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正史>> 班固 Ban Gu   中國 China   东汉   (32年92年), 班彪 Ban Biao   中國 China   东汉   (3年54年)
漢書
  又稱前漢書,我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東漢班固撰,主要記述漢高祖元年(前206年)至王莽地皇四年(23年)共二百三十年的史事,是繼《史記》之後我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
  
  《漢書》的編著者班固(32—92年),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鹹陽東北)人;“自幼聰敏”,“九歲能屬文,誦詩賦”;成年後博覽群書,“九流百傢之言,無不窮究”。由於《史記》衹寫到漢武帝的太初年間,因此,當時有不少人為它編寫續篇。據《史通·正義》記載,寫過《史記》續篇的人就有劉嚮、劉歆、馮商、揚雄等十多人,書名仍稱《史記》。班固的父親班彪(3—54)對這些續篇感到很不滿意,遂“采其舊事,旁貫異聞”為《史記》“作《後傳》六十五篇”。班彪死後,年僅二十幾歲的班固,動手整理父親的遺稿,决心繼承父業,完成這部接續《史記》的巨作——《史記後傳》。就在班固着手編撰《漢書》不久,永平五年(公元62年)有人嚮朝廷上書,告發班固“私改作國史”。皇帝下詔收捕,班固被關進了京兆監獄,傢中的書籍也被查抄。其弟班超擔心他受委屈而難以自明,便上書,在漢明帝面前申說班固著述之意,地方官也將其書稿送到朝廷。漢明帝瞭解情況後,很欣賞班固的才學,召他到校書部,任命他為蘭臺令史。蘭臺是漢朝收藏圖書之處。蘭臺的令史共有六名,秩六百石,掌管和校定圖書是其職責。
  《漢書》出版以後,獲得了極高的評價,學者爭相傳誦,《漢書》中最棘手的是第七表《百官公卿表》,第六志《天文志》,這兩部分都是班昭在她兄長班固死後獨立完成的,但班昭都謙遜地仍然冠上她哥哥班固的名字。班昭的學問十分精深,當時的大學者馬融,為了請求班昭的指導,還跪在東觀藏書閣外,聆聽班昭的講解呢!班昭年逾古稀而逝,皇太後為她素服舉哀。
  《漢書》包括帝紀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列傳七十篇,共一百篇,後人劃分為一百二十捲。它的記事始於漢高帝劉邦元年(前206年),終於王莽地皇四年(23年)。
  《漢書》在吸取《史記》成果的基礎上,糾偏補缺。如補立《惠帝紀》,補敘了當時有影響的制度和法令。又增王陵、吳芮、蒯通、伍被、賈山諸傳,還將張騫事跡從《衛將軍驃騎列傳》中抽出,加以擴充,設立專傳。此外,於賈誼、晁錯、韓安國等傳中,增補了不少詔令奏疏。其中,如賈誼的《治安策》,晁錯的《言兵事疏》和《募民徙塞疏》尤為著名。比較完整地引用詔書、奏議,成為《漢書》的重要特點。此外,邊疆諸少數民族傳的內容也相當豐富。
  《漢書》的體例與《史記》相比,已經發生了變化。《史記》是一部通史,《漢書》則是一部斷代史。《漢書》把《史記》的“本紀”省稱“紀”,“列傳”省稱“傳”,“書”改曰“志”,取消了“世傢”,漢代勳臣世傢一律編入傳。這些變化,被後來的一些史書沿襲下來。
  《漢書》記載的時代與《史記》有交叉,漢武帝中期以前的西漢歷史,兩書都有記述。這一部分,《漢書》常常移用《史記》。但由於作者思想境界的差異和材料取捨標準不盡相同,移用時也有增刪改動。
  《漢書》新增加了《刑法志》、《五行志》、《地理志》、《藝文志》。《刑法志》第一次係統地敘述了法律制度的沿革和一些具體的律令規定。《地理志》記錄了當時的郡國行政區劃、歷史沿革和戶口數字,有關各地物産、經濟發展狀況、民情風俗的記載更加引人註目。《藝文志》考證了各種學術別派的源流,記錄了存世的書籍,它是我國現存最早的圖書目錄。《食貨志》是由《平準書》演變來的,但內容更加豐富了。它有上下兩捲,上捲談“食”,即農業經濟狀況;下捲論“貨”,即商業和貨幣的情況,是當時的經濟專篇。
  《漢書》八表中有一篇《古今人表》,從太昊帝記到吳廣,有“古”而無“今”,因此引起了後人的譏責。後人非常推崇《漢書》的《百官公卿表》,這篇表首先講述了秦漢封官設職的情況,各種官職的權限和俸祿的數量,然後用分為十四級、三十四官格的簡表,記錄漢代公卿大臣的升降遷免。它篇幅不多,卻把當時的官僚制度和官僚的變遷清清楚楚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這部書中所用材料,第一是根據他父親所寫,又根據其他人如劉嚮、劉歆、揚雄、馮商、史岑諸人。在《漢書·藝文志》裏有一書稱《著記》一百九十捲,此是漢廷史官所撰,或許亦為班固撰《漢書》時所采用。而在葛洪《抱樸子》裏有一段話說:“傢有劉子駿漢書百餘捲。欲撰漢書,編錄漢事沫得成而亡,故書無宗本,但雜錄而已。試以考校班固所作,殆是全取劉書,其所不取者二萬餘言而已。”此謂書無宗本,但雜錄而已者,亦可說衹是一些札記。故謂他“編錄漢事”,殆是一條一條一段一段地編錄。而以此一百多捲的編錄本來校班固的《漢書》,幾是全部采取了劉子駿的編錄,沒有用的衹有兩萬多字。葛洪這段話,不像是隨便造說,可是當好好審讀。第一,劉歆書衹是個雜錄,非有成書。第二,說“班固所作殆是全取劉書”,此語可分兩個講法。一是班固《漢書》完全抄了劉歆;一是劉歆《漢書雜錄》,為班固完全抄了。此兩講法大不同,我們絶不能說班固《漢書》“全取劉書”,明明他父親就寫了幾十篇傳。但劉歆的編錄,班固卻全抄了,不抄的衹有二萬多字。劉歆乃西漢末年一位大學者,他編錄了一百多捲材料,全為班固所取,那亦必是很重要的。至於《漢著記》一百多捲中間材料如何,我們無法知道。若說如孔子以前的“未修春秋”,那恐未必然。而劉歆在西漢學術上的地位,則或許還應在揚雄之上,决不輸過班彪。班固花了幾十年工夫,憑藉他父親及劉揚編錄下的許多好材料在那裏,倘使諸位今天要寫一部民國史,而從前有人先有一部筆記預備寫民國史的留給你,那自然用處就大了!劉歆所錄下的材料總是很有用。試舉一例,《漢書》裏特別詳及𠔌永。此人對劉欲發生着大影響,在《劉嚮、歆父子年譜》裏,說𠔌永是當時大儒,漢代後半期的政治思想,此人影響非常大。劉歆助養代漢,自有一套政治思想作底,非如後來魏晉篡位之比。今《漢書》裏𠔌永材料特別多,或許正是劉歆所編錄也不可知。
  我們批評《漢書》內容,同時就該批評到班固這個人。書的背後必該有人,讀其書不問其書作者之為人,决非善讀書者。諸位不要認為書寫出便是。如他寫了一部歷史書,他便是個史學家,此固不錯。但我們也得反過來看,因他是個史學家,才能寫出一部歷史。而且我們也不要認為每一作者之能事,盡衹在他寫的書上。孔子之為人,不能說專在寫《春秋》。周公之為人,也不能說專在《西周書》裏幾篇與他有關的文章上。司馬遷寫下了一部《史記》,但儘管有許多其他方面的,在《史記》裏不能寫進去。我們要根據《史記》來瞭解司馬遷一個活的人,若我們衹讀《史記》,而不問司馬遷其人,即是忽略了《史記》精神之某一方面,或許是很重要的一方面。若我們來講人的話,則班固遠不如司馬遷多了。在後代中國,唐以前多看重《漢書》,宋以後始知看重《史記》。鄭樵《通志》裏說:“班固浮華之士,全無學術,專事剽竊。”在《文選》裏班固有《兩都賦》、《幽通賦》等,故而說他是“浮華之士”。但若說他“全無學術,專事剽竊”,那話或許講得過分些。寫史當然要抄書,太史公《史記》也何嘗不是從舊史料中抄來。《漢書》最後一篇《敘傳》,正是學《史記》裏的《太史公自序》。但《太史公自序》把他寫書歸之其父之遺命,即在《報任少卿書》中亦然。而班固的《敘傳》卻並沒有講到他父親,說他自己的《漢書》衹是承續父業。有人為班固辯護,在《漢書》裏也曾稱到他父親,而稱“司徒椽班彪”。看這五字,便見與司馬遷不同。司馬遷稱他父親為太史“公”,不直稱太史令,又更不著姓名,那見是司馬遷之尊親。而班固稱他父親便直呼“司徒椽班彪”,這可說是班固的客觀史筆嗎?班固寫《漢書》,或說開始固是繼續着他父親的寫下,後來則是奉了朝廷詔旨而寫,因此他不能說我這書是繼續父親的,這也是強為辯護。無論怎麽講,總覺得班馬兩人有不同。班固明明是繼承父業,而把父業抹去了,在他《敘傳》裏沒有大書特書地把他父親寫出來,單拿這一點論,鄭樵稱之為“浮華之士”,實不為過。
  當時有人說班固寫《漢書》有“受金之謗”。別人賄賂他,希望寫一篇好傳,或者把壞事情少寫幾句,這話見於劉知幾《史通》。當然是相傳下來有此話,所以劉知幾《史通》也講到了。在先有劉勰的《文心雕竜》,在《史傳篇》裏已為班固辯誣,說“徵賄鬻筆之愆”是沒有的。所以我們不能根據這些來批評《漢書》。可是鄭樵《通志》又說,東漢肅宗曾對竇憲說:重視班固而忽略了崔駰,那是不識人,等於葉公之好竜。平心而論,班固在人品上學術上或許不如崔駰,是可能的。然而《漢書》一出,“當事甚重其書,學者莫不諷誦”。在王充的《論衡》裏也就屢次提到班固《漢書》,可是後來又有人說王充看見了班固,那時班固還是一小孩子,王充摸着他頭說:這個小孩將來要做大事!這就不可靠,不過王充曾稱贊過《漢書》則是事實。衹舉一人,後來寫《後漢書》的范晔,在他的《後漢書》裏便有班彪班固的傳,他曾批評司馬遷班固說:“遷文直而事核,固文贍而事詳”。這十字,十分有道理。司馬遷的文章“直”,而事則“核”,是經得起考據和批評的。當然《史記》裏也有事情講錯的,不曉得多少,大體言之,文直事核,縱有忽略,也可原諒。“贍”就不如“直”,“詳”亦不如“核”。若使文贍而不真,事詳而不核,那就要不得。范晔接着又說:“固之序事,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此說《漢書》敘事不過激也不詭異,不把一人一事過分壓低,或過分擡高。“贍而不穢”,是說整齊幹淨不髒亂。“詳而有體”是說每事本末始終,表裏精粗都有體。故能“使讀之者亹亹不厭”,《漢書》能成大名,確有道理。範蔚宗此一批評卻很好。但范氏又說:“其論議常排死節,否正直,不敘殺身成仁之為美,輕仁義,賤守節。”此數句卻批評得甚為嚴重。這些病痛,當知並不在行文與敘事之技巧上,而在作者自己的見識與人格修養上。諸位如讀太史公書,即如《魏公子列傳》、《平原君列傳》、《刺客列傳》之類,此等文字,皆非《戰國策》書中所有,乃大史公特自寫之,而使人讀了無不興會淋漓,歡欣鼓舞,想見其人。《漢書》中此等文字絶找不到。諸位且把《漢書》從頭到尾翻一遍,何處見他排死節?何處見他否正直?例如《龔勝傳》,他是漢末一死節之士,而班固說他“竟夭天年”,這豈不是說照理還該活,而死節轉貽譏了嗎?又如王陵、汲黯,此兩人,太史公《史記》裏都有,《漢書》稱他們為“戇”。又如《王章傳》,那也是能殺身成仁的,而班固批評他說:“不論輕重,以陷刑戮”。又如《何武傳》,班固說:“依世則廢道,違俗則危殆。”既怕危殆,自然也衹有依世。又如《翟義傳》,班固批評他“義不量力,以覆其宗”。即觀上舉諸例,可見班氏《漢書》不是無是非,而是把是非顛倒了。範蔚宗說他“輕仁義,賤守節”,一點也不冤枉。而他還要說司馬遷“博物洽聞”,而“不能以智免極刑”。但班氏自己也豈不死在牢獄裏。司馬遷乃是為李陵辯護,而班固則投在竇憲門下。兩兩相比,大不相同。但他總不失為有纔、能文,也花了一輩子工夫,《漢書》也是寫得好。在魏晉南北朝唐初,群認《漢書》是部好書,正為那時人都講究做文章。後來韓柳古文興起,文學眼光不同,對《史》《漢》高下看法亦不同。上引範蔚宗論《漢書》,本亦承之華嶠,而傅玄亦貶班固,謂其“論國體,則飾主缺而折忠臣。敘世教,則貴取容而賤直節,述時務,則謹辭章而略事實”,可見當時史傢公論。範蔚宗也是不獲令終,死在監獄裏,但範蔚宗《後漢書》,在講仁義守節等事上,不知比《漢書》好了多少。又在《後漢書》班固的贊裏說:“彪識王命,固迷其紛”。班彪曾寫了一篇《王命論》,不為隗囂所屈,可說有見識,有操守。不如其子固,生值漢朝中興天下平治之際,對種種世俗紛紜還是看不清。把他們父子相比,也復恰如其分。總之,一位史學作者應有其自己之心胸與人格。對其所寫,有較高境界,較高情感的,而適為彼自己心胸所不能體會,不能領略,則在其筆下,自不能把此等事之深處高處麯麯達出,細細傳下。但如諸位此刻學歷史,不細讀一部書,衹一條條地檢材料,則從前史傢好處壞處都忽略了,都全不知道。
  今再說班固《漢書》,略論考史方面,有他父親六十幾篇的傳,有劉欲之所編錄,選材大概是不差。論“寫史”,班氏文筆也不差。班氏所缺乃在不能“論史”。當知在考史寫史中,無不該有論史精神之滲入。如太史公寫《孔子世傢》,主要並不在考與寫,而在其背後之論。我們讀太史公書,常會“有意乎其人”,有意乎他之所寫,如信陵君、平原君、聶政、荊軻,往往使人在百代之下想見其人。此因太史公能欣賞這許多人,寫來一若平平凡凡,而都能躍然紙上。一部《史記》,所以都見其為是活的,乃因書背後有一活的司馬遷存在。所以司馬遷《史記》,不僅是一部史學書。文學書,而還有其教育意義之存在。即如《魏其武安侯傳》,這是在太史公當時武帝朝上兩位大臣,同時也是政敵,一升一沉,一得意,一失勢,事亦平凡,而太史公文章實在寫得好,顯因太史公自有一番真情滲人其間。又如他對李陵,因而及於陵之祖父李廣,史公付以極大同情,而對同時衛青之為大將軍者,反而對之漠然。今試問太史公在此等處,此一種情感是否要不得?他不僅作《孔子世傢》、《仲尼弟子列傳》、《孟子荀卿列傳》等,在學術上的高下是非講得極清楚極正確,即對一普通人物普通事件,如魏其、武安兩人之相軋,在當時政治上也曾發生了大波瀾,其實從古今歷史大體言,也可說沒有什麽大關係,然而太史公這一篇《魏其武安列傳》,繪聲繪形,寫得真好。至於班固的《漢書》,往往有其事無其人。如說殺身成仁,其人之死事是有的,而其人之精神則沒有傳下。我們若用此種標準來讀此下的歷史,則真是差得又遠,還更不如班固。班固《漢書》贍而能詳,他把事情詳詳細細地都擺在那裏,又不亂七八糟,敘事得體,範蔚宗的批評正說準了他的好處。而範蔚宗《後漢書》長處自也不須多講。我們果能用這樣般的眼光來讀書,自能增長了自己的見識,抑且還提高了自己的人品。不是定要讀《論語》《孟子》,纔知講道理。讀歷史則衹講事情,其實在事情背後也還有一個道理。果自己無本領批評,諸位且莫盡看重近代人批評也該知有古人早有的批評。即如此論太史公《史記》和班固《漢書》之高下,範蔚宗的批評豈不更值得我們之欣賞。
  《漢書》這部史學巨著,有記敘西漢帝王事跡的“紀”十二篇;志各類人物生平及少數民族、外國情況的“傳”七十篇;專述典章制度、天文、地理和各種社會現象的“志”十篇;史“表”八篇。全書八十萬字。書中的史料十分豐富翔實。漢武帝以前部分,基本上依據《史記》寫成。漢武帝以後部分,除吸收了班彪遺書和當時十幾傢讀《史記》書的資料外,還采用了大量的詔令、奏議、詩賦、類似起居註的《漢著記》、天文歷法書,以及班氏父子的“耳聞”。不少原始史料,他都是全文錄入書中。如《賈誼傳》錄入了《治安策》等奏議。《晁錯傳》錄入了《舉賢良對策》、《教太子疏》等奏疏。以前,有人從文學角度批評《漢書》說;“孟堅所綴拾以成一代之書者,不過歷朝之詔令,諸名臣之奏疏爾。”其實,從史書看,這正是它的優點。許多原始史料,今天已經看不到,多賴《漢書》收入,為我們保存下來。《漢書》的“志”即是《史記》的“書”,但比《史記》增加了《刑法志》、《地理志》、《藝文志》和《五行志》四篇,所包容的歷史現象更為博大豐腴。特別是《藝文志》,記述了當時和前代的書籍源流、存佚、內容,並作了分類,是我國留存最早的一部目錄學書。以後的“正史”大多效仿它,寫入這部分內容。作為史書,在敘事上,《漢書》的特點是註重史事的係統、完備,凡事力求有始有終,記述明白。這為我們瞭解、研究西漢歷史,提供了莫大方便。至今,凡研究西漢歷史的人,無不以《漢書》作為基本史料。
  就體裁論。《漢書》與《史記》同為紀傳體史書。不同的是,《史記》起於傳說“三皇五帝”,止於漢武帝時代,是一部通史;而《漢書》卻是專一記述西漢一代史事的斷代史。這種紀傳體的斷代史體裁,是班固的創造。從此以後,歷代的“正史”都采用了這種體裁。這是班固對於我國史學的重大貢獻。《史通·六傢》說:“如《漢書》者,究西都之首末,窮劉氏之廢興,包舉一代。撰成一書。言皆精煉,事甚該(賅)密,故學者尋討,易為其功。自古迄今,無改斯道。”劉知幾的這個評價,今天看來還是很公允的,它道出了班固及《漢書》在我國史學史上的重要地位。
  毋庸諱言,作為一部封建史書,《漢書》在指導思想上有明顯的封建性。它宣揚漢傢王朝上“承堯運”,“以建帝業”;漢高祖劉邦“實天生德,聰明神武”。這就為當時以繼承西漢正宗而建立起來的東漢封建統治,披上一層神秘外衣。製造了其存在的神學合法依據。《漢書》認為,人民對於封建統治者,應該有“守職奉上之義”。必須服服帖帖地做到“小不得僭大,賤不得逾貴”,維護封建社會的等級統治秩序。不難看出,班固的史學思想正是時代和他本人情況的反映。當時的東漢王朝。專製主義封建制度已經有了進一步的發展;班固師承儒傢正宗之學,又有着封建官宦的傢世。這一點與司馬遷作《史記》時的情況已經大不相同。歷來人們喜歡對比班馬,但是必須首先分析其時代的同異和個人經歷、傢世之差別,然後纔可以得出歷史主義的正確認識。否則,或褒或貶都會失去應有的依憑。《漢書》的封建正統思想,對於我國後世的正史,有着不可估量的影響。
   《漢書》沿襲《史記》的體例,但作了一些改動,也有一些創新。在紀部分,《漢書》不稱“本紀”,而改稱為“紀”(如《高帝紀》),在《史記》的基礎上,《漢書》增立《惠帝紀》,以補《史記》的缺略;在《武帝紀》之後,又續寫了昭、宣、元、成、哀、平等6篇帝紀。《漢書》取消了《史記》中的《項羽本紀》,將項羽的事跡移入列傳,立了《陳勝項籍傳》。而王莽稱帝十餘年,《漢書》並未立紀,而將他歸入列傳,立了《王莽傳》。在表的部分,《漢書》立了8種表,其中6種王侯表裏根據《史記》有關各表製成的,主要記載漢代的人物事跡。衹有《古今人表》和《百官公卿表》,是《漢書》新增設的兩種表。《古今人表》名為“古今”,卻衹記載古代至楚漢之際的歷史人物,共分為九等,後人因此而指責它不合斷代之體。八表之中,最受後人推崇的是《百官公卿表》。此表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以文字記述秦漢職官設置年代、職權範圍、俸祿數量和官職演變等內容;第二部分列出各種職官的表格,記錄職官的升降遷免,較完整地介紹漢代的官製情況。在志部分,《漢書》改《史記》的“書”為“志”,而又豐富和發展了八書,形成我國史學上的書志體。
  《漢書》的志,包括律歷、禮樂、刑法、食貨、郊祀、天文、五行、地理、溝洫、藝文等10種。其中,改變或合併八書名稱的有律歷、禮樂、食貨、郊祀、天文、溝洫等6種,但它們的內容或者不同,或者有所增損。如《食貨志》在承襲《平準書》部分材料的同時,又增加新的內容,分為上、下兩捲。上捲記“食”,敘述農業經濟情況;下捲載“貨”,介紹工商及貨幣情況。《郊祀志》、《天文志》和《溝洫志》,也在《封禪書》、《天官書》、《河渠書》的基礎上,分別增加一些新的內容。除此之外,刑法、五行、地理、藝文等四志,都是《漢書》新創立的。其中的《藝文志》是記載我國古代學術文化的各種學科、不同學派的源流和得失,也記錄漢代官府藏書的情況,是我國現存的第一部目錄學的著作。在傳部分,《漢書》繼承《史記》的傳統。但它不設“世傢”一目,凡屬《史記》世傢類的漢代歷史人物,《漢書》都移入傳部分。原屬《史記》的一些附傳,《漢書》則擴充其內容,寫成專傳或合傳,如張騫、董仲舒、李陵等人的傳記。
  《漢書》因襲《史記》,又不同於《史記》,其特點有三。
  其一,《漢書》具有濃厚的封建正宗思想。班固時,封建神學思想已發展成為當時的統治思想,而班氏父子又是“唯聖人之道然後盡心焉”的史學家,他們自然以維護封建神學思想為己任,將“聖人之道”作為自己著作的指導思想。這樣,作者一面承襲《史記》的內容,一面又指責它的“是非頗謬於聖人”,因而篡改《史記》的觀點,使《漢書》更加符合於封建正宗思想。《漢書》神化西漢皇權、擁漢為正統的思想,其目的是為論證東漢王朝的正統性和神化東漢皇權服務的。因此,以陰陽五行學說為理論根據的“五德終始說”和王權神授的封建神學說教,便成為《漢書》的主導思想。為了宣揚“天人感應”、災異祥瑞的封建神學思想,《漢書》首創《五行志》,專門記述五行災異的神秘學說,還創立《睦西夏侯京翼李傳》,專門記載五行傢的事跡。
  其二,《漢書》開創斷代為史和整齊紀傳史的編纂體例。
  班固之所以斷代為史,並不是偶然的,而是適應時代的要求。
  他總結漢武帝到東漢初年,約一個半世紀的歷史著作,加以創造性的發展,其目的是為當時統治階級的政治服務。班固認為,《史記》的通史體例,將西漢一代“編於百王之末,厠於秦項之列”,既不利於宣揚“漢德”,又難以突出漢代的歷史地位。這是《漢書》斷代為史的根據。於是,《漢書》“包舉一代”,斷限起自西漢建立,終於新朝的滅亡,為了突出劉邦,就將《高帝紀》置於首篇。這種斷代為史的體例,受到後來封建史傢的贊譽,並成為歷代“正史”編纂的依據。
  在編纂體例方面,《漢書》繼承而又發展《史記》的編纂形式,使紀傳體成為一種更加完備的編纂體例。例如,《史記》雖然立了《呂後本紀》,但卻用惠帝紀年,《漢書》補立《惠帝紀》,解决《史記》在體例上的混亂;對於年月的記載也比《史記》詳細和明確。再者,《漢書》新創立的四種志,對於西漢的政治經濟制度和社會文化的記載,比《史記》更加完備,從而提高了《漢書》的史料價值。對於傳記的編排,《漢書》基本上按時間先後為序,體例上也比《史記》整齊劃一。
  其三,資料豐富,保存許多重要的歷史文獻。現存《漢書》約80萬字,捲帙比《史記》繁富。它增載不少重要的詔令,主要集中在帝紀部分。在許多人物傳記中,《漢書》又收入大量有關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方面的奏疏、對策、著述和書信。在《漢書》的10志中,也有類似的重要歷史文獻的收載,如《食貨志》收入晁錯的《論貴粟疏》等。
  《漢書》還增補《史記》對於國內外各民族史的資料。例如,在《史記·匈奴列傳》的基礎上,《漢書》大量增補漢武帝以後的史實,比較完整地記述了自遠古至西漢末年匈奴民族的歷史。《漢書》又合併《史記》的南越、東越、朝鮮、西南夷諸傳,在補充大量的史實基礎上,以合傳形式寫成較為詳細的《西南夷兩粵朝鮮傳》。同時,《漢書》改《史記·大宛列傳》為《西域傳》,記述今新疆境內我國各民族歷史,以及中亞和西南亞諸國史。
  我們續講《漢書》和《史記》的比較。《漢書》也有比《史記》對後來影響大,該說是寫得好的,就是它的十志。《漢書》的“志”,在《史記》裏稱作“書”。《史記》有《封禪書》,《漢書》改成了《郊祀志》。封禪是漢武帝時一件大事,司馬遷的父親就為對這事意見和當時朝廷不同,不見采用,抑鬱在傢病了,後來司馬遷作《史記》,專記這事成一篇。實際《史記·封禪書》也不是衹講了漢武帝一朝的封禪,但班孟堅就把這題目改稱《郊祀志》。“郊”是祭天,“祀”是祭地,祭天祀地是從來政府一項大禮節,封禪衹是在此項目中的一件事。班書從上講下,講的是這郊天祀地的演變,其實講法還是和太史公書差不多,衹是題目變了,意義便別。以後歷代正史都可有《郊祀志》,不如《史記》裏的《封禪書》,卻像衹是當時一項特殊事件。又如《史記》裏有《平準書》,《漢書》把來改成《食貨志》。“平準”乃是漢武帝時一項經濟政策,這是一項極重大的經濟政策,太史公特別把來作“書”名。而到班孟堅,把平準改成食貨。平準衹是講“貨”,此又加上了“食”,國傢經濟最重要的兩件事——便是“食”與“貨”。這一篇志,便成這一代的經濟史。後來每一部正史可以都有一篇《食貨志》,但不一定都有一項平準制度。又如太史公有《河渠書》,因漢武帝時及其以前黃河决口,漢朝屢施救治,太史公就作了《河渠書》。渠就是渠道,班孟堅再把此題目擴大,改做《溝洫志》。“溝洫”是古代井田制度裏的水利灌溉,當然治水害、開河渠,都可寫在這裏面。《史記》八書,每每特舉一事作題目,而《漢書》則改成一個會通的大題目,不限在一件特別的事上。《漢書》雖是斷代為史,而他的十志則是上下古今一氣直下,從古代一路講來,卻不以朝代為限斷。司馬遷《史記》本是一部通史,而他的八書命題,偏重當代。班孟堅把他題目換了,就等於看成一個通的,上下直貫,古今相沿的事。我們講過,歷史上換了一個朝代,便換出一個樣子,人物制度都可換,但在制度裏有許多是從頭貫通下來的,如像郊祀之禮、像食貨經濟情形等,在歷史上一路沿襲,不因朝代之變而全變。班氏找出幾項最大的題目來作“志”,於是此一體在歷代正史中成為一特出的。一般學歷史的人,覺得志最難讀,不像讀本紀列傳等,讀志纔像是一種專傢之學。學歷史要知道歷史中的事件較簡單,如漢武帝時怎樣、宣帝時怎樣,都是比較簡單。但要知道漢代一代的經濟水利等,像此之類,題目較大,必要一路從上貫下,不能把年代切斷。若照《史記》封禪、平準等篇名,好像衹是當時一特殊事項,從班孟堅改換篇名,顯然性質大變。
  而且也有《史記》裏沒有,而《漢書》添進去的。《史記》衹有八書,而《漢書》有十志。如《漢書》裏的《地理志》,此後講到中國沿革地理的,第一部參考書是《禹貢》,實際《禹貢》衹是戰國晚年時的偽書,第二部書便是《漢書·地理志》,其效用影響甚大。地理內容又可分兩部分,一是當時的政治地理,分郡、分國,共一百零三個,使我們清清楚楚,一目瞭然雙代的政治區域大概劃分,盡在這裏了。以後歷代政治區域劃分不同,也幾乎每一斷代史裏都有《地理志》。會在一起,就可以研究中國的沿革地理。而同時班孟堅又根據《詩經》十五國風,把各地民情風俗彼此不同處,都扼要地寫上。這一部分卻又是《漢書·地理志》裏極重要的,惜乎後人不能根據此點繼續班氏來寫得更深更好。如我們今天,也都知道臺灣和福建不同,福建和廣東不同。每一時代之不同,如能有人學班固《地理志》寫出,這將為讀歷史人貢獻了一個極大重要之點。故自有《漢書》以後,歷代學歷史的人,特別對於《漢書》裏的十志工夫用得大。如《地理志》,衹講清代一代研究它的,就不曉得多少,這在史學中已成了一種專門之學。又如《漢書》另有一篇《藝文志》,亦為《史記》所沒有。《漢書·藝文志》是根據劉嚮劉歆的《七略》而來。劉嚮歆父子在當時是監管漢代皇傢圖書館的,外邊看不到的書,盡在皇傢圖書館裏,他們父子把這許多書匯集整理分類,成為《七略》,此是一種有提綱的分類編目,班固根據這編目來寫《漢書·藝文志》。雖然衹是根據劉嚮劉歆,並不是班固自己所寫,但這篇《藝文志》就變成了將來所謂目錄校讎學最深的泉源,最大的根本。在中國廿四史裏,就有八史有此同樣的志。後人把此八篇匯刻單行,稱為《八史經籍志》。從古書籍,任何一部書,從何時傳下,有的直傳到現在,有的半路失掉。如漢代有的書,到隋代沒有了。隋代有的,唐代、宋代沒有了。我們衹要一查各史《藝文志》、《經籍志》便知。要講學術史,有此一部兩千年積聚下來的大書目,這是歷代國立圖書館的書目,真是珍貴異常。可是從來的學者講究《地理志》較易,講究《藝文志》較難。直到南宋時代鄭樵《通志》裏的《校讎略》,清代章學誠的《文史通義》與《校讎通義》,纔把《漢書·藝文志》的內藴講得更深透。直到今天,成為我們講學術史,特別是講古代學術史的一個極大依據。當然普通讀《漢書》的人,有的不懂地理,不會看《漢書·地理志》。有的不會看《藝文志》,不懂《六藝略》、《諸子略》這種分類的重要。但亦有人專門研究《漢書》十志中的一部分,如《地理志》、《藝文志》等,其所貢獻也往往在研究《史記》者之上。
  《漢書》也有表,中間有一《古今人表》,很受後人批評。因《漢書》是斷代的,而《古今人表》,則從古到今把一應人物都列上了,此與《漢書》體例不合。《史記》雖是通史,但古人列傳的並不多。第一篇是《伯夷傳》,伯夷前邊的人都不管了。第二篇《管晏列傳》,從伯夷到管仲這中間還盡有很多人,也全沒有了。而這個古今人表則網羅甚備。固然在當時應有書作據,而在現代,十之七八也還可考查得出。清代就專有人為此人表逐一查他出處。不過此表被人批評,重要的並不在這些人之多出在漢以前,而更為他把古今人分成了自上上到下下的九品。如孔子列上上,顔淵列上中,老子則放在下面去了。當然把歷史上人分成九品,不會都恰當。然而大體上說,堯舜在上上等,桀紂在下下等,像此之類,也不必特別太嚴苛地批評。因有人批評及此,就討論到《古今人表》是否班固所作,還是後人加上,我們現在不論這一點,衹講《古今人表》在《漢書》裏也如《地理志》、《藝文志》等,都是超出於《史記》之上的一類文章,該認為這是班固《漢書》有價值的地方。
  讀《漢書》應該註意其版本。清代乾隆年間武英殿刊印的“殿本”和清代同治年間的“局本”都是較好的版本。尤其是商務印書館的百衲本,係影印北宋的景佑本而成,其中很少錯誤,是《漢書》的善本。現在新出版的中華書局《漢書》標點鉛印本,是經過了專傢學者的精校,又為之標點,讀起來更為方便。《漢書》多用古字古義,文字艱深難懂,以至班固同時代的人,竟必須為《漢書》作音義的註解方可讀懂。據《隋書·經籍志》記載,自東漢至南北朝期間,為《漢書》作註的大約就有近20傢,而其中以註釋音義居多。關於《漢書》的註本,唐以前諸傢所註都已失傳。清代王先謙(補註:王先謙,長沙人,字益吾,號葵園:室名虛受堂。王先謙學術成就最大的方面是史學。其仿經疏體例註釋舊史的代表作是《漢書補註》。該書旁采諸傢之說,經多年窮究,使疑難不解之處得以通曉,因而至今仍受國內外史學界推崇。其他的註釋著作《後漢書集解》、《新舊唐書合註》等也頗見功力,被後代史學史專傢評為“王氏所作補註、集解諸作,都是校註書中標準的著作。”)匯集唐以後四十多傢意見作成的《漢書補註》。這些註釋,對於《漢書》中的字音、字義和史實等均有詳細考證,為我們閱讀《漢書》提供了便利,成為今天使用《漢書》的重要工具。另外,近人楊樹達的《漢書管窺》及《漢書補註補正》,都可以參考閱讀。
  顔師古以上所列名單及說明有不妥之處。首先,荀悅似不應列入。荀悅曾依《左傳》體改編《漢書》為《漢紀》,但並未註釋《漢書》。姚振宗《後漢藝文志》所載《漢書》註釋傢不收荀悅,應該說是合理的。其次,顔師古排列名單是以註釋傢生活時代為順序的。按此,荀悅應在服虔、應劭之後,而不能居於首位。最後,鄧展、文穎後所謂“魏建安中”雲雲是錯誤的。顧炎武就此批評道:“建安乃漢獻帝年號,雖政出曹氏,不得遽名以魏。”
  拋開這些不論,可以看到以下幾點:第一、以上註釋傢,自漢末應劭以下至東晉郭璞之間,多數人往往事跡無聞,正如顔師古在《序例》中說:“諸傢註釋,雖見名氏,至於爵裏,頗或難知。”這與東漢有很大不同。東漢的註釋傢如延篤、服虔、應劭等均見諸史傳,屬當時一流的學者。建安以後衆多註釋傢事跡無聞,學術地位不高。這似乎說明對史書的註釋已非學術主流。第二,按時代而論,註釋傢以漢魏時期為主。荀悅以下至韋昭17人均屬這一時期。西晉衹有晉灼、劉寶、臣瓚三傢,東晉衹有郭璞、蔡謨兩傢。郭璞“止註《相如傳序》及遊獵詩賦,”而蔡謨衹是“全取臣瓚一部散入《漢書》”,貢獻無多。按《敘例》所說,晉代註釋傢的工作是以集解為主:
  《漢書》舊無批註,唯服虔、應劭等各為音義,自別施行。至典午中朝,爰有晉灼,集為一部,凡十四捲,又頗以意增益,時辯前人當否,號曰《漢書集註》。屬永嘉喪亂,金行播遷,此書雖存,不至江左。是以爰自東晉迄於梁陳,南方學者皆弗之見。有臣瓚者,莫知氏族,考其時代,亦在晉初,又總集諸傢音義,稍以己之所見,續厠其末,舉駁前說,喜引《竹書》,自謂甄明,非無差爽,凡二十四捲,分為兩帙。今之《集解音義》則是其書,而後人見者不知臣瓚所作,乃謂之應劭等《集解》。王氏《七志》、阮氏《七錄》,並題雲然,斯不審耳。
  這段說明頗為重要。按《隋書·經籍志》載,應劭着有《漢書集解音義》二十四捲。《後漢書》48《應奉傳附應劭傳》亦稱劭“集解《漢書》”。可是若按《敘例》說,應劭並未集解《漢書》,作集解的是西晉的“臣瓚”,應劭的註釋應稱為《漢書音義》。姚振宗不同意顔師古的說法。他在《後漢藝文志》中說:“按顔氏言《七志》、《七錄》已然,則自宋及梁由來已久,亦何至一誤再誤?至唐初修志猶未刊正,而五代人、宋人修唐書又復遞相沿誤?揆諸事理,或不盡然。疑應書、瓚書捲數相同,顔監但見瓚書,不見應書,故有是言耳。”姚氏的懷疑雖有道理,但終無證據,顔氏之說不可輕易否定。《敘例》為應劭書特作說明,應該是有根據的。此外,應劭之前可以確認為《漢書》作註的衹有服虔一傢,應劭似不具備作集解的條件。如果這樣解釋可以成立,則集解《漢書》是西晉纔出現的。王鳴盛推測:“大約晉灼於服、應外,添入伏儼、劉德、鄭氏、李斐、李奇、鄧展、文穎、張揖、蘇林、張晏、如淳、孟康、項昭、韋昭十四傢。臣瓚於晉所采外添入劉寶一傢。”晉代的的集解可以視之為對漢魏時期衆多的註釋所做的總結。註釋減少了,總結性的集解一再出現,這些都是學術將變的徵兆。
  有關《漢書》的重要考訂之作,有如下數種:清王念孫《讀漢書雜志》,清瀋欽韓《漢書疏證》,清周壽昌《漢書註校補》,清錢大昭《漢書辨疑》,清朱一新《漢書管見》,清瀋傢本《漢書瑣言》,近人楊樹達《漢書窺管》,近人陳直《漢書新證》。
  王、周之作,長於音訓文義。二瀋、錢、朱諸氏精於考證。楊樹達之訓詁校勘也頗有可取。惟陳直別開生面,係統利用居延和敦煌漢簡、漢碑、秦漢銅器、漆器等古器物文字,秦漢印璽、封泥和瓦當等文字,以作新證,多所發明。其中對《百官公卿表》的發伏疏證,尤為精當。
  此外,金少英《漢書食貨志集釋》是研究漢代經濟的重要參考書。岑仲勉的《漢書西域傳地裏校釋》則是研討西域地名沿革的必讀書。
  清末王先謙集六十七傢考訂之作的精華,撰《漢書補註》。其個人發明雖不多,但綜合抉擇能力極強,成就斐然,至今無可替代,是閱讀《漢書》最基本的參考書。其缺點是對錢大昭、周壽昌諸人之精說,采摭均有未備。所以清代學者的考訂之書仍不可輕廢,而近現代學者的新成果,更需格外重視。
  清人有關《漢書》表志的校補之作甚多,成就亦較大。有代表性的佳作多收入《二十五史補編》及《史記漢書諸表訂補十種》二書中。其中夏燮《校書八表》、梁玉繩《人表考》、楊守敬《漢書地理志補校》、姚振宗《漢書藝文志拾補》最為重要
  
  補:其他考訂著作一覽
  漢書糾謬(漢伏儼撰清陳蜚聲輯)伏氏佚書九種本
  漢書佚文(清王仁俊輯)二十五史三編第3册第889頁
  漢書許義1(清汪仁俊輯)上海圖書館藏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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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書舊註1(清王仁俊輯)上海圖書館藏稿本
  漢書音義3(隋蕭該撰清臧庸輯)拜經堂叢書本附敘錄木犀軒叢書本附補遺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隋蕭該第29-58頁光緒24年刻本
  漢書音義1(隋蕭該撰清蔡壽昌輯)未見傳本,蛻石文抄有序
  漢書音義1(隋蕭該撰清王仁俊輯)上海圖書館藏稿本
  漢書古義考1(清侯鄴)販書偶記著錄稿本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1-28頁清抄本
  漢書古字1捲音義異同1(清王念孫)稷香館叢書本
  漢書古字類1(清郭夢星)寶樹堂遺書本
  漢書書後2(明吳應箕)見毀禁書目漢書辯註4(清方世舉)原刊巾箱本
  漢書疏證(失名)日本影印稿本書目答問雲,杭世駿漢書疏證未見傳本,疑即此書。
  漢書正誤4(清王峻)虞山王氏頤慶堂傢刊本日本影印本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393-448頁傳抄本
  讀漢書雜志16(清王念孫)讀書雜志本末捲為連語文泱:二十五史三編第3册第1-238頁
  漢書顔註拾遺(清趙一清)清吟閣書目、振綺堂書目均著錄
  漢書註(清郝懿行)見郝氏遺書目
  漢書註拾遺(失名)稽瑞樓書目著錄抄本1册
  漢書疏證36(清瀋欽韓)浙江書局刊本自序未刊,見幼學堂集。此書與後漢書疏證,均有脫誤。原稿今藏上海圖書館,可資勘正。
  漢書辨疑22(清錢大昭)嘉興瀋氏銅熨鬥齋刊本廣雅書局刊本史學叢書一集影印廣雅本叢書集成第161-164册二十五史三編第3册第239-330頁,分册目錄誤題錢大昕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59-220頁廣雅本
  漢書考異(錢大昕)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221-258頁暢園抄本,泱據印象以為即廿二史考異捲6(1)下
  漢書拾遺1(清劉臺拱)劉端臨遺書捲7二十五史三編第3册第331-335頁題漢學拾遺
  漢書刊誤1(清石韞玉)獨學廬全稿本
  漢書校證24(清史學海)科學圖書館有抄本,缺捲6-13及22-24.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259-292頁傳抄本
  漢書正訛(清江其竜)見林茂春史記拾遺引用書目
  漢書校語(清林茂春)販書偶記著錄稿本
  宋槧漢書殘本考異(清錢泰吉)北京大學藏稿本據拜經樓藏殘宋本校,見曝書雜記上
  漢書管見4(清朱一新)拙盦叢稿本二十五史三編第3册第336-449頁
  漢書讀12捲捲首1捲辨字2捲常談2(清張恕)四明叢書七集本
  校讀漢書札記1(清許玉)蘇州圖書館藏稿本
  漢書註考證(何若瑤)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549-560頁廣雅本
  讀漢書日記四種(清王肇釗、鳳曾敘、徐鴻鈞、朱錦綬)學古堂日記本二十四史訂補第3册王肇釗第119頁、鳳曾敘第127頁、徐鴻鈞第133頁、朱錦綬第141頁、瀋惟賢第163頁
  前漢書考證1(清何若瑤)何宮贊遺書本廣雅書局刊本
  漢書註校補56(清周壽昌)光緒10年思益堂刊本廣雅書局刊本史學叢書一集影印廣雅本叢書集成第60-69册二十五史三編第3册第450-690頁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561-988頁清刻本
  漢書補註7(清王榮商)光緒17年自刊本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989-?頁清刻本
  讀漢書札記1(清陳錦堂)販書偶記著錄稿本
  漢書札記7(清李慈銘)1928年北京圖書館鉛印本二十五史三編第3册第691-710頁
  漢書補註訂誤(周正權)二十四史訂補第3册第59-220頁楚風樓雜著之一
  讀前漢書斠文1(失名)北京大學藏鈔本,首題自然之室雜述二
  漢書補註100(清王先謙)光緒26年自刊本1916年上海同文圖書館影印本上海文瑞樓石印本文泱:商務印書館鉛印斷句本,中華書局影印光緒年虛受堂刊本
  漢書校勘札記100(清劉光蕡等)陝甘味經書院刊本
  漢書箋遺12(近人楊昭儁)北京大學藏稿本
  讀漢書札記(楊樹達)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471-542頁民國印本
  讀漢書札記1(近人寧調元)鉛印太一遺書本二十四史訂補第2册第543-548頁民國4年印本
  漢書補註補正6(近人楊樹達)1925年商務印書館鉛印本二十四史訂補第3册第21-76頁民國14年商務初印本
  漢書窺管(近人楊樹達)1955年科學出版社鉛印本即據漢書補註補正擴充而成
  漢書新證(今人陳直)1957年天津人民出版社鉛印本
  漢書引經札記(清朱為弼)上海圖書館藏稿本
  漢書引經異文錄證6(清繆佑孫)光緒11年刊本二十五史三編第3册第711-745頁二十四史訂補第3册第201-276頁
  漢書八表註10(清錢坫)見江蘇采輯書目及書目答問
  校漢書八表8(清夏燮)光緒16年傢刊本文淵樓叢書影印本二十五史補編重校本據光緒庚寅刊本
  
  繼司馬遷撰寫《史記》之後,班固撰寫了《漢書》。班固,字孟堅,扶風安陵人,生於東漢光武帝建武八年。父親班彪是一個史學家,曾作《後傳》六十五篇來續補《史記》。《漢書》就是在《後傳》的基礎上完成的。和帝永元元年,班固隨從車騎將軍竇憲出擊匈奴,參預謀議。後因事入獄,永元四年死在獄中。那時《漢書》還有八表和《天文志》沒有寫成,漢和帝叫班固的妹妹班昭補作,馬續協助班昭作了《天文志》。班昭是“二十四史”中絶無僅有的女作者。
  
  《漢書》包括本紀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列傳七十篇,共一百篇,後人劃分為一百二十捲。它的記事始於漢高帝劉邦元年,終於王莽地皇四年。
  
  《漢書》的體例與《史記》相比,已經發生了變化。《史記》是一部通史,《漢書》則是一部斷代史。《漢書》把《史記》的“本紀”省稱“紀“,“列傳”省稱“傳”,“書”改曰“志”,取消了“世傢”,漢代勳臣世傢一律編入傳。這些變化,被後來的一些史書沿襲下來。
  
  《漢書》記載的時代與《史記》有交叉,漢武帝中期以前的西漢歷史,兩書都有記述。這一部分,《漢書》常常移用《史記》。但由於作者思想境界的差異和材料取捨標準不盡相同,移用時也有增刪改易。
  
  《漢書》新增加了《刑法志》、《五行志》、《地理志》、《藝文志》。《刑法志》第一次係統地敘述了法律制度的沿革和一些具體的律令規定。《地理志》記錄了當時的郡國行政區劃、歷史沿革和戶口數字,有關各地物産、經濟發展狀況、民情風俗的記載更加引人註目。《藝文志》考證了各種學術別派的源流,記錄了存世的書籍,它是我國現存最早的圖書目錄。《食貨志》是由《平準書》演變來的,但內容更加豐富了。它有上下兩捲,上捲談“食”,即農業經濟狀況;下捲論“貨”,即商業和貨幣的情況,是當時的經濟專篇。
  
  《漢書》八表中有一篇《古今人表》,從太昊帝記到吳廣,有“古”而無“今”,因此引起了後人的譏責。後人非常推崇《漢書》的《百官公卿表》,這篇表首先講述了秦漢分官設職的情況,各種官職的權限和俸祿的數量,然後用分為十四級、三十四官格的簡表,記錄漢代公卿大臣的升降遷免。它篇幅不多,卻把當時的官僚制度和官僚的變遷清清楚楚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從思想內容來看,《漢書》不如《史記》。班固曾批評司馬遷“論是非頗謬於聖人“。這集中反映了兩人的思想分歧。所謂“聖人”,就是孔子。司馬遷不完全以孔子思想作為判斷是非的標準,正是值得肯定的。而班固的見識卻不及司馬遷。從司馬遷到班固的這一變化,反映了東漢時期儒傢思想作為封建正統思想,已在史學領域立穩了腳根。《漢書》喜用古字古詞,比較難讀。
漢書敘例
  唐正議大夫行秘書少監琅邪縣開國子顔師古撰
  儲君體上哲之姿,膺守器之重,俯降三善,博綜九流,觀炎漢之餘風,究其終始,懿孟堅之述作,嘉其宏贍,以為服、應曩說疏紊尚多,蘇晉衆傢剖斷蓋?,蔡氏纂集尤為抵牾,自茲以降,衊足有雲。悵前代之未周,愍將來之多惑,顧召幽仄,俾竭芻蕘,匡正睽違,激揚鬱滯,將以博喻冑齒,遠覃邦國,弘敷錦帶,啓導青衿。麯稟宏規,備蒙嘉惠,增榮改觀,重價流聲。鬥筲之材,徒思罄力,駑蹇之足,終慚遠緻。歲在重光,律中大呂,是謂涂月,其書始就。不恥狂簡,輒用上聞,粗陳指例,式存揚榷。
  漢書舊無註解,唯服虔、應劭等各為音義,自別施行。至典午中朝,爰有晉灼,集為一部,凡十四捲,又頗以意增益,時辯前人當否,號曰漢書集註。屬永嘉喪亂,金行播遷,此書雖存,不至江左。是以爰自東晉迄於梁、陳,南方學者皆弗之見。有臣瓚者,莫知氏族,考其時代,亦在晉初,又總集諸傢音義,稍以己之所見,續厠其末,舉駁前說,喜引竹書,自謂甄明,非無差爽,凡二十四捲,分為兩帙。今之集解音義則是其書,而後人見者不知臣瓚所作,乃謂之應劭等集解。王氏七志,阮氏七錄,並題雲然,斯不審耳。學者又斟酌瓚姓,附着安施,或云傅族,既無明文,未足取信。蔡謨全取臣瓚一部散入漢書,自此以來始有註本。但意浮功淺,不加隱括,屬輯乖舛,錯亂實多,或乃離析本文,隔其辭句,穿鑿妄起。職此之由,與未註之前大不同矣。謨亦有兩三處錯意,然於學者竟無弘益。
  漢書舊文多有古字,解說之後屢經遷易,後人習讀,以意刊改,傳寫既多,彌更淺俗。今則麯核古本,歸其真正,一往難識者,皆從而釋之。
  古今異言,方俗殊語,末學膚受,或未能通,意有所疑,輒就增損,流遁忘返,穢濫實多。今皆刪削,剋復其舊。
  諸表列位,雖有科條,文字繁多,遂致舛雜。前後失次,上下乖方,昭穆參差,名實虧廢。今則尋文究例,普更刊整,澄蕩愆違,審定阡陌,就其區域,更為局界,非止尋讀易曉,庶令轉寫無疑。
  禮樂歌詩,各依當時律呂,修短有節,不可格以恆例。讀者茫昧,無復識其斷章,解者支離,又乃錯其句韻,遂使一代文采,空韞精奇,纍葉鑽求,罕能通習。今並隨其麯折,剖判義理,歷然易曉,更無疑滯,可得諷誦,開心順耳。
  凡舊註是者,則無間然,具而存之,以示不隱。其有指趣略舉,結約未伸,衍而通之,使皆備悉。至於詭文僻見,越理亂真,匡而矯之,以祛惑蔽。若泛說非當,蕪辭競逐,苟出異端,徒為煩冗,祗穢篇籍,蓋無取焉。舊所闕漏,未嘗解說,普更詳釋,無不洽通。上考典謨,旁究蒼雅,非苟臆說,皆有援據。六藝殘缺,莫睹全文,各自名傢,揚鑣分路。是以嚮、歆、班、馬、仲舒、子云所引諸經或有殊異,與近代儒者訓義弗同,不可追駁前賢,妄指瑕纇,麯從後說,苟會扃塗。今則各依本文,敷暢厥指,非不考練,理固宜然,亦猶康成註禮,與其書、易相偝,元凱解傳,無係毛、鄭詩文。以類而言,其意可了。爰自陳、項,以訖哀、平,年載既多,綜緝斯廣,所以紀傳表志時有不同,當由筆削未休,尚遺秕稗,亦為後人傳授,先後錯雜,隨手率意,遂有乖張。今皆窮波討源,構會甄釋。
  字或難識,兼有藉音,義指所由,不可暫闕。若更求諸別捲,終恐廢於披覽。今則各於其下,隨即翻音。至如常用可知,不涉疑昧者,衆所共曉,無煩翰墨。
  近代註史,競為該博,多引雜說,攻擊本文,至有詆訶言辭,掎摭利病,顯前修之紕僻,騁己識之優長,乃效矛盾之仇讎,殊乖粉澤之光潤。今之註解,翼贊舊書,一遵軌轍,閉絶歧路。
  諸傢註釋,雖見名氏,至於爵裏,頗或難知。傳無所存,具列如左:
  荀悅字仲豫,潁川人,後漢秘書監。撰漢紀三十捲,其事皆出漢書。
  服虔字子慎,滎陽人,後漢尚書侍郎,高平令,九江太守。初名重,改名袛,後定名虔。
  應劭字仲瑗,一字仲援,一字仲遠。汝南南頓人,後漢蕭令,御史營令,泰山太守。
  伏儼字景宏,琅邪人。
  劉德,北海人。
  鄭氏,晉灼音義序雲不知其名,而臣瓚集解輒雲鄭德。既無所據。今依晉灼但稱鄭氏耳。
  李斐,不詳所出郡縣。
  李奇,南陽人。
  鄧展,南陽人,魏建安中為奮威將軍,封高樂鄉侯。
  文穎字叔良,南陽人,後漢末荊州從事,魏建安中為甘陵府丞。
  張揖字稚讓,清河人,一云河間人。魏太和中為博士。止解司馬相如傳一捲。
  蘇林字孝友,陳留外黃人,魏給事中領秘書監,散騎常侍,永安衛尉,太中大夫,黃初中遷博士,封安成亭侯。
  張晏字子博,中山人。
  如淳,馮翊人,魏陳郡丞。
  孟康字公休,安平廣宗人,魏散騎常侍,弘農太守,領典農校尉,勃海太守,給事中,散騎侍郎,中書令,後轉為監,封廣陵亭侯。
  項昭,不詳何郡縣人。
  韋昭字弘嗣,吳郡雲陽人,吳朝尚書郎,太史令,中書郎,博士祭酒,中書僕射,封高陵亭侯。
  晉灼,河南人,晉尚書郎。
  劉寶字道真,高平人,晉中書郎,河內太守,御史中丞,太子中庶子,吏部郎,安北將軍。侍皇太子講漢書,別有駁義。
  臣瓚,不詳姓氏及郡縣。
  郭璞字景純,河東人,晉贈弘農太守。止註相如傳序及遊獵詩賦。
  蔡謨字道明,陳留考城人,東晉侍中五兵尚書,太常領秘書監,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領徐州刺史,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揚州牧,侍中司徒不拜,贈侍中司空,謚文穆公。
  崔浩字伯深,清河人,後魏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司徒,封東郡公。撰荀悅漢紀音義。
漢書捲一上高帝紀第一上
  師古曰:「紀,理也,統理衆事而係之於年月者也。」
  高祖,〔一〕沛豐邑中陽裏人也,〔二〕姓劉氏。〔三〕母媼〔四〕嘗息大澤之陂,〔五〕夢與神遇。〔六〕是時雷電晦冥,〔七〕父太公往視,則見交竜於上。已而有娠,〔八〕遂産高祖。
  〔一〕荀悅曰:「諱邦,字季。邦之字曰國。」張晏曰:「禮謚法無『高』,以為功最高而為漢帝之太祖,故特起名焉。」師古曰:「邦之字曰國者,臣下所避以相代也。」
  〔二〕應劭曰:「沛,縣也。豐,其鄉也。」孟康曰:「後沛為郡而豐為縣。」師古曰:「沛者,本秦泗水郡之屬縣。豐者,沛之聚邑耳。方言高祖所生,故舉其本稱以說之也。此下言『縣鄉邑告喻之』,故知邑係於縣也。」
  〔三〕師古曰:「本出劉纍,而范氏在秦者又為劉,因以為姓。」
  〔四〕文穎曰:「幽州及漢中皆謂老嫗為媼。」孟康曰:「媼,母別名,音烏老反。」師古曰:「媼,女老稱也,孟音是矣。史傢不詳着高祖母之姓氏,無得記之,故取當時相呼稱號而言也。其下王媼之屬,意義皆同。至如皇甫謐等妄引讖記,好奇騁博,強為高祖父母名字,皆非正史所說,蓋無取焉。寧有劉媼本姓實存,史遷肯不詳載?即理而言,斷可知矣。他皆類此。」
  〔五〕師古曰:「蓄水曰陂。蓋於澤陂堤塘之上休息而寢寐也。陂音彼皮反。」
  〔六〕師古曰:「遇,會也。不期而會曰遇。」
  〔七〕師古曰:「晦冥皆謂暗也。言大雷電而云霧晝暗。」
  〔八〕應劭曰:「娠,動,懷任之意。左傳曰邑薑方娠。」孟康曰:「娠音身,漢史身多作娠,古今字也。」師古曰:「孟說是也。漢書皆以娠為任身字。『邑薑方震』,自為震動之字,不作娠。」
  高祖為人,隆準而竜顔,〔一〕美須髯,〔二〕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三〕寬仁愛人,意豁如也。〔四〕常有大度,不事傢人生産作業。及壯,試吏,〔五〕為泗上亭長,〔六〕廷中吏無所不狎侮〔七〕。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八〕時飲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怪。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倍。〔九〕及見怪,歲竟,此兩傢常折券棄責。〔一〇〕
  〔一〕服虔曰:「準音拙。」應劭曰:「隆,高也。準,頰權準也。顔,顙也。」李斐曰:「準,鼻也。」文穎曰:「音準的之準。」晉灼曰:「戰國策雲『眉目準(頰)〔頞〕權衡』,史記秦始皇蜂目長準。李說文音是也。」師古曰:「頰權?字,豈當藉準為之?服音應說皆失之。」
  〔二〕師古曰:「在頤曰須,在頰曰髯。髯音人占反。」
  〔三〕師古曰:「今中國通呼為黶子,吳楚俗謂之志。志者,記也。」
  〔四〕師古曰:「豁然開大之貌,音呼活反。」
  〔五〕應劭曰:「試用補吏。」
  〔六〕師古曰:「秦法十裏一亭。亭長者,主亭之吏也。亭謂停留行旅宿食之館。」
  〔七〕師古曰:「廷中,郡府廷之中。廷音定。他皆類此。」
  〔八〕如淳曰:「武,姓也。俗謂老大母為阿負。」師古曰:「劉嚮列女傳云『魏麯沃負者,魏大夫如耳之母也』。此則古語謂老母為負耳。王媼,王傢之媼也。武負,武傢之母也。貰,賒也,李登、呂忱並音式製反,而今之讀者謂與射同,乃引地名射陽其字作貰以為證驗,此說非也。假令地名為射,自是假藉,亦猶鮦陽音紂,蓮勺音酌,當時所呼,別有意義,豈得即定其字以為正音乎?」
  〔九〕如淳曰:「讎,亦售也。」
  〔一〇〕師古曰:「以簡牘為契券,既不徵索,故折毀之,棄其所負。」
  高祖常繇鹹陽,〔一〕縱觀秦皇帝,〔二〕喟然大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矣9〔三〕
  〔一〕應劭曰:「繇者,役也。」文穎曰:「鹹陽,今渭北渭城是也。」師古曰:「鹹陽,秦所都。繇讀曰傜,古通用字。」
  〔二〕師古曰:「縱,放也。天子出行,放人令觀。觀音工喚反。」
  〔三〕師古曰:「喟,嘆息貌。大息言其嘆息之大。喟音丘位反。」
  單父人呂公〔一〕善沛令,闢仇,從之客,因傢焉。〔二〕沛中豪傑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三〕蕭何為主吏,〔四〕主進,〔五〕令諸大夫曰:「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六〕高祖為亭長,素易諸吏,〔七〕乃紿為謁曰「賀錢萬」,〔八〕實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九〕呂公者,好相人,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上坐。〔一〇〕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諸客,遂坐上坐,無所詘。〔一一〕酒闌,〔一二〕呂公因目固留高祖。〔一三〕竟酒,後。呂公曰:「臣少好相人,〔一四〕相人多矣,無如季相,願季自愛。臣有息女,願為箕帚妾。」〔一五〕酒罷,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與貴人。〔一六〕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卒與高祖。〔一七〕呂公女即呂後也,生孝惠帝、魯元公主〔一八〕。
  〔一〕孟康曰:「單音善。父音甫。」師古曰:「地理志山陽縣也。」
  〔二〕師古曰:「與沛令相善,因闢仇亡匿,初就為客,後遂傢沛也。仇,讎也,音求。」
  〔三〕師古曰:「以禮物相慶曰賀。」
  〔四〕孟康曰:「主吏,功曹也。」
  〔五〕文穎曰:「主賦斂禮進,為之帥也。」鄭氏曰:「主賦斂禮錢也。」師古曰:「進者,會禮之財也。字本作贐,又作贐,音皆同耳。古字假藉,故轉而為進。贐又音纔忍反。陳遵傳云陳遂與宣帝博,數負進,帝後詔雲可以償博進未。其進雖有別解,然而所賭者之財疑充會食,義又與此通。」
  〔六〕師古曰:「令,號令也。大夫,客之貴者總稱耳。」
  〔七〕師古曰:「素,故也,謂舊時也。易,輕也,音弋豉(也)〔反〕。」
  〔八〕應劭曰:「紿,欺也。」師古曰:「為謁者,書刺自言爵裏,若今參見尊貴而通名也。蓋當時自陳姓名,並列賀錢數耳。紿音徒在反。」
  〔九〕師古曰:「以其錢多,故特禮之。」
  〔一〇〕師古曰:「上坐,尊處也。令於尊處坐。上坐音纔臥反,次下亦同。」
  〔一一〕師古曰:「詘,麯懾也,音丘勿反。」
  〔一二〕文穎曰:「闌言希也。謂飲酒者半罷半在,謂之闌。」
  〔一三〕師古曰:「不欲對坐者顯言,故動目而留之。」
  〔一四〕張晏曰:「古人相與語多自稱臣,自卑下之道也,若今人相與言自稱僕也。」
  〔一五〕師古曰:「息,生也。言己所生之女。」
  〔一六〕師古曰:「奇,異也。謂顯而異之,而嫁於貴人。」
  〔一七〕師古曰:「卒,終也。」
  〔一八〕服虔曰:「元,長也。食邑於魯。」韋昭曰:「元,謚也。」師古曰:「公主,惠帝之姊也,以其最長,故號曰元。呂後謂高帝曰張王以魯元故不宜有謀,齊悼惠王尊魯元公主為太後,當時並已謂之元,不得為謚也。韋說失之。」
  高祖嘗告歸之田。〔一〕呂後與兩子居田中,有一老父過請飲,呂後因餔之。〔二〕老父相後曰:「夫人天下貴人也。」令相兩子,見孝惠帝,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三〕相魯元公主,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捨來,呂後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乃追及,問老父。老父曰:「鄉者夫人兒子皆以君,〔四〕君相貴不可言。」高祖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五〕及高祖貴,遂不知老父處。
  〔一〕服虔曰:「告音如嗥呼之嗥。」李斐曰:「休謁之名,吉曰告,兇曰寧。」孟康曰:「古者名吏休假曰告。告又音嚳。漢律,吏二千石有予告,有賜告。予告者,在官有功最,法所當得也。賜告者,病滿三月當免,天子優賜其告,使得帶印綬將官屬歸傢治玻至成帝時,郡國二千石賜告不得歸傢。至和帝時,予賜皆絶。」師古曰:「告者,請謁之言,謂請休耳。或謂之謝,謝亦告也。假為嗥嚳二音,並無別義,固當依本字以讀之。左氏傳曰『韓獻子告老』,禮記曰『若不得謝』。漢書諸雲謝病皆同義。」
  〔二〕師古曰:「餔食之餔,屈原曰『餔其糟』是也。以食食人亦謂之餔,國語曰『國中童子無不餔也』,呂氏春秋曰『下壺飧以餔之』,是也。父本請飲,後因食之,故言餔也。餔音必鬍反。」
  〔三〕師古曰:「言因有此男,故大貴。」
  〔四〕如淳曰:「言並得君之貴相也。以或作似。」師古曰:「如說非也。言夫人及兒子以君之故,因得貴耳,不當作似也。鄉讀曰嚮。」
  〔五〕師古曰:「誠,實也。」
  高祖為亭長,乃?竹皮為冠,令求盜之薛治,〔一〕時時冠之,〔二〕及貴常冠,所謂「劉氏冠」也。〔三〕
  〔一〕應劭曰:「以竹始生皮作冠,今鵲尾冠是也。求盜者,亭卒。舊時亭有兩卒,一為亭父,掌開閉埽除,一為求盜,掌逐捕盜賊。薛,魯國縣也,有作冠師,故往治之。」文穎曰:「高祖居貧志大,取其約省,與衆有異。」韋昭曰:「竹皮,竹筠也。今南夷取竹幼時績以為帳。」師古曰:「之,往也。竹皮,筍皮,謂筍上所解之籜耳,非竹筠也。今人亦往往為筍皮巾,古之遺製也。韋說失之。?,古以字。籜音托。」
  〔二〕師古曰:「愛珍此冠,休息之暇則冠之。」
  〔三〕師古曰:「後遂號為『劉氏冠』者,即此冠也。後詔曰『爵非公乘以上不得冠劉氏冠』者。即此冠。」
  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驪山,〔一〕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二〕到豐西澤中亭,止飲,〔三〕夜皆解縱所送徒。〔四〕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9〔五〕徒中壯士願從諸十餘人。高祖被酒,〔六〕夜徑澤中,〔七〕令一人行前。〔八〕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願還。」高祖醉,曰:「壯士行,何畏9乃前,拔劍斬蛇。蛇分為兩,道開。行數裏,醉睏臥。後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嫗何哭,嫗曰:「人殺吾子。」人曰:「嫗子何為見殺?」嫗曰:「吾子,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者赤帝子斬之〔九〕,故哭。」人乃以嫗為不誠,〔一〇〕欲苦之,〔一一〕嫗因忽不見。〔一二〕後人至,高祖覺。〔一三〕告高祖,高祖乃心獨喜,自負。〔一四〕諸從者日益畏之。
  〔一〕應劭曰:「秦始皇葬於驪山,故郡國送徒士往作。」文穎曰:「在新豐南。」項氏曰:「故驪戎國也。」
  〔二〕師古曰:「度音徒各反。比音必寐反。他皆類此。」
  〔三〕師古曰:「豐邑之西,其亭在澤中,因以為名。」
  〔四〕師古曰:「縱,放也。」
  〔五〕師古曰:「逝,往也。」
  〔六〕師古曰:「被,加也。被酒者,為酒所加。被音皮義反。」
  〔七〕師古曰:「徑,小道也。言從小道而行,於澤中過,故其下曰有大蛇當徑。」
  〔八〕師古曰:「行,案行也,音鬍更反。」
  〔九〕應劭曰:「秦襄公自以居西,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至獻公時櫟陽雨金,以為瑞,又作畦畤,祠白帝。少昊,金德也。赤帝堯後,謂漢也。殺之者,明漢當滅秦也。」
  〔一〇〕師古曰:「謂所言不實。」
  〔一一〕蘇林曰:「欲困苦辱之。」師古曰:「今書苦字或作笞。笞,擊也,音醜之反。」
  〔一二〕師古曰:「見音鬍電反。他皆類此。」
  〔一三〕師古曰:「覺謂寢寐而寤也,音功效反。」
  〔一四〕應劭曰:「負,恃也。」
  秦始皇帝嘗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東遊以猒當之。〔一〕高祖隱於芒、碭山澤間,〔二〕呂後與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後曰:「季所居上常有雲氣,故從往常得季。」〔三〕高祖又喜。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一〕師古曰:「猒,塞也,音一涉反。」
  〔二〕應劭曰:「芒屬沛國,碭屬梁國,二縣之界有山澤之固,故隱其間。」蘇林曰:「芒音忙遽之忙。碭音唐。」師古曰:「碭亦音宕。所言屬沛國、梁國者,皆是註釋之人據見在所屬,非必本當時稱號境界。他皆類此。」
  〔三〕師古曰:「言隨雲氣所在而求得之。」
  秦二世元年〔一〕秋七月,陳涉起蘄,〔二〕至陳,自立為楚王,〔三〕遣武臣、張耳、陳餘略趙地。〔四〕八月,武臣自立為趙王。郡縣多殺長吏以應涉。九月,沛令欲以沛應之。掾、主吏蕭何、曹參曰:〔五〕「君為秦吏,今欲背之,帥沛子弟,恐不聽。願君召諸亡在外者,〔六〕可得數百人,因以劫衆,〔七〕衆不敢不聽。」乃令樊噲召高祖。〔八〕高祖之衆已數百人矣。
  〔一〕應劭曰:「始皇欲以一至萬,示不相襲。始者一,故稱二世。」
  〔二〕蘇林曰:「蘄音機,縣名,屬沛國。」
  〔三〕李奇曰:「秦滅楚,楚人怨秦,故涉因民之欲,自稱楚王,從民望也。」
  〔四〕師古曰:「凡言略地者,皆謂行而取之,用功力少。」
  〔五〕師古曰:「曹參為掾,蕭何為主吏。」
  〔六〕師古曰:「時苦秦虐政,賦役煩多,故有逃亡闢吏。」
  〔七〕師古曰:「劫謂威脅之。」
  〔八〕師古曰:「噲音快。」
  於是樊噲從高祖來。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一〕欲誅蕭、曹。蕭、曹恐,逾城保高祖。〔二〕高祖乃書帛射城上,與沛父老曰:「天下同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諸侯並起,今屠沛。〔三〕沛今共誅令,擇可立立之,以應諸侯,即室傢完。〔四〕不然,父子俱屠,無為也。」父老乃帥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高祖,欲以為沛令。高祖曰:「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五〕(令)〔今〕置將不善,一敗塗地。〔六〕吾非敢自愛,恐能薄,〔七〕不能完父兄子弟。〔八〕此大事,願(吏)〔更〕擇可者。」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九〕後秦種族其傢,〔一〇〕盡讓高祖。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奇怪,當貴,且卜筮之,莫如劉季最吉。」高祖數讓。衆莫肯為,〔一一〕高祖乃立為沛公。〔一二〕祠黃帝,祭蚩尤於沛廷,〔一三〕而釁鼓旗。〔一四〕幟皆赤,〔一五〕由所殺蛇白帝子,(所)殺者赤帝子故也。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得三千人。
  〔一〕師古曰:「城守者,守其城也。守音狩。他皆類此。」
  〔二〕師古曰:「保,安也,就高祖以自安。」
  〔三〕師古曰:「屠謂破取城邑,誅殺其人,如屠六畜然。」
  〔四〕師古曰:「完,全也。」
  〔五〕師古曰:「擾,亂也。」
  〔六〕師古曰:「一見破敗,即當肝腦塗地。」
  〔七〕師古曰:「能謂材也。能本獸名,形似熊,足似鹿,為物堅中而強力,故人之有賢材者,皆謂之能。」
  〔八〕師古曰:「鄉邑之人,老及長者父兄之行,少及幼者子弟之黨,故總而言之。」
  〔九〕師古曰:「就,成也。」
  〔一〇〕師古曰:「誅及種族也。」
  〔一一〕師古曰:「數音所角反。他皆類此。」
  〔一二〕孟康曰:「楚舊僭稱王,其縣宰為公。陳涉為楚王,沛公起應涉,故從楚製,稱曰公。」
  〔一三〕應劭曰:「黃帝戰於阪泉,以定天下。蚩尤亦古天子,好五兵,故祠祭之,求福祥也。」臣瓚曰:「孔子三朝記雲蚩尤庶人之貪者,非天子也。管仲曰『割廬山發而出水,金從之出,蚩尤受之以作劍戟』也。」師古曰:「瓚所引者同是大戴禮,出用兵篇,而非三朝記也。其餘則如應說。沛廷,沛縣之廷。」
  〔一四〕應劭曰:「釁,祭也。殺牲以血塗鼓釁呼為釁。」臣瓚曰:「禮記及大戴禮有釁廟之禮,皆無祭事。」師古曰:「許慎雲『釁,血祭也』,然即凡殺牲以血祭者皆為釁,安在其無祭事乎?又古人新成鐘鼎,亦必釁之,豈取釁呼為義?應氏之說亦未允也。呼音火亞反。」
  〔一五〕師古曰:「幟,慓也,音式志反。旗旗之屬,幟即總稱焉,史傢字或作識,或作志,音義皆同。」
  是月,項梁與兄子羽起吳。田儋與從弟榮、橫起齊,〔一〕自立為齊王。韓廣自立為燕王。魏咎自立為魏王。陳涉之將周章西入關,至戲,〔二〕秦將章邯距破之。〔三〕
  〔一〕服虔曰:「儋音負擔之擔。」師古曰:「音丁甘反。」
  〔二〕應劭曰:「章字文,陳人也。戲,弘農湖縣西界也。」孟康曰:「水名也。」蘇林曰:「在新豐東南三十裏。」師古曰:「戲在新豐東,今有戲水驛。其水本出藍田北界橫嶺,至此而北流入渭。孟、蘇說是。東越鄭及華陰數百裏,然始至湖西界,應說大失之矣。戲音許宜反。」
  〔三〕蘇林曰:「邯音酒酣之酣。」師古曰:「音下甘反。」
  秦二年十月,〔一〕沛公攻鬍陵、〔二〕方與,〔三〕還守豐。秦泗川監平將兵圍豐。〔四〕二日,出與戰,破之。令雍齒守豐。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薜。秦泗川守壯兵敗於薛,〔五〕走至戚,〔六〕沛公左司馬得殺之。〔七〕沛公還軍亢父,〔八〕至方與。趙王武臣為其將所殺。十二月,楚王陳涉為其禦莊賈所殺。魏人周市略地豐沛,使人謂雍齒曰:「豐,故梁徙也,〔九〕今魏地已定者數十城。齒今下魏,魏以齒為侯守豐;〔一〇〕不下,且屠豐。」雍齒雅不欲屬沛公,〔一一〕及魏招之,即反為魏守豐。〔一二〕沛公攻豐,不能齲沛公還之沛,怨雍齒與豐子弟畔之。
  
  〔一〕文穎曰:「十月,秦正月。始皇即位,周火德,以五勝之法勝火者水,秦文公獲黑竜,此水德之瑞,於是更名河為「德水」,十月為正月,謂建亥之月水得位,故以為歲首。」
  〔二〕鄧展曰:「屬山陽,章帝元和年改為鬍陵。」
  〔三〕鄭氏曰:「音房預,屬山陽郡。」
  〔四〕文穎曰:「泗川,今沛郡也,高祖更名沛。秦時御史監郡,若今刺史。平,其名也。」師古曰:「泗川郡川字或為水,其實一也。」
  〔五〕如淳曰:「秦並天下為三十六郡,置守、尉、監。此泗川有監有守。壯,其名也。」
  〔六〕鄭氏曰:「音憂戚之戚。」如淳曰:「音將毒反。」師古曰:「東海之縣也,讀如本字。」
  〔七〕師古曰:「得者,司馬之名。」
  〔八〕鄭氏曰:「亢音人相抗答,父音甫,屬任城郡。」
  〔九〕文穎曰:「晉大夫畢萬封魏,今河東河北縣是也。其後為秦所逼徙都,今魏郡魏縣是也。至文侯孫惠王,畏秦,復徙都大梁,今瀎儀縣大梁亭是也。故世或言魏惠王,或言梁惠王。至孫假為秦所滅,轉東徙於豐,故曰豐故梁徙也。」臣瓚曰:「史記及世本畢萬居魏,昭子徙安邑,文侯亦居之。汲郡古文雲惠王之六年自安邑遷於大梁。」師古曰:「魏不常都於魏郡魏縣,瓚說是也。其他則如文氏之釋。」
  〔一〇〕師古曰:「封為侯,因令守豐。」
  〔一一〕蘇林曰:「雅,素也。」
  〔一二〕師古曰:「為音於偽反。」
  正月,張耳等立趙後趙歇為趙王。〔一〕東陽寧君、秦嘉立景駒為楚王,〔二〕在留。〔三〕沛公往從之,道得張良,遂與俱見景駒,請兵以攻豐。時章邯從陳,別將〔四〕司馬將兵北定楚地,〔五〕屠相,〔六〕至碭。東陽寧君、沛公引兵西,與戰蕭西,〔七〕不利,還收兵聚留。二月,攻碭,三日拔之。〔八〕收碭兵,得六千人,與故合九千人。三月,攻下邑,拔之。〔九〕還擊豐,不下。四月,項梁擊殺景駒、秦嘉,止薛,沛公往見之。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一〇〕沛公還,引兵攻豐,拔之。雍齒奔魏。
  〔一〕鄭氏曰:「歇音遏絶之遏。」蘇林曰:「歇音毒歇。」師古曰:「依本字以讀之,不當藉音。」
  〔二〕文穎曰:「秦嘉,東陽郡人,為寧縣君。景駒,楚族。景,氏;駒,名也。」晉灼曰:「東陽,縣也。」臣瓚曰:「陳勝傳云『凌人秦嘉』,然即嘉非東陽人。嘉初起於郯,號大司馬,又不為寧縣君。東陽寧君自一人,秦嘉又一人。」師古曰:「東陽寧君及秦嘉二人是也。東陽者,為其所屬縣名。寧君者,姓寧,時號為君。」
  〔三〕師古曰:「留,縣名。」
  〔四〕如淳曰:「從陳涉將也。涉在陳,其將相別在他許,皆稱陳。」師古曰:「從謂追討也。尚書曰『夏師敗績,湯遂從之』。」
  〔五〕如淳曰:「,章邯司馬。」師古曰:「,古夷字。」
  〔六〕師古曰:「相,縣名。」
  〔七〕師古曰:「蕭縣之西。」
  〔八〕師古曰:「拔者,破城邑而取之,言若拔樹木,並得其根本也。」
  〔九〕師古曰:「下邑,縣名。」
  〔一〇〕蘇林曰:「五大夫,弟九爵名。以五大夫為將,凡十人。」
  五月,項羽拔襄城還。項梁盡召別將。〔一〕六月,沛公如薛,〔二〕與項梁共立楚懷王孫心為楚懷王。〔三〕章邯破殺魏王咎、齊王田儋於臨濟。〔四〕七月,大霖雨。〔五〕沛公攻亢父。章邯圍田榮於東阿。沛公與項梁共救田榮,大破章邯東阿。田榮歸,沛公、項羽追北,〔六〕至城陽,攻屠其城。軍濮陽東,復與章邯戰,又破之。
  〔一〕師古曰:「別將,謂小將別在他所者。」
  〔二〕師古曰:「如,往也。他皆類此。」
  〔三〕應劭曰:「六國為秦所並,楚最無罪,為百姓所思,故求其後,立為楚懷王,以祖謚為號,順民望也。」
  〔四〕師古曰:「破其軍而殺其身。」
  〔五〕師古曰:「雨三日以上為霖。」
  〔六〕服虔曰:「師敗曰北。」韋昭曰:「古背字也,背去而走也。」師古曰:「北,陰幽之處,故謂退敗奔走者為北。老子曰『萬物嚮陽而負陰』。許慎說文解字雲『北,乖也』。史記樂書曰『紂為朝歌北鄙之音』,『朝歌者不時,北者敗也,鄙者陋也』。是知北即訓乖,訓敗,無勞藉音。韋昭之徒並為妄矣。」
  章邯復振,〔一〕守濮陽,環水。〔二〕沛公、項羽去攻定陶。八月,田榮立田儋子市為齊王。定陶未下,沛公與項羽西略地至雍丘,與秦軍戰,大敗之,斬三川守李由。〔三〕還攻外黃,外黃未下。
  〔一〕李奇曰:「振,整也。」如淳曰:「振,起也,收散卒自振迅而起。」晉灼曰:「左氏雲『振廢滯』,如說是也。」
  〔二〕文穎曰:「决水以自環守為固也。」張晏曰:「依河水以自環繞作壘。」師古曰:「文說是也。環音宦。」
  〔三〕應劭曰:「三川,今河南郡也。由,李斯子。」韋昭曰:「有河、洛、伊,故曰三川也。」
  項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諫,不聽。秦益章邯兵。九月,章邯夜銜枚擊項梁定陶,〔一〕大破之,殺項梁。時連雨自七月至九月。沛公、項羽方攻陳留,聞梁死,士卒恐,乃與將軍呂臣引兵而東,徙懷王自盱臺都彭城。〔二〕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魏咎弟豹自立為魏王。後九月,〔三〕懷王並呂臣、項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為碭郡長,〔四〕封武安侯,將碭郡兵。以羽為魯公,封長安侯,呂臣為司徒,其父呂青為令尹。〔五〕
  〔一〕師古曰:「銜枚者,止言語歡囂,欲令敵人不知其來也。周官有銜枚氏。枚狀如箸,橫銜之,繣絜於項。繣者,結礙也。絜,繞也。蓋為結紐而繞項也。繣音獲。絜音頡。」
  〔二〕鄭氏曰:「音昫怡。」師古曰:「昫音許於反。」
  〔三〕文穎曰:「即閏九月也。時律歷廢,不知閏,謂之後九月。」如淳曰:「時因秦以十月為歲首,至九月則歲終。後九月即閏月。」師古曰:「文說非也。若以律歷廢不知閏者,則當徑謂之十月,不應有後九月。蓋秦之歷法,應置閏者總致之於歲末。觀其此意,當取左傳所謂歸餘於終耳。何以明之?據漢書表及史記,漢未改秦歷之前,迄至高後、文帝,屢書後九月,是知故然,非歷廢也。」
  〔四〕蘇林曰:「長如郡守也。」韋昭曰:「秦名曰守,是時改曰長。」
  〔五〕應劭曰:「天子曰師尹,諸侯曰令尹。時去六國尚近,故置令尹。」臣瓚曰:「諸侯之卿,唯楚稱令尹,其餘國稱相。時立楚之後,故置官司皆如楚舊也。」師古曰:「瓚說得之。」
  章邯已破項梁,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王歇,大破之。歇保巨鹿城,秦將王離圍之。趙數請救,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項羽為次將,範增為末將,北救趙。
  初,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一〕當是時,秦兵強,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二〕獨羽怨秦破項梁,奮勢〔三〕,願與沛公西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慓悍禍賊,〔四〕嘗攻襄城,襄城無?類,〔五〕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六〕前陳王、項梁皆敗,〔七〕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八〕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項羽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卒不許羽,而遣沛公西收陳王、項梁散卒。乃道碭〔九〕至(陽城)〔城陽〕與杠裏,〔一〇〕攻秦軍壁,破其二軍。
  〔一〕師古曰:「約,要也,謂言契也。自函𠔌關以西總名關中。」
  〔二〕師古曰:「不以入關為利,言畏秦也。」
  〔三〕晉灼曰:「憤激也。」
  〔四〕師古曰:「慓,疾也。悍,勇也。禍賊者,好為禍害而殘賊也。慓音頻妙反,又匹妙反。悍音鬍旦反。」
  〔五〕如淳曰:「?音祚笑反。無復有活而?食者也。青州俗呼無孑遺為無?類。」
  〔六〕如淳曰:「楚謂陳涉。數進取,多所攻取也。」師古曰:「楚者,總言楚兵,陳涉、項梁皆是。」
  〔七〕孟康曰:「前陳王,陳涉也。」師古曰:「孟說非也。此言前者陳王及項梁皆敗,今須得長者往,非謂涉為前陳王也,安有後陳王乎?」
  〔八〕師古曰:「扶,助也,以義自助也。扶字或作杖,杖亦倚任之意。」
  〔九〕孟康曰:「道由碭。」
  〔一〇〕孟康曰:「二縣名也。」師古曰:「杠音江。」
  秦三年十月,齊將田都畔田榮,將兵助項羽救趙。沛公攻破東郡尉於成武。〔一〕十一月,項羽殺宋義,並其兵渡河,自立為上將軍,諸將黥布等皆屬。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慄,〔二〕遇剛武侯,〔三〕奪其軍四千餘人,並之,與魏將皇欣、武滿軍合,攻秦軍,破之。故齊王建孫田安〔四〕下濟北,從項羽救趙。羽大破秦軍巨鹿下,虜王離,走章邯。〔五〕
  〔一〕孟康曰:「尉,郡都尉也。」師古曰:「本謂之郡尉,至景帝時乃改曰都尉。」
  〔二〕韋昭曰:「慄,沛郡縣名也。」
  〔三〕應劭曰:「楚懷王將也。功臣表棘蒲剛侯陳武。武一姓柴。剛武侯宜為剛侯武,魏將也。」孟康曰:「功臣表柴武以將軍起薛,至霸上,入漢中,非懷王將,又非魏將也,例未有稱謚者。」師古曰:「史失其名姓,唯識其爵號,不知誰也。不當改剛武侯為剛侯武。應氏以為懷王將,又云魏將,無所據矣。」
  〔四〕師古曰:「建,齊襄王子也,立四十四年為秦兵所擊,以兵降秦。秦虜之,遷建於河內,遂滅齊。」
  〔五〕師古曰:「章邯被破而走。」
  二月,沛公從碭北攻昌邑,遇彭越。越助攻昌邑,未下。沛公西過高陽,〔一〕酈食其為裏監門,〔二〕曰:「諸將過此者多,吾視沛公大度。」乃求見沛公。沛公方踞床,使兩女子洗。〔三〕酈生不拜,長揖曰:〔四〕「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於是沛公起,攝衣謝之,延上坐。食其說沛公襲陳留。〔五〕沛公以為廣野君,以其弟商為將,將陳留兵。三月,攻開封,未拔。〔六〕西與秦將楊熊會戰白馬,〔七〕又戰麯遇東,〔八〕大破之。楊熊走之滎陽,〔九〕二世使使斬之以徇。〔一〇〕四月,南攻潁川,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一一〕
  〔一〕文穎曰:「聚邑名,屬陳留圉。」臣瓚曰:「陳留傳在雍丘西南。」
  〔二〕服虔曰:「音歷異基。」蘇林曰:「監門,門卒也。」
  〔三〕師古曰:「踞,反企也。洗,洗足也。踞音據。洗音先典反。」
  〔四〕師古曰:「長揖者,手自上而極下。」
  〔五〕臣瓚曰:「輕行無鐘鼓曰襲。」
  〔六〕師古曰:「開封,縣名,屬滎陽。」
  〔七〕師古曰:「白馬亦縣名,屬東郡。」
  〔八〕文穎曰:「地名也。」蘇林曰:「麯音齲。遇音顒。」師古曰:「齲音丘羽反。」
  〔九〕師古曰:「西走也。」
  〔一〇〕師古曰:「徇,行示也。司馬法曰『斬以徇』,言使人將行遍示衆士以為戒。」
  〔一一〕文穎曰:「河南新鄭南至潁川南北,皆韓地也。以良纍世相韓,故因之。」
  時趙別將司馬卬〔一〕方欲渡河入關,沛公乃北攻平陰,〔二〕絶河津。南,戰雒陽東,軍不利,從轘轅〔三〕至陽城,收軍中馬騎。六月,與南陽守齮戰犨東,〔四〕(大)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走,保城守宛。〔五〕沛公引兵過宛西。〔六〕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秦兵尚衆,距險。〔七〕今不下宛,宛從後擊,強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偃旗幟,遲明,圍宛城三匝。〔八〕南陽守欲自剄,〔九〕其捨人陳恢曰:〔一〇〕「死未晚也。」乃逾城見沛公,曰:「臣聞足下約先入鹹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郡縣連城數十,其吏民自以為降必死,故皆堅守乘城〔一一〕。今足下盡日止攻,士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隨足下。足下前則失鹹陽之約,後有強宛之患。為足下計,莫若約降,〔一二〕封其守,因使止守,〔一三〕引其甲卒與之西。諸城未下者,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足下通行無所纍。」〔一四〕沛公曰:「善。」七月,南陽守齮降,封為殷侯,封陳恢千戶。引兵西,無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一五〕還攻鬍陽,遇番君別將梅鋗〔一六〕,與偕攻析、酈,〔一七〕皆降。所過毋得鹵掠,〔一八〕秦民喜。遣魏人寧昌使秦。是月章邯舉軍降項羽,羽以為雍王。瑕丘申陽下河南。〔一九〕
  〔一〕師古曰:「卬音五剛反。」
  〔二〕孟康曰:「縣名也,屬河南。魏文帝改曰河陰。」
  〔三〕臣瓚曰:「險道名也,在緱氏東南。」師古曰:「直渡曰絶。轘音環。」
  〔四〕師古曰:「犨,縣名也。齮音蟻。犨音昌由反。」
  〔五〕師古曰:「宛,南陽之縣也,音於元反。」
  〔六〕師古曰:「未拔宛城而兵過宛城西出。」
  〔七〕師古曰:「依險阻而自固以距敵。」
  〔八〕服虔曰:「欲天疾明也。」文穎曰:「遲,未(明)也。天未明之頃已圍其城矣。」晉灼曰:「文說是也。」師古曰:「文、晉二傢得其大意耳。此言圍城事畢,然後天明,明遲於事,故曰遲明。變為去聲,音丈二反。漢書諸言遲某事者,義皆類此。史記遲字作?,亦徐緩之意也,音黎。」
  〔九〕鄭氏曰:「剄音姑鼎反。以刀割頸為剄。」
  〔一〇〕文穎曰:「主廄內小吏,官名也。」蘇林曰:「藺相如為宦者令捨人。韓信為侯,亦有捨人。」師古曰:「捨人,親近左右之通稱也,後遂以為私屬官號。恢音口回反。」
  〔一一〕師古曰:「乘,登也,謂上城而守也。春秋左氏傳曰『授兵登陴』。」
  〔一二〕師古曰:「共為要約,許其降也。」
  〔一三〕師古曰:「封其郡守為侯,即令守其郡。」
  〔一四〕師古曰:「纍音力瑞反。」
  〔一五〕蘇林曰:「鰓音魚鰓之鰓。」晉灼曰:「功臣表戚鰓也。王陵,安國侯王陵也。」韋昭曰:「漢封王陵為安國侯,初起兵時在南陽。南陽有穰縣,疑襄當為穰,而無禾,字省耳。」臣瓚曰:「時韓成封穰侯,江夏有襄,是陵所封也。」師古曰:「戚鰓初從即為郎,以都尉守蘄城,非至丹水乃降也。此自一人耳,不知其姓。王陵亦非安國侯者。晉說非也。韋氏改襄為穰者,蓋亦穿鑿也。」
  〔一六〕蘇林曰:「番,音婆,豫章番陽縣。」韋昭曰:「吳芮初為番令,故號曰番君。鋗音呼玄反。」
  〔一七〕蘇林曰:「酈音蹢躅之蹢。」如淳曰:「音持益反。」師古曰:「析、酈,二縣名。蘇、如兩音並同耳。析縣今內鄉。酈即菊潭縣也。」
  〔一八〕應劭曰:「鹵與虜同。」師古曰:「毋,止之辭也,音與無同。他皆類此。掠音力嚮反,謂略奪也。」
  〔一九〕服虔曰:「瑕丘,縣名。申,姓;陽,名也。」文穎曰:「姓瑕丘,字申陽。」臣瓚曰:「項羽傳瑕丘公申陽,是瑕丘縣公也。」師古曰:「文說非也。此申陽即項羽所封河南王者耳,何雲姓瑕丘乎?」
  八月,沛公攻武關,〔一〕入秦。秦相趙高恐,乃殺二世,使人來,欲約分王關中,〔二〕沛公不許。九月,趙高立二世兄子子嬰為秦王。子嬰誅滅趙高,遣將將兵距嶢關。〔三〕沛公欲擊之,張良曰:「秦兵尚強,未可輕。願先遣人益張旗幟於山上為疑兵,〔四〕使酈食其、陸賈往說秦將,啖以利。」〔五〕秦將果欲連和,沛公欲許之。張良曰:「此獨其將欲叛,恐其士卒不從,不如因其怠懈擊之。」沛公引兵繞嶢關,逾蕢山,〔六〕擊秦軍,大破之藍田南。遂至藍田,又戰其北,秦兵大敚
  〔一〕應劭曰:「武關,秦南關,通南陽。」文穎曰:「武關在析西百七十裏。」
  〔二〕師古曰:「自與沛公中分關中之地。」
  〔三〕應劭曰:「嶢音堯。嶢山之關。」李奇曰:「在上洛北,藍田南,武關之西。」
  〔四〕師古曰:「益,多也。多張旗幟,過其人數,令敵疑有多兵。」
  〔五〕師古曰:「啖者,本謂食啖耳,音徒敢反。以食喂人,令其啖食,音則改變為徒濫反。今言以利誘之,取食為譬。他皆類此。」
  〔六〕鄭氏曰:「蕢音匱。」蘇林曰:「蕢音蒯。」師古曰:「蘇音是也,丘怪反。」
  元年鼕十月,〔一〕五星聚於東井。〔二〕沛公至霸上。〔三〕秦王子嬰素車白馬,係頸以組,〔四〕封皇帝璽符節,〔五〕降枳道旁。〔六〕諸將或言誅秦王,沛公曰:「始懷王遣我,固以能寬容,且人已服降,殺之不祥。」乃以屬吏。〔七〕遂西入鹹陽,欲止宮休捨,〔八〕樊噲、張良諫,乃封秦重寶財物府庫,還軍霸上。蕭何盡收秦丞相府圖籍文書。十一月,召諸縣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九〕誹謗者族,耦語者棄市。〔一〇〕吾與諸侯約,先入關者王之,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一一〕餘悉除去秦法。吏民皆按堵如故。〔一二〕凡吾所以來,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且吾所以軍霸上,待諸侯至而定要束耳。」〔一三〕乃使人與秦吏行至縣鄉邑告諭之。〔一四〕秦民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獻享軍士。沛公讓不受,曰:「倉粟多,不欲費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為秦王。
  〔一〕如淳曰:「張(倉)〔蒼〕傳云以高祖十月至霸上,故因秦以十月為歲首。」
  〔二〕應劭曰:「東井,秦之分野。五星所在,其下當有聖人以義取天下。占見天文志。」
  〔三〕應劭曰:「霸上,地名,在長安東三十裏,古曰滋水,秦穆公更名霸。」師古曰:「霸水上,故曰霸上,即今所謂霸頭。」
  〔四〕應劭曰:「子嬰不敢襲帝號,但稱王耳。素車白馬,喪人之服。組者,天子韍也。係頸者,言欲自殺也。」師古曰:「此組謂綬也,所以帶璽也。韍音弗。」
  〔五〕應劭曰:「璽,信也,古者尊卑共之。左傳襄公在楚,季武子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秦漢尊者以為信,群下乃避之。」師古曰:「符謂諸所合符以為契者也。節以毛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節,因以為名,將命者持之以為信。」
  〔六〕蘇林曰:「亭名也,在長安東十三裏。」師古曰:「枳音軹。軹道亭在霸成觀西四裏。」
  〔七〕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八〕師古曰:「捨,息也,於殿中休息也。一曰捨謂屋捨也。」
  〔九〕師古曰:「苛,細也,音何。」
  〔一〇〕應劭曰:「秦法禁民聚語。耦,對也。」師古曰:「族謂誅及其族也。棄市者,取刑人於市,與衆棄之。」
  〔一一〕服虔曰:「隨輕重製法也。」李奇曰:「傷人有麯直,盜臧有多少,罪名不可豫定,故凡言抵罪,未知抵何罪也。」師古曰:「抵,至也,當也。服、李二說,意並得之,自外諸傢,皆妄解釋,故不取也。抵音丁禮反。」
  〔一二〕應劭曰:「按,按次第。堵,墻堵也。」師古曰:「言不遷動也。堵音睹。」
  〔一三〕師古曰:「要亦約。」
  〔一四〕師古曰:「軍中遣人與秦吏相隨,遍至諸縣鄉邑而告諭也。」
  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強。今聞章邯降項羽,羽號曰雍王,王關中。即來,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守函𠔌關,〔一〕毋內諸侯軍,稍徵關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計,從之。十二月,項羽果帥諸侯兵欲西入關,關門閉。聞沛公已定關中,羽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𠔌關,遂至戲下。沛公左司馬曹毋傷聞羽怒,欲攻沛公,使人言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令子嬰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封。亞父範增說羽曰:〔二〕「沛公居山東時,貪財好色,今聞其入關,珍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校吾使人望其氣,皆為竜,成五色,此天子氣。急擊之,勿失。」於是饗士,旦日合戰〔三〕。是時,羽兵四十萬,號百萬。沛公兵十萬,號二十萬,〔四〕力不敵。會羽季父左尹項伯素善張良,〔五〕夜馳見張良,具告其實,欲與俱去,毋特俱死。〔六〕良曰:「臣為韓王送沛公,不可不告,亡去不義。」乃與項伯俱見沛公。沛公與伯約為婚姻,曰:「吾入關,秋豪無所敢取,〔七〕籍吏民,封府庫,待將軍。〔八〕所以守關者,備他盜也。日夜望將軍到,豈敢反邪!願伯明言不敢背德。」項伯許諾,即夜復去。戒沛公曰:「旦日不可不早自來謝。」項伯還,具以沛公言告羽,因曰:「沛公不先破關中兵,公巨能入乎?〔九〕且人有大功,擊之不祥,不如因善之。」羽許諾。
  〔一〕文穎曰:「是時關在弘農縣衡嶺,今移東,在河南𠔌城縣。」師古曰:「今桃林縣南有洪溜澗水,即古所謂函𠔌也。其水北流入河,夾河之岸尚有舊關餘跡焉。𠔌城即新安。」
  〔二〕如淳曰:「亞,次也。尊敬之次父,猶管仲為仲父。」
  〔三〕師古曰:「饗謂飲食也。旦日,明旦也。」
  〔四〕師古曰:「兵傢之法,不言實數,皆增之。」
  〔五〕師古曰:「伯者,其字也,名纏。」
  〔六〕文穎曰:「特,獨也。無為獨與沛公俱死。」蘇林曰:「特,但也。」師古曰:「蘇說是也。但,空也,空死而無成名。」
  〔七〕文穎曰:「豪,秋乃成好,舉盛而言也。」師古曰:「豪成之時,端極纖細,適足諭小,非言其盛。」
  〔八〕師古曰:「籍謂為簿籍。」
  〔九〕服虔曰:「巨音渠,猶未應得入也。」師古曰:「服說非也。巨讀曰詎,詎猶豈也。」
  沛公旦日從百餘騎見羽鴻門,〔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攻秦,〔二〕將軍戰河北,臣戰河南,不自意先入關,能破秦,與將軍復相見。〔三〕今者有小人言,令將軍與臣有隙。」〔四〕羽曰:「此沛公左司馬曹毋傷言之,不然,籍何以(生)〔至〕此?」羽因留沛公飲。範增數目羽擊沛公,〔五〕羽不應。範增起,出謂項莊曰:「君王為人不忍,〔六〕汝入以劍舞,因擊沛公,殺之。不者,汝屬且為所虜。」莊入為壽。〔七〕壽畢,曰:「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因拔劍舞。項伯亦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樊噲聞事急,直入,怒甚。羽壯之,賜以酒。噲因譙讓羽。〔八〕有頃,沛公起如厠,招樊噲出,置車官屬,〔九〕獨騎,與樊噲、靳強、滕公、紀成步,從間道走軍,〔一〇〕使張良留謝羽。羽問:「沛公安在?」〔一一〕曰:「聞將軍有意督過之,〔一二〕脫身去,間至軍,〔一三〕故使臣獻璧。」羽受之。又獻玉鬥範增。增怒,撞其鬥,起曰:「吾屬今為沛公虜矣9〔一四〕
  〔一〕孟康曰:「在新豐東十七裏,舊大道北下阪口名。」
  〔二〕師古曰:「戮力,並力也,音力竹反,又力周反。」
  〔三〕師古曰:「意不自謂得然。」
  〔四〕師古曰:「隙謂間隙,言乖離不合。」
  〔五〕師古曰:「動目以諭之。」
  〔六〕師古曰:「莊,項羽從弟。」
  〔七〕師古曰:「凡言為壽,謂進爵於尊者,而獻無疆之壽。」
  〔八〕師古曰:「譙讓,以辭相責也。譙音纔笑反。」
  〔九〕師古曰:「置,留也,不以自隨。」
  〔一〇〕晉灼曰:「紀成,紀通父也。」服虔曰:「走音奏。」師古曰:「間,空也,投空隙而行,不公顯也。走謂趣嚮也,服音是矣。凡此之類,音義皆同。」
  〔一一〕師古曰:「安在,何在也。他皆類此。」
  〔一二〕師古曰:「督謂視責也。」
  〔一三〕師古曰:「脫,免也,不敢謁辭,苟自免而去,間行以至軍也。脫音他活反。」
  〔一四〕師古曰:「撞音丈江反。」
  沛公歸數日,羽引兵西屠鹹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所過無不殘滅。秦民大失望。羽使人還報懷王,懷王曰:「如約。」〔一〕羽怨懷王不肯令與沛公俱西入關,而北救趙,後天下約。乃曰:「懷王者,吾傢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專主約!〔二〕本定天下,諸將與籍也。」春正月,〔三〕陽尊懷王為義帝,實不用其命。
  〔一〕師古曰:「謂令沛公王關中。」
  〔二〕師古曰:「積功曰伐。春秋左氏傳曰『大夫稱伐』。」
  〔三〕如淳曰:「以十月為歲首,而正月更為三時之月。」服虔曰:「漢正月也。」師古曰:「凡此諸月號,皆太初正歷之後,記事者追改之,非當時本稱也。以十月為歲首,即謂十月為正月。今此真正月,當時謂之四月耳。他皆類此。」
  二月,羽自立為西楚霸王,〔一〕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背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四十一縣,都南鄭。〔二〕三分關中,立秦三將:章邯為雍王,都廢丘;〔三〕司馬欣為塞王〔四〕,都櫟陽;〔五〕董翳為翟王,〔六〕都高奴。〔七〕楚將瑕丘申陽為河南王,都洛陽。趙將司馬卬為殷王,都朝歌。〔八〕當陽君英布為九江王,都六。〔九〕懷王柱國共敖為臨江王,〔一〇〕都江陵。〔一一〕番君吳芮為衡山王,都邾。〔一二〕故齊王建孫田安為濟北王。徙魏王豹為西魏王,都平陽。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燕將臧荼為燕王,〔一三〕都薊。〔一四〕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齊將田都為齊王,都臨災。〔一五〕徙趙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為常山王。漢王怨羽之背約,欲攻之,丞相蕭何諫,乃止。〔一六〕
  〔一〕文穎曰:「史記貨殖傳曰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羽欲都彭城,故自稱西楚。」孟康曰:「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師古曰:「孟說是也。」
  〔二〕師古曰:「即今之梁州南鄭縣。」
  〔三〕孟康曰:「縣名,今槐裏是。」韋昭曰:「即周時犬丘,懿王所都,秦欲廢之,更名廢丘。」
  〔四〕韋昭曰:「在長安東,名桃林塞。」師古曰:「取河、華之固為厄塞耳,非桃林也。塞音先代反。」
  〔五〕蘇林曰:「櫟音藥。」師古曰:「即今之櫟陽縣是其地。」
  〔六〕文穎曰:「本上郡,秦所置,項羽以董翳為王,更名為翟。」
  〔七〕師古曰:「今在鄜州界。」
  〔八〕師古曰:「即今之朝歌縣也。」
  〔九〕師古曰:「六者,縣名,本古國,臯陶之後。」
  〔一〇〕應劭曰:「柱國,上卿官也,若相國矣。共敖,其姓名也。」孟康曰:「本南郡,改為臨江國。」師古曰:「共音龔。」
  〔一一〕師古曰:「即今之荊州江陵縣。」
  〔一二〕文穎曰:「邾音朱,縣名,屬江夏。」
  〔一三〕鄭氏曰:「荼音荼毒之荼。」如淳曰:「音舒。」師古曰:「鄭音是也,音大鬍反。」
  〔一四〕師古曰:「薊即幽州薊縣。」
  〔一五〕師古曰:「在今青州。」
  〔一六〕服虔曰:「稱丞相者,錄事追言之。」
  夏四月,諸侯罷戲下,各就國。〔一〕羽使卒三萬人從漢王,楚子、諸侯人之慕從者數萬人,〔二〕從杜南入蝕中。〔三〕張良辭歸韓,漢王送至褒中,〔四〕因說漢王燒絶棧道,〔五〕以備諸侯盜兵,亦視項羽無東意。〔六〕
  〔一〕師古曰:「戲謂軍之旌麾也,音許宜反,亦讀曰麾。先是,諸侯從項羽入關者,各帥其軍,聽命於羽,今既受封爵,各使就國,故總言罷戲下也。一說雲時從項羽在戲水之上,故言罷戲下,此說非也。項羽見高祖於鴻門,已過戲矣。又入秦燒秦宮室,不復在戲也。漢書通以戲為麾字,義見竇田灌韓傳。」
  〔二〕文穎曰:「楚子,猶言楚人也。諸侯人,猶諸侯國人。」
  〔三〕李奇曰:「蝕音力,在杜南。」如淳曰:「蝕,入漢中道川𠔌名。」
  〔四〕師古曰:「即今梁州之褒縣也。舊曰褒中,言居褒𠔌之中。隋室諱忠,改為褒內。」
  〔五〕師古曰:「棧即閣也,今謂之閣道。」
  〔六〕如淳曰:「視音示。」師古曰:「言令羽知漢王更無東出之意也。漢書多以視為示,古通用字。」
  漢王既至南鄭,諸將及士卒皆歌謳思東歸,〔一〕多道亡還者。〔二〕韓信為治粟都尉,亦亡去,蕭何追還之,因薦於漢王,曰:「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於是漢王齊戒設壇場,〔三〕拜信為大將軍,問以計策。信對曰:「項羽背約而王君王於南鄭,〔四〕是遷也。〔五〕吏卒皆山東之人,日夜企而望歸,〔六〕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民皆自寧,不可復用。〔七〕不如决策東嚮。」因陳羽可圖〔八〕三秦易並之計。〔九〕漢王大說,〔一〇〕遂聽信策,部署諸將。〔一一〕留蕭何收巴蜀租,給軍〔糧〕食。
  〔一〕師古曰:「謳,齊歌也,謂齊聲而歌,或曰齊地之歌。謳音一侯反。」
  〔二〕師古曰:「未至南鄭,在道即亡歸。」
  〔三〕師古曰:「齊讀曰齋。築土而高曰壇,除地為場。」
  〔四〕師古曰:「上王音於放反。」
  〔五〕如淳曰:「秦法,有罪遷徙之於蜀漢。」
  〔六〕師古曰:「企謂舉足而竦身。」
  〔七〕師古曰:「寧,安也,各安其處。」
  〔八〕師古曰:「圖謂謀而取之。」
  〔九〕應劭曰:「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塞王,董翳為翟王,分王秦地,故曰三秦。」
  〔一〇〕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一〕師古曰:「分部而署置。」
  五月,漢王引兵從故道〔一〕出襲雍。雍王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戰好畤,〔二〕又大敗,走廢丘。漢王遂定雍地。東如鹹陽,引兵圍雍王廢丘,而遣諸將略地。
  〔一〕孟康曰:「縣名,屬武都。」
  〔二〕孟康曰:「畤音止,神靈之所止也。好畤,縣名,屬右扶風。」師古曰:「即今雍州好畤縣。」
  田榮聞羽徙齊王市於膠東而立田都為齊王,大怒,以齊兵迎擊田都。都走降楚。六月,田榮殺田市,自立為齊王。時彭城在巨野〔一〕,衆萬餘人,無所屬。榮與越將軍印,因令反梁地。越擊殺濟北王安,榮遂並三齊之地。〔二〕燕王韓廣亦不肯徙遼東。秋八月,臧荼殺韓廣,並其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漢。
  〔一〕師古曰:「巨野,澤名,因以為縣,今屬鄆州。」
  〔二〕服虔曰:「齊與濟北、膠東。」
  初,項梁立韓後公子成為韓王,張良為韓司徒。羽以良從漢王,韓王成又無功,故不遣就國,與俱至彭城,殺之。及聞漢王並關中,而齊、梁畔之,羽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距漢。令蕭公角擊彭越,〔一〕越敗角兵。時張良徇韓地,〔二〕遺羽書曰:「漢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復東。」羽以故無西意,而北擊齊。
  〔一〕蘇林曰:「蕭公,官號也。」孟康曰:「蕭令也,時令皆稱公。」師古曰:「孟說是也。」
  〔二〕蘇林曰:「徇音巡,撫其民人也。」孟康曰:「徇,略也。」師古曰:「孟說是。音辭峻反。」
  九月,漢王遣將軍薛歐、王吸出武關,〔一〕因王陵兵,〔二〕從南陽迎太公、呂後於沛。羽聞之,發兵距之陽夏,〔三〕不得前。
  〔一〕師古曰:「歐音烏垢反。吸音翕。」
  〔二〕如淳曰:「王陵亦聚黨數千人,居南陽。」
  〔三〕鄭氏曰:「音假藉之假。」師古曰:「即今亳州陽夏縣。」
  二年鼕十月,項羽使九江王布殺義帝於郴。〔一〕陳餘亦怨羽獨不王己,從田榮藉助兵,〔二〕以擊常山王張耳。耳敗走降漢,漢王厚遇之。陳餘迎代王歇還趙,歇立餘為代王。張良自韓間行歸漢,漢王以為成信侯。
  〔一〕文穎曰:「郴,縣名,屬桂陽。」如淳曰:「郴音綝。」師古曰:「說者或以為史記本紀及漢註云衡山、臨江王殺之江中,謂漢書言黥布殺之為錯。然今據史記黥布傳四月陰令九江王等行擊義帝,其八月布使將追殺之郴,又與漢書項羽、英布傳相合,是則衡山、臨江與布同受羽命,而殺之者布也。非班氏之錯。郴綝二字並音醜林反。」
  〔二〕師古曰:「藉,藉也。」
  漢王如陝,〔一〕鎮撫關外父老。〔二〕河南王申陽降,置河南郡。使韓太尉韓信擊韓,韓王鄭昌降。十一月,立韓太尉信為韓王。漢王還歸,都櫟陽,使諸將略地,拔隴西。以萬人若一郡降者,封萬戶。〔三〕繕治河上塞。〔四〕故秦苑囿園池,令民得田之。〔五〕
  〔一〕師古曰:「陝,今陝州陝縣也,音式冉反。」
  〔二〕師古曰:「鎮,安也。撫,慰也。」
  〔三〕師古曰:「若者,豫及之辭,言以萬人或以一郡降者,皆封萬戶。」
  〔四〕晉灼曰:「晁錯傳秦北攻鬍,築河上塞。」師古曰:「繕,補也。」
  〔五〕師古曰:「養鳥獸曰苑,苑有垣曰囿,所以種植謂之園。田謂耕作也。囿音宥。」
  春正月,羽擊田榮城陽,榮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齊皆降楚,楚焚其城郭,齊人復畔之。諸將拔北地,虜雍王弟章平。赦罪人。二月癸未,令民除秦社稷,立漢社稷。施恩德,賜民爵。〔一〕蜀漢民給軍事勞苦,復勿租稅二歲。〔二〕關中卒從軍者,復傢一歲。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衆為善,置以為三老,鄉一人。擇鄉三老一人為縣三老,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復勿繇戍。〔三〕以十月賜酒肉。
  〔一〕臣瓚曰:「爵者,祿位。民賜爵,有罪得以減也。」
  〔二〕師古曰:「復者,除其賦役也,音方目反。其下並同。」
  〔三〕師古曰:「繇讀曰傜。」
  三月,漢王自臨晉渡河,〔一〕魏王豹降,將兵從。下河內,虜殷王卬,置河內郡。至修武,陳平亡楚來降。漢王與語,說之,〔二〕使參乘,監諸將。南渡平陰津,〔三〕至洛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曰:「臣聞『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四〕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五〕項羽為無道,放殺其主,〔六〕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七〕三軍之衆為之素服,以告之諸侯,為此東伐,〔八〕四海之內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九〕漢王曰:「善,非夫子無所聞。」於是漢王為義帝發喪,襢而大哭,〔一〇〕哀臨三日。〔一一〕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兵皆縞素。〔一二〕悉發關中兵,收三河士,〔一三〕南浮江漢以下,願從諸侯王〔一四〕擊楚之殺義帝者。」
  〔一〕師古曰:「舊縣名,其地居河之西濱,東臨晉境,本列國時秦所名也,即今之同州朝邑縣界也。」
  〔二〕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蘇林曰:「在河陰。」
  〔四〕蘇林曰:「名者,伐有罪。」
  〔五〕應劭曰:「為音無為之為。佈告天下,言項羽殺義帝,明其為賊亂,舉兵徵之,乃可服也。」鄭氏曰:「為音人相為之為。」師古曰:「應說是也。」
  〔六〕師古曰:「殺讀曰弒。諸弒君者,其例皆同。」
  〔七〕李奇曰:「彼有仁,我不能以勇服;彼有義,我不能以力服。」文穎曰:「以,用也。己有仁,天下歸之,可不用勇而天下自服;己有義,天下奉之,可不用力而天下自定。」師古曰:「為義帝發喪,此為行仁義,不用勇力,文說是也。」
  〔八〕師古曰:「為並音於偽反。」
  〔九〕師古曰:「三王:夏、殷、周也。言以德義取天下,則可比蹤於三王。」
  〔一〇〕如淳曰:「襢亦如禮襢踴也。」師古曰:「襢謂脫衣之袖也,音徒旱反。」
  〔一一〕師古曰:「衆哭曰臨,音力禁反。」
  〔一二〕師古曰:「縞,白素也,音工老反。」
  〔一三〕韋昭曰:「河南、河東、河內也。」
  〔一四〕服虔曰:「漢名王為諸侯王。」師古曰:「服說非也。當時漢未有此稱號,直言諸侯及王耳。自謙言隨諸侯王之後也。」
  夏四月,田榮弟橫收得數萬人,立榮子廣為齊王。羽雖聞漢東,既擊齊,欲遂破之而後擊漢,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一〕東伐楚。到外黃,彭越將三萬人歸漢。漢王拜越為魏相國,令定梁地。漢王遂入彭城,收羽美人貨賂,置酒高會。〔二〕羽聞之,令其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從魯出鬍陵,至蕭,晨擊漢軍,大戰彭城靈壁東〔三〕睢水上,〔四〕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為之不流。〔五〕圍漢王三匝。大風從西北起,折木發屋,揚砂石,晝晦,〔六〕楚軍大亂,而漢王得與數十騎遁去。過沛,使人求室傢,室傢亦已亡,不相得。漢王道逢孝惠、魯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二子。滕公下收載,遂得脫。〔七〕審食其從太公、呂後間行,反遇楚軍,〔八〕羽常置軍中以為質。諸侯見漢敗,皆亡去。塞王欣、翟王翳降楚,殷王卬死。
  〔一〕應劭曰:「雍、翟、塞、殷、韓也。」如淳曰:「塞、翟、魏、殷、河南也。」韋昭曰:「塞、翟、韓、殷、魏也。雍時已敚」師古曰:「諸傢之說皆非也。張良遺羽書云:『漢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復東。』東謂出關之東。今羽聞漢東之時,漢固已得三秦矣。五諸侯者,謂常山、河南、韓、魏、殷也。此年十月,常山王張耳降,河南王申陽降,韓王鄭昌降。(二)〔三〕月,魏王豹降,虜殷王卬。皆在漢東之後,故知謂此為五諸侯。時雖未得常山之地,據功臣表雲張耳棄國,與大臣歸漢,則亦有士卒也。又叔孫通傳云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爾時雍王猶在廢丘被圍,即非五諸侯之數也。尋此紀文昭然可曉,前賢註釋,並失指趣。」
  〔二〕服虔曰:「大會也。」
  〔三〕孟康曰:「故小縣,在彭城南。」
  〔四〕師古曰:「睢音雖。」
  〔五〕師古曰:「殺人既多,填於睢水。」
  〔六〕師古曰:「晦,暗也。」
  〔七〕鄭氏曰:「滕公,夏侯嬰也。」師古曰:「脫音他活反。」
  〔八〕師古曰:「此審食其及武帝時趙食其讀皆與酈食其同,音異基。而近代學者,酈則為異基,審則為食基,趙則食其,非也。同是人名,更無別義,就中舛駁,何所據依?且荀悅漢紀三者並為異基字,斷可知矣。太公、呂後本避楚軍,乃反與之遇,而見拘執。」
  呂後兄周呂侯〔一〕將兵居下邑,〔二〕漢王往從之。稍收士卒,軍碭。
  〔一〕蘇林曰:「以姓名侯也。」晉灼曰:「外戚表周呂令武侯澤也。呂,縣名,封於呂以為國。」師古曰:「周呂,封名;令武,其謚也。蘇雲以姓名侯,非也。」
  〔二〕師古曰:「縣名也。」
  漢王西過梁地,至虞,〔一〕謂謁者隨何曰:「公能說九江王布使舉兵畔楚,項王必留擊之。得留數月,吾取天下必矣。」隨何往說布,果使畔楚。
  〔一〕師古曰:「即今宋州虞城縣。」
  五月,漢王屯滎陽,蕭何發關中老弱未傅者悉詣軍。〔一〕韓信亦收兵與漢王會,兵復大振。與楚戰滎陽南京、索間,破之。〔二〕築甬道,屬河,〔三〕以取敖倉粟。〔四〕魏王豹謁歸視親疾。〔五〕至則絶河津,反為楚。〔六〕
  〔一〕服虔曰:「傅音附。」孟康曰:「古者二十而傅,三年耕有一年儲,故二十三而後役之。」如淳曰:「律,年二十三傅之疇官,各從其父疇學之,高不滿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漢儀註云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士,一歲為材官騎士,習射禦騎馳戰陳。又曰年五十六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裏。今老弱未嘗傅者皆發之。未二十三為弱,過五十六為老。」師古曰:「傅,着也。言著名籍,給公傢徭役也。服音是。」
  〔二〕應劭曰:「京,縣名。今有大索、小索亭。」晉灼曰:「音册。」師古曰:「音求索之索。」
  〔三〕應劭曰:「恐敵鈔輜重,故築垣墻如街巷也。」鄭氏曰:「甬音踴。」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四〕孟康曰:「敖,地名,在滎陽西北,山上臨河有大倉。」
  〔五〕師古曰:「謁,請也。親謂母也。」
  〔六〕師古曰:「斷其津濟以距漢軍。為音於偽反。」
  六月,漢王還櫟陽。壬午,立太子,赦罪人。令諸侯子在關中者皆集櫟陽為衛。引水灌廢丘,廢丘降,章邯自殺。雍(州)〔地〕定,八十餘縣,置河上、渭南、中地、隴西、上郡。〔一〕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時祠之。興關中卒乘邊塞。〔二〕關中大饑,米斛萬錢,〔三〕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漢。
  〔一〕服虔曰:「河上,即左馮翊也。渭南,京兆也。中地,右扶風也。」師古曰:「凡新置五郡。」
  〔二〕李奇曰:「乘,守也。」師古曰:「乘,登也。登而守之,義與上乘城同。」
  〔三〕師古曰:「一斛直萬錢。」
  秋八月,漢王如滎陽,謂酈食其曰:「緩頰往說魏王豹,〔一〕能下之,以魏地萬戶封生。」〔二〕食其往,豹不聽。漢王以韓信為左丞相,與曹參、灌嬰俱擊魏。食其還,漢王問:「魏大將誰也?」對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不能當韓信。〔三〕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灌嬰。步卒將誰也?」曰:「項它。」〔四〕曰:「是不能當曹參。吾無患矣。」九月,信等虜豹,傳詣滎陽。定魏地,置河東、太原、上黨郡。信使人請兵三萬人,願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絶楚糧道。漢王與之。
  〔一〕張晏曰:「緩頰,徐言引譬喻也。」
  〔二〕師古曰:「生猶言先生。他皆類此。」
  〔三〕師古曰:「乳臭,言其幼少。」
  〔四〕師古曰:「它字與他同,並音徒何反。」
  三年鼕十月,韓信、張耳東下井陘擊趙,〔一〕斬陳餘,獲趙王歇。置常山、代郡。甲戌晦,日有食之。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
  〔一〕服虔曰:「井陘,山名,在常山,今為縣。」師古曰:「陘音形。」
  隨何既說黥布,布起兵攻楚。楚使項聲、竜且攻布,〔一〕布戰不勝。十二月,布與隨何間行歸漢。漢王分之兵,與俱收兵至成臯。
  〔一〕韋昭曰:「且音子閭反。」
  項羽數侵奪漢甬道,漢軍乏食,與酈食其謀橈楚權。〔一〕食其欲立六國後以樹黨,〔二〕漢王刻印,將遣食其立之。以問張良,良發八難。漢王輟飯吐哺,〔三〕曰:「竪儒〔四〕幾敗乃公事!〔五〕」令趨銷櫻〔六〕又問陳平,乃從其計,與平黃金四萬斤,以間疏楚君臣。〔七〕
  〔一〕服虔曰:「橈,弱也。」師古曰:「音女教(而)〔反〕,其字從木。」
  〔二〕師古曰:「樹,立也。」
  〔三〕師古曰:「輟,止也。哺,口中所含食也。飯音扶晚反。哺音步。」
  〔四〕師古曰:「言其賤劣無智,若童竪也。」
  〔五〕師古曰:「幾,近也。乃,汝也。公,漢王自謂也。幾音巨依反。」
  〔六〕師古曰:「趨讀曰促。促,速也。他皆類此。」
  〔七〕師古曰:「間音居莧反。次下反間,其音亦同。」
  夏四月,項羽圍漢滎陽,漢王請和,割滎陽以西者為漢。亞父勸項羽急攻滎陽,漢王患之。陳平反間既行,羽果疑亞父。亞父大怒而去,發病死。
  五月,將軍紀信曰:「事急矣!臣請誑楚,可以間出。」於是陳平夜出女子東門二千餘人,楚因四面擊之。紀信乃乘王車,黃屋左纛,〔二〕曰:「食盡,漢王降楚。」楚皆呼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樅公守滎陽。〔三〕羽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已出去矣。」羽燒殺信。而周苛、樅公相謂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四〕因殺魏豹。
  〔一〕師古曰:「間出,投間隙私出,若言間行微行耳。紀信詐為漢王,而王出西門遁,是私出也。」
  〔二〕李斐曰:「天子車以黃繒為蓋裏。纛,毛羽幢也,在乘輿車衡左方上註之。蔡邕曰以氂牛尾為之,如鬥,或在騑頭,或在衡。」應劭曰:「雉尾為之,在左驂,當鑣上。」師古曰:「纛音毒,又徒到反。應說非也。」
  〔三〕應劭曰:「樅公者,不知其名,故曰公。」蘇林曰:「音樅木之樅。」師古曰:「音千容反。」
  〔四〕師古曰:「謂豹先已經畔漢。」
  漢王出滎陽,至成臯。自成臯入關,收兵欲復東。轅生說漢王〔一〕曰:「漢與楚相距滎陽數歲,漢常睏。願君王出武關,項王必引兵南走,〔二〕王深壁,令滎陽成臯間且得休息。使韓信等得輯河北趙地,〔三〕連燕齊,君王乃復走滎陽。如此,則楚所備者多,力分。漢得休息,復與之戰,破之必矣。」漢王從其計,出軍宛葉間〔四〕,與黥布行收兵。
  〔一〕文穎曰:「轅姓,生謂諸生。」
  〔二〕師古曰:「走亦謂趨,嚮也,音奏。次後亦同。」
  〔三〕師古曰:「輯與集同,謂和合也。詩序曰『勞來還定安集之』。春秋左氏傳曰『群臣輯睦』。他皆類此。」
  〔四〕師古曰:「葉,縣名,古葉公之國,音式涉反。宛縣葉縣之間也。」
  羽聞漢王在宛,果引兵南,漢王堅壁不與戰。是月,彭越渡睢,〔一〕與項聲、薛公戰下邳,破殺薛公。羽使終公守成臯,而自東擊彭越。漢王引兵北,擊破終公,復軍成臯。六月,羽已破走彭越〔二〕,聞漢復軍成臯,乃引兵西拔滎陽城,生得周苛。羽謂苛:「為我將,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周苛駡曰:「若不趨降漢,今為虜矣!〔三〕若非漢王敵也。」羽亨周苛,〔四〕並殺樅公,而虜韓王信,遂圍成臯。漢王跳,〔五〕獨與滕公共車出成臯玉門,〔六〕北渡河,宿小修武。〔七〕自稱使者,晨馳入張耳、韓信壁,而奪之軍。乃使張耳北收兵趙地。
  〔一〕師古曰:「過睢水也。睢音雖。」
  〔二〕師古曰:「破之而令遁走。」
  〔三〕師古曰:「若,汝也。趨讀曰促。」
  〔四〕師古曰:「亨謂煮而殺之,音普庚反。他皆類此。」
  〔五〕如淳曰:「跳音逃,謂走也。史記作逃。」晉灼曰:「跳,獨出意也。」師古曰:「晉說是也,音徒雕反。」
  〔六〕張晏曰:「成臯北門。」
  〔七〕晉灼曰:「在大修武城東。」
  秋七月,有星孛於大角。〔一〕漢王得韓信軍,復大振。八月,臨河南鄉,〔二〕軍小修武,欲復戰。郎中鄭忠說止漢王,高壘深塹勿戰。漢王聽其計,使盧綰、劉賈將卒二萬人,騎數百,〔三〕渡白馬津入楚地,佐彭越燒楚積聚,〔四〕復擊破楚軍燕郭西,〔五〕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九月,羽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臯。即漢王欲挑戰,慎勿與戰,〔六〕勿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復從將軍。」〔七〕羽引兵東擊彭越。
  〔一〕李奇曰:「孛,彗類也,是謂妖星,所以除舊布新也。」師古曰:「孛音步內反。」
  〔二〕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蘇林曰:「綰音以繩綰結物之綰。」師古曰:「音烏板反。」
  〔四〕師古曰:「所畜軍糧芻稿之屬也。積音子賜反。聚音纔喻反。」
  〔五〕師古曰:「燕,縣名,古南燕國。」
  〔六〕李奇曰:「挑音徒了反。」臣瓚曰:「挑戰,擿嬈敵求戰也,古謂之致師。」師古曰:「李音瓚說是。擿音他歷反。嬈音乃了反。」
  〔七〕師古曰:「從,就也。」
  漢王使酈食其說齊王田廣,罷守兵與漢和。
  四年鼕十月,韓信用蒯通計,襲破齊。齊王亨酈生,東走高密。項羽聞韓信破齊,且欲擊楚,使竜且救齊。
  漢果數挑成臯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數日,大司馬咎怒,渡兵汜水。〔一〕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汜水上。漢王引兵渡河,復取成臯,軍廣武,〔二〕就敖倉食。
  〔一〕張晏曰:「汜水在濟陰界。」如淳曰:「汜音祀。左傳曰『鄙在鄭地汜』。」臣瓚曰:「高祖攻曹咎於成臯,咎渡汜水而戰,今成臯城東汜水是也。」師古曰:「瓚說得之,此水不在濟陰也。『鄙在鄭地汜』,釋者又云在襄城,則非此也。此水舊讀音凡,今彼鄉人呼之音祀。」
  〔二〕孟康曰:「於滎陽築兩城而相對,名為廣武城,在敖倉西三室山上。」
  羽下梁地十餘城,聞海春侯破,乃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於滎陽東,〔一〕聞羽至,盡走險阻。〔二〕羽亦軍廣武,與漢相守。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餉。〔三〕漢王、羽相與臨廣武之間而語。羽欲與漢王獨身挑戰,漢王數羽曰:〔四〕「吾始與羽俱受命懷王,曰先定關中者王之。羽負約,王我於蜀漢,罪一也。羽矯殺卿子冠軍,自尊,罪二也。〔五〕羽當以救趙還報,〔六〕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也。懷王約入秦無暴掠,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塚,收私其財,罪四也。〔七〕又強殺秦降王子嬰,罪五也。詐坑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八〕罪六也。皆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爭畔逆,罪七也。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王地,並王梁楚,多自與,罪八也。使人陰殺義帝江南,罪九也。夫為人臣而殺其主,殺其已降,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賊,使刑餘罪人擊公,〔九〕何苦乃與公挑戰9羽大怒,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胸,乃捫足曰:「虜中吾指9〔一〇〕漢王病創臥,張良強請漢王起行勞軍,以安士卒,〔一一〕毋令楚乘勝。漢王出行軍,疾甚,因馳入成臯。
  〔一〕師古曰:「?音莫葛反。其字從本末之末。」
  〔二〕師古曰:「走音奏。」
  〔三〕師古曰:「罷讀曰疲。轉,運;餉,饋也,音式嚮反。」
  〔四〕師古曰:「數,責其罪也,音所具反。」
  〔五〕如淳曰:「卿者,卿大夫之號。子者,子男之爵。冠軍,人之首也。」文穎曰:「卿子,時人相褒尊之辭,猶言公子也。時上將,故言冠軍。」師古曰:「矯,托也,托懷王命而殺之也。卿子冠軍,文說是也。」
  〔六〕李奇曰:「前受命於懷王往救趙,當還反報。」
  〔七〕師古曰:「掘而發之,收取其財以私自有也。掘音其勿反。」
  〔八〕李奇曰:「章邯等為王。」
  〔九〕師古曰:「言輕賤也。」
  〔一〇〕師古曰:「捫,摸也。傷胸而捫足者,以安衆也。捫音門。中音竹仲反。」
  〔一一〕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其下亦同。」
  十一月,韓信與灌嬰擊破楚軍,殺楚將竜且,追至城陽,虜齊王廣。齊相田橫自立為齊王,奔彭越。漢立張耳為趙王。
  漢王疾愈,〔一〕西入關,至櫟陽,存問父老,置酒。梟故塞王欣頭櫟陽市。〔二〕留四日,復如軍,軍廣武。關中兵益出,而彭越、田橫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絶其糧食。
  〔一〕師古曰:「愈與愈同。愈,差也。」
  〔二〕師古曰:「梟,縣首於木上。」
  韓信已破齊,使人言曰:「齊邊楚,〔一〕權輕,不為假王,恐不能安齊。」漢王怒,欲攻之。張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為守。」春二月,遣張良操印,立韓信為齊王。〔二〕秋七月,立黥布為淮南王。八月,初為算賦。〔三〕北貉、燕人來緻梟騎助漢。〔四〕漢王下令:〔五〕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棺斂,〔六〕轉送其傢。〔七〕四方歸心焉。〔八〕
  〔一〕師古曰:「邊,共為邊界。」
  〔二〕師古曰:「操,持也,音千高反。」
  〔三〕如淳曰:「漢儀註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為治庫兵車馬。」
  〔四〕應劭曰:「北貉,國也。梟,健也。」張晏曰:「梟,勇也,若六博之梟也。」師古曰:「貉在東北方,三韓之屬皆貉類也,音莫客反。」
  〔五〕師古曰:「令,教命也。下音鬍嫁反。他皆類此。」
  〔六〕師古曰:「棺音工喚反。斂音力贍反。與作衣衾而斂屍於棺。」
  〔七〕師古曰:「轉,傳送也。」
  〔八〕師古曰:「以仁愛故。」
  項羽自知少助食盡,韓信又進兵擊楚,羽患之。漢遣陸賈說羽,請太公,羽弗聽。漢復使侯公說羽,羽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為漢,〔一〕以東為楚。九月,歸太公、呂後,軍皆稱萬歲。乃封侯公為平國君。〔二〕羽解而東歸。漢王欲西歸,張良、陳平諫曰:「今漢有天下太半,〔三〕而諸侯皆附,楚兵罷食盡,〔四〕此天亡之時,不因其幾而遂取之,〔五〕所謂養虎自遺患也。」漢王從之。
  〔一〕應劭曰:「在滎陽東南二十裏。」文穎曰:「於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於楚,即今官渡水也。」
  〔二〕師古曰:「以其善說,能平和邦國。」
  〔三〕韋昭曰:「凡數三分有二為(大)〔太〕半,有一分為少半。」
  〔四〕師古曰:「罷讀曰疲。」
  〔五〕鄭氏曰:「幾,微也。」師古曰:「幾,危也。」
  校勘記
  二頁一二行眉目準(頰)〔頞〕權衡,景佑、汲古、殿、局本都作「頞」,王先謙說作「頞」是。
  四頁一四行音弋豉(也)〔反〕。景佑、殿、局本都作「反」。王先謙說作「反」是。
  一〇頁一行(令)〔今〕置將不善,景佑、殿本都作「今」。王先謙說作「今」是。
  一〇頁二行願(吏)〔更〕擇可者。景佑、殿本都作「更」。王先謙說作「更」是。
  一〇頁二行蕭、曹(等)皆文吏,景佑本無「等」字。楊樹達說無「等」字是。
  一〇頁四行祭蚩尤於沛廷,而釁鼓旗。〔一四〕幟皆赤,註〔一四〕原在「鼓」字下,明顔讀「釁鼓」句絶。吳仁傑據封禪書「祠蚩尤,釁鼓旗」之文,以為「旗」字當屬上句。王先謙、楊樹達都說吳讀是。
  一〇頁五行(所)殺者赤帝子故也。王念孫說下「所」字涉上「所」字而衍。
  一七頁二行至(陽城)〔城陽〕齊召南據史記及曹參傳改。王先謙說齊說是。
  一九頁一一行(大)破之。景佑本無「大」字,史說亦無。王念孫說係後人所加。
  二〇頁一三行遲,未(明)也。景佑、殿本都無「明」字。王先謙說無「明」字是。
  二三頁七行張(倉)〔蒼〕傳云殿本作「蒼」。王先謙說作「蒼」是。
  二六頁三行籍何以(生)〔至〕此?錢大昭說明南監、閩本都作「至」。王念孫據史記項羽紀、高祖紀及通鑒漢紀,以為「生」當為「至」字之誤。
  三〇頁一二行給軍〔糧〕食。景佑、殿本及通鑒都有「糧」字。
  三六頁九行(二)〔三〕月,景佑、汲古、殿、局本都作「三」。王先謙說作「三」是。
  三八頁九行雍(州)〔地〕王先謙說「州」字誤,當為「地」。按通鑒亦作「地」。
  四〇頁三行音女教(而)〔反〕,景佑、殿本都作「反」。王先謙說作「反」是。
  四七頁七行為(大)〔太〕半,景佑、汲古、殿、局本都作「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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