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手抄艳情>> 吳貽棠 Wu Yitang   中國 China   清代  
風月鑒
  我國古代一部經典言情小說,《風月鑒》一書,係清代吳貽棠所作。吳貽棠,字蔭南,號愛存,河南弋陽(今河南光山縣)人。該書刻本稱其為吳貽先。我們根據書前作者自序及書後其寄男方鈺的跋文,可以約略的知道他的經歷。其生活於乾嘉年間,“為人好脫略,性豪邁”,曾“仕長蘆”。且餘 之才,夫何敢與騷人文士馳騁而較邪?若風月佳話,餘則有聞之古人者,有見之今人者。餘固非鐘 於情者,竊欲以深情者、過情者、纏綿於情不可解者,又有用情而迷於情、傷於情者,餘置之以供餘之閑情。
  本書十六回。存世有嘉慶間刊本。藏北京圖書館和中山圖書館,是刊本起首有序,序後署有“嘉慶庚辰(1820)夏仲愛存氏自書於茹芝小堂”。下有“弋陽吳氏”陰文鈐。接下有“風月鑒目錄”,再接下有圖像八頁,都是半為圖像,半為畫贊。正文捲端題“風月鑒”半頁六行,每行十六字。書未有寄男方鈺跋。另有抄本,藏浙江圖書館。
  是書不題撰寫人。但據序與跋可以推知為吳貽先。貽先字蔭南,號愛存,弋陽的世族。生活於清朝乾嘉年間,曾仕長蘆,後回鄉為人館師,其嫡配伍氏,續娶周氏。著有《可是夢》等書。書的回目不同傳統的章回小說以七字對偶為題,而是二字語,在通俗小說中可為僅見,頗類彈詞或戲劇目。分別列於“投胎·解笑”、“幻夢·刁宴”、“戲墨·誤宴”、“亂豔·尋芳”、“巧遇·重訪”、“假傭·真騙”、“花歸·珠還”、“遞書·泣賣”、“訴情·探病”、“跡駡·春愁”、“閨謔·離別”、“寫春·來鳳”、“香消·月圓”、“課藝·題圖”、“迎秋·染病”、“夢覺·情釋”。
  本書的宗旨可於第一回“投胎·解笑”見出:“古來聖賢,學問生而知之者,固不待言,其次亦莫非由閱歷而成,然古來聖賢之閱歷無非多嘗艱苦,履霜堅冰而後始成一代偉人,未聞有從溫柔鄉裏歡樂場練出。”表面上作者似乎是對沉迷於歡樂場持否定的態度,書最後亦寫由此而覺以得悟,然全書實為寫才子豔福與利益仕途兼而得之的故事。
  書敘南京雨花臺附近住有一戶人傢,戶主常興,乃明初大將軍常遇春之後,因此世代襲蔭,傢道殷富。其父為山東道臺,自己娶了鄭氏女。雖然夫婦倆樂善好施,但是常興年至六十,卻沒有子嗣,夫妻倆因此心中特別難受,多方求子也無得。一天兩人到西湖天竺寺求子,遇一和尚死,惻隱之心又大動而葬之。這和尚本為異人,死前告訴他們的心願能夠得償。回傢後不久,鄭氏果然懷孕,足月而生下一子。因視子為寶貴,怕其夭折,所以為兒子取了個女孩名——嫣娘。而且把他當作女孩般的養。
  嫣娘幼時就非常聰穎,凡所識讀皆可過目不忘,但性格怪異,尤喜女孩。他見老媽子就哭,見女孩子就異常高興。常興因是晚年得子自然寵愛異常,特地買了四個美麗的丫環:畫姐、娟姐、關關、窈窈伴他。嫣娘得此四女,於讀書時都有溫柔之趣,故智力就異常聰慧。十一歲時,搬入花園中住。一日,夢見自己被引入一仙山,見此處有無數的奇花異草,到一處,有數美人,嫣娘與她們相談,極為快樂。渾忘一切。醒來,就一心要去訪求美人,但又不敢嚮父親提出,怕父親責怪自己。自此以後,心中常常悶悶不樂。畫姐等四人就故意設宴使用刁鑽乖巧的手法,使嫣娘在快樂之中吐出真情。四人於是百般勸慰他。嫣娘看見有此四綺年玉貌又善解人意的美女在眼前,也就暫時將心中的憤悶消釋了一些。不久到了府考,常興帶嫣娘赴試,考場中嫣娘自然是遊刃有餘。試畢,嫣娘得以獨自遊秦淮河,見河上畫舫飄蕩,時有笑語清樂傳至耳中。感嘆此地實不愧為六朝金粉之所在。至夫子廟巧遇宜人。是年宜人年方十二,但生得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並且聰明多藝善解人情。因故被賣為妓,年幼,尚未開始接客。嫣娘與宜人互生傾慕,並打算將宜人贖出火海,保全身子。
  府考後接着是院考,嫣娘兩考皆在頭十名中。院考完後,常興因挂念傢中就立即逼嫣娘回傢,嫣娘想與宜人告別都不得。回到傢後,因思念擔心宜人,心中更是悶悶不樂。一日,出外閑玩,在靜因寺旁的村莊遇上引香、拾香兩姐妹。天生情種的他一見到這對美麗絶倫的姐妹,尤其是她們的天然風韻當然不能自禁,因故交接,得與二女共同賞桂,心中喜不自勝。由於時間已暮,不得不辭而歸,歸後心中念念不忘,時時與四美婢談起。第二年秋闈,嫣娘又往應試,急急乎去尋宜人,方得解一年的相思之苦。這一年以來宜人也是日夜盼見嫣娘。因宜人之故,又得以與她的拜妹阿粲相見。
  歸時行至三山街,又遇見一個十四歲的美麗丫環,嫣娘睹之頓時為她目眩,但衹能用眼光追逐,未及交談,此女就入了一府中,打聽之後知其為府中丫環娉婷,心中羨之,並因而思念不已,百思欲得一見。秋闈罷。嫣娘又高中解元。不久,嫣娘的父親常興病故,他辦完了喪事後沒有了約束。因思念娉婷,就更名為王貴,改妝為小廝進入娉婷所在府中,從而結識娉婷。兩人日久生情,但礙於府中,相見雖有時機卻多有不便,因而就合計將娉婷弄出府中。一日,他利用娉婷之失而設計讓主人將聘婷賣出,然後自己將她購入傢中,遂得以朝夕相處,大慰其心。恰好這時節引香、拾香傢中失火,無處可居而租賃嫣娘傢多餘房屋居住,後兩女巧遇嫣娘的母親鄭氏,因她們的伶俐聰慧,而得鄭氏的喜愛,認作義女,並將她們接入花園中,與嫣娘等住在一處。嫣娘又能得昔日心儀的女子作伴,自然喜不自禁。
  這時宜人的年齡已大,且因其長得天姿美麗,早為許多客人垂涎,鴇母自然不願將這棵搖錢樹放棄,因此經常逼她接客,而在院中宜人也不時遭到嫖客的騷擾。為求脫身,宜人求嫣娘相救。嫣娘同鴇母商量,鴇母以宜人和阿粲尚未開苞等為由索要巨資,嫣娘承擔了,從而將二女贖出,引入傢中。自此花園中就有娉婷、宜人、拾香、引香、阿粲及四美婢等衆美女和嫣娘,每日相聚吟詠。衆姐妹與他敘起年齡,嫣娘為老五,被稱為五娘。
  嫣娘的年齡漸漸大了,雖然還在衆女中生活,畢竟是該娶親了。因此鄭氏就為其聘娶了富春小姐,而富春恰恰是娉婷昔日的主人。從娉婷那裏,嫣娘得知這一情況並知道富春小姐相貌美麗,性格嫻淑。洞房日,夫妻倆說不盡的溫柔纏綿。衹是到此時,富春纔知道嫣娘是嚮日傢中的小廝王貴,並明白娉婷出府完全是他們之間的有意而做的。自是富春雖為主母,但待諸女親如姐妹。
  娶親後不久,引香、拾香傢已修復,父母接她們回傢。但她們不僅難捨衆姐妹,而且長期與嫣娘無間相處,已難以別離,姐妹倆人都深愛嫣娘,而嫣娘雖已有衆女,卻也對二女心生情愫,今二人不得不歸,特別難以割捨。因此分別之日,一方是戀戀不捨,另一方是恨恨不已,以為此一相別,雖尚有見面之時卻再也難有前此的幸福時光,而且男女有別,自是更多怨恨。富春知道嫣娘難捨諸女,任一女子的離開都不啻剜掉他的心頭之肉,為使衆人能長期相聚,她就稟明婆婆,將宜人、阿粲、娉婷、畫姐、娟姐、關關、窈窈、雁奴等都收到房中,後來又收了幺鳳,妻妾共十人。嫣娘從此與諸妻妾整日描眉畫鳳,在溫柔夢中,衹羨鴛鴦不羨仙。
  然天妒紅顔,富春突然染病。衆姐妹一時紛紛忙亂,百般延醫,但富春依然日重一日,不久仙逝,嫣娘夫妻情深,自然悲痛不已。鄭氏為解嫣娘的痛苦,又為其續娶為他不時思念的引香、拾香姐妹。慢慢的嫣娘的不快解開,引香於歸後,力勸嫣娘不可在衆姐妹身上過分用情,耽誤了韶華,影響前程。嫣娘明白她的話有理,但與自己的素志不合,想自己用情至深,衹願與諸女相伴廝守,而那些功名富貴衹是污濁糞土,豈可與清潔女兒相比,因此心裏總覺不愉快,竟因而染上疾病。躺在床上,做了一夢,夢見一和尚,對其言色即空,空即是色,嫣娘頓然醒悟,於是一改往日沉迷女色,衹知癡情,而與諸女嘯月嘲風,優遊自樂,別號大覺先生。
  《紅樓夢》一書又名《風月寶鑒》,本書以《風月鑒》為名就是有意將《紅樓夢》作為鵠的。書中也處處模仿《紅樓夢》的內容和手法。嫣娘同寶玉一般生活在女兒鄉中,整日與衆女遊戲而不思功名利祿,並同樣衹見得如水兒般潔淨的少女,而對老媽子等庸俗的女人沒有好感。書中也設一花園為嫣娘和衆女的生活空間,從而為諸人的情愫保持一與世俗相隔離的環境。不僅如此,在許多具體的細節上,本書也是抄襲《紅樓夢》,如嫣娘夢見衆美女,就是套自“夢入太虛幻境”;而寫嫣娘入京赴考一節中的與諸女的難捨難分,一一道別,則是模仿寶玉出就書塾一節。
  儘管其有意模仿《紅樓夢》,但是書無論是嫣娘這一人物還是藝術成就都無法與《紅樓夢》相比擬。嫣娘雖同寶玉一般生於世傢,但在休養素質上與寶玉有本質上的不同。他所有的目的就是為尋找美女,而所擁有的美女也是都為了做自己的妻妾,卻不是對女性的熱愛,更像“土財主小宦官傢的公子。”諸女同他的關係也不是如黛玉、寶釵等與寶玉間的水一般明淨的關係,而是傳統的才子佳人的俗套。是書的語言文字沒有《紅樓夢》中充滿詩意的色彩。最後以一男多女為結局的結構更是有違《紅樓夢》對人生悲劇的深刻展示,衹是為了滿足作者和讀者的庸俗的閱讀要求。
  一粟《紅樓夢書錄》闢有《紅樓夢》的仿作一門,列《鏡花緣》、《品花寶鑒》等十七種而沒有列本書是不很正確的。因為本書無論在主題、人物還是結構和語言上都有意模仿《紅樓夢》。
  餘於戊寅鼕得痿疾,閱三載而未就痊,起坐雖可,維不倩人,而步履維艱矣。鎮日獨坐甚覺岑寂。時文侄可邨、甥居亭皆課於余家,每為小談。餘告之曰:“如餘,將何以自處也?”可邨曰:“先生鬍不評論蒼鳥以自娛兮?”居亭亦曰:“甚善。”餘則自思:左手憊矣,右手雖尚可磨墨拈筆,然意亂心煩,何能修事筆硯乎?自念蒼鳥文章,自古纍纍繁帙,後之所作者,即珍句奇字,亦不過拾古人牙慧。且餘之才,夫何敢與騷人文士馳騁而較邪?若風月佳話,餘則有聞之古人者,有見之今人者。餘固非鐘於情者,竊欲以深情者、過情者、纏綿於情不可解者,又有用情而迷於情、傷於情者,餘置之以供餘之閑情。或曰餘不知情者,餘不問也。餘之是編,有謂為言之有自者,非也;有謂為言之無自者,亦非也;有謂為在有自無自之間者,更非也。餘不過一時信筆略去耳,又何自之足言也!此編成,餘招可邨、居亭觀之。可邨曰:“時值炎夏矣,可為消暑之一策。”居亭曰:“悶坐無聊矣,可為清遣之一方。”餘即志之。自為序。
  嘉慶庚辰夏仲,愛牖民言略於茹芝小堂
第一回 投胎 解笑
  古來聖賢學問生而知之者,固不待言;其次亦莫非由閱歷而成。然古來聖賢之閱歷,無非多嘗艱苦、履霜堅冰,而後始成。一代偉人,未聞有從溫柔鄉裏、歡樂場練出一番胸襟來的。豈知不然。我閑同友人談論,得聞一件奇事。今於茶前酒後,磨墨拈筆記出來,以為閑談。至於其事能傳不能傳,我亦不問了。
  昔南京雨花臺西,有一傢姓常名興,其妻鄭氏。這傢本是歷代簪纓相傳,是明季常遇春之後。現在傢中良田萬頃,還有幾處當典。這常興之父是山東道臺,常興卻是守祖上餘業,也無心仕路,日日在傢好善,凡鄉中貧苦,無不周濟。衹是上天不佑,善人至六旬無子。一日,至一友傢,聞說杭州天竺寺菩薩極靈。常興就動了念頭,想去求子。就擇了日子、雇了船,上杭州去了。
  到了杭州,尋了店住下,候到朔日,備了香紙,往天竺去燒香。由城至寺有三十裏遠,一路香客絡絡不斷。常興到了寺,將香紙燒了,恭恭敬敬拜了幾拜,起來瞻仰菩薩,纔知這菩薩是沉香雕成的。又往別處看玩景緻,忽聽一衆人說:“那裏一個和尚真真奇怪,如何要死,還說要等施主?”常興聽了,也同着衆人去看。見那和尚瞑目而坐,卻也奇怪,至常興到了,他睜眼一看,說:“來得好,我去了。”就死了。常興看着可憐,就拿幾兩銀子替他買木頭殯葬了。從寺回來,到店又住了一日,纔回傢。
  到了傢,鄭氏接着。敘了一會燒香的話,又說起和尚的事。鄭氏合掌念道:“阿彌陀佛!此事做的好。”鄭氏原是常興續娶的,纔四十多歲,所以過了半月,似乎有胎。常興知道,甚是喜歡,日日叫他休養,莫要衝動胎氣,又吩咐丫頭們不許有事大驚小怪的驚動了奶奶。不覺到了十個月,一日,鄭氏腹內覺疼。常興叫傢人去請了穩婆。守到半夜,生下來了。常興一聽小孩子哭,就問是男是女,丫頭說:“恭喜大爺,是個哥兒。”常興歡喜非常。到了三朝,請了前前後後許多的客是不必說了。
  衹是這孩子卻奇的很,自生下來哭了一陣之後,不時的就笑。常興說:“這是何故?”因他大總無子,以先生了兩個都亡了,這個又是求來的,真真就象掌上珍珠一般。不把他當個男呂子,把他當個女孩,又因他肯笑,就起個名字叫嫣娘。
  這嫣娘生來淘氣,自小便不喜歡老媽子抱他。若是年幼的抱他,他有說有笑;老媽子抱他,他雖是肯笑,一見老媽子就是哭。到四五歲,便不必說了,見了女人年紀大的就象仇人似的;見了小女孩子同他頑他就歡歡喜喜,他吃的不吃,給那女孩子吃,頑的不頑,給那女孩子頑。常興也就隨着兒子,給他買了兩個丫頭。一個與他同歲,起名叫嫿姐,長的長長的臉,一道細細的眉,一個小嘴就像點了胭脂一般,瘦瘦的身子,紮着兩個丫角。露着青青的頭皮。一個大他一歲,起名叫娟姐,長的圓圓的臉,也是細細的眉,兩個眼秋波兒似的,也紮着丫角,身子也是瘦瘦的。常興買來,又給他換了一身綢緞衣服,叫他天天去伴着嫣娘。哪知嫣娘一見面就親熱的了不得。就是旁人惹惱了他,他兩個一去說,就笑起來了。鄭氏想着,衹這兩個丫頭伴着,他太寂寞些,又買兩個小的。俱小嫣娘幾歲,一個叫關關,一個叫窈窈,俱是如畫的小美女。嫣娘見了,是不必說的更是親熱的了。
  到了八歲,嫣娘越大越淘氣。常興就請位先生,叫他上學。日日還是他四個陪着他去讀書。他卻又奇怪,凡書一目瞭然;衹是他四個好,一個不在跟前,他就連扁擔長的“一”字也不識,常興衹得依從,叫他四個陪着,一連讀了三年。到了十一歲上,他就說:“不讀罷!我都會了。”常興說:“你豈可閑着?”嫣娘說:“俺傢現有一處大花園,我就在那裏自己讀書,豈不大妙!”未知常興允不允,且聽下回分解。
首頁>> 文學>> 手抄艳情>> 吳貽棠 Wu Yitang   中國 China   清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