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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真因果传
  没错,王重阳就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那个王重阳,他收了七个徒弟,就是全真七子。不过这并不是武侠小说,因为在最后,他们都……成仙啦!
第一回 贫困偶施恻隐 入梦寐明指前程
  行善当从实处行,莫沽虚誉图声名。
  虚名虚誉成何用,反惹穷人说不平。
  昔炎宋之末,陕西咸阳县有个大魏村,村内有百余家人户,大半姓王,也算得一大族。这王族内有个居孀的妇人,年四十余,膝下有一男一女,也曾男婚女嫁,因这孀妇心性慈善,见了别人的小男细女,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不停儿长女短的框哄他们,那些小娃子啼哭时便要喊妈,她就随口答应,因此人人都称她为王妈妈。
  这王妈妈家颇丰厚,平生也爱做善事,最喜佛道两门,常好斋僧布道,拜佛看经,人人都说她行善,就有许多僧道登门抄化,又有若干贫穷来村乞讨,或多或少她也随时周济。那年残冬之际,天际大雪,王妈妈站立门首,见两个乞丐从雪地是来求其周济。王妈妈责以:“不去佣工度日而来沿门乞讨,非好吃而懒做必游手以贪闲。那有许多闲茶空饭侍奉你们。”话未说完,有僧道数人前来募化,王妈妈给与钱米,僧道去后,二丐问曰:“善婆婆,喜施僧道不济贫寒,其故何也?”王妈妈曰:“非我喜施僧道,僧能念经,道能修行,我虽然布施他们一点钱米,僧可与我消灾,道可与我延寿,若周济你们,有何益哉?不过在我门上喊得热闹。”二丐曰:“施恩不望报,望报非施恩,你今略给一盏米,略施几文钱,遂欲消灾延寿,岂不谬乎!”说毕而去。
  布道斋僧结善缘,只施僧道不怜苦。
  贫穷孤苦亦堪怜,天却善功第一先。
  且说二丐见王妈妈不肯周济,只得往前行。不数多来到一个朱漆门楼,大喊了一声爷爷,求周济。不久里面出来一人,这人生得面赤须长,神清气爽,有容人之量,豪侠之风,年纪不过四十上下。其人姓王名吉,字知名,号德盛。幼年曾读诗书,功名不就,遂弃文习武,得中武魁,身为孝廉。这日天降大雪,十分寒冷,同妻子周氏、儿子秋郎在堂前围炉烤火,忽听得门外喊叫爷爷求周济,王武举闻此言甚蹊跷,出外来瞧得二乞丐站立门口,王武举问他们到底是求爷爷周济或是爷爷求周济?丐者答曰:“话不可详,详必深疑。”王武举见他言之有理,遂不复问。
  其时风大雪紧,雪随风舞,满天梨花、纷纷坠地,山绝鸟迹,路断人踪。王武举见二丐衣只一层,怎挡此严寒?忽起恻隐之心,对二丐者曰:“那些闲话不提,这般大雪,如何走得?我这门楼侧边有间空房,房内堆有乱草,可以坐卧,二位何不请到里头避一避雪?”二丐者答以最好。王武举即将空房打开,二丐者入内栖止。王武举转回厅堂,使家童玉娃拿了些饭食出来与二丐吃。
  几人使义能疏财,肯把贫穷请进来。
  只有当年王武举,生平慷慨广培栽。
  二丐者在王武举家内住了两日,天始睛朗,意欲告辞要走。只见王武举走进来,后面随着玉娃捧来酒食。武举对二乞丐曰:“愚下连日有事,少来奉陪,今日闲暇,欲与二位同饮一杯叙叙寒温可乎?”二位乞丐连声称妙。王武举即叫玉娃摆下杯筷,二乞丐更不逊让也不言谢,竟自吃起来,顷刻连尽两壶。王武举又叫玉娃添酒土来,二丐豪饮之际,王武举曰:“二位难友姓甚名谁?平生会做些甚么生意?”丐者答曰:“咱二人并不会做啥,他叫金重,我叫无心昌。”王武举日:“我意欲与二位凑点资本,做个小生意度活口时,岂不强于乞讨,未知二位意下如何?”武举话毕,金重摆摆手儿口中说道:“不妙不妙,我生平散淡惯了,不能做此绊手绊脚之事。”王武举见金重如此说,如他不肯作生意。又问无心昌曰:“金兄既不能做此小生意以过日时,未识吴兄肯作此否?”无心昌曰:“我之散淡更有甚焉! 尝闻家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任高飞,若向蝇头求微利,此身焉能得逍遥。”
  王武举叹曰:“闻二位之言,足见高风,然而如今世道重的是衣冠,喜的是银钱,若二位这样清淡,谁能识之?”无心昌曰:“我等是不求人知者,欲求人知,亦不落于乞讨也。”王武举听他言语超群也不再言,即命玉娃收拾杯盘,同入内去。
  到了次日,二丐告辞起身,王武举送出村外,犹恋恋不舍,又往前送了几步,猛见一座桥梁挡路,王武举暗想村之前后原无桥梁,回头望大魏村,却在隐微之中,不甚明白。正在疑惑之际,无心昌曰叫回:“孝廉公快来。”王武举掉头看时,见二人坐在桥头。金重拍手歌曰:“钱财聚复散,衣冠终久坏,怎如我二人,值身于世外。不欠国家粮,不少儿女债,不说好和歹,不言兴和败,不与世俗交,免得惹人怪。一件破袖袄,年年身上载,烂了又重补,洗净太阳晒,白日遮身体,晚来当铺盖,不怕贼来偷,也无小人爱。常存凌云志,一心游上界,若人知我意,必要低头拜,我有无穷理,使他千年在,惜乎人不识,以恩反为害。”
  王孝廉趋步上桥,无心昌曰:“孝廉远送,当酬一酒。”说罢,即于袖中取出一小锡瓶,上覆酒杯,取而斟之,满贮佳酿,递与孝廉。王武举接过手来,一饮而尽,连饮三杯,醉倒桥上,昏昏欲睡,忽见无心昌走来,一手拉起,说是:“休睡休睡,可同我们去观一观景致。”王孝廉醉态蒙陇,随着无心昌行不数步,见一座高山峻极,挡在路前,王孝廉惊曰:“如此高山,怎得上去?”金童曰:“跟我来,自可上升。”王孝廉果然跟着他走去,毫不费力。顷刻走上山顶,见顶上甚是平坦,有一个大池,满贮清水,水内开放七朵金色莲花,花大如盘,鲜丽非常,王孝康心甚爱慕,连声赞曰:“好莲花!好莲花!怎能摘朵与我?”
  孝廉话未说完,只见无心昌跳入池中,将七朵金色莲花,一齐摘来,交与王孝廉曰:“一并与你,要好好护持这七朵莲花。有七位主者,邱、刘、谭、马、郝、王、孙是也,此七人与汝有师徒之分,他日相遇善为开化,才不负我付汝莲花之意也。”孝廉将莲花接过来抱在怀中,即欲归家,临行又问无心昌几时再会?无心昌曰:“会期原不远,只有两个三,仍从离处遇,桥边了万缘。”王孝廉听罢,移步下山,忽被路旁葛藤一绊,一跤跌下山去,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莫说上来原不易,须知下去更为难。
第二回 万缘桥吕祖亲传道 大魏村孝廉假中风
  了悟犹如夜得灯,无窗暗室忽光明。
  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时度此身。
  话说王孝廉抱着七朵莲花,移步下山,忽被葛藤将脚一绊,跌了一蛟。猛然惊醒,万象皆空,却是一梦。睁眼看时,却在自己家中书房内卧着。见儿子秋郎站立在侧边,王孝廉咳了一声嗽,秋郎听见,喊道:“爹爹醒来了! 爹爹醒来了!”这一声喊叫,惊动了周娘子忙来探问说:“相公酒醒来吗?”王孝廉曰:“好奇怪!好奇怪!”周娘子曰:“事皆出于自迷,有何奇怪?”王孝廉曰:“卑人明明送客出去,为何还在家中?”周娘子答曰:“官人太放荡了,你昨日送二丐出去,半日不归,找人探望几遍,渺无踪影,是我放心不下,央二叔王茂同玉娃前去寻你,于二十余里之外,见你倒卧桥上,熏熏大醉,人事不省,雇车将你送回家来。睡了一日一夜,今才醒来,官人从今后当自尊重,酒要少饮,事要正为,来历不明之人休要交游,你今受了朝廷顶戴,乃乡人之所敬仰,若倒卧荒郊成何体统?岂不自失威仪,而取笑于乡人也。”
  王孝廉起而谢曰:“娘子药石之言,卑人敢不铭心刻骨,我想昨日那两个难友,定的是二位神仙。”周娘子说:“明明是两个乞丐,怎么说是二位神仙?”王孝廉曰:“听其言词,观其动静,所以知其必仙也。”周娘子问道:“他讲了些甚么言语?做了些甚么事情?那一点像个神仙?”王孝廉遂将帮凑他资本他如何推却,次日送他行不数步,就有二十余里远,如何作歌,如何赠酒,与其上山摘莲,临行之言,从头一一对周娘子说了一遍。又曰:“我才饮他三杯便醉了一日一夜,种种怪异,若非神仙,焉有此奇事?”周娘子言曰:“尝听人讲,世间有等歹人,有缩地之法,略一举步便在十里之外,一日可行千里。又以迷药入酒中,带在身旁,见一孤商独贾,即取酒观之,饮酒一沾唇,便昏迷不醒,他却盗人银钱,剥人衣衫,到你醒来之时,无处寻觅。若不慎之于前,终必悔之于后也。”
  周娘子话毕,王孝廉自思,娘子终是女流,若与他分辨,定然说不清白,不如顺他意见了局此事,便随口答曰:“娘子之言是也,卑人谨当识之。”娘子退后。王孝廉常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思想金童无心昌之言,翻来覆去,默会其理。如此多日,忽然醒悟金重二字,合拢来是个钟字,吴心昌作无心昌,昌字无心,是个吕字。明明是钟吕二仙前来度我,我今无缘,当面错过,越想越像,不觉失声叹曰:“惜哉! 惜哉! ”猛又想起临别之言;会期原不远,只有两个三,仍从离处遇,桥边了万缘。不远者,必主于近也。两个三,必三月三也。离处遇,欲知来处,必于去处寻之。了万缘者,言万法皆归之意。想到此,不觉心生欢喜。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瞬息之间,残冬已尽,新春又来。
  一年气象一年新,万卉争研又一春。
  少小儿童皆长大,看看又是白头人。
  且说王孝廉过了新年,一转眼就是三月,到了初三日,私自离了家,还由旧路而至桥前,等候多时,不见到来,默想形像,心甚诚切,站立桥头,东张西望,忽闻背后有人呼曰:“孝廉公来何早也。”王孝廉回头一看,正是去年那两位难友,忙上前拉着袖袄说:“二位大仙一去,可不想煞弟子。”无心昌同金童到桥头坐下,王孝廉双膝跪在面前说:“弟子王吉,肉眼凡胎,不识上仙下降,多有亵渎,望乞赦宥。今日重睹仙颜,真乃三生有幸,愿求指示迷途,使登觉路,弟子感恩不浅。”说罢,只是叩头。只见二人呵呵大笑,口内金光流露,灿人眼目,俯仰之间,二人改变形容,左边一人头挽双髻,身披敞衣,面加重枣,目似朗星,一部长须垂于胸前,几片鹅毛扇在手中。右边一人头戴九梁巾,身穿黄道袍,面如满月,眼光射人,剑俾一口,果是钟离老祖与吕祖纯阳。王孝廉跪拜,低头不敢仰视。
  吕祖曰:“上古人心朴实,风俗良淳,授道者先授以法术卫身,而后传以玄功成真。今时世道浇漓,人心不古,若先授以法术,必反误其身,故先传以玄功,不假法术而身自安,不用变化而道自成,道成万法皆通,不求法术而法术自得也。是谓全真之教。”即说全真妙理曰:
  “所谓全真者,纯真不假之意也。人谁无真心?一转便非了。人谁无真意?一杂便亡了。人话无真情?一偏便差了。初心为真,变幻即为假心;始意为真,计较即为假意。至情为真,乖戾即为假惰。所谓初心者,即固有之心也;所谓始意者,即朕兆之意也。所谓至情者,即本性之情也。心中有真意真情,情中方见真心真意,由真心发而为真意,由真意发而为真情。是情即自然景象,无时非天机之呈露,然则人可不真哉。入不真心,即无真意,无真意即无真情。尝见修道之士,动则私念迭起,念之私即心不真处,静则欲念相循,念在欲即心不真处。私欲不绝,发或全无真意,或半真半假,即半真半假之际,正天人相乘之时,是意也,情所不能掩也。验真道先验真情,验真情即可知心真与未真,知意真与未真,故修真之道,必以意始,意诚心亦诚,即心所发之情亦诚矣,诚斯真也。诚若不真,见之于言,则言不由衷,非真言也。见之于行,则行不率性,非真行也。修之者,修去心外之心,意外之意,情外之情,当于举念发言时,提起天良,放下人心,不许疑二其心,混杂其意,方为真心真意真情,一毫不假,是真道。真道遍行,故谓之全真也。”
  吕祖将全真之理说与王孝廉毕,又授以炼己筑基,安炉立鼎,采药还丹火候,抽添一切工夫,王孝廉再拜受教。吕祖又曰:“汝成道之后,速往山东,以度七真。七真者,乃囊昔所言七朵金莲之主者也。”吕祖叮咛已毕,即与钟老祖将身一纵,遍地金光,倏忽不见。王孝廉望空拜谢,拜毕,犹瞻仰空中,默想仙容,只见王茂同玉娃是来说:“我们奉娘子之命。前来找寻家爷,因疑在此,今果得遇,遂请归家免悬望。”孝廉乃缓缓而行,一路默记吕祖所传之道。归得家来,不入内室,竟到书室坐下。周娘子听说丈夫归家,即来看问,见孝廉不言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儿,娘子看罢即劝丈夫曰:“官人屡次轻身出外,常使妾身担忧,只恐有玷品行,取笑于乡人,官人屡不听劝,如何是好?”王孝廉正默想玄功,连周娘子进来,他都不晓得,那里听她说甚话来,只是最后,猛听见周娘子说:“如何是好?”他也摸不着头脑,随口答曰:“怎么如何是好,如何是不好?”娘子见他言语,说不上理路,遂不再言,各自退去。
  王孝廉心中自忖,这般扰人,焉能做得成功,悟得了道?若不设个法儿,断绝尘缘,终身不能解脱。低头想了一回,想出一条路来,除非假装中风不语,不能绝这些牵缠。想罢,即做成那痴呆的样儿,见有人来,故作呻吟之状,又不归内室去,就在书屋凉床上卧下,周娘子睹此情形,忧心不暇,一日几遍来问,只见他日内唧唧哝哝,说话不明,呻呻唤唤,摆头不已。
  周娘子无可奈何,即使玉娃去请几位与他平日知交的人来,陪他闲谈,看是甚么缘故?这几位朋友,都是王孝廉素所敬爱,一请便来,当下进得书屋:齐声问曰:“孝廉公可好吗?”王孝廉将头摇了几摇,把手摆了几摆,口里哩理喇喇,说不出话来,只是叹气。几位朋友见他说不出话,一味呻吟,如是有病却不知害的啥病?有个年长的人说:“我观孝廉公像是中风不语的毛病,不知是与不是?我们村东头有个张海清先生,是位明医,可找人去请他来诊一诊脉,便知端的。”周娘子在门外听得此言,即命玉娃去请先生。不一时将先生请到,众友人一齐站起身来让先生入内坐下,将孝廉形状情由对他说明。张海清即来与王孝廉看脉。两手诊毕,并无病脉,只得依着众人口风说:“果然是个中风不语的病症,只要多吃几付药,包管痊愈。”说罢,即提笔写了几味药料,不知医得好医不好?且听下回分解。
  只缘武学原无病,非是先生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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