是否因為謊言變得太輕易,小說纔失去了它的位置。在所有人都可以信手捏造,杜撰一個漂亮故事的今天,人們還需要小說嗎?
  我們誰都無法否認,謊言讓我們興奮和快樂過,它給世界帶來一種浪漫的光澤。我和我少年時的那位朋友沒有再來往,但我必須承認,從那之後,我的生活變得寂寞了許多。他是出色的小說傢,是影響過我的第一位作傢。他曾令我相信,生活天天都有奇跡,世界像一隻神奇的萬花筒。
  所以不要離席,寬恕那些杜撰的人吧,沒有他們,世界早就幹涸。
被夢想出賣的土地
  文/鯉編輯部
  維基百科上解釋美國夢說:這是一種相信衹要在美國經過不努力不懈的奮鬥便能獲得美好生活的理想,亦即人們必須通過自己的勤奮、勇氣、創意和决心邁嚮繁榮,而非依賴於特定的社會階級和他人的援助。這個夢想就像個巨大的肥皂泡泡般懸挂在人們的頭頂,催眠着他們的失敗,頽廢,流離失所,衹要有夢想,就不會被毀滅。於是我們的父輩們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時候紛紛涌往哪裏,運氣好的人在那兒念了很久的書,運氣不好的人終日呆在油膩膩的唐人街,依舊說着中文,寄回來的照片上背景是自由女神像,或者帝國大廈。仿佛那代表的是我們所有人所以為的自由,寬闊,以及縱橫。
  我們坐在電視機前看奧巴馬的演說,那場面就像無數好萊塢大片裏的總統演說般令人動容,也像是《與狼共舞》裏華萊士的那一聲:Freedom!重新吹起那衹消失殆盡的肥皂泡泡,於是兩場戰爭,面臨危機的地球,和百年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都不再是問題。奧巴馬說:在我身上發生的故事,在這個世界上其他任何國傢都不可能會發生。所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隻美國夢,他從小被稱為是黑鬼,與印尼的本地孩子一起吃豆腐和豆豉,爬樹摘番石榴,儘管很多人質疑,他會從伊拉剋撤軍麽,可是在夢想裏,這些瑕疵並不重要。他能夠輓救的,是一隻幾乎要變成謊言的夢想。
  我們是不能沒有夢想的,儘管我們或許永遠不能像美國青年一樣,沿着66號公路一路飈車,但是心裏卻明明感到了與菲茨傑拉德一樣的悲傷。若要說美國夢對我們來說是一隻謊言,或許是不對的,因為大部分的我們,從來都不知道,什麽是美國夢。那不是被安迪?沃霍兒批量生産的可口可樂罐頭或者夢露頭像,不是《天生殺人狂》裏在監獄大喊BAD,BAD,BAD的梅樂莉,不是越來越多的流浪漢,破敗荒涼的公路,暴力事件,毒品,或者腐化的浪漫主義。
  我們所擁有的美國夢已經與父輩們的不一樣,我們所擁有的是一隻破碎的,如同謊言般的美國夢,是一隻令人哀傷的,消失殆盡的美國夢。雙子座大廈倒塌的時候,我們這兒是夜晚,手機上傳來朋友發來的簡訊,宿舍走廊裏的公用電話一直是占綫。那以後如果重讀一遍《了不起的蓋茨比》,或許會突然為死在遊泳池裏的蓋茨比而感到悲哀,這種悲哀是少年時代所無從體會的,無從體會那種那幢豪華的大別墅裏,所有的燈都亮起來,卻看不到一個人的悲哀,那種晶瑩剔透,卻又充滿幻滅感的悲哀。
  維姆?文德斯的美國夢破碎了,他要沿着公路走到世界盡頭去。菲茨傑拉德的美國夢破碎了,他的一生從飛黃騰達到蒼涼死去,安迪?沃霍爾的工廠女孩在15分鐘裏成名,又在15分鐘裏心碎,保羅?奧斯特說美國夢是黑暗的。
  這個夢,不是迪斯尼樂園,不是幾乎成災的麥當勞,這個夢關於財富,快樂和很多很多的自由,這個夢,其實與我們沒有關係,卻被我們默默關照了那麽多年。
  他們似乎意識到在這個夢想過剩的世界上,說出任何話都是謊言,我們已然身處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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