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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七国志
  古风一首:偶荒色乱计无余,惹可纷纷怨独夫。戡定但教惟至德,征诛端不在谋谟。忽然梦感飞熊兆,圣主躬下征贤诏。渭滨老子隐羊裘,八百洪基凭一钓。同异姓氏沾天禄,分茅裂土禁员幅,筹之七十有二君,倏尔并吞只六国。周室倾颓无震主,强梁自古多跋扈,心希定霸必尊王,志在攻城与掠土。机诈固难援世事,天伦岂易委泉台。漫观刖足风波险,生死交情安在哉?人心善恶谁能测,天道昭昭肯差迭?野笔由来记得真,代异时移终不灭。
第一回 潼关城白起偷营 朱仙镇孙庞结义
  古风一首:偶荒色乱计无余,惹可纷纷怨独夫。戡定但教惟至德,征诛端不在谋谟。忽然梦感飞熊兆,圣主躬下征贤诏。渭滨老子隐羊裘,八百洪基凭一钓。同异姓氏沾天禄,分茅裂土禁员幅,筹之七十有二君,倏尔并吞只六国。周室倾颓无震主,强梁自古多跋扈,心希定霸必尊王,志在攻城与掠土。机诈固难援世事,天伦岂易委泉台。漫观刖足风波险,生死交情安在哉?人心善恶谁能测,天道昭昭肯差迭?野笔由来记得真,代异时移终不灭。
  这一篇古风单慨周室衰微,群雄扰攘,人人欲定伯图王,个个欲争强较胜,因而秦、楚、燕、韩、赵、魏、齐各据一邦,瓜分七国。七国之中,独秦最强,楚、燕、韩、赵、魏、齐俱属秦邦挟制。
  如今且表燕国。当时,燕王有女,名燕丹公主,招孙操为驸马。孙操系孙武之子,出自将家,幼习韬钤,长娴弓马,也算是一员良将。后生三子:长孙龙,次孙虎,幼孙膑。
  燕丹公主怀孙膑在身,常梦红云护屋;及生孙膑,眉清目秀,颖悟非常。孙操尝对燕丹公主道:“此儿长大,必握百万之权,乃吾家至宝也。”燕丹公主愈加珍惜。其年,秦孝公嗣位,差官入燕,催趱进奉。燕王召孙操私议道:“当今七国,独有秦强,若不纳贡,恐反招祸衅。”孙操道:“秦国虽强,吾燕何弱?我王恐秦生衅,何不兴师先自伐秦为上?”燕王道:“卿言最当。今欲伐秦,何人可领大兵?”孙操道:“臣愿领五万人马,立破强秦。”燕王道:“孤闻秦邦名将颇多,恐卿一人不能取胜。”孙操道:“我王请勿过虑。臣子孙龙、孙虎,膂力非常,英名盖世。臣愿携此二子同行,秦不待战而自克也。”燕王大喜,赐御酒三杯、金花三朵。
  孙操辞燕王出朝,带领孩儿孙龙、孙虎,下教场点齐人马,即日登程。但见:旌旗乱,金鼓齐鸣。密匝匝干戈列队,乱纷纷甲骑连云。炮响三声,天愁地惨;锣鸣一下,鬼哭神惊。铁骑卷黄尘,一门三将多骁勇;宝刀横白日,万马千军播姓名。
  不数日来到潼关,孙操令人马屯扎关外。那秦王孝公,正坐朝堂与多官议事,忽有潼关报到,说燕国驸马孙操父子,领数万人马屯扎关外,要与我国厮杀。秦王闻报,冷笑道:“好个不识时务的燕王!孤差人去催趱他进奉,他倒不来纳贡,反起兵前来触犯。”遂令武安君白起为大将,甘龙、杜回为副将,领兵三万,出关迎敌。
  白起领命,来到潼关。孙操闻秦将领兵出战,吩咐孙龙、孙虎镇守大营,亲领一支人马杀奔阵前。白起大喝道:“何物幺魔,敢先出阵?”孙操道:“燕国驸马孙操。来将何名?”白起道:“秦国大将武安君白起。”两将挺身出马,战经六十余合不分胜负。白起抡枪,把孙操刀来架住。孙操道:“你莫非怯战?”白起道:“天色已晚,不是厮战时节,分兵回去,明早再定高下。”孙操道:“也罢!且放你去将养一夜,明早吃刀。”两家拨马回营。
  且说孙操回营,孙龙、孙虎出营迎接。孙操到中军坐了。孙龙问道:“爹爹今日出战,胜负如何?”孙操道:“我儿!好个武安君白起,果然名不虚传。我与他大战六十余合,不分胜负,天晚收兵回来,明日决一死战。”吩咐军中备酒,父子三人就在营中畅饮。诗曰:大战潼关天日昏,一心直待破强秦。宵来且尽杯中物,拚醉中军细柳营。
  且说那白起回营,与甘龙、杜回计议道:“孙操那厮,与我不相上下,势难取胜。如今之计,不能力擒,只可智取。不如乘此更阑人静,分兵三哨,劫了他的营寨,功必成矣。”甘、杜二人齐说:“好计!”随即传令军士准备劫营。白起中哨,甘龙左哨,杜回右哨。到二更时分,军士各各衔枚,锣不鸣,鼓不响,地趱进燕营,一声炮响,喊声连天,一齐杀入。
  此时孙操饮得大醉,孙龙、孙虎亦有半酣,不曾提防劫寨,睡梦中听得喊声,魂不附体,各牵战马,自逃性命,哪顾军士死生。父子扳鞍上马,一道烟径往后哨逃去。白起纵人马绕营混杀,把燕国五万人马杀得罄尽,尸横遍地,血满潼关,扯起得胜旗,奏凯还朝。秦王大喜,问道:“孤闻燕国孙操智勇兼全,卿何由得此大捷?”白起将劫寨事一一备奏,秦王赐白起黄金千镒、彩帛百端,其余将士犒赏不提。
  那孙操父子逃回燕国,孙操自绑入见燕王。燕王惊讶道:“卿敢被秦师陷了?”孙操道:“臣该万死!臣领兵到潼关,与秦将白起大战一日,不分胜负,天晚收兵回营。不料白起到夜静时,劫臣营寨,人马尽被杀伤。臣父子杀出重围,特来见驾,望王赦臣万死。”燕王听说,叫声:“罢了!真乃贻笑外邦。你为将数年,岂不知提防劫营?如此胡混,岂堪重用,本当正法。姑念椒房至亲,削去兵权,追还牌印,贬去巡视各门。”
  孙操回府,闷闷不乐。孙膑问道:“爹爹今日伐秦回来,忧愁满面,却是为何?”孙操道:“我儿,你年幼不谙世务,问他怎的?”孙膑道:“儿虽年幼,世事颇知一二,不识吾父隐衷为家为国?”孙操道:“为家怎么说,为国怎么说?”孙膑道:“若说为家,家有二位兄长,武艺精强,俱可为父分忧,不必提了。若说为国,莫非外邦轻视我国,朝中缺少谋臣良相,以此过虑?”孙操道:“我正为此。因秦王倚恃强伯,差人催趱我邦进奉。吾主大怒,着我领兵五万伐秦,不料到得潼关,被白起诡计劫了营寨,损兵折将,逃窜回来。朝廷大恼,将我削了兵权,追还牌印,贬巡各门,所以烦恼。”孙膑道:“爹爹且省愁烦。孩儿心中正想一事,倘若得成,务要两手补完天地缺,一身分豁帝王忧。”
  孙操道:“你有何本事敢夸大口?”孙膑道:“孩儿闻得人说,河南汝州云梦山水帘洞有个鬼谷先生,兵书战策、妙略奇谋,无般不谙。欲去投他为师,传授六韬三略、八门遁法、呼风唤雨、掣电驱雷、剪草为马、撒豆成兵,那时回来,替我燕国报仇,未为迟也。”孙操道:“我儿,你所志在此,我不阻你,不知几时可得回来?”孙膑道:“多则三年,少则两载。”孙操道:“只是你母爱惜你,未必肯舍你去。”孙膑道:“人生天地间,谁不欲建功立业?况男子志在四方,岂可守株待老?望爹爹慰解母亲。”
  孙操同孙膑到后堂,见燕丹公主说道:“孩儿孙膑,今日要往云梦山鬼谷先生处学艺,特来拜别。”公主道:“我儿小小年纪,不在家中学习,为何却要远去?”孙膑道:“家中学习如何有成?况今正缺贤臣谋士之秋,不去习些武艺,等待何时?”公主再三苦留不住,没奈何,吩咐道:“我儿路上须要小心,早去早回,免我悬望。”
  次日,孙膑收拾行李,拜辞父母并兄长,出幽州城而去。
  再说宜梁魏惠王驾下有个丞相郑安平,其日朝罢回来,往牛头街经过。值寒冬之际,街道上水浆凝冻,结成寸冰。正行之间,马蹄踹在冰上,老大一滑,险些把个当朝丞相坠下马来,左右连忙搀住。郑安平着恼,吩咐左右把两边居民拿来,一齐跪在马前。安平道:“你等为何把水浆倾泼街道?”众人道:“非干我等之罪,乃开染坊庞衡家倾泼的。小人们屡次说他,他恃顽不听。”安平差人把庞衡拿来,打了二十大棍放去。
  那庞衡之子,名唤庞涓,性多暴戾,见父亲被郑安平打了,一时怒起,取一条短棍,把十数个染缸打得粉碎。涓母上前扯住道:“这是生意家伙,打碎了,把甚过活?”庞涓道:“我父今日受郑安平如此羞辱,都是染缸的祸胎。我家不开染坊,水浆如何污泼街道,教我此仇如何得报?”其母道:“这却是他管的事情,这也无可奈何。你把这染缸打碎怎的?只要下次小心,不泼街道上罢了。”
  庞涓道:“今后劝父亲不要开甚染坊罢。我如今收拾行李,到云梦山水帘洞鬼谷先生处,教他传些兵法,他日倘得执一印、掌一国,也可报郑安平之仇。”
  遂拜别父母,出了宜梁城,挑着行李,来到一株大树边。正欲歇担少息,见树下一人席地而坐,在那里打盹。庞涓暗想道:“这个人年貌似我仿佛,莫不往哪里攻书的?”遂近前问道:“兄长往何处去的?”那人醒来,看见庞涓,倒身施礼。
  庞涓道:“兄长上姓?何邦人氏?”孙膑道:“吾父是燕王驸马,姓孙名操。我是第三子孙膑。”庞涓道:“失敬。欲往何方?”孙膑道:“将往云梦山水帘洞鬼谷先生处学艺。敢问兄长上姓?贵邦何处?”庞涓道:“小可姓庞名涓,魏国人氏,也要往云梦山鬼谷先生处学艺。”孙膑道:“如此甚好。兄长不弃,就此订个生死之交。”庞涓道:“公子金枝玉叶,小可闾阎匹夫,安敢过扳!”孙膑道:“说哪里话!同到前面朱仙镇,买些香烛,拜告天地,长者为兄,幼者为弟,方是结义之礼。”庞涓道:“有理。”
  二人各取行李,行到朱仙镇,备下香烛,对天发誓。庞涓道:“大哥居长,请先誓。”孙膑遂对天告道:“孙膑,燕邦人氏,路遇魏国庞涓,结为兄弟,同往云梦山鬼谷先生处学艺,有书同读,有艺同学,一有私心,天地鉴察,永为畜类。”庞涓听了没奈何,也对天告道:“庞涓,魏国人氏,路遇孙膑,结为兄弟,同到云梦山鬼谷先生处学艺,有书同读,有艺同学,如有昧心,不得还乡,夜走马陵道,乱箭射死,七国分尸。”誓毕,二人对拜八拜,孙膑为兄,庞涓为弟。
  庞涓道:“哥哥,你我既结拜了,可把行李并作一担,待小弟挑。”孙膑遂并了行李。庞涓挑着一路走,一路想,心生一计,假意一跤跌倒,把行李撇在地上,叫道:“大哥,不好了!”
  孙膑不知是计,问说:“兄弟怎么?”庞涓道:“小弟在家,自不曾挑着担子,一身骨痛难当。”孙膑道:“快到前面客店歇宿,明日再行。”遂一手搀着庞涓,一手按着行李在肩,往前面旅店歇宿。
  明日又行,孙膑只得把行李挑了在前。庞涓在后,以为得计。二人行不多时,到了一座高山。山上树木交加,并无人迹。庞涓唬怕,暗想:高山峻岭,必多豺虎,我在后走,倘有疏虞,怎生是好?又心生一计,道:“大哥,山上草深露湿,不好行走,小弟当先开路。”遂走过前。
  忽见树林中跳出一只花斑猛虎,张牙舞爪,往庞涓乱扑,吓得庞涓大声叫道:“大哥,快上来救救!”孙膑赶上前,见是只虎,遂歇下行李,近前对虎唱个喏道:“虎哥,我孙膑同庞涓往云梦山鬼谷先生处学艺,望你让条去路。”那虎见孙膑吩咐,张睛怒目,照定庞涓。
  庞涓慌了,望一株大树上溜将上去,那虎又紧紧蹲在树边。庞涓在树上叫道:“大哥同行,莫疏伴,救我一救!”孙膑又对虎道:“虎哥,树上的就是我兄弟庞涓,望你方便他下来同去。”那虎摇头摆尾,从林中去了。庞涓方爬下树来。原来这虎不是凡虎,就是鬼谷仙师驾车神虎,特奉仙师差遣,来探孙、庞二人心术的。
  孙膑道:“这山上树木丛密,不便游玩,快下山去。”二人遂走下山。
  又见一条深涧,并没桥梁,单见有一独木。庞涓害怕道:“大哥,这独木桥如何过去?”孙膑正在待渡,忽然来了一个道童,挑两个筐儿慢慢行来。孙膑歇担上前,问道:“童哥,借问一声。我要往云梦山访鬼谷仙师,别有去路么?”道童道:“没有别路。此处名独木桥、鹰愁涧,是去云梦山的正路。二位不便过去,与我些不鬼,待我挑二位过去。”孙膑取二十文钱,送与道童。道童接了钱,问道:“二位是哪个居长?”孙膑道:“我长。他是兄弟。”庞涓在旁道:“与你钱,你只管挑我们过去,何兄何弟,干你甚事?”道童笑道:“我问你年长幼,有个因由:年长的坐在前面筐里,年幼的坐在后面筐里。”庞涓暗想:在前面筐里,坐歪斜些还可抱定绳索,若掉下涧尚可救,坐在后筐掉下涧去,哪个看见?就说道:“童哥,我从来胆小,望你把我坐在前面筐里。”道童道:“也罢,你就在前筐坐着。”孙膑坐于后筐。道童吩咐二人俱合着眼。不知道童怎生挑过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白鹿仙击涓大冰雹 鬼谷子授膑假天书
  话说道童把孙膑、庞涓挑了到独木桥中间,故意把担儿卖几个转折。孙膑并不吃惊,只庞涓害怕,两手紧紧摸着筐索,连声叫道:“童哥挑稳,莫唬杀我!”道童道:“不妨。合着眼坐着,开眼就要掉下涧去。”庞涓愈加把眼闭紧,心头别别跳个不了,暗想:道童恁般无理,过桥去,着实打他一顿,才消这口气。
  少顷,过了桥,道童歇下筐儿,叫二位开眼。孙膑、庞涓走出筐来,开眼一看,那道童并筐儿都不见了。看官,你说道童是谁?即鬼谷仙师焚香童子,仙师特地差来试探孙、庞心术。孙膑道:“奇事!分明是仙童,来渡我们过桥,不可不拜谢。”两人望空遥拜。
  又行数日,来到云梦山,定睛观看,但见那:丛崖怪石,峭壁奇峰,满山前瑶草琼芝,四下里禽飞鹤唳,涧畔密结薜萝,沿堤丛生花竹,虽然尘世逍遥地,半是蓬莱小洞天。两人来到洞前,见洞门紧闭,门上一个石碑,上镌六个大字是:“云梦山水帘洞。”
  两人徘徊良久,忽见一个樵夫从洞前经过。孙膑问道:“樵哥,这里可是鬼谷仙师的洞府么?”樵夫道:“正是。二位问他何干?”孙膑道:“我是外邦人氏,闻仙师之名,特来投他学艺。”樵夫道:“要见仙师,须要诚心拜开洞门,方才得见。”庞涓道:“拜几拜才开?”樵夫道:“有诚心一拜即开,没诚心一年半载也拜不开。”樵夫说罢,拱手而去。
  孙膑对庞涓道:“兄弟,千山万水来到此间,怎说没诚心,就拜几拜,有甚相亏?”孙膑倒身下拜。庞涓拜了一拜,站在后边自想道:“不要拜,少不得孙膑得见,我也得见,拜他何为?”孙膑回头,见庞涓不拜,便说:“兄弟,不要灰了道心,还来同拜才是。”庞涓勉强下拜。
  拜到午时三刻,洞门一声响亮,忽然大开,里面走出一个道童,问道:“二位到此何干?”孙膑道:“燕国孙膑同魏国庞涓,来投鬼谷仙师学艺,敢烦通报。”道童听了,转身进去,禀知鬼谷。
  这鬼谷乃晋平公时人,姓王名利,世居清溪,尝入云梦山采药,得道不老,业于谷中,因号鬼谷。当时吩咐道童:“掇张交椅放在洞门下,待我出来。”道童依命,连忙取交椅放了。
  鬼谷行至洞门下坐定,叫道:“学艺的过来。”孙膑、庞涓近前下拜,鬼谷问道:“二子姓甚名谁?何邦人氏?”孙膑道:“弟子孙膑,燕国人氏。”又指庞涓道:“他姓庞名涓,魏国人氏,是弟子途中相遇,遂尔结义,同叩吾师,望乞收录。”鬼谷看孙膑相貌,熊腰虎背,道骨仙肌,有怀仁尚义之心;又看庞涓,鬼头蛇眼,背后见腮,忘恩负义,嫉贤妒能,不得善终之相,遂道:“孙膑堪以授艺,庞涓难以学习,回家去罢。”
  孙膑哀告道:“师父!同胞莫蹉违,况路途结义,尤胜同胞。弟子学得艺成,庞涓也学得成,望师父一并收留。”
  鬼谷道:“也罢,你们试试聪明我看。若把我赚得出洞门,就收了他,赚不出,打发回去。”
  庞涓沉吟半晌,高叫道:“师父!云端里两条龙斗,请师父观看。”鬼谷微笑道:“此时冬月,有什么龙斗。”庞涓又道:“师父,南天门李老君来了。”鬼谷道:“李老君适才别我去,怎的又来!”庞涓道:“弟子在师父椅后放把火,师父怕烧,只得出洞。”鬼谷笑道:“权当你的见识。”
  又问孙膑:“有甚见识赚我出洞?”孙膑道:“弟子愚顽,无甚见识。师父把椅拿在外面坐了,待弟子想个见识赚师父进去还可,若师父在洞内,一世也赚不出来。”鬼谷叫道童掇交椅向外坐了。孙膑道:“弟子已赚师父出洞了。”
  鬼谷大笑道:“我倒被你赚了。”遂引二人到里面拜祖师圣像,吩咐今日将晚,归房歇宿,明日习学。孙、庞领命去讫。
  次日,鬼谷唤孙膑、庞涓吩咐道:“古云:‘徒弟徒弟,先供使令,方才学艺。’二人每日一个攻书,一个打柴。如孙膑攻书,庞涓打柴;庞涓攻书,孙膑打柴。”二人齐道:“依遵师令。”鬼谷道:“今日为始,孙膑年长,先攻书,庞涓去打柴。”鬼谷打发庞涓去,取本书递与孙膑,嘱咐道:“此书与你自读,不可与别人看。”孙膑接书,竟往房中去读。
  不料庞涓打柴回来,先见了师父,后到房中问孙膑道:“大哥,今日不知读何书?我看看。”孙膑道:“兄弟,我与你当日朱仙镇上结义之时,对天发誓有书同读,有艺同学,怎不与你看?”连忙将书递与庞涓。庞涓接来,灯下读几遍,通读熟了。
  明日当孙膑打柴,庞涓读书。鬼谷取书递与庞涓,庞涓读书,进房攻习。孙膑回来,问庞涓道:“今日读的什么书?”庞涓支吾道:“师父今日道友相访,烹茶煮饭混了一日,教我也忙了一日,不得工夫读书。”孙膑信他。如此多番,凡孙膑读书日子,晚来与庞涓看;庞涓读书日子,托故不与孙膑看。
  光阴如梭,两人学艺到了一年。庞涓叫孙膑道:“大哥,你我学艺一年,皆有些本事,不知中用不中用。明日禀过师父,只说同下山打柴,把本事试演一番如何?”孙膑道:“此言正合吾意。”
  次日,孙膑、庞涓禀过师父,一同下山。孙膑把顽石摆下一阵,叫庞涓看是什么阵?庞涓看了道:“青龙出水阵。”孙膑道:“这阵你破得么?”庞涓道:“要破何难!”拿起扁担从哪方起,哪方止,把个青龙出水阵点破。孙膑道:“兄弟,你也摆一阵,看我认得么?”庞涓也把石摆下一阵,孙膑看不出,问道:“是什么阵?”庞涓道:“就是大哥才摆的青龙出水阵。”孙膑摇头说:“不像。”庞涓道:“此是我摆差了,大哥故看不出。”口里虽说,心内暗暗欢喜说:“吾学足矣!我知认得他的阵,他认不得我的阵,岂非我高似他?”傍晚两人依旧安歇。
  一日,鬼谷吩咐二人道:“我今日要往终南山赴松花会,你们好生看守洞门,过七七四十九日,同下山来接我。”鬼谷嘱毕,驾一朵祥云腾空去了。
  到了四十九日,孙膑对庞涓道:“师父吩咐在先,去四十九日回来,今日已满,你我可同下山迎接。”当下忙备仙桃、仙酒,二人携了下山,到曼多罗石边,把酒桌摆在石上。正摆得下,忽有一只白鹿慢慢前来。孙膑看那白鹿生得奇,但见遍身皎如瑞雪,洁似秋霜,走到石边再不走动。孙膑筛杯酒放在石上,白鹿张口吃了,连筛两杯,吃两杯。庞涓道:“大哥,白鹿不过山中走兽,怎与酒吃?”孙膑道:“此鹿形象非常,或是仙家驯养也未可知。”庞涓道:“岂有此理!待我打杀了,做个下酒之物。”孙膑道:“大小俱是性命,杀它则甚,此心何忍!”庞涓不听孙膑之言,提起顽石往白鹿打去,白鹿转身就走。庞涓赶去一二里之地,立时不见白鹿。忽起一阵狂风,降下许多冰雹,把庞涓打得面青脸肿,倒在地上。
  孙膑见冰雹,过来寻庞涓,只见庞涓倒伤在地。孙膑扶他回到洞中,乃复自到曼多罗石边。那白鹿又走来,忽口吐人言道:“孙先生,生受你。吾非凡鹿,乃上界白鹿大仙。汝师鬼谷,乃吾至友。适间庞涓心怀不善,欲害吾命,被我降下冰雹打伤。汝师顷刻回来,他还有三卷天书、八门遁法、六甲灵文,俱不曾传你。你回去可要他的。”说罢,化一阵清风而去。
  须臾,空中半云半雾,鬼谷驾虎车从空而下。孙膑倒身下拜,进上酒果。鬼谷吃了,问道:“庞涓怎么不来?”孙膑道:“他今下山迎接师父,适被冰雹所伤,回洞去了。”鬼谷道:“因他贪口,要食白鹿,自取其祸。”师徒回到水帘洞,孙膑近前道:“闻知师父有三卷天书,八门遁法、六甲灵文,望师父传与弟子。”鬼谷道:“此书秘传已久,非人莫传。”遂唤道童取天书出来。道童开了书箱,取出付与孙膑。鬼谷道:“此书只可自读,不可与人看。”孙膑得了天书,燃灯夜读。
  庞涓见孙膑读书,假作睡熟,听了一会,假作睡醒,起来叫道:“大哥,为何私心?当初朱仙镇结义,对天发誓,有书同读,有艺同学,今晚悄悄在此读天书,可不背了前盟?”庞涓一把抢过手,看了又看,便晓天文义理,使性掉在地下,依旧睡了。孙膑收拾放在桌上,只得也睡。庞涓待孙膑睡熟,悄地起身,把天书向灯火上烧毁,假意大惊小怪叫道:“大哥快醒!天书被灯煤掉下烧毁了。”孙膑大惊,忙爬起来,天书已作灰烬,愁眉紧锁,面带忧容。
  次早,孙膑到鬼谷榻前跪告道:“弟子有罪。昨夜正读天书,灯煤掉下把天书烧毁了。”鬼谷道:“此乃世间难得之宝,如何烧毁?好不小心!”孙膑怏怏而去。过几日,八月中旬,黄昏时候,鬼谷着道童唤孙膑、庞涓,同步出洞门。但见瑶阶净洗,玉宇无尘,冰轮乍展,宝镜初升。鬼谷坐于石上,孙膑、庞涓侍立。鬼谷道:“二子从吾受业已经三年,未闻二子之志。今乘明月,试各自陈。”
  孙膑道:“弟子孙膑,愿明王在上,政治隆昌,耳不闻金鼓之声,目不观烽烟之惊,使膑得享太平,濡沾雨露,以乐天年。膑所志也。”鬼谷佯笑道:“迂腐之谈,不足处当今之世。”遂问庞涓:“所志若何?”
  庞涓道:“弟子庞涓,愿奉一人命令,统百万威权,战必胜,攻必取,使天下诸侯云从宾服。此涓志也。”鬼谷笑道:“处战国之世,非庞涓不足以成大事。”说罢,孙膑、庞涓一齐跪下道:“弟子二人,离家三年,思念父母,明日欲拜辞师父,回家探望,不识可否?”
  鬼谷道:“庞涓聪明,他的兵法通学会了,可以去得。孙膑驽钝,尚未通彻,还不可去。”孙膑道:“弟子二人,路逢结义,同心合胆,对天发誓。既与庞涓同来,要与庞涓同去,有终有始,乃见交情,望师父垂念。”鬼谷道:“你既苦苦要去,我也难留,明日随你二人去罢。”又说些闲话,到了三更,师徒进洞就寝。
  次早,孙膑、庞涓拜辞鬼谷下山。行至半山,见一老婆手拿铁錾,磨于石上。孙膑问道:“婆子手磨何物?”婆子答道:“小主母在家做针指,无处觅针,教我把铁錾磨做绣花针儿。”孙膑笑道:“奶奶差矣!老大铁錾怎么磨得成绣花针?”婆子道:“先生岂不闻俗语云:‘只要工夫深,铁錾磨做针。’”
  孙膑闻言大悟,自想:“婆子之言其实深奥,凡事只要工夫精到,毕竟可成。所以师父说我驽钝,还欠攻书,即此可喻。”
  又行数里,见一大汉手拿锥凿,在山脚凿山。孙膑问道:“汉子凿山何用?”大汉道:“凿透山眼,要通大海。”孙膑笑道:“凿山如何通海?”大汉道:“你不闻古语说:‘凿山通海泉,心坚石也穿。’”
  孙膑连见两事,心回意转,想道:“我兵法未深,下山去也没用,何不返去见师父,再读几时书,回去未迟。”因对庞涓道:“兄弟,你果聪明,兵法精通。只我驽钝未通,岂可中道而废?你今先回,我再上山习学几时。待我写一封家书,烦你送至幽州我父处投下。你可在我家住下,待我父奏闻燕王,就在燕邦受职,等我回来,与你共掌朝纲。”说罢,向行囊中取出纸笔,写书递与庞涓。
  两人拜别,庞涓往幽州去。孙膑复上山,回水帘洞拜见师父。鬼谷道:“你去了为何复来?”孙膑道:“弟子下山,见一老婆铁錾磨针,又一大汉凿山通海,弟子一时省悟,想起师父金石之言,说我攻书未深,因此别了庞涓,又上山来,望乞指示愚顽。”鬼谷道:“那婆子、大汉俱是神将,我特差他点化你的。我有三卷天书、八门遁法、六甲灵文,珍藏已久,非人勿授。几欲传你,因庞涓为人妒贤嫉能,忘恩负义,所以不好传你,故此着他先回,特遣神将点化你上山,慢慢传你天书。”孙膑惊问道:“天书前番灯煤烧了,怎么还有天书?”鬼谷微笑道:“烧毁的乃是假的。我预知庞涓心怀不善,故把假天书与他烧毁,他才肯下山去。我今与你取个表字‘守愚’,别号‘伯龄’。”孙膑拜谢。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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