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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會京師
  四大名捕會京師係列</p>
第一部兇手第一章從慘叫開始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慘嘶,自東廂樓閣之上傳來!
  而在這偌大的廳堂裏,本來正是興高采烈,喝酒猜拳之際,都給這一聲慘嘶,唬得呆住了。
  看這廳堂中的人,多為武林人士裝扮,個個虎背熊腰,雙目炯炯有神,佩劍懸刀,看他們的氣度舉止,就可以知道他們的身份,絶非泛泛之輩。
  這廳堂的中央,有一大“壽”字,四處佈置輝煌燦爛,堂皇冕麗,顯然是大富之傢;而廳中的數百名武林人士,莫不是一方之主,從這點可以看出,這富貴之傢顯然也是武林泰鬥。
  最難得一見的是,大廳首席旁的四張太師竜雕檀木座椅,這四張座椅上,坐着四個年近甲的老人。
  為首的一個,銀眉白須,容貌十分清灌,身形頎長,常露慈藹之色,背插長劍,這個人不是誰,正是當今滄州府,聲望最高,武功也登峰造極的武林名宿,“第一條竜”凌玉象,據說他的“長空十字劍”劍法,天下無人能接,可惜年事已高,乃歸隱江湖,封劍多年了。
  第二個是一個白發斑斑,但臉色泛紅的老者,腰問一柄薄而利的緬刀,終日不離身,左右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內功已入化境。這是“第二條竜”慕容水雲,手中緬刀的“七旋斬”法,挫敵無數,為人剛正不阿,黑道中人聽到“慕容水雲”的名字,真的是聞名喪膽,走避不迭。
  第三個是一個裝扮似道非道的老者,黑發長髯,態度冷傲,手中一把拂塵。這人姓瀋,名錯骨,排“第四條竜”,武功奇高,手中的拂塵,乃奇門兵器,名“錯骨拂”,但性格奇僻,冷酷無情,不過為人還算正義,衹是手段太辣而已,若說黑道中人見慕容水雲走避不迭,見這個瀋錯骨,衹怕是連一步都不敢動了。
  第四個是一名鶉衣百結、滿臉黑須的老人,眼睛瞪得像銅錢一般大,粗眉大目,雖然比較矮,但十分粗壯,就像鐵罩一般,一雙粗手,也比常人粗大一二倍。這人身上並無兵器,但一身硬功,“鐵布衫”橫練,再加上“十三太保”與“童於功”,據說已有十一成的火候,不但刀劍不入,就算一座山塌下來,也未必把他壓得住!這人性格在“五條竜”中最為剛烈,正是“第五條竜”一一龜敬淵。
  所謂“武林五條竜”,昔日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豪傑,可惜歲月不饒人,他們年紀漸漸大了,不過也愈發受武林人士所敬重,“武林五條竜”這個牌匾,一直就未曾拆過下來,或換在什麽人的名下。
  所謂“武林五條竜”,便是:“第一條竜”擅長“長空十字劍”劍法的凌玉象;“第二條竜”,擅長“七旋斬”刀法的慕容水雲;“第三條竜”擅長“三十六手蜈蚣鞭”的金盛煌;“第四條竜”,擅長“錯骨拂”的瀋錯骨;“第五條竜”,就是擅長“鐵甲功”的龜敬淵,這五人在滄州府的武林,可說猶如日之中天,德望之高,鮮有人能出於其右的。
  今日,正是“武林五條竜”中“第三條竜”的金盛煌的五十大壽。
  這廳堂上的武林豪傑,自然是自江湖各地趕來,以慶這富甲一方,武功蓋世的“三十六手蜈蚣鞭”金盛煌的五十大壽。
  而那一聲慘呼,自樓上傳來,並非別人,正是壽星公金盛煌的聲音!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這一聲慘嚎突然響起,又突然地靜止了。
  在座的群豪,有些倉皇起身,有些拔刀動槍。
  有些仍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時人聲沸騰,十分惶亂。
  忽然一宏厚而溫文的蒼老語音,壓住了全大廳的吵雜之聲,這聲音緩慢而有力,使得大傢都靜了下來,聽他說話:“各位,適纔那一聲慘叫確是金三弟的,我們也不知道有什麽事情發生,可是卻要請各位合作,盡量鎮靜,這樣我們才能聽清楚和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如果發現有人離場或潛逃,還請諸位把人擒下。多謝!”
  各人隨聲望去,衹見凌玉象仍安然坐在大師椅上,揚聲說話,而他身邊的慕容水雲、瀋錯骨、龜敬淵等,不知何時,皆已不見。
  衆人甚至不知這三人是何時走出大廳的。
  凌玉象含笑道:“各位,慕容二弟、瀋四弟、龜五弟已去查看何事了,以金三弟的功力,再加二弟、四弟和五弟等,就算天大的事,也該罩得住。
  廳中諸人紛紛坐了下來,有人笑道:“‘武林五條竜’動了四條竜,天下哪有平復不了的事!”
  又有人笑道:“就在那一聲慘叫響起之際,我已看見慕容二俠、龜五俠等人一掠而出,好快的身法呀,我連看都看不清楚。”
  更有人笑道:“你當然是看不見了,人傢是前輩風範,應變得多快多從容,我們呀,可登不上大雅之堂羅。”
  大傢說笑紛紛的,凌玉象也笑着,但他卻蹩着眉: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三十六手蜈蚣鞭”金盛煌,是不可能隨便亂叫的!
  更何況那是一聲凄厲的慘叫!
  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去的三位兄弟,也一定已趕來報告,以安大夥兒驚疑之心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偏偏就趕在金盛煌的五十大壽宴上?
  忽然大廳人影一閃,瀋錯骨黑衣如風,臉色就像黑衣一般的硬綳綳,凌玉象一皺眉,瀋錯骨雙手一攤,竟都是鮮血。
  廳中有人驚叫了一聲。
  瀋錯骨俯前對凌玉象道:“大哥,你去一趟。”
  凌玉象道:“好。”好字未了,他的人已像一朵雲一般,飄出了廳外,身法從容而迅速。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大廳中又恢復了交頭接耳,衹聽瀋錯骨鐵青着臉,一字一句他說道:“在事情還未清楚之前,請諸位勿擅自離席,違者死!”
  這幾句話,沉重而有力,殺氣像刀風,一時之間,大廳都靜了下來,連一隻蚊子飛過的聲音,都能聽見。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凌玉象飄出大廳時,心中也不斷地想着:但他一步出大廳之後,身法急展,如風馳電掣,黃衣飄飄,已轉過“紫雲閣”,折出“湘心亭”,掠過“竹葉廊”,直撲東廂高樓。
  凌玉象甫一進樓,衹見幾個金傢僕人,神色張皇,眼圈發紅,木然而立,幾個金傢的親戚姨媽們,正匆匆走上樓去,看個究竟,其中一名僕人一見凌玉象便哭道:“大爺……”竟泣不成聲。
  凌玉象沉聲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慕容水雲忽然自樓上探出頭來,叫道:“大哥,你快上來。”
  凌玉象身子平空直升而起,已自窗外穿人;凌玉象甫一入內,已被房裏的景象所震住了!
  這是“第三條竜”金盛煌的房間。
  這房間裏本來因祝壽已佈置成通紅一遍,而今更是紅得可怖。
  血紅。
  紅色的鮮血,遍布房子的每一角落。
  金盛煌就倒在血泊中。
  他的身上還穿着錦袍,半個身於,倚在床上,背嚮大門,臨死的時候,手還捂着心胸,血,就在那兒流出,染紅了整張床。
  致命傷就在胸膛上。
  血漬由敞開的大門開始,一直灑落到床上,顯然出事的地方就在大門口,而金盛煌負傷一直掙紮到床邊,他的一隻手,還伸到了枕下,掏出了半截黑鞭。
  他仗以成名之“三十六手九節蜈蚣鞭”,或因五十大壽之喜,並未帶在身上!
  凌玉象什麽陣仗未見過,但金盛煌是他自己的結拜兄弟,相交數十年,他不禁激動得全身發抖,終於落淚。
  金夫人以及金傢的於弟,皆哭倒在房中。
  凌玉象強忍悲楚,扶持金夫人,忍淚道:“三嫂子,你要節哀,三弟的事,我們四個兄弟,一定會為他報仇的……”
  金夫人竟哭得昏倒過去了,凌玉象急以本身真氣,逼入金夫人各脈要穴,金夫人悠悠轉醒,嚎啕大哭道:“大伯啊大伯,盛煌死了,今後叫我怎麽活,你說叫我怎麽活……”
  “第五條竜”龜敬淵本來已緊握鐵拳,聽到這裏,臉肌綳脹,全身骨胳,竟“格格”作響,怒吼道:“王八羔子,敢殺我三哥,我龜老五跟他拼了!”說着衝了出去。
  慕容水雲身形一閃,己攔住了他,問道:“五弟,你要跟誰拼?”
  龜敬淵一呆,隨即大吼道:“我管是誰,總之找今日的來客,一個一個的揍,不怕他不認!”
  慕容水雲怔了怔道:“五弟,這使不得——”
  龜敬淵怒吼道:“你別阻我,否則連你也揍。”
  凌玉象沉聲叱喝道:“五弟,不得魯莽。”
  龜敬淵對這“第一條竜”凌玉象,倒是心存敬服,很是聽話,當下不敢再鬧,但悲從中來,竟蹲下大哭起來,邊道:“三哥啊三哥,是誰害你,快告訴老五知道,俺把他千刀萬剮,替你報仇!”
  凌玉象皺眉嘆道:“三嫂子,這件事,我看還是要報官料理,比較妥善。”
  金夫人緩緩擡起臉來,滿臉的淚,竟已哭出血來,忽然似想起什麽似的,道:“好,盛煌的兩位知交,都是天下名捕,冷血與柳激煙,都在座上,何不請他們來相助?”
  凌玉象大喜道:“有他們兩人在,三弟案情,必能早日尋出真兇!
  誰是柳激煙?
  柳激煙不是誰,柳激煙是五湖九州、黑白兩道、十二大派都尊稱為“捕神”的六扇門第一把好手。
  “捕神”的意思,不僅指他如捕快中的神,而且也指就算是鬼神作案,他也一樣能追緝真兇歸案。
  柳激煙不但才智高,武功也高,而且還相當年輕,不過三十餘歲,他用的武器,衹是一柄小煙桿。
  據說從沒有人能在他煙桿下,走得過二十招。
  “捕神”柳激煙不但智勇雙絶,九流三教、三山五嶽的人,無不有他的眼綫;尤其在衙裏的捕快們,都視他為青天大老爺,聽命於他。
  柳激煙與“武林五條竜”相交已近七年。
  而今金盛煌被殺,柳激煙在情在理,必會全力出手的。
  至於冷血,冷血又是什麽人呢、
  冷血衹有二十歲,是六扇門裏極年輕的一個人。
  可是他卻是“天下四大名捕”裏的一個。
  “天下四大名捕”,係指:無情、鐵手、追命、冷血四人,連“捕神”柳激煙,居然都榜上無名。
  這“天下四大名捕”,都是武林中的數一數二的好手,各人有各人過人之能,冷血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十六歲的時候,便已屢建奇功,他要追緝的要犯,從來未失敗過的。十八歲時,他為了要擒住一武功極高的混世魔王,他躲進那魔王的魔窖裏,十一天不言不動,不食不飲,抓住一個僅有的機會,趁那魔王不防之際,給予致命的一擊!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居然能擒住那魔王,一時使武林為之轟動。
  十九歲時他單人匹馬,闖入森林,追殺十三名巨盜,終於把對手一一殺死,甚至高過他武功一倍的首腦,也死在他劍下。當他拖着滿身傷痕的身於,回到縣城,衆人都以為他活不長了,可是沒到兩個月,他便可以策馬出動,追緝惡徒了。
  冷血善劍法,性堅忍,他的劍法是沒有名堂的,他刺出一劍是一劍,快、準而狠,但都是沒招式名稱的。
  他覺得招式衹是形式,能殺人的劍術纔是好劍法。
  所以,冷血的年紀雖輕,但在六扇門的輩份,卻是相當之高。
  不過,也因為他年輕而剛烈,許多捕快差役,都不甚服他,他們寧願膺服柳激煙。所以柳激煙的聲望,遠比他還大。
  冷血與金盛煌,相識僅一年,但他與凌玉象,曾經在一次追緝滄州大盜中合作過,已有三年的交情。
  金盛煌這件事情發生,冷血也决不會坐視不理的。
  冷血是站着的。
  衹要他還可以站的時候,他决不會坐着。
  因為坐着會使他精神鬆弛,萬一遇敵,他的反應就不夠快。
  柳激煙是坐着的。
  衹要他可以坐着的時候,他决不會站着。
  因為站着會使他精神疲纍,一旦遇敵,他就不能反應敏捷;衹有從最充足的休息中,體能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可是他們都看嚮同一方向。
  他們都在金盛煌的房中,望着金盛煌倒在血泊中的身子。
  柳激煙緩緩地道:“凌兄,您上來的時候,這裏的情形,可就是這樣了?”
  凌玉象沉聲道:“老夫曾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移動物品,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席。”
  柳激煙睿智的垂下頭,再問道:“凌兄,您上樓來的時候,可曾看見什麽可疑的人?”
  凌玉象道:“三弟慘叫聲甫發,二弟、四弟、五弟已相繼掩至,老夫留在大廳,安頓客人。”
  慕容水雲道:“我一撲上樓來,便見大門敞開,心知不妙,便與四弟、五弟衝了過去,衹看見……三弟,就伏在那床邊,嘶聲叫……”
  柳激煙動容道:“叫了什麽?你聽清楚了沒有?”
  慕容水雲凄然道:“三哥叫的好像是‘你,樓……,便氣絶身亡了……我痛極欲絶,還是四弟比較冷靜,他說他會去叫大哥上來……後來,三嫂子等,也聞聲上來了……”
  柳激煙籲了一口氣,嘆道:“可惜金三俠無法講出他的話來。”
  冷血忽然道:“有。”
  柳激煙道:“哦?”
  冷血冷冷地道:“這兒有人姓樓的沒有?”
  金夫人止住哭聲,沉思了好一會,方道:“沒有,這裏沒有姓樓的人。”
  慕容水雲接道:“賓客中也沒有。”
  柳激煙忽然提點道:“會不會是姓劉的?”
  凌玉象拍案道:“對!應該是有的!老夫這就去查查。”
  柳激煙喃喃地道:“金三俠臨死之前,畢竟說了句重要的
  話。”
  冷血沉聲道:“他這句話,可能就是兇手的姓名。”
  冷血很少說話,他的話往往都很有力,很决斷。
  柳激煙比較多話,但他的話,很睿智、很沉着、也很動聽。
  凌玉象很快地走上樓來,拿着一份名單,嘆道:“賓客中確有兩個姓劉的,傢僕之中也有一位姓劉的。”
  柳激煙道:“哦?他們有無可疑?”
  凌玉象搖首道:“這兩名姓劉的賓客,一名叫做劉亞父,根本不會武功,是當店老闆,因常把珍品賣給三弟,所以在這大壽中,三弟纔會請他來。此人根本不可疑。”
  柳激煙道:“還有一人呢?”
  凌玉象道,“這人會點武功,名聲也不大好,但對三弟,卻一直心存敬服,而他的那一點武功,就算猝然出手,趁三弟不備,也决不可能得手的,他叫劉九如,外號‘鐵尺’,在江湖上不甚出名,衹怕你們二位,也未聽說過吧?”
  柳激煙笑道:“這劉九如現年四十三歲,兵器鐵尺二尺三寸,好酒色、無功過,但喜惹事生非,曾被捕一次,下柳州大牢,傢無親人,對金兄,倒常在外人面前,贊譽有加。”
  這柳激煙不愧為“捕神”,對區區一個武林小卒,居然對他的生平,尚記得如此清楚,朗朗上口。
  凌玉象一呆,說道:“捕神不愧為捕神,真是佩服佩服。”
  柳激煙一笑道,“哪裏哪裏,我是吃這行飯的,對江湖上的一人一物,當然要了如指掌。”
  冷血冷冷地道:“劉九如我不知道,還有那劉姓僕人呢?”
  凌玉象笑道:“這更不可能,那是一位七歲女童,是三弟剛賣回來的小丫環,連喜事喪事還分不大清楚呢。”
  慕容水雲忽然道:“二位,大廳中的客人,要不要查查,在出事的時候,他們是否曾離開過?”
  柳激煙道:“大廳中的人,是不是都是你們的朋友?”
  凌玉象道,“老夫都查過來了,沒有冒名而來的人。”
  柳激煙道:“其中會不會有人與金三俠有過宿怨或世仇的?”
  金夫人泣不成聲地接道:“不會,絶不會有。盛煌慶祝大壽時,名單都是與我商議過的,我們就怕宴中有什麽不快的事情發生,所以把會生事的、有過怨隙的人,都沒有請來,誰知,還是……”說着又哭了起來。”
  柳激煙道:“還是煩凌兄派個人,告訴瀋四俠,把廳中的人放走吧,那是無補於事的。誰都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的,
  那傢丁喘着氣道:“不不是小的逃回來的,是他,他放小的走……”
  凌玉象道:“他的樣子,你有沒有看清楚?”
  那傢丁傻巴巴地道:“小的哪敢回頭看,沒給嚇死,已經夠……夠命大了。”
  柳激煙說道:“你知道他為何要放你走?”
  那傢丁結結巴巴地道:“那人……那人塞給小的一兩銀子……出手好大方啊……一兩銀子,還塞給小的一封信,要小的面交大人,不不是小的要銀子呀,是他說,小小小的要是不交,他就那麽一用力……一用力就能捏死小的……”
  冷血沉聲道:“信呢?”
  那傢丁抖抖顫顫地掏出了信,金夫人正想接過,柳激煙微一搖手示意,自己接過信,在手上衡了一衡,再在當風的窗旁,把兩個軟塞塞入鼻孔之中,纔撕開了信,這確確實實是一封信,沒有任何陷餅,柳激煙纔把信交給了金夫人,金夫人讀着,忽然叫了一聲,暈倒在地,凌玉象叫侍婢扶住了金夫人,持信大聲朗讀:
  “第一條竜凌玉象,第二條竜慕容水雲,第四條竜瀋錯骨,第五條竜龜敬淵,大鑒:
  記得十年前‘飛血劍魔’巴蜀人的血債否?今天他的後人,要你們償命。第一個是金盛煌,三天之內‘武林五條竜’,死幹死淨,了卻十年前的血海深仇,你們等着死吧。
  劍魔傳人謹拜”
  飛血劍魔?
  這個名字,不單令金夫人暈眩過去,連凌玉象、慕容水雲、龜敬淵也為此臉色慘白,柳激煙、冷血亦為之動容!
  這一戰,便是武林中有名的“五竜鬥狂魔”之役。
  這一役,也令“武林五條竜”猶有餘悸,每每提起巴蜀人的一戰,不禁心驚。
  關更山的弟子們,因得嚴師管教,武功很高,所以才能把巴蜀人這狂魔斃之於手下,但巴蜀人的弟子,雖然得飛血劍魔真傳,唯不肯苦學,仗師威名,橫行無忌,一旦師父被殺便逃遁得無影無蹤,隱姓埋名,再也不見他們重出江湖了。
  可是巴蜀人的武功已盡傳授給他們,一旦讓他們練成,衹怕又是一場武林浩劫,這是“武林五條竜”一直以來,隱藏在心頭上的陰影。
  而今“飛血劍魔”的後人,終於來復仇了。
  以巴蜀人後人的聲勢,令冷血、柳激煙等,也覺棘手。
  金傢的人,望着凌玉象、慕容水雲、龜敬淵等人,臉上都抹過一片不祥的驚恐之色。
  大廳死寂一片。
  龜敬淵忽然一個虎撲,跳起來道:“來就來吧,連巴老魔也栽在我們手中,他龜孫子有種的出來,看俺龜五爺要不要得了他的命!”
  大廳的人都在沉吟着,沒有人出聲呼應,衹剩下他自己洪鐘般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着。
  凌玉象手執着信,幹笑幾聲道:“好,巴蜀傳人,咱‘武林五條竜’還沒有老到不能拔劍,還可以决一死戰!”
  柳激煙沉吟道:“以四位武功,已蜀傳人,自不是怕,但問題是,敵在暗處,我在明處,巴傢後人,究竟是誰,我們尚未得知,衹怕會吃虧一些。”
  冷血沉聲道:“最重要的是,巴蜀人的‘飛血劍’一擊,論武功,兇手可能非四位之敵,但‘飛血劍’若不及凝神戒備,則縱有天大的本領,也避不開去。”
  柳激煙道:“所以目下我們最重要的,是要找出誰是巴蜀人的傳人,我覺得瀋四俠應先放走大廳中人,以免打草驚蛇,令對方隱瞞行藏。”
  凌玉象點了點頭,對慕容水雲道:“二弟,麻煩你去走一回,把事情告訴瀋四弟,並叫他回來,廳中的事,你也去安頓一下。”
  慕容水雲道:“好。”人已飄然越出廳外。
  柳激煙長嘆,沉思了一會兒,道:“來人身手很快,金三俠不過一聲慘叫,你們便趕來了,可是仍給他逃了開去。”
  龜敬淵睜着眼睛,握拳嘶道:“媽的,要是給俺見了他,俺就一一一”
  那拿信來的傢丁忽然怯生生地道:“稟告,稟告凌大爺……”
  凌玉象不耐煩地輕叱道:“什麽事,快說。”
  那傢丁怯怯地道:“小的在未去廳堂之前,好像,好像看見阿福臉色蒼白的走過,小的多事,問……問他做什麽,他,他說,他看見誰殺死老爺的,可是,可是,他又不敢說出來……”
  凌玉象跳了起來,道:“他有沒有說是誰?”
  那傢丁更是驚慌:“沒……沒……沒……沒有。後來,小的就到廳堂去了,經過園,就被……”
  凌玉象喃喃地道:“怪不得我衝上來時,阿福似有話跟我說……那時我正匆忙,也沒有停下來……”
  柳激煙也臉色大變道:“好,這就是綫索,現在阿福在哪裏?”
  那傢丁道:“他,他好像很怕,到,到柴房去了。”
  柳激煙道:“好,凌兄,我先和龜五俠去盤問阿福他見到的是什麽人,龜五俠對金府較熟,有他在場,可知阿福看到的是什麽人:還有,冷血兄,你追查千裏,從無失手,這次可否勞煩你待客人散後,追蹤那叫劉九如的,因為昔年他在柳州是因有暗殺人之嫌而被捕的,後證據不足而釋放,這麽多人中,他最可疑,如果他殺了人,你跟蹤他回去,若有疑竇之處的,或者能找出他行兇的兵器……這事兒,煩冷兄你去跑一趟,凌兄,這兒金夫人及現場就靠你料理了。”
  凌玉象長嘆道:“為了咱們兄弟的事,令兩位奔忙,老夫好生不安。”
  柳激煙淡淡地道:“金三俠的事,冷血兄及我皆是金三俠之友,而我們又是吃這行飯的,自然如同己任,非理不可,何謝之有?如這件事太棘手的話,我會去請莊之洞、高山青來幫忙,他們在滄州,可說是老馬識途,有他們在,案情定必早日清楚,就這麽說了,我們分頭進行。”
  凌玉象大喜,說道:“若有莊、高二位出手,就算巴蜀人復生,也奈不得咱們也。”
  既然這是一個多事的武林,一個高手輩出的武林,劫殺戮案件,也必定特別多。
  因此,六扇門中,必需有一些好手,纔製得住這群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這些年來,衙門裏的確出來了一些高手,“武林四大名捕”、“捕神”便是其中佼佼者。
  在滄州本地,最令汪洋大盜們為之頭痛的,便是名捕頭:“鐵錐”莊之洞。莊之洞也不過三十餘歲,但不管是武功、機智,皆有過人之能,而且跟衙門官顯,都有很好的交情,所以滄州捕頭之中,他可算是捕中之王。
  他有一個莫逆之交,叫做高山青。
  滄州府內有十萬禁軍,十萬禁軍的教頭,武功自然好得不得了,這位教頭,每三年更換一次,而“巨神杖”高山青,已連任了三屆總教頭。
  這兩個人,都是滄州府官方武林高手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他們在浩蕩武林中的聲譽,當然仍比不上冷血和柳激煙,但在滄州府內,這兩人的名號衹怕要比冷血及柳激煙,要響亮得多了。
  冷血,及柳激煙,再加上莊之洞、高山青,正如凌玉象所說,就算“飛血劍魔”巴蜀人再生,這四人加上“武林五條竜”之四,巴蜀人衹怕也得劫數難逃了。
  可是事情真的會那未簡單嗎?
  事情不會那末簡單的。
  柳激煙、龜敬淵往柴房走去,龜敬淵走在前面,柳激煙在後面慎重而從容的跟着,龜敬淵一直在前面咆哮着:“……當初咱們殺掉巴蜀人後,俺就***下决心要斬草除根,把巴蜀人那魔頭的三個徒弟也除掉,就是大哥二哥不肯,說什麽做人要留餘地!餘地!餘地!現在三哥也給人做掉了,還留什麽餘地!”
  柳激煙一直沒有作聲,日暮昏沉,四下無人,金府這一變亂,令來賓悵然而返,金府的人,也莫不哀痛十分,聚集堂前,龜敬淵走着走着,指着前面的一座破屋,大叫道:“阿福,阿福,快出來,有話問你!”
  屋內的人,應了一聲,開着柴房,龜敬淵怒道:“好沒膽量的小子,還關起門來,怕人殺他不成!誰敢在金府作亂,這次我龜老五就不會饒了他——”
  柳激煙忽然身子一蹲,沉聲道:“有人翻墻入來!話未說完,忽然衝天而起,像避過什麽暗器似的,反擊一掌!
  這一掌遙劈在石墻之處,轟然一聲,石墻坍倒了一角,灰塵漫天之際,衹見墻外人影一閃而沒。
  龜敬淵怒嘶着衝了出去,邊叫道:“老柳,你追那頭,我追這邊,看他往哪兒逃!”
  三個起落之間,已追出園圃,但見前面的人,身法輕靈,龜敬淵眼見自己迫不上了,便大吼道:“賊子,有種別逃,跟你爺爺分個你我纔走!”說着一掌劈去,砰然擊中一棵樹幹,樹崩倒,隆然聲中,葉飛漫天,凌玉象、慕容水雲、瀋錯骨三人,黃、白、黑衣飄飄,已聞聲趕至!
  凌玉象發出一聲斷喝道:“老五,是什麽人!”
  龜敬淵氣喘咻咻地道:“有人要暗殺我們!”
  慕容水雲急問:“在哪兒?”
  龜敬淵再看清楚,樹斷枝折,哪裏還有人呢?當下怒道:“往哪兒溜了,這賊子,不敢跟俺交手!”
  凌玉象道:“老五,你找到了阿福沒有呢?”
  龜敬淵道:“沒有,他剛要從房子裏出來,我們便遇上此人了。”
  凌玉象驚問道:“柳兄呢?”
  龜敬淵道:“也是追人去了。”
  凌玉象急道:“不好,快去救助!”
  黃、白、黑三道人影,猶如鷹擊長空,一起一落,已在十餘丈外,龜敬淵猶丈八金剛摸不着首腦,呆呆地傻站在那兒。
  凌玉象、慕容水雲、瀋錯骨三人幾乎是一齊到了柴房門前,三人同時站住,呆住!
  柴房門前,站着一個傢丁打扮的人,那是阿福。
  不過阿福看到他們,沒有作揖,也沒有笑,衹是雙眼直鈎鈎的盯着他們。
  阿福看到他們,眼睛瞪得老大,不過他既見主人也無所動,那除非是阿福看不到他們。瞪着眼而看不見人的人,衹有幾種人,瞎了眼的是一種,死了而不瞑目的人又是一種。
  阿福沒有瞎眼睛。
  所以他衹好是死人。
  瀋錯骨鐵青着臉走前去,手指纔觸及阿福,阿福便倒了下去。
  阿福前身,沒有半絲傷痕,他背後卻是血染青衫,似被尖利的兵器,刺入了心髒,剛好不致穿胸而出!
  阿福沒有合上眼睛,張大着嘴。
  他的眼睛裏充滿驚恐,張大着嘴似要說些什麽。
  他究竟見到了什麽人,竟如此恐慌?
  瀋錯骨冷冷地道:“老五錯了,他不該離開阿福。”
  慕容水雲嘆道:“阿福已永遠沒有機會說話了,他究竟要說什麽?”
  凌玉象忽然道:“但願柳捕頭能沒事就好。”
  話猶未了,一人已躍到柴房的屋瓦上,幾乎一個踉蹌摔了下來,慕容水雲驚道:“柳兄!”
  柳激煙勉強應了一聲;躍了下來,臉色蒼白,按着心胸,似很難受的樣子,凌玉象急上前扶持着他,道:“柳兄,你怎麽了?”
  柳激煙翻了翻眼,捂着後胸,濃濁地咳了幾聲,好一會兒纔勉強說道:“我來到這裏,發現有人,和龜五俠追了出去,我眼看就要追着,忽然在石墻轉彎處,有蒙面人掩來,好厲害,出手之快,令我閃避莫及,衹有硬拼!我挨了他一掌,咳,哈,他,他也不輕,挨了我一拳!”
  凌玉象長嘆道:“為這件事,令柳兄幾乎喪了命,真是
  柳激煙嘆道:“這不關你們的事,是對手大厲害了。”
  瀋錯骨冷冷地道:“柳兄可知對手用的是什麽掌?”
  柳激煙道:“他出手太快了,我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麽掌力,不過,這一掌,還不致要了我的命!如果我不是硬與他換了一擊,衹怕就要糟了。我們因彼此都要運功挨受對方一擊,所以下手時,反而沒有用全力。”
  慕容水雲道:“柳兄先去歇歇。”
  柳激煙搖頭道:“不必了,冷血兄仍在否?”
  凌玉象答道:“他已經去跟蹤劉九如了。”
  柳激煙點點頭,忽然似想起了什麽事一般驚叫道:“龜五俠在哪裏?”
  慕容水雲笑道:“你不用擔心,適纔我們還遇着他——”忽然笑容隱去,隨即衹聽凌玉象沉聲道:“他落了單,快去瞧瞧
  園裏有一棵斷樹,樹葉遍地。
  一棵生長力繁茂的樹,被硬硬砍斷下來,是很殘忍的事。
  這棵樹是被龜敬淵追敵時,一掌劈斷的。
  現在樹旁倒下了一個人。
  附近的落葉,都被他身上流出來的血所染紅了。
  一個精壯而生命力強的人,生命慘遭斫殺,是件更殘酷的事。
  這個倒地的人,正是“武林五條竜”之五——龜敬淵。
  是他劈倒了這棵樹,可是,又是誰劈倒了他?
  他本應是劈不倒的,他練的是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神功”,連“十三大保”,也修練至相當的境界,而且他還身兼“鐵布衫”,自幼又學“童子功”,迄今仍未間斷過。
  而今他卻倒下了。
  就在凌玉象。慕容水雲。瀋錯骨赴柴房的一刻間,他便被打倒了,甚至沒有打鬥之聲,難道這一身硬功的人,連掙紮也來不及?
  柳激煙沒有說話,點亮了煙桿,在暮色裏,火紅的煙一亮一閃。
  凌玉象忽然變成了一個枯瘦的老人,從來也沒有看人過,這叱咤風雲一時的“長空十字劍”凌玉象,竟已這麽老,這麽瘦了。
  慕容水雲全身微微顫抖,暮色中,一臉是淚。
  瀋錯骨黑袍晃動,臉色鐵青。
  這還是垂暮,這一天,將要過去,還未過去。
  瀋錯骨的聲音,出奇地冷靜:“五弟的致命傷,是左右太陽穴被人用手指戮入而歿的。”
  柳激煙點頭道:“也就是說,殺龜五俠的人,已熟知他所學之武功,而且知道左右太陽穴,是龜五俠唯一的罩門。”
  凌玉象沉聲道:“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在龜五弟毫無防備的猜形下,一擊得手的。”柳激煙頷首道:“太陽穴是人身死穴,可是不易被人擊中,何況,以龜五俠的武功!”瀋錯骨冷冷地道:“除非是五弟絶未防範的熟人、”
  慕容水雲說道:“對,兇手絶對是個熟人!”
  瀋錯骨冷笑道,“可是我們還不知道那是誰,已丟了兩位兄弟了。”
  凌玉象沉聲道:“從現在起,我們誰也不許落單,以給敵人有下手的機會,至少有兩個人在一起纔可以行動,我們不怕死,但至少不能死得那未冤!”
  柳激煙忽然道:“不好。”
  凌玉象急道:“什麽事?”
  柳激煙道:“這樣看來,對方絶不止一個,冷血兄跟蹤劉九如,若龜五俠和阿福的死,乃與劉九如有關,衹怕冷血兄此刻,此刻已……”
  慕容水雲一頓足,道:“我們立即跟去看看。”
  柳激煙平靜地道:“慕容三俠勿衝動,對方要的是你們三位的命……我看,需要莊之洞、高山青二位趕來相助”
  說着自懷裏掏出兩衹小小的信鴿,把兩封寫好的信,係於鴿子的足爪上,迎空一放,兩衹信鴿,在暮色裏劃空而起,劈劈撲撲,自暮藹黑沉中飛入長天,轉瞬不見。
  柳激煙望着漸漸遠去的信鴿,喃喃地道:“憑我和莊、高二位的交情,他們在明晨即可來此。”
  這四十餘歲的劉九如,看來精壯無比,似有無窮的精力,自金府出來後,也沒有什麽悲傷的神色,冷血跟蹤他,走過了幾條街,衹見他沽了壺酒,邊行邊飲,未到傢門已酩酊。
  冷血皺了皺眉,幾乎不想再跟蹤下去了,不過冷血一嚮能忍,略一轉念,便繼續跟蹤下去,至少要知道,他回傢要十什麽。
  這一跟蹤,劉九如竟似沒完似的,喝了酒,又敲了一個酒鬼的傢,兩人鬥了半天嘴,談的都是些不着邊際的事,然後劉九如談到不高興起來,一拳把那傢夥打倒,便一搖三擺的回去了。
  暮色闌珊,夜色已組成一張大網,遍布四周。
  劉九如拐過一條街又一條街,一條巷又一條巷,穿過幾個小弄,多數是一些荒廢的屋子,難得見人。劉九如找了一間屋子,便鑽了進去。
  原來這地方是造窯區,白天工人們在此燒窯,晚上便離開,劉九如連房子也沒有,便選這種不要錢的地方來往。
  夜色已臨,燒窯的磚房零星落索,倍覺凄涼。
  明月當空,不覺溫柔,卻覺凄厲。遠近處,皆有野犬吠號,一聲又一聲,長而刺耳。
  冷血靜靜地走近劉入如的房子門前,他想: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找劉九如談談更好。
  他正欲敲門,突然問,他發覺近處的犬鳴倏然終止。
  他一愣,下意識的提高警覺。
  就在他一怔的剎那,有十七八件暗器,自各個不同的房子裏,嚮他射來!
  暗器準、快,而不帶一絲聲息!這些暗器在明月下發出奇異青亮色,顯然都是淬過毒的!
  冷血忽然嚮前一抓,敲門的手變成了抓門,轟然一聲,那房子的門,被冷血硬硬抓了出來,冷血用門往身前一擋,一時衹聞“篤篤篤篤”之聲不絶,暗器都釘入了木門上!
  衹聽房裏的劉九如驚叫道:“誰?是誰?”
  但在那時候,這些屋子裏每一間房都躍出三四個人,手執長刀,身着黑衣,蒙頭蒙面,長刀在月色下發出懾人的光芒,直斬冷血!
  冷血已無心亦無暇答話,猛一運力,自手掌直逼入木門內,一時“噗噗噗噗”,暗器都由木門內反逼出來,激射嚮這群黑衣人!
  黑衣人皆為之一愣,閃避。揮刀!有三名黑衣人慘嚎着倒下,這些暗器,果然是見血封喉的!其他黑衣人來勢不減,直撲冷血。冷血沒有發話,沒有後退,而且忽然拔劍,往最多人的地方衝去!
  既然已中伏,就得殺出去!
  這是冷血的原則!從沒有冷血所不敢作的事。
  他拔劍的手勢很奇怪;他是反手拔劍的,劍就在腰間,沒有劍鞘。
  無鞘的劍拔得最快。
  劍是用來殺人的,不是拿來看的。
  這也是冷血的原則。
  劍身細而薄,長而利,易於攻,難於守。
  但冷血是衹攻不守的。
  因為他認為最好的守勢就是反攻。
  這也是冷血的原則。
  江湖上盛傳他一共有四十九招劍法,劍招皆無名,但卻勢不可當。
  冷血反衝了過,蒙面人尖叫,慘嚎,翻臥,圍攻!
  月色下,血光翻飛。
  一批衝近冷血的人,中劍倒下,第二批卻擁了上來,長刀疾閃,招招要害。
  第二批人也倒下了,第三批又接了上來。
  這第三批人打了沒多久,在廝殺聲中,便有人高聲叫道:“這廝厲害,我們敵他不過!”“逃!快逃!”
  “不,首腦說一定要殺!”
  “我們不是他對手!”
  “不是他對手也要殺!”
  “不行了,快逃吧!”
  慘叫聲中,又已有三人倒下,有人嚷道:“他受傷了!”
  “看,他挨了我一刀!”
  “不,他比剛纔還勇猛!”
  “還是逃吧!他好像受傷了!”
  “他還流着血哩!”
  第三批人都倒下了。第四批人衝上來,纔打了不一會,便逃掉了大半,剩下的,無心戀戰,邊打邊逃,又死了一半,其他的都逃掉了。
  沒第五批人了。
  明月當空,是明媚還是邪惡?
  月光當頭照,是照透罪惡還是洗滌罪惡?
  冷血站在明月下,手上執着又細又長的劍,他肩上一道刀傷,血淋淋下。
  可是他從來不因受傷而倒下過。
  出道以來,像這樣的傷,已經算是很輕的了。
  月下是血,血中橫七竪八的,倒了四十三個人。
  四十三個死了。
  他不得不殺。
  他一劍出手,對方還有沒有命,連他自己也控製不住。
  殺了這些人,他覺得好空虛,真想棄劍跪地,在月色下痛哭一場。
  他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誰。
  冷血忽然想起,認定了適纔那間房子,推門進入。
  衹見房內桌椅零亂一片,顯然也經過一場惡鬥。
  而劉九如,被幾張桌椅壓在下面。
  冷血急撥開桌椅,扶起劉九如,衹見劉九如手上還握着一柄鐵尺,顯然是曾與人惡鬥過,他胸前有一道血口,似被什麽物體迅速打中而收回,剛好打穿了劉九如的內臟!
  這樣的手法,顯然又是那…一記“飛血劍”所為的。
  可是劉九如居然還有一息尚存。
  冷血忙用一股真氣,逼入劉九如體內,劉九如雙眼一翻,流下許多鮮血,冷血知他已活不久了,於是問道:“是不是你殺死金盛煌?”
  劉九如微微張開無力的雙目,喉嚨格格作聲,但說不出話來,衹是一直在搖頭,一直在搖頭。
  冷血略一皺眉,又問道:“你知道是誰殺你麽?”
  劉九如費力地點首,掙紮着想說話,可是血不斷自喉裏涌出來,冷血暗暗嘆息,要不是劉九如壯碩過人,衹怕早已命喪多時了;那胸前的一記,實際上已把他的內脈打碎了。
  忽然劉九如勉強嘶聲道:“殺我者,兩,兩個,兩個公——”再想說下去,血大量地涌出,登時氣絶。
  冷血緩緩地放下了劉九如,心中很混亂、很惆悵。
  究竟是誰,要派這麽多人來伏襲自己呢?
  究竟是誰,要殺害劉九如呢,
  如果劉九如就是殘害金盛煌的兇手的話,那麽這樁事情,便已是結束時候了。
  可是事情顯然沒那未簡單。
  對方不僅要殺死劉九如滅口,還要殺害自己。
  而且今晚圍攻自己的人,用的刀法、武功,都像是同門師兄弟,顯然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是哪一個門派,具有這麽強的一個實力?
  看來殺劉九如的人,手法上與殺死金盛煌大致相同,衹怕這纔是“飛血劍魔”巴蜀人的傳人。
  可是巴蜀人的傳人,這些人的師父,究竟是誰呢、
  這些都像一個一個,不能解開的結。
  劉九如臨死之前,究竟想說些什麽、
  那“兩個人”,是“工人”還是“公人”,“公子”或是公孫,是一個人的名字,還是一個集團的名字?
  冷血呆了好一會,忽然撕開了劉九如的衣襟,似找什麽似的,找了好一會,又走出去,揭開了好幾個蒙面人的臉紗,都是一些陌生的大漢,冷血再撕開了他們的衣服,像在端祥着一些什麽。
  月色下,冷血似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莊之洞看來比較矮小精悍,比柳激煙還要年輕一些,腰間纏着椎鏈子,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
  高山青的樣子,與莊之洞非常相似,不過高山青卻比莊之洞神氣豪壯多了,所以莊之洞看去是短小精悍,高山青卻是高頭大馬,高山青拿着的是一條玉一般的桃木棍,棒身細滑,杖尖若刀,長七尺六寸。
  這是第二大的晌午,也就是署名為“劍魔傳人”所說的“三天之內,‘武林五條竜’死幹死淨”的第二天。
  堂前兩具棺槨,靈柩前,端坐着金府傢屬,以及凌玉象、慕容水雲、瀋錯骨、柳激煙和冷血。
  凌玉象的妻子、兒子,也在堂內。他們是在昨日聞訊,今日趕至金傢,見凌玉象後,方知曉一切的。
  因為而今這種情形,凌五象自然不想回傢。“武林五條竜”中,真正兒媳滿堂的,衹有凌玉象、慕容水雲及金盛煌三人而已,至於瀋錯骨,生活似道非道,個性又極為孤僻,沒有親人;龜敬淵更加嫉惡如仇,性情暴烈,除幾個知交外,也沒有妻室。
  為了妻兒安全,凌玉象力促他們回到凌傢去,以免有殃及池魚之災。
  莊之洞、高山青二人一至,柳激煙便站了起來,冷血與這二人,曾經在辦一件事情時也碰過面,也算認識,柳激煙替他們給凌玉象、慕容水雲。瀋錯骨介紹過後,再不客套,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莊、高二人。
  莊、高二人一見喪事,便知不對勁了,聽罷,莊之洞當下黯然道:“可恨的魔孽,竟加害了金、龜二位英雄,真令人痛恨!”
  高山青聲若洪鐘,怒道:“凌老英雄你不要怕,我們必替你揪出兇手來!”
  瀋錯骨冷哼一聲,柳激煙一見不對,笑駡嚮高山青道:“高老弟,你還是算了吧,你來助我們一臂之力,是最好不過,若獨手擒兇,別說我啦,‘天下四大名捕’的冷血兄,一樣在這裏,不也照樣是束手無策麽?”
  莊之洞也笑道:“高老弟大大口氣啦,再說,凌、慕容、瀋三位大俠,可也不是好惹的哩。”
  慕容水雲忽然笑道:“二位莫過太過奬,高兄的話,未嘗不對,擒兇確是要靠高兄等人了,二位來了最好,二位未來之前,我不放心走開。”
  冷血冷冷地道:“慕容二俠要到哪裏去?”
  慕容水雲臉上掠過一片鬱色,道:“我的妻兒住在城郊,訊息來回不便,不管兄弟我是生是死,總要回去安排一下,我盡量在今晚之前趕回這裏;我們兄弟,雖不能同年同日生,但願能同年同日死。”
  柳激煙說:“慕容二俠你一個人回府,太不安全了吧?”
  慕容水雲笑得非常灑脫:“大丈夫何懼生死,衹要死得不窩囊就好了。”
  凌玉象正視着慕容水雲,一字一句地道:“二弟,我們要活着替三弟和五弟報仇,不能死。”
  柳激煙緩緩地道:“二俠縱要回府,也要帶個人去。”
  莊之洞義不容辭地道:“不如我陪慕容二俠去一趟。”
  凌玉象道:“二弟,我們這兒有柳兄、冷兄、高兄及四弟,你還是和莊兄一道的好。”
  冷血忽然道:“衹有慕容二俠莊捕頭兩個人,衹怕人手不足,若慕容二俠一定要跑這一趟我也一齊去。不過請凌大俠及瀋四俠,萬勿走開。”
  柳激煙笑道:“冷兄你放心,何況我和高兄,也不算是好惹的人。”
  冷血緩緩起身,筆挺的身於似經得起任何打擊,淡淡地道:“好,這兒一切,要勞柳、高二兄了。”
第一部兇手第二章自懷疑尋索
  已近城郊。
  慕容水雲走在中央,冷血在左,莊之洞在右。
  近郊的緑野春色,確是迷人。
  慕容水雲乃書香世傢出身,本來就喜歡風雅吟詠,若不是為了金盛煌、龜敬淵的死,他纔不會如此愁雲重重。
  可是他畢竟是從容過人,當下打趣笑道:“想不到慕容今日,也如此怕死,令兩位比我有名得多的武林高手,替我作保鏢,真是死又何妨也!”
  莊之洞笑道:“我們吃公門飯的,那談得上高手?冷兄是‘大下四大名捕’,我能算什麽?”說着哈哈笑了起來。
  遠處正來了一部馬車,幾匹老馬,拖着一輛又老又舊又笨又重的車子,趕車的是兩位年輕人,車上一包一包的麻袋,裝着不知是什麽的沉重的東西。
  那青年一面趕着馬,叱喝着,已經靠近三人了,冷血等因路窄,而閃在一旁,還聽見那青年嚮旁邊的夥伴說着笑,其中一句是:“開始!”
  這兩字的聲調忽然提高,冷血一聽,大吃一驚,那一聲正與昨晚在廝殺之中,其中一人說“不是他對手也要殺”的人的聲音完全一樣!
  冷血能成為“天下四大名捕”的理由之一,就是他有過人之能。
  過目不忘,過耳而不忘!
  這些特點常常使冷血能死裏逃生。
  就在這車子靠近冷血的剎那間,慕容水雲就在前頭,更前面是莊之洞,因為路窄,旁邊是水田,所以便一個人一個人走,冷血突然叫道:“小心!”
  就在這一剎,那車於突然一折,直嚮冷血撞來!
  這一下,冷血不能進,衹能退!
  衹是冷血不退!
  他衝天而起,可是車上青年一揮鞭,直抽冷血!
  另一夥伴,拔刀一揮,不是斫嚮冷血,而是斫嚮車後的包裏的繩子上!
  繩於一斷,包裏麻袋都打開了,二十多條大漢,都自麻袋裏躍出,手執長刀,衝殺嚮冷血!
  冷血應戰,但他的視綫,卻被那車子所遮住了,他看不見慕容水雲那邊怎樣了。可是他知道,這一班人,正是昨夜在他手下逃生的餘孽。
  衹要他們暗算不逞,冷血便自信能把他們解决掉。
  問題是:解决掉這幹人,也需要相當的時間。
  他聽見慕容水雲及莊之洞的喊殺聲,顯然車子的那頭,也打得十分激烈。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是慕容水雲發出來的。
  冷血一發急,攻勢更加凌厲,十多名長刀大漢,衹剩下四名。
  冷血也因為發急而分心,背門一涼,已被劃中了一刀。
  但是這一刀,並不算傷得很重,那大漢以為得手,反被冷血的快劍刺穿了咽喉。
  剩下的三個人,見勢不妙,自三方逃逸。
  冷血也不迫趕,躍過車頂,衹見這邊的戰況,也十分激烈,倒在地上的**名長刀大漢,均已氣絶,想必為莊之洞及慕容水雲所殺。
  現在衹剩下兩名長刀大漢,正與莊之洞的鏈子錐鬥在一起,殺得難分難解。
  而慕容水雲竟已倒在地上。
  冷血一頓足,飛奔過去,扶起慕容水雲,衹見慕容水雲臉色紫金,氣若遊絲,冷血把本身功力源源涌了過去,慕容水雲勉強睜開雙目,道:“冷兄,你……你替我告訴……訴告訴……殺人者被我一刀刺中,他是……”忽然雙目暴睜,望着冷血後面,冷血心中一寒,尚未回身,劍已刺出,一名長刀大漢應聲而倒!
  冷血猛回首,衹見那逃去的三名大漢,竟又回來了,竟在背後偷襲!冷血大吼一聲,一連攻出十八劍!
  那名長刀大漢,衹見劍影如山,哪裏招架得來,胸膛一麻,便倒了下去!
  最後一名大漢,又返身就跑,冷血冷哼一聲,劍脫手飛出,貫穿這人背門,藉着餘勢,把這人帶出七八步外,撞刺在一名與莊之洞激鬥的大漢背上,那大漢慘叫一聲,兩人齊倒下。
  餘下的一名大漢,目光發赤,幾招虛晃,返身欲逃,冷血一個虎撲,那人揮刀就斫,冷血一腳踢去,刀脫手飛出,直穿入那大漢自己的頭上,那大漢慘呼一聲,速然倒下。
  莊之洞收回鐵錐,喘息着道:“多蒙相助,快去看看慕容二俠!”
  冷血及莊之洞再回到慕容水雲身邊,但是,慕容水雲已然氣絶。
  冷血沒有說話。
  莊之洞也沒有。
  他們感覺到失敗的恥辱與沉痛。
  他們本來是江湖中無人敢招惹的名捕,而今,對方竟能在他們嚴密的保護下殺人。
  雖然這一幹人已死盡了,可是他們的首腦,甚至尚未露面。
  冷血仔細看去,衹見慕容水雲的背後,有一個傷口,似被利器迅速刺入又拔出似的,足以致命。
  而在前胸,也有一道傷口,似被什麽東西擊中,又猛烈抽出似的,所以傷口雖小,胸口卻是一片血肉模糊。
  憑這兩道傷口可以認定,都不是刀傷。
  也就是說,不是這批長刀大漢使慕容水雲致命,而是他被兩個人,用兩種不同的兵器,但手法卻頗為類似,同時擊中前後胸而斃命。
  慕容水雲甚至不及閃避,或者沒有閃避,所以纔被準確地擊中胸部。
  這顯然又是“劍魔傳人”的傑作。
  冷血握着拳頭,咬牙切齒地問:“你有沒有看到,是誰下的毒手?”
  莊之洞長嘆道:“大變驟然來,我也不及細看,刺客便嚮我涌來,我殺了幾個,仿佛看見,車上有人用長槍往慕容二俠背後一刺——唉,後來,就是你過來的前一刻,他又發出一聲慘叫,因我那時正與這兩個人鬥着,不及細看,衹見人影一閃,慕容兄便——唉。”
  冷血仔細地看過地上的屍體,若有所思,終於道:“我們衹好送慕容二俠的屍首回去了。”
  大廳上一片肅靜。
  女人、孩子和傢人,都被送回房裏去了。
  剩下的六個人:冷血、莊之洞。柳激煙、凌玉象、瀋錯骨,還有一個倒下了的人——慕容水雲。
  如果還加上棺槨裏的兩人:“三十六手九節蜈蚣鞭”金盛煌與“金剛不壞”龜敬淵,一共是八個人。
  金盛煌與龜敬淵,再加上“七旋斬”慕容水雲,已經是第三個死人。
  “武林五條竜”衹剩下兩條。
  誰都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凌玉象及瀋錯骨的心情。
  大廳中的氣氛,就像一塊凝結了的冰塊。
  凌玉象緩緩開口道:“也罷,劍魔傳人,你就來吧!我凌玉象,也活到這把年紀,反正都要來的了,你就給我個痛快!”
  這兩天裏,他兩頰已深陷下去了,瘦了許多。
  瀋錯骨仍然鐵板一般的臉孔,可是無情的語音中,也抑製不住哀傷:“老大,我們不一定會死,二哥忠厚、三哥老實、五弟魯直,較容易被騙,別人要想在我瀋錯骨面前動手腳,除非真能製得住我!”
  凌玉象註視着瀋錯骨道:“四弟,你的性格乖戾,行事剛烈,也是弱點,你要多加小心纔好。”
  瀋錯骨沉靜地道:“大哥,你卻是太慈藹了,也要有些防禦啊!”
  “武林五條竜”之中,一下子衹剩下兩個人,自然彼此有說不出、說不盡的親切感。
  冷血忽然道:“凌大俠,慕容二俠施用的‘七旋斬,,招路如何,可否相告?”
  凌玉象沉哀地道:“二弟的‘七旋斬’是他腰間的緬刀,共有七式,每招又有七種變化,能夠接他七七四十九式的人,已經不多了。”
  冷血沉思道:“‘七旋斬’中人後情形是怎樣?”
  凌玉象道:“刀捲肉飛,剖腹斷腸,自然是當者披靡,冷兄,你問這十嗎?”
  冷血淡淡地道:“我也衹是問問罷了,對了,為何不見高教頭?”
  凌玉象道:“哦,適纔你和莊兄走後,柳兄有一建議,既然劍魔傳人找的是我們,不如先把我們易容,好讓對方無從下手,於是高兄就到外面去搜購易容藥物,據說高兄是易容好手呢。”
  冷血怔了一怔道:“哦?”
  柳激煙笑道:“冷兄以為這個建議怎樣?”
  冷血道:“自然甚是高妙。不過若兇手是我們的人,易了容衹怕也沒有用。”
  忽然大廳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柳激煙淡淡地道:“想必是高教頭回來了。”
  在廳堂外,這一行一頓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竟出現了一名身形高大的乞丐,臉容奇特而可怖,令人望了一眼再也不想多望一眼,衣衫襤褸,不過手中還拿着一柄白玉尖杖、撐住跛了一條的腿,笑嘻嘻的望着大傢。
  這是個跛腿老乞。
  瀋錯骨霍然而起,怒道:“這人來幹什麽?”
  凌玉象道:“四弟勿衝動,他是高山青。”
  瀋錯骨一呆,那乞丐大笑道:“凌兄好尖的眼光,怎樣?我的易容術不錯罷,包管別人望了第一眼,不想再望第二眼,這樣我的易容術便可以高枕無憂了。我裝成乞丐,可以蜷伏在你們門外,讓人錯以為是連座破廟也沒有的乞丐,也許,也許可以把兇手手到擒來。”
  凌玉象笑道:“高兄的易容術果是高明。”
  柳激煙也笑道:“認識高兄這麽久,還不知道高兄乃精於此道。”
  莊之洞笑道:“那你準備要把我扮成什麽?”
  高山青笑道:“你呀,看樣子可以十天不睡覺,正適合化裝成更夫。”
  莊之洞就變成了一個更夫,拿着竹梆,吊着燈籠,不但別人看起來像個十足,他自己也幾乎把自己當作看更人。
  柳激煙因為有根煙桿,於是打扮成管傢模樣的老者,穿着青布的衣裳,“噼噼剝剝”的抽着煙。
  凌玉象成了老傢人,他的“長空十字劍”,就藏在他手拿的掃把柄裏。
  現在高山青正替瀋錯骨易容着,瀋錯骨看來像是一個跑江湖算命的老雜毛。
  凌玉象笑道:“高兄,你真靈光慧眼,揀人而易,剛好把我們化裝得切合身份。”這句話,不無自嘲之意。
  高山青微笑道:“凌兄這是哪裏的話,衹怕我這不是靈光慧眼,而是有眼無珠了吧!諸位堂堂品貌。卻教我化裝成凡夫走卒,真是罪過,罪過。好了,冷兄,該你化裝了。”
  冷血年青而俊秀,在他稍嫌冷峻無情的臉上,忽然泛起輕輕的笑容,這一笑,就像春風吹融了寒冰,煞是好看;冷血道:“不,我要趁天黑之前赴縣府一趟,見見魯知府,因為我與他有約在先,在今夜之前去報備一聲的,原本我已答應諸葛先生,明日就走呢,當然現在我不想走,不過,總要去交代一聲……我在今夜三更,必趕回這裏,現在,要多仗柳兄、莊捕頭、高教頭照顧了。”
  有人說,冷血笑的時候,就是他手上所辦的案件,逐漸明朗化的時候。
  冷血走了。
  天又黑了。
  晚上重臨,金府上下的人,都紛紛到別的地方避風頭了;金府的門前至廳堂,兩旁卻點起兩列燈籠,一路照耀進入了大廳,大廳上坐着五個人:凌玉象、瀋錯骨、柳激煙、莊之洞、高山青。
  這五個人後面,有三副棺木,燭光搖曳,堂裏的人,不發一言,被燭光照得陰晴不定的臉上,都顯得十分幽異詭秘。
  凌玉象以蒼老的口音道:“我仿佛覺得,與劍魔傳人對敵的,不止是我們五人,還有二弟。三弟和五弟。”
  柳激煙對那棺木望了一會,忽然浮現了一種很奇怪的神色,有點激動地道:“可惜他們都是死人:”
  瀋錯骨冷哼了聲,道:“死人也會索魂的。”
  莊之洞打着哈哈笑道,“瀋四俠也迷信?”
  柳激煙忽然細聲嚮凌玉象道:“凌兄,我心中有個疑惑,在這兒說不便,我懷疑兇手是……”
  凌玉象臉色一整道:“那麽我們到內堂談談。”
  “柳激煙道:“好,有我們兩人在,劍魔傳人也休想動得了。”
  內堂。
  凌玉象在一張桃木椅上坐了下來後,嚮柳激煙問道:“柳兄,你所猜疑的兇手是誰?”
  柳激煙長嘆一聲,道:“衹怕我現在講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凌玉象動容道:“推?”
  柳激煙沉聲道:“冷血。”
  凌玉象呆了一呆,全身衣袍籟籟顫抖,可見心中是如何激動,好一會纔說:“不可能的。”
  柳激煙長嘆道:“確是不可能的。”
  凌玉象忽然擡頭道:“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相信,我信任冷血,他是個正直的青年。”
  柳激煙無限惋惜地道:“我也不相信,可是,有件東西,你看了不由你不信!”說着在懷裏掏出一條手帕,道:“這是金三俠案發時,我和冷血來至臥房前,我在他懷中取來的。”
  凌玉象一看那條手帕,竟是血漬斑斑,大為激動,道:“血?”
  柳激煙沉重地點點頭,道:“血。金三俠的血,你嗅嗅自可證實。”
  凌玉象把手帕放在鼻前一聞,忽然臉色大變,手帕被他飛投出去,竟似一片刀齒,直嵌入內堂的一條柱子上:“有悶香!”正想起身,但覺天旋地轉,連站立也站不穩,猛抽手想拔劍,卻連拔劍之力也逐漸消失,跌坐在椅子上,衹聽柳激煙呵呵大笑。
  凌玉象勉強睜開眼睛,衹見人影模糊,怒道:“柳激煙,你
  廳外。
  當凌玉象及柳激煙進入內堂後,瀋錯骨忽然沉聲道:“莊兄、高兄,我有一件事想說,不知二位願不願聽?”
  莊之洞笑道:“瀋四俠的話,我等怎會不願意聽!”
  瀋錯骨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聽了後,縱不同意,也不要告知外人。”
  莊之洞嚴肅地道:“瀋四俠有話儘管說,莊某不是個口沒遮攔的人。”
  高山青奇道:“不知瀋四俠想說的是什麽?”
  瀋錯骨沉聲道:“我懷疑一個人是兇手!”
  莊之洞變色道:“哦?”
  瀋錯骨道:“一個熟人。”
  高山青動容道:“熟人?”
  瀋錯骨冷冷道:“冷血。”
  莊之洞、高山青二人互望了一眼,莊之洞忽然恍然大悟似的,道:“冷血……冷血……晤,有道理,今日在城郊一戰,隔着車子,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出手,但慕容二俠死時,他卻在其身旁。”
  瀋錯骨激動得道袍飄飛,道:“大哥三哥,與他交情最薄,但又十分信任他,而今在危機四伏時,他又擅自離開,哪裏像是為朋友而忘卻生死!”
  高山青奇道:“瀋四俠,那麽,你為何不對凌大俠及柳兄說呢?為何不讓我們說出去?”
  瀋錯骨嘆道:“你有所不知,劉九如是他跟蹤的,而遭殺害,打從那時開始,我已懷疑他了;五弟死時,他恰好不在,五弟看來是死於熟人手下的,我便知道,一定是他了。可是大哥,卻最信任他,柳兄也跟他是好友,衹怕告訴他們會打草驚蛇
  ……”
  莊之洞道:“瀋兄真明察秋毫。”
  高山青道:“未知瀋兄要如何對付這等小人。”
  瀋錯骨冷笑道:“既是大哥和柳兄不會贊同,不如我們等冷血歸來時,一舉而擒之,再逼他招供,那時不怕他不認。”
  高山青撫掌嘆道:“此計甚妙。”
  莊之洞回首對靈長拜,道:“若此可查出真兇,三位大俠在天之靈,必感欣慰了。”
  衹見靈柩旁幡旗無風自動,燭光昏暗,搖擺不已,確實鬼氣森森,寒風呼呼,猶如冤鬼呼喚。
  莊之洞忽然凝神說道:“好像有腳步聲!”
  高山青道:“莫非是冷血來了!”
  瀋錯骨冷冷道:“他若回來,則是最好,此刻大哥,柳兄不在,咱們先擒他下來,來個攻其無備,逼他供出實情。”
  高山青道:“好!”
  莊之洞道:“他來了,我們先在門旁伏着,我一拍掌、我們三人一齊動手!”
  瀋錯骨身形展動,直撲嚮大門旁,疾道:“好!”
  莊之洞。高山青各自飛撲,已到了大門旁。
  黑夜裏,兩排燈寵被三人衣袂急掠時捲起的風,吹得半明半滅!
  瀋錯骨靜靜地伏在黑暗中,忽然道:“怎麽我聽不見腳步聲
  的?”
  高山青小聲地道:“老莊的耳朵,特別靈敏,便是時下輕功最高的人,衹要在十丈之內,也休想瞞得過他。”
  那另一旁的莊之洞在這時忽然道:“噤聲,他已近門前了。”
  瀋錯骨再也不作聲,手執拂塵,如一頭鐵豹般盯着大門。
  黑夜的空氣像凝結了的炸藥。
  這炸藥,已經到了應該爆炸的時候了。
  門依然沒有動。
  風凄厲地吹着。
  忽然莊之洞一拍掌。
  瀋錯骨如一支箭般標了出去!
  而大門依然沒有動。
  難道是莊之洞聽錯了嗎?
  瀋錯骨感覺到莊之洞與高山青也撲到半空中。
  忽然間,這兩個人,已到了自己身前身後。
  瀋錯骨一怔,忽聞夜空中,“霍”地一聲,一支明亮的白玉杖,已嚮自己心窩刺來。來勢之炔,無法形容!
  瀋錯骨心中一沉,居然人在半空,去勢如飛,仍能猛一吸氣,往後倒退!
  但在同時間,後面的莊之洞喝了一聲:“錐!”
  鐵鏈之聲,破空而來,瀋錯骨聽到這聲音時,背門已“噗地”一聲,被一枚利器穿入,又急抽而出,鮮血飛濺,痛人心脾!
  這一痛,他的身法自然一慢,那明亮的杖尖,“噗”一聲地沒入他的胸膛,又“嗤”地抽了出來,還帶着一股血泉!
  血泉於夜空中飛噴!
  瀋錯骨的身軀,在夜空裏灑着血,飛落在丈外。
  好個瀋錯骨,居然在落地後仍能站得住,踉踉蹌蹌,跌走了幾步,倚在一棵梧桐上,月光撒下來。瀋錯骨黑袍沾血,臉上充滿不信與憤怒,形狀煞是可怖。
  瀋錯骨嘶聲道:“你們——!”一股血泉自嘴角溢下,說不出話來。
  衹見短小而精悍的莊之洞,微笑道:“不錯,是我們,”手裏吊着帶血的錐子,鎖鏈軋軋地擺蕩着。
  而高山青望着帶血的杖尖,得意大笑道:“劍魔傳人,你死得瞑目吧?”
  瀋錯骨忽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手中拂塵,忽然化為千百枚長針,離柄射出!
  莊之洞也被這一下嚇了一跳,揮舞鏈於錐,把拂塵都掃落!
  高山青也忙揮舞玉杖,舞得個風雨不透!
  可是他的左腿似走動不靈,所以被這一枚拂塵絲射入,痛吼一聲,把它拔了出來,流了一些血。
  莊之洞疾聲叫道:“師弟,你怎麽了?”
  高山青忍痛道:“不礙事的,幸虧沒射中要穴,沒料到這老雜毛也有這種渾厚的內力!”
  再看那邊的瀋錯骨,已靠着梧桐樹,倒在地上,死時真是目眥盡裂。
  莊之洞冷笑道:“還不是死了!”
  高山青撫着傷口道:“不知大師哥是否已得手?”
  莊之洞冷笑道:“大師兄做事,怎會失手?”
  高山青笑道:“那麽我們把這老雜毛的屍體送回內堂去,讓那老傢夥看看他心愛弟弟的模祥兒。”
  莊之洞忽然道:“怕不怕冷血突然回來了?”
  高山青笑道:“二師兄,你太過慮了,那小子不是說三更纔回來的嗎!”
  莊之洞歡笑道:“真是,他的經驗不足,還作什麽名捕,所謂‘閻王註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他是三更死,連提早死也不能啦。”
  高山青道:“他就算是現在回來,咱哥兒倆的事縱被他發現了,又有何妨,他遠不是我的對手哩!”
  莊之洞忽然凝神起來,側耳聽了一會,忽然臉色大變說道:“不好,確是他回來了!”
  高山青動容道:“有這等事?”
  莊之洞道:“這小子武功不低,我們還是以計謀之,較為妥當。”
  高山青道:“好!”迅速撲至瀋錯骨屍首處,把瀋錯骨的屍首用亂草蓋了起來,又把地上的血,用腳踏亂。莊之洞急叫道:“快,他要到了!”
  高山青急整頓衣襟,門“咿呀”而開,星月下,冷血白衣勁裝,走了進來。
  莊之洞身形一動,似欲出擊,忽然停了下來,笑道:“我還道是誰,原來是冷兄,差點動錯了手,在冷兄手下吃苦頭呢。”
  高山青含笑招呼道:“冷兄,不是說三更回來麽,現在還不到一更,事都辦妥了麽?”
  冷血望了二人一眼,淡淡地道:“都辦妥了,因為擔心,所以想早些時候回來看看。”
  一片烏雲涌來,蓋住了皓月,連星星也黯然無光,衹有兩排明滅的燭焰。
  莊之洞忽然道:“適纔有人來犯。”
  冷血動容道:“哦,是誰?”
  莊之洞道:“都蒙着面!”
  冷血追問道:“凌大俠、瀋四俠如何了?”
  莊之洞道:“他們都沒有受傷,不過都退入堂內,那兒較易應敵。”
  冷血道:“那我們也去內堂好了。”
  莊之洞似有難言之色,口中吶吶道:“不過……”
  冷血奇道:“不過什麽?”
  莊之洞道:“我們乃好意相告,請冷兄萬勿動怒。”
  冷血道:“好,有什麽你儘管說,我决不生氣。”
  莊之洞說道:“凌大俠等懷疑你是兇手。”
  冷血呆了一呆,氣結而道:“你們呢?你們信是不信?”
  莊之洞道:“要是兄弟相信,也不會告訴你知道了,不過
  冷血道:“不過什麽?”
  莊之洞道:“他們確有證據,不由得我不信。”
  冷血冷笑道:“那是什麽證據?”
  莊之洞在腰間探着東西,道:“我拿給你看——”
  冷血正註視着莊之洞掏出來的東西。
  莊之洞並不是拿出什麽東西,而是把腰問的活扣一扳,鏈子錐“嗆嘟”在手。
  冷血一呆,後面“嘯”地一聲,破空襲至!
  高山青的白玉杖!
  冷血本已分神,理應避無可避!
  柳激煙拿了一張椅於,在黑暗的內堂,抽着煙桿,火紅的光,一閃一滅,把柳激煙的面容,映照得一光一暗。
  凌玉象瞪着柳激煙。
  衹是他連坐也坐不起來。
  柳激煙抽了幾口煙,得意的望了望凌玉象,忽然笑道:“我知道你想問我些什麽?”
  凌玉象並沒有答話,仍是怒瞪着柳激煙。
  柳激煙好像沒看見一般,逕自說道:“你中的是‘軟玉香’,那是帝王們專門對付不聽話的妃子所用的,以保竜軀,中了這等悶香,就算有天大的功力,在一個對時之內,休想站得起來,也不用想說話叫喊。”
  凌玉象怒視着柳激煙,柳激煙大笑又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不錯,龜敬淵、金盛煌,都是我殺的;慕容水雲則是二師弟三師弟殺的。我們就是劍魔傳人。”
  凌玉象盯着柳激煙,目光似要噴出火來,柳激煙大笑道:“你別指望瀋錯骨來救你了,他此刻,衹怕已陪同慕容水雲、金盛煌、龜敬淵等去了吧!”
  柳激煙慢慢坐下來,又換了一把煙草,深深吸了一口,煙草發出金紅金紅的光芒。
  高山青就在冷血註視莊之洞手中之物的時刻裏,玉杖一震,“颯”地急刺冷血背門!
  “飛血劍魔”的“飛血劍式”,被他運用在杖法上。確是非同小可!
  杖尖因急風破空,而漾起一陣抖顫!
  就在這時,冷血忽然往後疾撞過來。
  冷血在此時不進反退,無疑等於是嚮杖尖撞來!
  高山青一呆,杖勢不變,依然刺出!
  衹是冷血似料定高山青會刺出這一杖一般,冷血這一退,等於身體略為挪動了一點,“嗤”杖尖刺入冷血身體之中!
  冷血往後退勢依然不滅,同時“錚”地一聲,冷血已拔劍在手!
  高山青猛發覺,他那一杖,乃穿自冷血左脅之下,根本未曾刺中冷血!
  而冷血已順着杖身,撞了過來!
  冷血發劍,劍自前嚮後右脅下穿出!
  高山青馬上欲退,但發覺杖被夾緊。
  高山青若立即棄杖身退,或可逃命,但是高山青的白玉杖嚮不離身,如今摔然捨棄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這一呆之下,冷血的身子,已與他的身子,聚貼在一起,冷血的薄劍也“嗤”地一聲,貫穿了高山青的腹部!
  血自高山青背脊標出!
  高山青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棄杖,雙臂一攬,欲箍死冷血!
  同一時間,莊之洞已抽錐在手,本欲發出,但是冷血不進反退,不禁一呆!
  就在那時,他看見高山青的杖,已自冷血左肋之下刺出,也就是說,高山青的杖落空了。
  這一杖落空,高山青就有危險了!
  莊之洞立時大喝一聲,發出一錐!
  這一錐,聲勢凌厲,直射冷血前胸!
  而在這一瞬間之前,冷血的那一劍,已經得手了。
  冷血一劍得手,立即嚮旁一滾,連劍也來不及拔出來。
  冷血嚮旁一滾,莊之洞那一錐,等於是落了空,而莊之洞那一錐,卻變作打在高山青的胸膛上!
  高山青劇痛難忍,哪裏還躲避得及?
  “噗”,錐打入高山青胸中。
  高山青慘叫,莊之洞又是一驚,急急收錐。
  他不收錐還好,這一收錐,等於是把錐上的肉,一齊扯出來一樣!
  錐收回,血紛飛。
  高山青吼了半聲,便倒了下去,再也吼不出半聲了。
  莊之洞又是一怔。
  這一怔之間,冷血又滾了回來,猛拔出高山青腹中之劍。
  莊之洞畢竟也是老經驗,一見冷血劍已在手,鏈子一起,長錐“呼呼”的轉了一個圓周,所有的燈籠,一齊都被打滅!
  莊之洞已迅速換了個位置,躲在門後,在流着汗。
  他怎樣也想不出冷血為何會對他們有了防備。
  他現在也不能肯定冷血在哪裏。
  天地一片昏黑,什麽也看不見,遮住月亮的那一大片烏雲,還沒有消散。
  他衹是肯定一點,他的聽覺是天下捕快中最好的,打熄了燈他比敵人更有利。
  衹要敵人一有異動,他便可以出手,用鐵錐粉碎敵人的胸膛,而敵人還不知他在哪裏!
  他知道,他的武器遠比冷血長,這是黑暗中對敵最有利的地方。
  “衹是他不知道冷血知否他有過人的聽覺。
  他也不知道冷血雖沒有過人的聽覺,卻有過人的視覺。
  不過衹要嗅覺正常的人,都會知道,黑暗裏,血腥味特別濃。
  而且有感覺的人都會知道,黑暗中,殺氣更加濃得可怖。
  柳激煙仍在暗處抽着煙。
  他對面坐着的,正是凌玉象。
  凌玉象依然瞪着他,柳激煙一看也不看,一面抽煙,一面喃喃地道:“十年了,自從傢師巴蜀人,被你們在華山之巔搏殺後,我們便給上千個仇傢追殺,我們那時沒下過苦功,敵人衆多武功高明,我們的享樂生涯,便結束了……要躲,躲去哪裏?天下雖大,強仇更多,卻沒有我們躲藏之處!後來,我們想到,衹有投入衙門,纔是最好的藏身之處,於是我們分別投入不同的官府中,苦練傢師的‘飛血劍法’,又防別人看出,衹好把劍法練出杖法、錐法,以及……”柳激煙揚揚煙桿的未端,這鋼製的煙桿未端是又尖又細的,“以及我這煙桿。”柳激煙又皺眉沉思着抽了幾口煙,煙火在堂內滅滅爍爍,吸時火紅,吐時黯淡。
  終於我們在這公門飯下,吃出了名,沒有人再懷疑到我們身上來了,而我們的招法,也已練成,是報仇的時候了,這仇若再不報,我們都怕你們,熬不住歸了天,那是咱們三師兄弟的遺憾……”柳激煙越說越激動,“當日我猝然出手殺死你三弟時,他拖着重傷的身子去拿蜈蚣鞭,我知道他是活不來了,所以留在席上,沒有走,因為我肯定你們一定會請我來偵察此案的,正好讓我名正言順的把二師弟及三師弟也請來,把你們逐個擊破……”柳激煙臉色一整道:“我沒料到冷血也會在座中……不過,他也活不長了,三更時分,他必死無疑,算是給你們陪葬
  吧……。”
  “篤,篤,篤,篤,篤”打更的人剛剛自門外走過,拿着燈:籠,一絲昏暗的光芒,使人看不清楚夜究竟有多黑,多深。
  一更了。
  打更人顯然覺察不出屋裏的殺氣,也嗅不到血腥味,所以逕自走遠了。
  庭院內又回覆了沉寂。
  冷血躲在門後。
  門敞開,門有兩扇。
  莊之洞就在另一扇門後。
  冷血沒動,莊之洞不知冷血在哪裏。
  莊之洞也沒動,冷血也看不見他。
  其實他們相隔,衹有數尺之遙,一旦誰先發現誰,誰就可以猝起發難,把對方斃之於手下。
  可是誰也沒發現誰,誰也不知道誰在哪裏。
  他們像在比賽,看誰更沉得住氣。
  終於是冷血先沉不住氣。
  莊之洞那超人敏銳的聽覺,忽然聽到,冷血像一支箭自門後衝出來,直標嚮大廳,去勢之快,無以形容!
  沒有東西比莊之洞的錐更快!
  莊之洞在黑暗中大喝一聲:“錐!”
  聲音甫出,他的鐵鏈“霍”地抖得又長又直,錐子已擊中一件物體!
  “噗!”
  莊之洞忽然覺得,那東西給他擊碎了,不過顯然衹是一個盆!
  莊之洞幾乎是馬上地發現不妙,他的行藏已露!
  但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他的口還說着“錐”字時,牙齒與牙齒上下排之間,僅有的一絲縫隙,突然塞入了一柄又細又薄的長劍!
  他還來不及驚恐,衹覺喉嚨一甜,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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