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现实百态>> máo dùn Mao Dun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896niánqīyuè4rì1981niánsānyuè27rì)
鍛煉 Exercise
  《鍛煉》是五部連貫的長篇小說的第一部。原擬第二部寫保衛大武漢之戰至皖南事變止,包含保衛大武漢時期民主與反民主的鬥爭,武漢撤守,汪精衛落水,工業遷川後之短期繁榮,重慶大轟炸(五三、五四)。國民黨政府"防範姦黨、異黨條例"之公佈,國民黨人之"不抗戰止於亡國,抗戰則將亡黨"之怪論等等。第三部預定內容為太平洋戰爭之爆發,中原戰爭,湘桂戰爭,工業之短時繁榮已成過去,物價高漲,國民黨特務活動之加強,檢查書報之加強,發國難財者甚多,國際風雲對中國戰局之影響等等。第四部包含經濟恐慌之加深,國民黨與日本圖謀妥協,民主運動之高漲,進攻陝甘寧邊區之嘗試,國際反動派之日漸囂張。第五部為"慘勝"(當時人們稱抗日戰爭的勝利為慘勝)至聞、李被暗殺。各部的人物大致即第一部《鍛煉》的人物,稍有增添。這五部連貫的小說,企圖把從抗戰開始至"慘勝"前後的八年中的重大政治、經濟、民主與反民主、特務活動與反特鬥爭等等,作個全面的描寫。可是剛寫完第一部,即《鍛煉》,就因為中國共産黨已經不但解放了東北三省,且包圍天津,北平,欲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而佈置了我們在香港的民主人士經海道赴大連。大約於一九四八年尾我離香港,因此不得不中斷此書寫作計劃,而衹成了第一部《鍛煉》。現在整理舊稿,加了兩章,寫上海的官辦難民收容所中的凄慘情景。《鍛煉》所寫的是四十年前的中國社會,現在的中年人和青年人是不曾經過的,值此中華人民共和國三十周年國慶之日,作者寫此小序,也不勝感慨係之。
小序
  《鍛煉》是五部連貫的長篇小說的第一部。原擬第二部寫保衛大武漢之戰至皖南事變止,包含保衛大武漢時期民主與反民主的鬥爭,武漢撤守,汪精衛落水,工業遷川後之短期繁榮,重慶大轟炸(五三、五四)。國民黨政府“防範姦黨、異黨條例”之公佈,國民黨人之“不抗戰止於亡國,抗戰則將亡黨”之怪論等等。第三部預定內容為太平洋戰爭之爆發,中原戰爭,湘桂戰爭,工業之短時繁榮已成過去,物價高漲,國民黨特務活動之加強,檢查書報之加強,發國難財者甚多,國際風雲對中國戰局之影響等等。第四部包含經濟恐慌之加深,國民黨與日本圖謀妥協,民主運動之高漲,進攻陝甘寧邊區之嘗試,國際反動派之日漸囂張。第五部為“慘勝”(當時人們稱抗日戰爭的勝利為慘勝)至聞、李被暗殺。各部的人物大致即第一部《鍛煉》的人物,稍有增添。這五部連貫的小說,企圖把從抗戰開始至“慘勝”前後的八年中的重大政治、經濟、民主與反民主、特務活動與反特鬥爭等等,作個全面的描寫。可是剛寫完第一部,即《鍛煉》,就因為中國共産黨已經不但解放了東北三省,且包圍天津,北平,欲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而佈置了我們在香港的民主人士經海道赴大連。大約於一九四八年尾我離香港,因此不得不中斷此書寫作計劃,而衹成了第一部《鍛煉》。現在整理舊稿,加了兩章,寫上海的官辦難民收容所中的凄慘情景。《鍛煉》所寫的是四十年前的中國社會,現在的中年人和青年人是不曾經過的,值此中華人民共和國三十周年國慶之日,作者寫此小序,也不勝感慨係之。
  茅盾 一九七九年十月四日於北京
  一
  三叉路口突然擠住了。八成新的一輛“奧斯汀”,睏在人力車和塌車的一群內,司機先生拚命撳喇叭,歪戴着鴨舌帽的腦袋從車窗裏伸出來,睜圓了的一對眼睛望着後面,嘴裏嚷着:“喂,喂,你這赤老……眼睛瞎了麽?”“奧斯汀”本來自南而北,現在它想“打倒車”,折而嚮西。緊挨着“奧斯汀”的屁股的,是兩架人力車,蘇子培坐着左首的一架,羅求知在他的右邊。一架塌車滿堆着衣包、箱籠、不成套的傢具,鍋子、水桶、瓦罐,甚至舊式的藍花瓷便壺,——堆的那麽高,顯然是一個小康之傢的全部財産,像一座小山;這“小山”的尖頂是一隻網籃,搖搖欲墜,威脅着那高貴的“奧斯汀”。司機先生的大發脾氣,一半為了他的“奧斯汀”竟也不能不和人力車之類同樣受擠,一半也是為了那網籃。但是,他的喝駡,在這紛亂囂鬧的場合,發揮不出預想的威力。滿頭滿臉油汗的兩個塌車夫不慌不忙地揩着汗,他們差不多就站在司機先生的鼻子跟前,可是連正眼也沒朝他看一眼。
  塌車遮斷了視綫,蘇子培看不見他的朋友陳剋明教授。他望一下旁邊的羅求知,隨口問道:“看見陳先生麽?”這位漂亮的年輕人端坐在車上,兩眼瞅着天空的白雲,正在出神,猛聽得蘇子培的聲音,就很有禮貌的把他那可愛的紅得發亮的嘴唇微微扭動一下。蘇子培當然聽不清他的回答是什麽,事實上羅求知不但沒有聽清他這位姨丈的問話,他根本就沒有作答。
  抓住了羅求知整個心神的,還是他那姨妹從昨天下午起所遭遇到的“不愉快事件”。這一句表面上頗為“得體”,但實在使得受者啼笑皆非的外交詞令,一小時前從某某司令部某某處的王科長嘴裏出來以後,就給羅求知一個很不尋常的印象。去年學生愛國運動中他得到的經驗:官方的詞令愈好聽,行動就愈惡毒。他很同意陳剋明教授的看法:這五個大字,“不愉快事件”,暗示着蘇小姐辛佳的案件內容復雜,也許兇多吉少。
  蘇小姐昨晚沒有回傢。今天早上,蘇子培從傷兵醫院回來,接到蘇小姐的同學嚴潔修的電話來找她,這纔着了慌。上海戰爭爆發後,公共租界每晚十一點就戒嚴;蘇小姐趕不及回來,而在嚴公館藉宿的事,也有過不止一次了。昨晚她既不在嚴公館,到哪兒去了呢?蘇夫人擔心的,是女兒屢次說起要和什麽慰勞隊上前綫去看看,也許昨晚上她竟偷偷地這麽做了,而且遇到了危險。但蘇子培卻聯想到別的一些可怕的事。他安慰了夫人幾句,便找到了陳剋明研究對付的辦法。他們兩個,後來又加上羅求知,奔波了大半天,到一打以上的機關都問過了,終於是某某司令部的“優待室”承認有這個人。
  三十多分鐘的不得要領的談話中,他們卻聽到王科長稱之為“不愉快事件”至少有七八次。
  羅求知從第一次聽到這五個字起,就在研究那可能的最好與最壞的涵義。現在,他端坐在車上,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也還在吟味這五個字。
  蘇子培卻不把這五個字看得怎樣神秘而重要。不得要領的三十多分鐘引起的忿懣之心,現在也漸漸平下去了。甚至他要求和女兒見一面而也被“有禮貌”地拒絶,現在他也無暇計較了。此時他唯一的願望是立刻到傢,立刻把蘇小姐的衣服、被窩、牙刷、牙膏、面巾等等,送去“優待室”,——
  這是三十多分鐘談話後所得的唯一結果。
  然而,真不湊巧,偏偏在這三叉路口擠住了。
  紛亂和嚷駡的潮頭此時略見低落。反正大傢都不能動,吵也沒有用啊。“奧斯汀”的那位司機先生也不再狂撳他那衹喇叭。剎那間,這擠住了的三叉路口幾乎可以說是異常肅靜。遠處來的炮聲也隱隱然聽得清了。白雲悠然浮動。路角高樓上有一面“星條旗”死洋洋地縮成一堆。三叉路的行人道上站着許多人,都望着路北,一邊望,一邊在交頭接耳談論。一個巡捕來了,他幫同原有的巡捕,攔住了從西面來的一群難民,這都是些挑擔子,背包裹,扶老攜幼的鄉下人,他們來自上海附近的鄉村,昨夜敵人的炮火把他們的傢毀了。另外一個巡捕揮着棍子,催促那北面來的車輛趕快走。這是卡車、人力車,乃至牛頭車,混合的破破爛爛的一群。當這一群過來的時候,人叢中突然又起來了嘈雜的驚呼聲。“血啊!”這二字像一支尖針,直刺入蘇子培的神經。這時一架人力車正從那“奧斯汀”旁邊緩緩而過,像一束枯萎的花覆在車上的,是看不見面部的一個緋紅旗袍的少婦,旗袍上一大灘血漬,還沒有幹。蘇子培正在驚駭,又看見緊跟在那架人力車後面的,卻是一部卡車,車上橫七竪八,男、女、老、小,長袍短褂的、赤腳草鞋的,約莫有十來個;蘇子培那有經驗的醫生的眼睛僅那麽一瞥,就知道這一車的都已經斷了氣了。
  這時候,“奧斯汀”動了,“奧斯汀”旁邊的那座小山似的塌車也動了,蘇子培坐的人力車自然也跟着在動了;可是蘇子培都不覺得。他的眼望住了那繼續魚貫而來的載着受傷者的各式車子;他屏息默數受傷者的數目,然而使他驚駭萬分的,卻不是傷者數目之多而是其中婦女和小孩子特別多,並且他們十分之八九顯然都是受人踐踏而致傷,也有被車輪輾傷的。
  蘇子培惘然望着,心頭沉甸甸地越來越難過;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了,終於成為漆黑一團。他下意識地舉手嚮眼上一按,撲索索地隨手掉下了幾滴眼淚。
  “子培,這是怎麽一回事?”
  蘇子培定神一看,陳剋明教授的車子已經在他旁邊,後面是羅求知。原來他們離開那紛亂可怖的三叉路口已經相當遠了。
  蘇子培搖了搖頭,隨口答一句“誰知道呢”,眉頭便皺起來了。他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一會兒以後,那挂在春明裏口的“蘇子培醫寓”的搪瓷牌子已經望得見了。蘇子培扭轉身,對後面車上的羅求知說道:“阿求,回頭姨媽問起辛佳的情形,還是揀她喜歡的話騙騙她罷。”
  “嗯,可是我們要給辛妹送衣服去呢,姨媽見了問這是幹什麽,可怎麽回答?”
  “不要讓她看見啊。我叫阿金悄悄地收拾,不讓她看見。”
  蘇子培說着又朝陳剋明看了一眼。陳剋明點着頭微笑。他知道蘇太太疼愛這女兒,並且蘇太太也受不得刺激,她的心髒不太健康。
  他們在一對黑油的鐵門前下了車,羅求知搶前一步,去按電鈴。開門的正是女僕阿金,老當差根寶卻躲躲閃閃縮在後邊。
  阿金滿臉驚慌,劈面就叫道:“啊喲,老爺,大小姐沒回來麽?太太又打壞了,打傷了……”她覺得老根寶在後面拉她的衣襟,就把話頭縮住,側着身子讓蘇子培他們進去。
  蘇子培他們三人都呆住了。
首頁>> 文學>> 现实百态>> máo dùn Mao Dun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896niánqīyuè4rì1981niánsānyuè27r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