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魔奇侠玄>> 燕壘生 Yan Leishe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70年)
天行健
  也許是作者以前寫過鬼怪玄異小說吧,《天行健》出色地的氛圍描寫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戰爭的慘烈,勇士的無畏,情節的萬變讓人把心提到嗓子眼。作者對人物的描寫也有獨到之處,往往幾筆淡淡的素描就把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烘躍紙上。
第一部烈火之城第一章裟婆世界
  沉重的城門被戰斧劈開的時候城裏城外都出了呼叫。不過一個是歡呼而另一個卻是充滿了絶望。
  叛軍的最後一座城池被我們攻陷了共和軍從今天開始成為了一個歷史名詞。
  我從門上拔下巨斧碎木片崩到我臉上。可是我沒有一點以往打了勝仗之後的喜悅心底衹是說不出的空虛。
  石塊和瓦片一下稀了下來。守城的也明白大勢已去吧不再堅持了。也難怪圍城已持續了三個月城中的食物也多半已盡他們不會有太多力氣去扔石頭了。
  我衝進城門身上鐵甲出嘩啦啦的響聲。
  兩個守城的兵丁提着長槍衝上來攔住我。儘管他們氣勢還很盛但圍城三月高鷲城中已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在饑餓下他們的槍術也破綻百出。我揮起巨斧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揮而過。隨着砍過鐵甲的聲音那兩個兵丁登時身異處。
  此時大隊人馬已經推開了城門衝了進來。城頭上剩下的一些士兵出絶望的哭叫。儘管在守城時他們一個個視死如歸但死馬上就要降臨時還是都驚慌失措了。
  我又砍死了兩個還敢衝上來的敵兵這時我的護兵把戰馬牽了過來。我跳上馬背扔掉了斧頭操起鐵槍。在大隊人馬中一個傳令兵追上來一路叫道:“武侯有令屠城。”
  即使戰火把我的心煉成了鐵一樣我還是心頭一顫。高鷲城當初號初帝國十二名城之一難道今天就到了末日了?
  我的部下卻沒有我這種想法齊聲出了歡呼。在他們看來屠城是破城後最好的奬賞那意味着財富、女人以及泄胸中鬱悶的殺戮。
  自從我跟隨武侯南徵以來一路已經屠滅了八座城了。這八座城都是死不投降以武侯的暴戾自然難逃被屠的厄運。儘管我不想殺太多的人一路上死在我這個前鋒營百夫長手裏的共和軍士兵也不下於二十多人。每殺一個人我就覺得手上的血腥氣重了一分。尤其有不少對手是當初帝**校的同學他們也一個個死在我手下我更覺得內心的空虛。
  戰爭也許永遠都是你死我活的。
  我的護兵祈烈帶着馬到我跟前道:“將軍快走吧。”
  我在面罩下看了看他。他衹有十九歲也許還不知道生命有多麽可貴。我沒說什麽屠城是破城後的一大樂事我不想掃他們的興。
  “你帶隊去吧我有點纍不想去了。”
  “楚將軍當初你不是帶我們去過?”
  我扭過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他嚇了一跳道:“那我去了。”他帶過馬揮揮槍道:“弟兄們跟我走。”
  我帶的一百個人經過幾次大戰還剩了八十多人。這八十多人一直都是在帝**的前鋒中也許殺人對他們來說已是一件樂事。他們歡呼着簇擁着祈烈衝去。我看着潮水般的帝**涌入大街小巷高鷲城中四處火起一片婦孺的哭聲。我衹覺眼前有些濕潤。
  這就是戰爭麽?在軍校中我的受業老師曾教過我們不戰而屈人之兵纔是兵傢至高之道。然而我在行伍中這幾年經歷了十幾次戰陣了每一次都是在血和火中衝上城頭踩着的總是死人的殘肢斷臂。
  我帶轉馬準備回到營房。在城頭上一些舉着手的共和軍俘虜東倒西歪地走下城墻一隊帝**嘻笑着象趕一群綿羊一樣趕着他們下來。有個俘虜也許腿部有傷腳一崴人倒在階上一個帝**駡了聲揮起刀來一刀砍在那俘虜背上。那俘虜的血也象幹涸了似的身體幾乎裂成兩半血卻流不出多少。
  不殺降虜。當初第一代大帝得國之時立下的軍令中第三條就是這然而兩百年過去沒人還記得這一條了。
  那個俘虜還沒死舉起手來慘呼了一聲。這似乎勾動了那動刀士兵的兇性他揮起刀來又是一刀砍下。
  我低下頭不願再看這樣的屠殺。
  纔走了兩步耳邊忽然有人喝道:“大膽!”
  我吃了一驚擡眼一看我面前是三個騎馬的人。一個侍從模樣的人用長槍指着我道:“竟敢如此無禮!”
  我勒住馬。正中那人是武侯!我衝撞了武侯!
  我跳下馬來單腿跪在地上道:“武侯大人前鋒營百夫長楚休紅萬死。”
  武侯沒有戴面罩在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麽怒意道:“你就是第一個衝入城中的楚休紅?為什麽不和人一起去屠城?”
  “稟大人末將剛纔衝鋒現在衹覺疲倦想休息一下。”
  武侯笑道:“你是覺得我下這屠城的命令太過殘忍吧?”
  我怔了怔。武侯一嚮以悍勇出名沒想到他居然一言道破了我的想法。我道:“末將不敢。”
  武侯正色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下令屠城並非好殺不過為以後有心作亂人作個榜樣。”
  我壯着膽道:“大人城中平民並非軍人大帝得國之時就明令不得殺降故當時得民心。”
  “你覺得我做的不得民心?”
  武侯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心頭一動衹覺背上寒意陣陣卻不敢多說什麽衹是道:“末將怎敢妄加置喙不過一點管見不過末將以為大人所令必定含有深意是末將有婦人之仁了。”
  武侯笑道:“婦人之仁。呵呵為將之道當初軍聖那庭天的《行軍七要》中第一條中便講到了不可有婦人之仁。你衝鋒之時勇冠三軍如今卻婆婆媽媽的。”
  他從腰間解下佩刀道:“此刀名曰‘百闢’現賜於你日後用此刀斬斷你的婦人之仁。”
  那把佩刀在空中劃了個弧綫我雙手接住衹覺手中一沉。正待跪下武侯拍馬已衝了過去他的兩個侍衛也追了上去。
  得到武侯的賞賜也許是件好事可是我內心卻更覺空虛。
  ※※※
  回到營房輜重官正在清點準備開進城去。照例屠城後休整幾日便又要出了。衹是現在這最後一戰後剩下的事不過是清掃共和軍的餘黨。這一次武侯南徵也出乎意料地順利二月出師一路勢如破竹不過十個月便轉戰二千裏十萬大軍幾乎是全師而還就算武侯也是從未有過的戰績。
  共和軍起於三年前。當初鎮守南疆的蒼月公突然叛變打出的旗號是共和軍。當時蒼月公是帝國三大公之一帝國的封爵王爵衹封宗室三公世襲二等爵是文武二侯下面就是十三伯。蒼月公作為一鎮諸侯以前的列代大公都是被倚作長城誰也沒料到他會叛變使得帝國措手不及。蒼月公起事之初極為順利兩個月便掃平了大江以南與帝國形成劃江而治之勢。
  這一代帝君帝號太陽王。儘管太陽王自詡為“如太陽一般明亮”但作為一個君主可能永不會被後人稱為明君不過必然會以性能力高強而留名青史。他的後宮有一千餘嬪妃子女據說每次在吃飯時要擺出幾十張大桌子了。當然這些肯定是民間之人鬍說以一國之君那些皇子公主不會象平民百姓一樣團團圍坐着吃飯的。民間傳說太陽王的前生一定是一匹種馬。他的精力也許也被女人吸幹了蒼月公初起時他居然顢頇地認為那是謠傳。如果不是文侯立排衆議以一支偏師燒盡蒼月公屯積在大江南岸的船衹衹怕帝國的歷史早已結束了。
  也許儘管每一次戰爭我都衝鋒在前其實在我內心裏依然站在共和軍那一邊的吧?這讓我有點恐懼仿佛內心的不忠也會在臉上表露出來。
  胡亂想着把甲胄收在箱中。本來這些事都該祈烈做不過我實在不喜歡一個大男人擺弄我的衣服即使是鐵甲也一樣因此總是我自己收拾的。軍中不知道的人還說我很平民化。說來可笑一個百夫長不過是軍中的下級軍官可是就被人看作是貴族了。
  這時我的營帳簾子被撩了起來是輜重官。他一見我道:“啊楚將軍在啊武侯有令拔營進城。”
  這些事其實也跟我沒關係拔營的事都是輜重營的人做的事可是我卻道:“我也來吧。”
  好象做些雜七雜八的事可以忘掉我內心的空虛一樣。
  ※※※
  輜重營的任務就是收拾趕車。武侯治軍如鐵每次跟武侯出戰每二十個營帳放一輛大車。戰場上人也朝不保夕因此東西都很少象我有鐵甲一般士兵的皮甲平常都不脫的。
  武侯的四將合圍戰術攻下了高鷙城卻也損失了近千人。我一邊收拾一邊聽着別人的嘮嘮叨叨不知不覺東西都收好了。
  輜重營的人是最不合算的每一次屠城他們都沒份而戰後也衹有一份平均的財物所以不少年輕力壯的後勤兵老是嚮我磨着要去前鋒營。他們並不知道也許知道了也不想多想想前鋒營的陣亡率是取高的。武侯出戰以前前鋒營兩千人二十個百夫長死了七個而全軍陣亡的士兵十之三四在前鋒營。也許武侯因為此纔把第一道屠城令下給前鋒營吧。
  我看着長長的輜重車隊開進城門。那道厚厚的城門還倒在地上上面還留着我的巨斧留下的痕跡混雜着死人的碎肉、血跡和火燒的焦痕。
  不論如何戰爭結束了共和軍已經成為歷史名詞。
  這時一個後勤兵叫道:“楚將軍那是什麽?”
  他指着的是遠處屋脊上一個人影。那個人影大約在幾十步外看樣子是站在屋頂上的。
  高鷲城的房子多半是很古舊的磚瓦房一個人很難站在那上面。也許是共和軍的餘黨吧在全城這樣的混亂中他未必能逃出城。
  輜重官在一邊聽到了他的叫聲也看了看喝道:“閉嘴不關你事快趕車。”那個後勤兵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剛把輜重車拉進高鷲城的國民會堂裏突然在不遠處出了一聲巨響夾雜着人的哭喊。我吃了一驚看了看邊上的人。那些小夥子剛纔還在說着氣可吞牛的豪言壯語現在卻都目瞪口呆了。
  我知道一定出事了。
  共和軍最盛時號稱擁軍百萬但大多數人都是剛入伍的雖然那些共和軍在戰場上前仆後繼在戰場上戰鬥力卻遠不能與蒼月大公嫡係的兩萬黑甲軍相比可那種幾乎是自殺式地衝鋒即使我看了有時也要心驚。也許在城中的某個角落共和軍的殘軍躲藏的地方被現了又在巷戰吧。
  我跳下馬循着聲音衝去。那聲音並不太遠衹是一條條小巷子拐來拐去很是難找。那聲音越來越響夾雜着人的哭喊。
  這不是在屠城的聲音。
  我衝過一個拐角在一座大院前已經擠了不少人那些叫聲是從裏面傳出來的。我看見祈烈也擠在人群中擠過去道:“小烈什麽事?”
  祈烈一見是我道:“將軍有十幾個共和軍躲在裏面挖了個陷坑抓了我們幾個弟兄。”
  這時裏面有人叫道:“你們快讓開不然我要殺人了!”
  人散開了些我看見這幢院子有兩三丈見方現在當中有一個大坑坑裏有五六個盔斜甲散的帝**有十幾個人手持長刀指着那些坑中的人一個領頭模樣的人正作勢要砍。
  身後的人越擠越多那幾個共和軍也許也知道逃是肯定逃不了的那領頭的聲嘶力竭地喊着卻衹是讓圍着他們的帝**把圈子圍得大一些而已。可是他們手中的長刀衹消一動就可以把坑中的俘虜刺死所以帝**一時也不敢動手。
  這時身後有人大喝道:“武侯在此散開!”
  那是武侯那兩個侍衛之一。武侯來了?人們一下讓出一條道來。我隨着人退到一邊衹見武侯帶馬在不遠處。
  武侯看了看四周面色沉了下來道:“動手你們手中沒有刀麽?”
  一個人擠上前道:“稟報武侯他們抓了我們幾個弟兄。”
  武侯看了看他道:“生死由命放箭!”
  他的命令在軍中就是一切。原本圍在四周的人登時聚攏來有些在門裏有此登上了墻頭。衹聽得剛纔那個大嗓門的共和軍領驚叫道:“你們……”
  他話還沒說完就是一陣慘叫。
  等院子裏靜下來武侯看了看已經堆得有如修羅場的院中道:“被抓的弟兄有事麽?”
  有人擡着幾具血淋淋的屍體了來道:“稟武侯被捕五人其中四人已被刺死一個還有一口氣。”
  “擡醫營醫治死者列陣亡。”
  武侯說完拍馬就走了但一陣黑色的旋風他的兩個侍衛追了上去。
  我在人群中武侯並沒有註意我。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心裏卻冷得象要結冰。
  院子裏死人橫七竪八地躺着每具屍體上都插了十七八支長箭。那幾個共和軍如果是戰死在戰場上也未必會中那麽多箭。
  第一次我感到做武侯並不是我的夢想。
  ※※※
  屠城還要繼續幾天。這幾天裏帝**在高鷲城中可以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這四個字能有多少含意幾乎不能說的。到處都是火血在地上流成了河散落着的小件木製品都在血上漂起來了。
  一個人為什麽對破壞的興趣遠遠大於建設?
  天黑了下來可是殺人的**並沒有減退。城上籠罩着一層黑雲遠遠望去好象隱隱有一條黑竜盤在城頭。
  我躺在一間小屋裏。這間屋子原來的主人一定是個士人因為房裏我竟然現了兩本遠古時留傳下來的書。這些書是一種非常堅韌的薄質材料製成的。據祖先留下的傳說在遠古我們的祖先是一群半人半神之類的人物可以藉助工具在天空飛在地上跑得比最快的馬還要快。後來遭到天譴幾乎所有人都死於一場大災難中剩下的人再也不記得祖先那些神術。後來又經過兩千年繁衍生息纔形成現在的世界。
  這個傳說已被現的那些書證實。帝國的大技師們儘管解讀出了書上寫着的奧秘卻現不了那些書本身的奧秘。也許這個秘密還要再過許多年才能被人現。
  我撫摸着書。這兩本書也許有兩千多年歷史了吧現在摸上去還是光滑得很。衹裏書裏講的卻很無聊不過是講一個人經歷過的一些事。我看了沒多少就現了太多無法理解的詞語。
  我們已經忘卻了多少有價值的事。我合上書時不由得想着。
  這時門口一陣喧嘩。我不由皺皺眉。我實在不喜歡住在一個周圍都是屍體的地方因此我住的這個小屋子周圍幾乎都被拆成了白地。有誰會來這裏?
  有人拼命地敲門。
  我抓着武侯給我的百闢刀走到門前。輜重官知道我住在這兒可他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未必會來。
  我大聲道:“什麽人?”
  門外是祈烈的聲音:“將軍是我。”
  我拉開門祈烈興高采烈道:“將軍我們給你帶了點東西來。”
  我不會人覺察地皺皺眉。我實在不喜歡那些帶有血腥的戰利品。有一次在屠城時我看見一個帝**拼命在捋一個少女腕上的金鐲因為不太容易退下來居然一刀砍斷了那個少女的手以至於我老是夢見那一隻滴着血的斷手。
  “你們拿去分吧。”
  祈烈看了看另外幾個我隊裏的人笑了笑道:“這東西可不能分的。來給將軍留下。”
  兩個士兵不由分說擡了一個大袋進來小心地放在我的床上。我吃了一驚雖然這口袋外面很幹淨裏面說不定會是些滴血的金銀之類。我急道:“你們怎麽知道我住這兒?”
  祈烈擠了擠眼道:“聽德洋大人說的。”
  德洋就是輜重官也許這幫小子也給他塞了點財物了。我不想說他們已經嘻笑着退了出去祈烈走時還掩上了門。
  我回到內屋想把那一包東西叫人處理了。剛想把這包東西拖下床卻見那大口袋動了起來。
  裏面是個人!
  我也一下子明白了祈烈的笑意。這裏是個人那麽肯定是他們找到的什麽美女吧怪不得他說是“不能分的”。
  我解開口袋正如我所料裏面是個捆得象個粽子樣的女子。
  她象一隻被鼠虎盯上了的小動物一樣驚恐萬狀。我笑了笑想安慰她幾句她卻象拼命地躲開我。
  “不要怕。”
  這話一說出口我就想駡自己。說得像是色迷迷的。她盯着我眼裏充滿了仇恨。
  我伸手去解她的繩子她猛地縮成一團躲開我。我有點尷尬地笑了笑道:“我沒惡意的你可以走。”
  她看了看我眼神卻還是狐疑和痛恨。我無計可施拔出了刀道:“把手伸出來。”
  她也許以為我要砍斷她的手臂毫不遲疑地伸出手。我把刀一劈一刀砍斷她手腕間的繩子連點油皮也沒擦破她道:“你走吧。”
  她大概覺得自己聽錯了道:“讓我走麽?”
  我把刀收回鞘裏道:“我說的好象不是你不懂的話。”
  她有點吃驚拉開門道:“我真要走了。”
  我抓起床邊的一件長袍扔給她。那是帝**中平常的裝束她那副樣子一出門衹怕就會被人抓走。
  她接過長袍有點詫異地看了看我我轉過頭喝道:“你是不是不想走?”
  她把長袍往身上一披。裝束整齊了倒像是帝**中的一個雜兵了。看着她走出門去不知為什麽我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戰爭中對於敵人善心那是自尋死路。但戰爭結束後是不是還得一點善心都沒有?我解下了武侯給我的佩刀細細把玩着。這時刀鞘上用金絲嵌出了“百闢”兩字這時我纔現下面還有八字銘文:“唯刀百闢唯心不易”。是用很細的金絲嵌着字跡很小所以粗粗一看現不了。
  話很簡單可我卻不知那是什麽含義。當初軍校中老師告訴我們為將之道文武兼備方為上將文過於武則懦武過於文則悍。儘管我更喜歡舞刀弄槍可好象還是有點懦吧。至少把她放走那就是懦。
  我嘆了一口氣走出門。掩上門看看門上德洋給我貼的那塊“前鋒五營楚”的牌子不知為什麽心底有點寒意。
  我那房子雖然偏僻但百步以外就是營房了。現在是屠城之時到處都是血腥和焦臭營房這一帶雖然都是算幹淨的那股氣味還是很重中人欲嘔。我走在一片瓦礫中時不時的還會看見在殘磚碎瓦間會露出一條斷臂。
  我背着手走過營房。現在軍士多半屠城去了。高鷲城經營近兩百年有人口三十萬。戰爭中雖也損失不少人口但戰時逃到高鷲城的難民倒有五六十萬現在城中大約共有八十萬人吧。要屠滅這所城也許起碼還有五六天。對於久經沙場殺人已成習性的帝**來說也不是件易事。
  現在營房裏空蕩蕩的看過去倒似座空營。屠城之時除輜重營駐守外衹派少量士兵輪流駐防。包括在城外守住四門的駐軍也是輪流換崗的。那不為別的原因衹為了讓所有人都能享受一番燒殺擄掠的快樂。
  可是自從我從軍的第一天起我就厭惡這種殺戮。
  正想着忽然從身後有勁風撲來。我吃了一驚。是共和軍的殘兵麽?
  我沒有回頭隔着衣服也感覺得到兵刃的寒意。聽風聲那是長槍的聲音。如果回頭衹怕我會先被這一槍刺個對穿的。我的身體嚮前一傾人一下撲倒那一槍從我背上刺過。
  那人一下刺了個空已經在回槍準備再刺我的右腳已經一個反踢不偏不倚正踢中那人的槍桿。“啪”一聲響那人的槍被我踢飛我不等他再動手已抽出了百闢刀。這時邊上又有一枝槍刺到。但此時我已全神貫註這一槍於我等如兒戲左手一把抓住那人槍尖下半尺處人趁勢嚮後轉去右手的刀已砍嚮那人持槍的雙臂。
  這是軍校裏號稱“軍中第一槍”的教官武昭教我們的破槍術。在馬上使出這一招來當然很難在步下卻遊刃有餘。使槍的自也有破解之法但那兩人衹怕衹是個小兵槍術生澀得很絶使不出反剋的槍法來除了一開始我措手不及稍覺吃力現在要殺他們已是舉手之勞。
  我這一刀剛要劈下眼角卻已看見他們的裝束那是兩個帝**。我又氣又好笑怪不得在營盤門口也會遇襲卻也不敢放開手裏抓着的槍桿口中喝道:“住手!”
  先前被我踢掉長槍的那兵丁已抓過掉下來的槍見我喝了一聲也不由一怔。我一把奪過手中的長槍右手回手將刀收回鞘中道:“我是前鋒五營百夫長楚休紅你們看清了!”
  那兩個士兵又同是一怔過了一會一個道:“你……你是率先衝入城中的楚將軍?怎麽不穿甲胄?”
  我從懷中摸出我的令牌道:“戰事已了當然不穿甲胄了。你們是誰的部下?”
  他們看了看我的令牌一下子跪在地上。一個道:“我們是第三營蒲將軍下屬。今日輪到我們站崗我們見楚將軍一個人過來還以為是共和軍的餘黨不是有意要冒犯將軍的。”
  聽到他們說的“蒲將軍”三字我不由皺了皺眉。他們口中的蒲將軍的我軍校裏的同屆同學蒲安禮現任前鋒三營百夫長與我是平級。他出身顯貴是開顯伯蒲峙的兒子。在學校時他曾與我鬧得很不愉快現在雖屬同僚也少有來往。他們一幫高門子弟和我們幾個平民出身的百夫長在前鋒營中分成了兩大派下屬也時常生爭鬥。還有幾個百夫長則兩不偏襢算是中立。不過私怨歸私怨這次圍城之戰我與蒲安禮配合得不錯我能率先衝入城中也是靠了他那支人馬牽製住城門口的共和軍。
  我道:“你們蒲將軍現在何處?”
  他們兩人互相看了看道:“蒲將軍帶着其它弟兄去追一個女子去了。楚將軍若你見到蒲將軍請你嚮他說一聲讓我們早點換崗吧。”
  我看了看他們道:“好吧。衹是你們現在一心站好崗別再碰到自己人沒弄清就下手。”
  他們兩個諾諾連聲。我走開時卻也覺得他們倒也情有可原。我沒穿甲胄的確不太看得出來。現在城中到處是殺人殺紅眼的帝**要是我受點什麽傷實在不值得。
  我剛要轉過身忽然想到他們說的蒲安禮是追一個女子。我道:“蒲將軍追的那女子又是誰?”
  一個士兵道:“就是剛纔不久蒲將軍見有個身材矮小的人穿了一身軍服匆匆忙忙地嚮城外走去他喝了一聲那人扭頭就跑卻是個女子想必她不知從哪裏偷了套軍服想逃跑。蒲將軍帶了十來個正在營中的弟兄追過去了。”
  是那個女子!我幾乎一下便可斷定。我急道:“他們往哪裏走了?”
  那士兵嚮着左邊指了指。我不等他明白過來已嚮左邊跑了過去。
  左邊是上城墻去的路。我跑了沒多久便聽得前面一陣喧嘩一個很響亮的聲音笑道:“小姑娘別跑了你可沒路好走了。”
  那正是蒲安禮的聲音他們正在城頭。我嚮城頭跑去石階上還沒幹透的人血讓我腳下打滑可我一點沒管。我心中衹是覺得那女子既然是我放走的如果落入別人手裏那幾乎是我害的一樣了。
  我走上城頭時正見蒲安禮手裏提着那女子的頭。那個女子在他手裏拼命掙紮卻象落入夾子的小動物一般掙也掙不脫。我叫道:“蒲……蒲將軍請放手。”
  蒲安禮回頭看了看我帶着點譏諷道:“是勇士楚將軍啊。楚將軍的鼻子倒尖一聞到女人味就過來了。你別急等我們玩過了一定送給楚將軍賞鑒一番。”
  這一通跑讓我有點氣喘。我壓住了喘息道:“蒲將軍實在對不住這女子是我的。請你放開她吧。”
  “你的?”他看了看手下那女子手也鬆開了。雖然我們處得不好但這點面子他總該給我的。他有點譏諷地對他手下道:“原來我們追的是楚將軍的女人。弟兄們權當我們長跑了一番吧哈哈哈。”
  他鬆開了那女子的頭我跑了過去對她道:“你不要緊吧?”
  她站起身用手指捋了下頭稍稍梳理了一下昂起頭道:“我不是你的!”
  我一怔。她不是瘋了吧?難道她想落入蒲安禮手中麽?蒲安禮在一邊卻扳住我的肩頭道:“楚將軍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
  她很響亮地回答說:“不是!我是自由的共和國公民不是誰的人!”
  我道:“你瘋了麽?”我剛想再說一句蒲安禮一把扳開我道:“楚將軍得了你要女人再找一個吧這個可是我們找到的。”
  我被他扳得一個踉蹌人幾乎摔倒。他手下的士兵都一陣笑這讓我有點惱怒。等站穩了我道:“蒲將軍她是祈烈送給我的我難道會說謊麽?”
  蒲安禮轉過身拍拍腰間的佩刀道:“楚休紅我已給足你面子了若你再不知好歹別怪我不客氣。”
  我心頭一下子如烈焰燃起已拔出了刀來道:“蒲將軍別的事我可以讓你但她絶不可給你。”
  蒲安禮轉過身看着我慢慢道:“楚將軍你可要與我决鬥?”
  帝國尚武决鬥衹消雙方同意並不犯法。和平時就時不時會聽到有人因决鬥而死的消息在軍中卻不常有這種事生。因為武侯怕軍中决鬥會影響軍紀下令若有人决鬥則不管原因負者及其下屬將貶一級。這種處置雖然似不近情理卻讓人决鬥前多想一想因為一個人若要决鬥他身上擔負的便不衹是自己的名聲和官位了。
  我一時衝動居然拔出了刀那麽就是挑戰的意思。可要我收回刀去我也絶不能做。我道:“蒲將軍我不想與你决鬥衹希望你能給我個面子。”
  他獰笑道:“面子已經給你了現在我若不和你决鬥我的弟兄衹道我是怕了你那我的面子往哪兒擱?弟兄們清個場子給楚將軍一件軟甲。看他那樣跟個讀書的一樣。”
  他的手下都一陣大笑有個兵丁脫下身上的皮甲遞到我跟前。我有點吃驚道:“蒲將軍你真要與我决鬥?”
  蒲安禮道:“不是我要和你决鬥是你要和我决鬥。現在廢話少說快點準備吧。”
  他的手下左右散開在城墻上空出一塊地方而她則被兩個士兵夾着站在雉堞邊看着我們。我兩手抱刀道:“蒲將軍……”
  他喝道:“少給我婆婆媽媽的你若再不穿皮甲我也要攻上來了。”
  我情知現在勢如弦上之箭已無法再輓回。我把刀放在地上默默地穿那件皮甲。
  那人身材和我相差無幾衹是比我瘦些這皮甲稍有點緊。等我把皮甲上的綫縛好道:“蒲將軍失禮了。”
  在軍校中武課有兵法、器械和拳術三大門。器械中主要是兩種馬上槍和步下刀决鬥也分馬上和馬下兩種。我馬上的本領不算最強五年軍校每一年都有一次歲考。那一屆畢業生中我槍術歲考一嚮衹在二十名左右而步下刀術得過兩屆第二名。蒲安禮剛好和我相反他的槍術歲考從未出過前十名而刀術卻總在十名以下。在軍校中我也曾與他比試過刀術交手三次他無一勝績。他的刀法完全是力量型的刀法雖快卻轉動不靈。他棄己之長到底是什麽用心?
  現在已由不得我多想蒲安禮一聲斷喝人已如黑塔一般壓了過來。我看着他的刀勢等他撲過來時一刀格住了他的刀。
  “當”一聲兩刀的刀口一交爆出火星。他的刀雖然沒我的百闢刀好卻也盡可擋得住。我卻衹覺手臂一麻全身都震了一震。
  他的力量居然有這麽大!
  我不禁有點吃驚。儘管我知道蒲安禮的力量在軍中是過人的但自信自己足以擋得住。可是現在他的力量居然有這麽大也許是殺人殺多了鍛煉出來的吧。儘管我也時常鍛煉可與他一比就相形見絀了。
  他還在壓下來我人嚮後一跳已跳開了三四步心裏不禁有了點怯意。
  他嘿嘿地笑了笑大踏步嚮前走來。他的氣勢真的有如泰山壓頂我幾乎被他壓製得喘不過氣來。
  他一定還有弱點的!
  我努力找着他身形的破綻。如果我敗了不僅是我這百夫長的位置保不住祈烈他們也要跟着我降一級。就算為了我屬下這八十多個弟兄我也絶不能敗!
  等蒲安禮走過來我咬了咬牙不能他站穩人已撲了上去。
  上一次是他進攻這一次該輪到我了。
  我衝到蒲安禮跟前他象沒知覺一樣一動不動。我的刀砍到他胸前手忽然一軟他忽然把手中的刀在胸前一橫。我的刀一碰到他的刀他整個身體猛地嚮前一衝我衹覺一股大力襲來手中的刀幾乎要脫手。他卻不等我變招那把放在胸前的刀一翻壓住了我的刀順着我的刀平推過來。
  如果不棄刀我的手指一定會被他削斷。
  我咬了咬牙手上卻快得多右手一下鬆開了刀從他那刀上抽出來。他的刀正用力嚮下壓胸前已是空門大開我右手已變拳狠狠一拳打嚮他胸口。
  這一拳是孤註一擲了。他的刀正平平削來我若這一拳度慢些他的刀先到那我這一拳便打不到他。但他的度還是比不過我我這拳的力量雖不是太大但他胸前除了軟甲全無防備“砰”一聲這一拳實實地打在他胸口上。他一個踉蹌整個身體都嚮後退去那刀嚮胸前一揮大概要確斷我的手。我的右手卻已收了回來又伸到他那刀上一把抓住了我剛纔脫手的百闢刀這刀衹下落了一掌的距離。
  這一招實在太快大概除了蒲安禮旁人都沒看清。他那些下屬同時出一聲“可惜”也許是以為他自己滑了下纔讓我脫身的當然不會為我一拳沒打倒他叫可惜。
  他們的話音未落我右手的百闢刀已經抽回順勢用刀尖刺嚮他胸口。他嘴裏斷喝一聲人退了一步。他的聲音震得我耳朵裏直響我的刀卻沒有滯澀已嚮前逼了一步。
  蒲安禮自己也沒料到我這把刀如影隨形居然還在跟着他嚮後退臉上也有點變色。他腳下又退後了一步手中的刀卻胡亂嚮上揮來。我右手嚮後一縮手已脫開刀柄已變成拳在他那刀嚮上揮個空後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
  這一拳正打在剛纔同一個地方他再不能泰然處之了。他變招居然也跟得上我嚮上揮個空的那刀又嚮下揮來。此時我的右手已縮回來抓住剛纔脫手的刀又一刀刺嚮他胸口他這一刀“啪”一聲又壓到我的刀上。
  他的下屬在一邊又震天般齊吼道:“好!”不等他高興也不等那些人的叫聲消失我的右手又已棄刀縮回化成拳“砰”一聲不偏不倚第三次打在他胸口同一個地方。
  這一拳他已經受不瞭瞭。我的力量雖沒他大可他也不是鐵打的受不了在那麽短時間內吃我三拳的。他人嚮後又退了一步我的右手又伸到他的刀下抽回了那把百闢刀這時他下屬們的那聲“好”還沒叫完卻突然嘎然而止。
  我把刀用兩手抱在胸前道:“蒲將軍真是好本領我們不分勝負就此罷手吧。可還請蒲將軍把那女子送給我。”
  蒲安禮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他不願厚着臉皮也和我一樣說是不分勝負可要他明說敗績衹消我告到武侯跟前衹怕更要受到處分。半天他纔道:“你的本領確實好。弟兄們這女人就讓給楚將軍吧。”
  我扭頭看了看她她剛纔一直都在看着我們現在那兩個士兵散去了她靠在墻上動也不動。正是黃昏斜陽爍金餘霞散綺她的樣子倒十分美麗動人怪不得祈烈會把她送給我吧。我不禁心頭一動收刀入鞘嚮她走去伸出了手來道:“來跟我走吧。”
  她象看見鬼一樣叫道:“別碰我!”
  我怔了怔衹道她還有點拉不下面子笑道:“別害怕現在你是我的人了。”
  她雙手在墻頭一按人輕盈地躍上了雉堞。她穿着帝**平時穿的那種長袍倒顯得姿態美妙之極。我正想再安慰她一句什麽她站在雉堞上大聲道:“不我不是你的我是自由的!”
  她喊着人嚮外一躍已象飛鳥一樣嚮城下撲去。我大吃一驚道:“別做傻事!”人衝了過去卻哪裏來得及?
  在人們的驚呼中她象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鳥一般落下十幾丈高的城頭身上猶帶着夕陽的餘暉。
第一部烈火之城第二章譬如火宅
  每個人座着都放了一壺酒和一隻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蒲安禮的座位和我之間隔了第四營的百夫長他不時怒視我一眼大概還在為昨天那女子的事遷怒於我。
  衹是這是武侯宴上他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在這兒嚮我挑釁。
  今天一早祈烈告訴我晚間武侯將為我們前鋒營的二十個百夫長慶功。可是昨日那女子的死還讓我心神不定下午一覺居然睡過了頭。待我趕到武侯營帳時已是最後到的了。武侯倒也沒有怪罪他大概以為我加入屠城斬斷婦人之仁去了哪裏知道我又是婦人之仁作。要是他知道我用他賜我的寶刀去和蒲安禮爭奪一個女人衹怕更會生氣的吧?
  我們落座後武侯拍拍手道:“軍中無以怡情唯有水酒一杯列位將軍請海涵老夫先敬列位將軍一杯。”
  我們二十個百夫長有七個新由屬下的什長提拔上來的武侯大概也是籠絡他們一下的意思吧。前鋒營百夫長官職雖不大卻屬武侯最為得意的精銳立功也甚易這一仗結束後有一大半肯定會或高或低地提升的這一次也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以百夫長的身份聚飲了。
  軍中的廚子是武侯從京中帶來的。武侯有三好:美酒、寶刀、名馬在男人最愛好的女色上倒不太看重身後一班女樂也是臨時拼湊的吧縱然絲竹之聲入耳動聽也掩不住她們面上的依稀淚痕。
  在他的舉杯中我們都舉起杯嚮武侯祝道:“君侯萬安。”我卻註意到武侯身邊那兩個親兵今天衹有一個侍立在他身後另一個不知有什麽事去了。
  正要喝下這第一杯酒忽然絲竹之聲亂了一音像是萬山叢中忽然有一柱擎天遠遠高出平常。我對音樂雖沒甚特別愛好可這一支《月映春江》是從小聽熟的不由看了看那班女樂。
  亂音之人是左手第四個彈琵琶的女子。她的面色如常那一音已亂卻順勢彈下漸漸平復。這支《月映春江》本是宮調她那一音已轉至商調初聽有些突兀現在聽來倒似絲絲入扣好象本來就該如此。我看看武侯他倒沒有什麽異樣想必聽不出來吧。
  那女子面如白玉一身淡黃的綢衫那班女樂個個都是絶色她更是個中翹楚。衹是在她臉上面無表情神色象僵住了一樣。也許她在想着被戰火燒盡的故宅被鋼刀砍死的父母兄弟吧?
  我有點怔怔半晌將手中的酒杯一仰一飲而盡。衹覺酒味入口酸澀不堪。酒本是美酒但此時飲來不啻飲鴆。
  這時那親兵忽然從後面急匆匆趕進來湊到武侯什麽說了句什麽。武侯重重地在桌案上一拍喝道:“果然是實事?”
  桌案上出一聲巨響案上一隻酒杯也跳了一下。
  武侯的震怒我見得不多但每一次震怒都會血流漂杵伏屍千裏。我註意到連他身邊那兩個形影不離的親兵都有點變色。
  我們這二十個百夫長也不由一怔不知生了什麽事。
  武侯道:“你和列位前鋒營的勇士們說說那是什麽事。”
  那親兵走上前大聲道:“左路軍統製鷹揚伯6經漁駐守城東指揮不力私開城防致使共和叛蒼月及從逆軍民兩千餘人於東門脫逃。”
  在座的人都是一怔。6經漁那是武侯愛將。他是我軍校早二十年的師兄也是我的兵法教官。聽說他畢業那一年軍校的一千多畢業生中他的成績名列第一為此得到先帝嘉奬。十多年前曾經有北疆的翰羅族海賊聚衆十萬來犯先帝命武侯討伐當時他是前鋒營統製於初時戰勢不利時衝鋒陷陣連勝十七仗扭轉了戰局。後又轉戰七百餘裏斬兩萬將翰羅海賊追至極北冰原之地在武侯大軍動總攻時連破翰羅軍十座冰城在全殲翰羅軍使其滅族一役他居功第一自此起被人稱為冰海之竜受封為鷹揚伯聲譽之盛一時無兩。他一直是武侯的左膀右臂在軍中也以治軍嚴整待人寬厚著稱有人說因為他是武侯門生因為自幼傢境貧寒是武侯一手將他帶大知遇與養育之恩令他對武侯忠貞不二不然他早已取武侯而代之了。後來雖然承平日久武人多無建樹但這次徵戰他所統的左路軍是第一支進抵高鷲城下的而且損兵最小可見確實是名下無虛。說他指揮不力那幾乎是個笑話。
  我還在鬍思亂想着蒲安禮已經趁衆而出跪在地上道:“君侯6將軍絶非帶兵無方之人此事恐出謠傳。”
  雖然我和蒲安禮不太和睦但他這話卻深得我心。
  武侯道:“蒲將軍不必多言此事絶非穴來風日間我得知此事初時還不信現在卻也確鑿無疑。前鋒五營百夫長楚休紅。”
  我一怔走出座位跪在帳前道:“君侯末將聽令。”
  武侯擲下一支軍令道:“我命你將6經漁縛來如其敢違令不遵立斬!”
  他這一擲之力很大那支鐵鑄令牌把地面也磕了個小坑。我接過軍令道:“遵命。”
  站起身時卻見蒲安禮狠狠瞪了我一眼。他這一批人當初在軍校是6經漁直屬的一班平常他們也以此自傲。武侯也是為了照顧到他們的師生之誼纔會讓我去將6經漁縛來的吧。如果要捉拿旁人我一定很高興地做這事但此時我卻更希望蒲安禮能再據理力爭。
  衹是他已退回座位。他那一班四個百夫長一個個都瞪着我好象我是那告密的一樣。
  我提着將令走出武侯營帳祈烈和幾個什長在帳外等我。武侯賜飲不是小事他們也得在外侍立。祈烈見我忽匆匆走出來道:“將軍出什麽事了?”
  “武侯命我捉拿鷹揚伯6經漁。”
  “什麽?”
  他也嚇了一大跳。6經漁的名字在軍中已近於神話幾乎要蓋過武侯的名字了。武侯固然喜怒無常但6經漁現在是左路軍統帥我去捉拿他若他部下嘩變衹怕我這條命也要交待了。
  我有點茫然衹是道:“走吧。”
  ※※※
  我帶着祈烈和我部下的十個什長嚮東門走去。還沒到東門便聞到一股焦臭之味。6經漁所部是僅次於武侯的中軍攻入高鷲城的。共和軍全力防禦東門沒料到武侯將主力繞到了南門否則一定是6經漁第一個攻入城中。
  6經漁所部兩萬人駐守在城門邊營帳整整齊齊比武侯所統的中軍毫不遜色。反觀我們前鋒營因為是屬於武侯直屬的嫡係中的嫡係多少有點驕橫之氣營帳雖然齊整但連我們這批百夫長也時常要鬧點事軍紀反是以左路軍最為嚴明。
  我走到營帳前一個軍官走上前來道:“來者何人?”
  天色已暗在火把的光下卻見那人面色如鐵身材雖不很高大看上去卻有山石一般堅實的感覺。他大概是6經漁最為信任的中軍官何中吧。
  我舉起將令道:“前鋒五營百夫長楚休紅奉君侯將令請6將軍議事。將軍是……”
  那人道:“小將左路軍中軍官何中。楚將軍英勇無敵小將也很佩服的。”
  何中接過將令檢查了一遍恭恭敬敬地還給我道:“爵爺在城頭上我帶你們上去。楚將軍請。”
  6經漁部果然名下無虛那些兵丁無聲無息整整齊齊地讓開一條道。我跟着何中沿着上城墻的石階走上去。
  東門攻防也極為慘烈6經漁雖然用兵如神但共和軍最後的精英幾乎全在東門了這一仗帝**折損的千餘人有一半是左路軍的。這石階上盡是些已經凝結的血痕而石面上也傷痕纍纍。我實在想不通以如此嚴整的佈置6經漁居然會讓蒼月公和兩千多個城中居民逃出去難道他部下都睡着了還是什麽?
  走上城頭衹見有個人坐在雉堞上正入神北望。何中走到他跟前小聲道:“爵爺武侯命人來傳來人便在後面。”
  那人站起來轉過身道:“何兄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跟他們走。”
  何中一言不走下城頭。等他一走我身邊的幾個什長便作勢欲上。我止住了他們道:“6將軍武侯命我傳將軍前去議事。”
  6經漁擡起頭看了看我道:“閣下是……”
  我行了一禮道:“末將前鋒五營百夫長楚休紅參見6將軍。”
  6經漁道:“是率先攻入城中的楚將軍啊今日十萬大軍盡在傳頌楚將軍之名。”
  我心裏不由有點得意一躬身道:“末將豈敢狂妄那是全賴武侯帶兵有方共和叛軍才能一鼓而滅。”
  6經漁笑了下道:“帶兵有方?呵呵無非殺人有方。”
  他這話有點言外之意吧衹是我沒反駁衹是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這時我纔看清他的相貌。6經漁在軍校中少穿軍服一嚮着士人裝。現在他一身戎裝鐵盔放在一邊一身銅甲上帶着些血跡在城下的火把光中倒似斑斑駁駁。
  “楚將軍坐吧。“6經漁走到靠裏的一邊在一塊殘餘的雉堞上用手掃了掃碎石卻並沒有跟我就走的意思。
  我坐到他身邊心中卻紛亂如麻。武侯的命令絶不可違抗可若他不肯跟我走要我殺這麽個手無寸鐵之人我也實在下不了手。
  坐在城頭一眼望下去盡是殘垣斷壁而高鷲城正中的國民廣場中正堆火焚燒屍遠遠望去也看得到屍橫遍地。城中不少地方還在傳出零星的哭喊在暮色中聽來象一陣冰水淋入心頭那也許是高鷲城中殘餘的居民被搜出了吧。高鷲城經此大劫衹怕永無回覆元氣之日。
  6經漁看着城下慢慢地說道:“是武侯命你來捉拿我吧?”
  我不語衹是坐着手摸着城磚。帝國有兩大堅城號稱“鐵打霧雲銅鑄神威”而高鷲城被稱作是“不落城池”是僅次於那兩座高城的第三大城城墻雖然比霧雲、神威兩城稍矮一些卻全是用南疆特産的一種大石堆起。第一代蒼月公鑄城時據說用了二十三萬民夫歷時兩年纔完工。現在那些石城磚上卻都是傷痕纍纍雉碟也大多斷了。我的手摸在那粗糙的斷面上掌心也感到一股刺痛。
  他看着城池低低地道:“圍城三月我曾親眼看見城中百姓不顧一切想要逃出城來。武侯命我有出城者殺無赦。我做下此事便知要擔當起一切後果了。衹是當年大帝明令不得殺降何況那些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師出已逾十月圍這城便已圍了三個月。聽說出時文侯鑒於高鷲城城池堅固曾嚮武侯面授機宜定下這“為淵驅魚”之策將蒼月公殘兵以及難民盡驅到高鷲城來。蒼月公可能也沒想到他這城裏一下子多了那麽多人本可支撐數年的糧倉一下子便空了。不然以高鷲城之堅衹怕武侯的四將合圍之計難有勝算城內糧草未光我們的糧草先已耗盡了。
  我依然不語。正是他這一**之仁惹禍上身了。他站起身來笑了笑道:“楚將軍我們走吧武侯衹怕已然等急了。”
  祈烈走上前來想以繩索縛起他我叱道:“退下!不得對6將軍無禮。”
  祈烈卻不退下道:“將軍武侯明令我們將6將軍縛去如果不遵號令將軍衹怕也不好交待。”
  6經漁回頭看了看我道:“楚將軍你這親兵說得對。軍令如山若有人例外焉能服衆?”
  他伸出手來讓祈烈縛上了。我站着一動不動。等祈烈綁好了6經漁道:“楚將軍走吧。”
  我看着他突然有種心酸。我道:“6將軍我願以功名贖6將軍之命。”
  前鋒營裏我雖與蒲安禮那幾個關係不太好另外有五六個百夫長卻與我是生死之交。如果他們知道我這麽做也一定會和我共同進退的。
  6經漁道:“楚將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以武侯治軍之嚴你這麽做也無濟無事。放心吧按我以往的功勞武侯不會殺我的。”
  這時城頭下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也不知有幾百支。我吃了一驚不知生了什麽事衹見何中匆匆上來道:“爵爺!”
  6經漁的臉沉了下來道:“何兄你這是做什麽?”
  何中道:“爵爺我軍一萬八千二百零三位弟兄都願以身相殉。”
  我的臉有點變色。這何中話說得可憐但話中之意卻是在威脅我。看來這次差事的確不好辦。
  6經漁喝道:“胡闹!何兄君侯於我等若父子你們豈可說這等話令他難辦?快退下。”
  何中卻不退下道:“爵爺你這次前去定是兇多吉少。何中身受爵爺大恩未能殺身以報心中有愧。衹求爵爺讓我為爵爺殉死。”
  6經漁面沉似水道:“胡闹我命你整肅部下聽侯武侯將令不得有任何異動!”
  他雖然被綁着話語間依然還是叱咤風雲的一軍主帥。何中還待說什麽6經漁道:“楚將軍我們走吧。”
  他已嚮城下走去。城下大約左路軍的軍官都已在了見6經漁下來齊齊跪倒。在火把的光中我見6經漁眼中依稀也有點淚光。
  我一言不跟着6經漁走去。
  一進營帳其餘的百夫長都在女樂早已退下了大傢都在等候。6經漁跪倒在武侯座前道:“卑職6經漁請君侯萬安。”
  武侯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麽神色他慢吞吞道:“6將軍昨日有二千餘共和叛軍自你駐守的東門逃出此事可是屬實?”
  6經漁垂頭道:“屬實。衹是當時我見那二千餘人大多是婦孺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武侯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知不知道叛賊領蒼月也混雜在這批人中逃出城去。此役未剋全功你罪責難逃!”
  6經漁的聲音還是很平靜道:“違令不遵軍法當斬卑職不敢狡辯請君侯落便是。”
  我剛要跪下蒲安禮他們一幫四個百夫長已搶出座位跪下道:“君侯6將軍誠有不是但請君侯看在6將軍過去的功勞上從輕落。”
  此時我與剩下的十六個百夫長齊齊跪下道:“請君侯三思。”
  武侯的臉有點紅但此時已漸漸平息。半晌他纔道:“6經漁若人人皆以過去的功勞作為搪塞軍紀豈不是一紙空文?你久在行伍此理不會不知。”
  6經漁道:“卑職明白請武侯落便是卑職不敢有半句怨言。”
  此時武侯已趨平和道:“6經漁為將之道令行禁止若有令不遵如何能夠服衆?這次你所犯此罪不小但看在過去功勞上姑且記下。我命你點本部鐵騎一千我另將前鋒營撥與你使用十日之內若不能取蒼月級回來你便將自己的人頭送來吧。”
  這個處置雖還有點苛刻卻也不是完不成的。蒼月的殘兵敗將已沒有什麽戰鬥力了加上身上一大批平民勝來更是輕易。問題是十天裏要找到蒼月公那倒是個問題。
  6經漁道:“謝君侯我去辦理。前鋒營諸位將軍連日血戰卑職不敢勞動還是用我本部騎軍。”
  我的心一動。6經漁不要我們隨同那可能已起了逃亡之心這要求衹怕武侯不會同意。
  哪知武侯想了想道:“也好。你即刻出十日之後或蒼月之頭或你之頭你任選一個呈上來。來人解開他。”
  他的親兵把6經漁解開了。6經漁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多謝君侯。我這就出。”他又嚮我們拱了拱手道:“列位將軍多謝。”
  看着他出去我心裏不禁有點空落落的。衹怕從此軍中再見不到這號稱“冰海之竜”的勇將了。
  這時武侯在座上道:“列位將軍請入座盡日盡歡而罷。”
  那班女樂又出來了。六個身穿綢衫的女子吹奏起一支歡快的樂麯。那是一支古麯《坐春風》是兩百餘年前的名樂師曾師牙根據一本古書所載樂麯所作酒肆歌樓中人們點此麯的最多。武侯命奏此麯似要將剛纔的肅殺衝淡一些。
  我舉起一杯酒。這酒是武侯命人特製的美酒。釀酒之術也是從古書上掘的。據說最好的美酒可以點燃帝國的大技師們雖絞盡腦汁按那些殘破不全的古書記載造出酒來卻無謂如何也點不着。真不知古人是如何釀出那種酒來的。
  這酒放在一把小壺中下面是一隻小小的炭爐讓酒溫保持適口。我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兩個身着紅黃紗衣的女子則在帳中曼舞營帳之內春意溶溶。可是我心底隱隱地卻又種不安。偶爾看一眼那彈琵琶的黃衫女子她還是面無表情指下像是熟極而流一串串樂聲從指下流出卻又似山間流水凝成冰粒聽得全無春風駘蕩之意倒象春寒料峭夜雨芭蕉一片凄楚。
  我們每人飲了大約都有半壇酒了吧幾個酒量不佳的百夫長已有醉意苦於不能請辭看他們漸漸已不以宴飲為樂了。我的酒量甚宏但也有點頭暈眼角看去蒲安禮卻神定氣閑。那也難怪酒不是尋常百姓喝得起的衹有蒲安禮這等世傢子弟才能自幼便時飲美酒不至於喝到爛醉如泥。
  武侯也微有醉意忽然笑道:“掃平共和叛賊諸位將軍都立下戰功。過幾日大軍班師今日請大傢放浪形骸。來人再添酒來。”
  此言一出貪杯的面有喜色酒量淺的卻暗自苦笑。我的註意力卻全放在了武侯漏出的那句話上了。他說“過幾日”便要班師那麽他已默許了6經漁的逃亡吧。以武侯這等似乎不近人情的人心中也有常人一般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我也衹覺頭有點痛了。待宴會散去我們二十個醉醺醺的百夫長走出營帳等在外面的親兵和什長紛紛圍上來扶住自己的主將。南疆地氣溫暖可畢竟衹是初春夜深了猶有寒意。外面的冷風一吹倒舒服些。祈烈迎上來道:“楚將軍你能騎馬麽?”
  我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雖然而有點醉但騎馬還沒問題。我甩蹬上鞍卻手一鬆差點摔下來。祈烈在下扶住我道:“楚將軍若不能騎馬我還是到德洋大人那人藉輛車來。”
  我搖搖頭道:“德洋大人衹怕早入睡了你別去招人嫌。”
  騎在馬上走在回自己營房的路。十萬大軍四門各自分駐兩萬我們這批武侯的嫡係則駐在城中。這兩天屠城已從城南屠到城北夜色中還聽得到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我擡起頭看着天真有點不知身處何世之感。
  天空中星月迷離幾絲浮雲飄蕩在深藍的天空。衹是因為城中還有四起的烈火把天空燒得也似有種血紅。
  屠城還要持續兩天吧。兩天後我們將滿載金珠、女子以及工匠班師。列次屠城雖說不殺年輕女子和工匠但屠城之時哪管得了這麽多兩個帝**爭奪一個女子兩不相讓以至於將那女子砍成兩半大傢分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也時常有不用說什麽工匠了。
  不知為何我總是想起那個女子。她從城頭墜下身上帶着斜陽的餘暉那時的情景讓我久不能忘此際也依然歷歷在目。
  祈烈和那十個什長跟在我身後不緊不慢地相隨。他們也都分了幾杯酒大概都陶醉在那一點微醺中吧。有一個嘴裏忽然哼哼着一支小調也不知唱些什麽夾雜在那些時而出現的哭叫聲中讓人覺得心底也有涼意。
  正昏頭昏腦地在馬上走着身後兩個什長忽然吵了起來聲音越來越響似乎是爭論前面一幢屋角上的一個鴟吻是什麽。一個說那是一條竜一個卻說是鼠虎。
  我轉頭道:“你們說的是什麽?”
  那什長道:“你看那邊。”
  暮色中那兒一幢屋子的頂上伸出一根長長的影子說不上什麽略具人形可也不太像是人。我笑道:“這有什麽好爭的看看便知。”
  那什長道:“太暗了哪裏看得清?”
  我道:“小烈我的貫日弓拿來了麽?”
  那把弓是我的一件寶物。平常弓衹能射二百步左右強弓最多衹能射到四百步。這把弓據說開滿了可以射到八百步衹是我最多衹能射到五百步左右。現在離那鴟吻的距離不過百步之遙要射到那兒自不在話下。
  祈烈道:“哎呀今天可沒帶來。”什長中的神箭手譚青道:“將軍我帶了弓來了。”
  他把弓交給我我試了試比我的貫日弓弓力軟了些但也可用。譚青以百步穿楊著稱準頭比我還好不過力量卻遠不及我了。
  我道:“把一枝火把綁在箭頭上待我把這箭射過去讓你們看個清楚。”
  衆人都叫起好來。這一帶已被屠過兩次不會再有人了營房離這兒也遠周圍已被拆成一片白地便是着火也燒不過去的。我把箭頭綁了一枝火把的箭扣在弦上拉滿了衹見暗夜中如一道閃電那支箭直射嚮那個東西。
  祈烈和衆人都叫起好來眼看那箭已到了那東西前忽然見那東西動了起來“啪”一聲那支箭被擊得飛嚮別處不知落到什麽地方了。
  喝采聲嘎然而止。剛纔火把照過的一瞬間我們都看見了那個東西。那是一張古怪的人臉而身上穿着緑油油的鱗甲在剛纔的一瞬間那張臉顯得猙獰可怖不似人間所有。
  我渾身打了個寒戰道:“你們看清那是什麽?”
  他們都面面相覷。要說那是個人怎麽會在房上?而且也太矮了點倒象衹有半截身子一般。忽然祈烈道:“我想明白了那是個共和軍的餘黨平常躲在房頂和藻井之間他在房頂挖了個洞探出半個身子來查看被我們現了。”
  這話倒也說得通。我心頭卻已燃起戰意道:“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如果是平常我連屠城都不願參加了不必說是這麽一個晚上去搜捕共和軍餘黨。但此時我已是半醉衹覺渾身都是殺氣恨不能立刻殺一兩個人試試刀鋒。
  他們身上的殺氣也被我點燃了譚青道:“他在動了!我們守住各個出口別讓他跑了!”
  這幾幢房子已是孤立在這一片白地正中若是四周各有一個守着裏面跑出什麽來都能看到。屋頂那人果然正縮回那屋子去我道:“譚青、孔開平、申屠毅、王東你們四人守在外面其它人跟我去搜!”
  我翻身下馬衹覺適纔所飲之酒也似在身上燒了起來身體開始熱。
  踩着滿地的瓦礫我握着百闢刀帶着七個人嚮那屋子衝去。這一片屋子以前想必是富人聚居之地也被屠得最早屋子卻高大堅固不少還很完整。我左手握着火把找着在外面看到的那幢屋子祈烈跑過來道:“將軍是那間。”
  我們跑了過去卻見那屋子大門緊閉。那種大門是嚮外開的裏面想必有門閂。祈烈上前拉了拉卻拉不開。這在屠城過後的地方倒是件奇事我喝道:“讓開!”
  我上前伸出百闢刀插進門縫嚮上一劃果然劃到了門閂。這種門閂兩頭有銷若已用銷子銷住那衹能破門而入了。我試了試卻覺這門閂卻沒銷住用力一挑將門閂挑開道:“拉門。”
  祈烈上前拉開了門。
  那門纔拉開衹覺一股血腥的惡臭氣撲面而來如一個噩夢一般一個骷髏一般的人直嚮我撲過來!
  我大吃一驚想不到此際還有人敢來伏擊我。我嚮後一跳百闢刀已然出手幾乎連聲音也沒有那刀如破腐木一揮而過那個撲嚮我的人一下子頭飛了起來。
  若是平常人定然有血從腔子裏直噴出來。可是那人的頭被我砍下居然一滴血也沒有衹是嚮前撲到在地那顆頭也在地上直滾過來。此時我們纔看見那人原來早已死了身後有一個很大的傷口剛纔那屍體是撲在門上的想必他在想逃出門時正要拔門閂被人從身後殺死。
  祈烈上前照了照道:“死得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身上的皮肉幾乎都已爛盡想是城未破時便已死了。”
  圍城三月城中糧草盡時衹堅持了十來天也曾見到城丁將女人就在城頭洗剝幹淨煮成肉湯那副樣子我在城下時看了也覺不忍。想必這人因此而死的吧。衹是他身上衣服還在不似被割過肉的樣子。
  祈烈道:“將軍你聽到有聲音麽?”
  我側耳傾聽卻也聽不出什麽外面所見之人衹怕還在屋裏。我照了照這本是正堂並無藻井照上去黑黝黝的屋頂下是橫七竪八的梁棟。我道:“到裏面看看。”
  我們分成兩批各到左右的內室去看看。我往左走纔進內屋剛一照一個什長已捂住嘴吐了出來。
  裏面有幾個女人的遺骸。說是幾個那也實在分不清了衹能看到幾衹斷手床上攤了一堆半腐的肚腸還有一些似被啃過的白骨倒似有猛獸來過揀軟嫩的吃了把剩下的扔在一邊。我們儘管都可說已身經百戰每個人都殺了不下十個人了但如此惡心恐怖的場景也是第一次看到。
  祈烈站在我身邊道:“將軍這是怎麽回事?”
  我把刀握得緊緊的左手的火把照了照上下小聲道:“叫弟兄們小心。”
  還不等我說完右邊的有人出了一聲怪叫。我衹道生了什麽事和幾人一下衝過去一進右邊內室衹見那裏的三個什長正擠作一團瑟瑟抖。
  屋裏有一男一女兩個人都已死了半躺在床上下半身伸出床外。屍雖較完整但臉色青骨頭有戳出皮肉來的。他們有臉上還帶着極端的懼色好象是用一匹大布把他們慢慢生生勒死以至於骨頭都斷裂。而他們的兩條腿都已經成了白骨血淋淋的骨上帶着肉絲好象用刀子颳過一樣。
  祈烈小聲道:“真是殘忍。為什麽要做這等事?”
  我看看他沒說什麽。帝**似乎談不上有指責別人殘忍的資格可殺人殺到如此地步那簡直不像是殺人而是藉殺人玩樂了。
  我看着周圍。那兩具屍身下有些粘液未幹我湊上前去祈烈在一邊道:“將軍小心點。”
  我用刀尖挑了一點那些粘液是一股腥臭之味像是什麽爬蟲類的唾液。我道:“那人一定還在屋裏小心。”
  我們不敢分開搜了幾間屋子。這傢人衹怕是戶大家庭上上下下有數十人而這數十人都已死了沒有一具屍是幹幹淨淨的。
  搜完一遍我們聚集在大堂中祈烈道:“將軍怎麽辦?”
  此時我的酒意都已成為冷汗盡從背上流走了。我道:“把這些屍燒了吧小心別燒到別處去。”
  祈烈點點頭他們找也些長長的棒子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屍體都堆在大堂上床上那些屍塊也用被子或床單包到一處。這足足有幾十個屍體堆得如小山一般我打着了火鐮點燃那堆屍體。
  不論這些人中有誰或主或奴現在都要成為同樣一堆灰燼再無法辨認了。
  我拿過一根他們找來的一根木棒把那些掉出火堆的屍塊推進去。
  正燒着忽然聽得頭頂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粗重的喘息緊接着祈烈叫道:“將軍小心!”
  一股勁風從頭頂撲來。
  我的左手還抓着那木棒已用力在地上一推。那股勁風來得太急我不敢擡頭看衹怕看得一看便躲不過了。
  左手的力量雖然不是太大但藉了這股力量我在地上打了個滾移開了兩尺。此時“砰”一聲一枝槍正刺到我剛纔站的地方地磚也被這一槍紮得粉碎把火堆也震得火星四射。如果我緩得一步這一槍足以從我頭頂紮到腳心。
  我心頭涌上怒意左手在地上一按右手的百闢刀已橫着斬去。我算定了他這一槍出力量如此之大自然接着人也要跳下來了。我現在這一刀斬出實是以逸待勞他絶對逃不過的。
  哪知這一刀斬過卻斬到了槍桿上“砰”一聲震得我手也麻那枝槍也一下縮回梁上。那人居然沒有下來。這讓我不由大吃一驚。那槍衹不過半人高是枝短槍而房梁離地足有一丈多那人的手絶不會那麽長的。難道他是把槍脫手擲下的麽?可我在滾動時眼角明明看見了那人抓槍的手了。
  我爬起身衹見祈烈和幾個什長正目瞪口呆動也不動我怒道:“你們做什麽?快動手!”
  剛纔那人在梁上我們一燒熱氣上涌他肯定受不瞭瞭現在衹怕在找陰涼些的地方大概馬上便又要攻擊。
  哪知我這一聲喝祈烈和那七個什長都衹是呆呆道我喝道:“快給我醒醒睡覺麽?”
  祈烈這纔像是回過神來他看着我喃喃道:“是鬼!是鬼啊!”
  我被他說得莫名其妙。祈烈不是第一次出陣為什麽怕成這樣子?我左手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道:“別說傻話別讓他跑了守住出口。”
  我正在說話註意力卻還放在上面這時已瞟到那人的影子在梁間下面火光熊熊照得上面忽明忽暗卻也看不清楚。這時那人又出了一槍。
  這一槍我已有防備親眼見他探下大梁人直直的撲嚮我頭頂。就算他的腳用繩子綁在梁上這一回也不能輕易回去了。我等那槍快到我跟前刀又是一推那槍順着我身體又嚮下插去刀鋒颳着槍桿出讓人牙酸的難聽聲音。
  這時我已與他打了個照面。
  此時我纔算看清他的樣子。這時我纔明白為什麽祈烈他們這批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居然會感到害怕。
  那根本不是人一張臉雖有人形但眼是光光的臉上有些鱗片也沒嘴唇鼻子衹是臉上的兩個小孔。
  這還不算什麽最為可怕的是那個人的下半身不是兩條腿而是盤在梁上的一段蛇身!
  即便是我也嚇得深身一激凜不也再與他照面人跳後一步手裏抓着刀喝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個怪物挂在梁上用槍在火堆裏一挑想必要把火堆挑得矮一些可是卻挑得滿天都是火星。它出一聲叫又縮回梁上已嚮上穿過屋頂。
  它是受不了那熱氣想要逃了。
  我道:“退後在門口守着。”
  我們走出大門正好看見那怪物遊出屋頂正盤在上面。原來剛纔它露出了半截身子纔會讓人誤以為那是個鴟吻的。現在它盤在屋頂上倒顯出原來身形不算小。它作勢便嚮邊上的屋頂遊去。要是被它遊到另外房裏衹怕又是難找的。它在上面跑來跑去很是方便可我們在下追着卻太吃力。
  我叫道:“快讓我藉藉力!”
  祈烈和一個什長相對把拳互相握好我一腳踩到他們拳上他們已用力嚮上一擡我一躍而起跳上了屋頂。
  屋頂上是厚厚的瓦片但踩在上面有點滑。那個怪物正盤在前面正要嚮前遊去我喝道:“哪裏走!”
  那怪物回過頭兩衹眼睛是渾濁的黃色沒一點神情。它上半身長着兩條和人相差無幾的手臂下半身卻完全是一段蛇身。它提着那枝槍盯着我我不由得心頭毛。
  忽然它弓起上半身猛地嚮我撲過來那枝槍使得力貫槍尖居然不下於軍中的勇士。我衹覺腳下有點滑情知不能和它久戰看準了它刺來的槍尖百闢刀已然劈嚮那槍頭。“當”一聲當我感到刀身上已有沉甸甸之感人已藉力躍起竟跳得比它還高。
  這怪物萬料不到我有這一手它兩衹手伸得長長的這一槍卻刺了個空我一刀已落“嚓”一聲這一刀正砍斷了它的兩衹手那桿槍登時滾下屋去。
  它疼得渾身動了起來我正在欣喜正要再一刀卻衹覺身後一陣寒意那怪物的下半身已擡了起來象一根繩子一樣捲住我的雙肩。此時刀雖在我手上卻也無法再送出去半步。
  它已纏住了我!
  這怪物的力量大得嚇人纏在我身上時我衹覺眼前金星亂冒氣也漸漸透不過來。我的刀在亂揮着肩頭以下已被它纏住兩衹手衹能在自己身前動動碰不到它半寸。此時它捲着我湊到跟前張開了嘴。
  它的嘴裏有一排白色的牙。和人的牙不一樣這些牙非常尖利像是兩排小刀。我一下想起了那屋裏的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那些也許都是它是食物吧?
  它的嘴裏出一股惡臭下半身捲着我似乎要送到它嘴裏。我拼命掙紮可它那截蛇身像是鐵鑄的一般根本動不了分毫。
  完了。
  此時我纔感到死的來臨。真想不到我居然會是這等死法這反讓我有點好笑。可好笑歸好笑現在這事卻實在不好笑。
  這時一枝短箭出一聲尖叫一下刺入它的左眼。它萬料不到忽然有這等事捲着我的後半身一下鬆了我落到屋頂衹覺渾身的骨節都象拆碎了一樣一陣疼痛。
  這時又是一枝短箭射來。這是譚青所他的箭術在前鋒營是有名的雖然離得較遠還是箭無虛。如果由我來雖也能射中但當時我和那怪物相距如此之近稍有不慎衹怕這一箭要先刺入我的腦袋的。
  這一箭卻射不中那怪物了它的頭一擺那箭從它頭邊掠過。可是它這一動卻露出胸前的一片白色。剛纔落下時我正在它身邊此時見機會難得一刀嚮它胸前紮去卻衹覺腳下一滑。屋頂本是斜坡平時我要站穩了也不易現在我渾身疼痛已然站不住。
  這一刀纔紮到它胸口我的人已嚮下滑去屋頂上唏裏嘩啦地一陣響我的人已滑到了房下。
  這一掉下去非摔個半死不可。我正在擔心衹覺身後一沉卻是祈烈和另兩個什長扶住了我。此時我們看不清上面的情景衹聽得上面一陣亂響不知怎麽一回事正在納悶時忽然一聲巨響那個怪物穿過屋頂摔了下來。
  剛纔我這一刀竟然將它的肚子劃開了。這怪物負痛在屋頂一陣撲打屋頂哪裏受得了它那麽大的力量瓦片一下碎了一大片它掉了下來。
  大門正開着這怪物在梁柱間磕磕碰碰又是“砰”一聲正落入那堆熊熊燃燒的火堆中馬上渾身都燒了起來。
  這時身後有腳步聲我們回頭一看卻是剛纔守在外面的譚青他們四個什長。
  那怪物在火中燒着被我拉開的肚子裏內臟也流了出來裏面居然還有一個整個的小孩大概是先前被這怪物吞了未化盡的。火勢本旺它一陣掙紮衹讓火頭更大一會兒便再也不能動了已燒作一段焦炭。
  譚青他們還不知是怎麽回事道:“將軍那是什麽?”
  我不知該怎麽說衹是打了個寒戰。
  擡頭看看天月色居然是鮮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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