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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潛流
  《水滸傳》是基於史實虛構而成的作品。在本書作者李光閣眼中,這部虛構的文學作品是記錄當時社會狀態的紀實性文獻。他通過解構這部名著,以故事化文本還原社會原生態。這種解讀方式是新鮮的,而總結出來的灰社會現象也是令人震撼和可怕的。正是這種解讀,使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漢的命運,被賦予了社會和歷史的意藴:這些好漢以個人卑微的命運,對北宋封建帝國敲響了滅亡的警鐘,這不能不讓人深深感到震撼。本書讓人在輕鬆閱讀的同時,切身感受一個封建王朝末期動蕩與個人硬度生存的衝突,獲得對傳統社會下文化心理與制度指嚮的直觀認知。
第1節:導言:灰社會現象
  導言:灰社會現象
  人們之所以對國傢興衰的話題不感到厭倦,是因為它與我們的現實生存休戚相關。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俾斯麥說,國傢是在時間的河流上航行;黃炎培在延安論道時說,歷代王朝避免不了“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率。這些至今令我們沉思的格言,不論語出何時、何地、何人,都道出了一個極為淺顯而又易於忽視的道理,歷史更迭有規,國傢盛亡無常,百姓命運跌宕,正如在《水滸傳》開篇詞中所感嘆的“興亡如脆柳,身世類浮舟”,執政者不得不謹慎,為民者不得不警覺。
  一
  公元1119年的一個上午,大宋都城——東京開封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絶於耳,一派繁榮祥和的樣子,正像花和尚魯智深第一次進東京所看到的:“景物奢華無比並,衹疑閬苑與蓬萊”。
  大宋建國以來,儘管迫於外患,版圖龜縮,但卻不失大國風貌。大宋帝國時期,擁有二十萬人口以上的城市就多達六個,開封、臨安都是三十餘萬戶百餘萬人的大城市。而歐洲,直到十四世紀,最大的城市威尼斯、佛羅倫薩僅有九萬人,一般城市如紐倫堡、奧格斯堡不過一萬人左右。大宋帝國每年徵收的商業稅高達兩千多萬貫,約占總歲收的1/7,經濟結構合理得連現代人都眼紅。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就是當時繁榮景象的真實寫照。
  但是,發生在這天的一件事,讓我看到了這個王朝灰暗的一面。一個正直忠義的朝廷軍官,帶着妻子到寺廟裏上香,上司的幹兒子看中了其妻的姿色,便開始當衆調戲,意欲占為己有,由於丈夫的阻攔,小流氓恨恨而去。但事情並沒有完結,小流氓回傢後竟然得了相思病。於是有個小人開出了一個藥方:讓丈夫帶着刀到這個上司傢裏做客,以謀害上司的罪名搞掉他,然後把他的妻子弄到手,就可以金屋藏嬌了。由此,上演了一幕幕做局迫害的悲劇。結果是丈夫被迫落草,妻子自縊而死,已退休的嶽父因氣亡命。這就是著名的“林衝逼上梁山”事件。如果僅僅把這一事件當做小說來讀,就看不清歷史的本來面目。“林衝逼上梁山”事件雖然是虛構,但文學是現實生活的反映。作為史料佐證的是在公元1120年,由於宋徽宗徵用花石綱,國民不堪其擾,引發了撼動趙宋國基的方臘起義。沒有官逼,怎麽會有民反呢?
  從大歷史的角度看,一個貌似強大的國傢,實際上脆如蛋殼。它經不起一位領導人的病亡、一小撮蠻夷匪類的進攻、一場自然災害的襲擊,甚至是幾個政客或分利人不經意間的負氣爭鬥。以漢、唐、宋、明、清為例,它們是中國封建社會治期最長的五大王朝。這些國祚久長、創造過盛世的朝代,卻囊括了中國歷朝更迭的兩種形式:來自外部的入侵和來自內部的分裂。漢、唐亡於內,宋、明毀於外,清則在內外夾擊中覆滅。但是,無論是哪種形式,它們的滅亡都是積弊多年,內憂加上外患,纔導致一個最終的解决方式——崩潰。我們在仔細觀察和分析後可以發現,這些王朝滅亡前,都出現了最高統治者窮奢極欲、官吏階層腐敗蛻化、制度律法軟化失序、被統治者苦不堪言的局面。這種現象表明,國傢進入了灰社會狀態。
  藉助“灰社會”這樣一個語匯,我們可以更好地描繪社會秩序的紊亂和個人生存的硬度。在一個健康的法治社會裏,“林衝逼上梁山”事件是不可想像的,它是人治社會下吏治腐敗、律法缺位的産物。事實上,“林衝逼上梁山”事件可以成為觀察社會病態的顯微鏡。藉助這樣一個案例,我們看到了當權者利用公權力謀取私利的吏治腐敗,看到了為攀附權貴朋友間設置圈套的道德淪喪,看到了為了幾兩銀子就殺人放火或者設置黑獄的律法失序。發生在北宋末年的這一文學化了的事件,以個人卑微的命運對這個封建帝國敲響了警鐘。
第2節:在水滸世界裏
  從本質上說,國傢的職責是提供公共商品。在一個功能正常的社會,國傢應當能夠藉助暴力機器和意識形態,維持律法秩序,保護國民利益,抗禦外來威脅,為老百姓提供基本的公共服務。如果一個國傢控製不了領土,保障不了國民安全,無法實現有效的治理,不能提供公共商品如經濟增長、教育、就業等,個人生存受到外來勢力的幹擾,律法和權力成為攫取私利的工具時,國傢便處於灰社會狀態。這樣的國傢雖然表面上穩定,但藴含着巨大風險。灰社會的最後階段,便是國傢的崩潰。
  在水滸世界裏,林衝的悲劇衹露了冰山一角。當個人內在的悲憤化為外在的反抗,並逐漸彙聚為一股破壞性合力,形成梁山式的集體對抗時,統治者的地位就開始風雨飄搖了。灰社會“病毒”是一個普遍的現實存在,衹是程度存在差異而已。從一定意義上說,灰社會“病毒”侵入國傢健康肌體的程度,與經濟、政治、文化等一係列指標相關。當今世界上某些動亂頻仍的國傢,就是處在灰社會的最終階段——崩潰的臨界點上。
  二
  千萬不要小看高俅迫害林衝,以及此前發生的迫害王進事件,它以無可輓救的方式拉開了梁山事件的序幕,標志着大宋帝國社會秩序開始崩盤。
  梁山集團發展、壯大的過程,對應着正式社會的解體、腐潰,也對應着灰社會的生成、演進。發生在水滸世界裏的梁山事件,是一個經過文學加工的故事化文本,但它在文學家的筆下,生動地還原了曾經存在的真實,成為我們解讀灰社會現象的標本性記錄。
  在水滸世界裏,宋江正式提出“替天行道”政治口號,同朝廷分庭抗禮之前,大宋帝國主要經歷了灰社會形成的四個階段。藉助這樣的階段劃分,我們可以看清一個國傢的衰落,甚至可以剖析一個企業、一個組織的敗亡:
  “亂自上作”階段。標志性事件是:小混混高俅發跡,王進被迫走西口,林衝逼上梁山,梁中書私運生辰綱。一個吃喝嫖賭無所不能的小流氓高俅,衹因會踢幾腳球,能哄得最高領導人高興,就走上了掌握禁軍大權的高位。而另一位科舉出身的書生梁世傑,靠着與當朝太師的裙帶關係,居然掌管了三大陪都之一的大名府。為維持好這種裙帶關係,他不惜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每年貢獻巨額生辰綱。權力到了這種小人的手裏,成了以私害公、排擠人才、欺榨良民的利器,王進、林衝等纔俊英傑,不能容身於朝堂之內,一個個走到了社會的邊緣。這一階段所揭示的是國傢政權的解體:綱紀敗壞,道德淪喪,人才流失。
  “敗從下生”階段。標志性事件是:晁蓋組織搶劫團夥,魯智深、楊志落草二竜山,宋江、朱仝、雷橫執法犯法,武鬆申冤不成以身試法。村官晁蓋、私塾教師吳用、宗教人士公孫勝、流民劉唐、漁民阮氏兄弟、小混混白勝,聽說有十萬貫不義之財,立即開始組織搶劫,社會出現了不穩定因素;軍官魯智深、楊志無法在正式社會裏立足,開始了博命生存的落草之路,社會倫理出現了變質;胥吏宋江、朱仝、雷橫為了私情,竟然執法犯法,放走了朝廷重犯,國傢法度已經蕩然無存;武鬆在權錢結成的關係網中,有冤不能申,不得不藉助自己的力量復仇,個人行為開始超越社會秩序。這一階段所揭示的是基層社會的解體:律法破敗,秩序顛倒,禍亂叢生,代表各種群體的個人,已經開始拿血命換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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