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都市生活>> 王安忆 Wang Anyi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54年3月6日)
长恨歌
  在王安忆的笔下,上海的弄堂也是有灵魂的,这灵魂也是一个少女的形象——王琦瑶。王琦瑶闭月羞花,着阴丹士林蓝的旗袍,身影袅袅,漆黑的额发掩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单看这些,王琦瑶与经典恋爱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别忘了,王琦瑶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儿,她的心是上海弄堂的心。如果读者希望在王琦瑶身上,或者在《长恨歌》里看到纯粹的美,纯粹的爱,那他免不了会失望的。《长恨歌》里的一切都是现实的,而一切现实都是免不了要让人失望的。
1.弄 堂
  站一个制高点看上海,上海的弄堂是壮观的景象。它是这城市背景一样的东西。街道和楼房凸现在它之上,是一些点和线,而它则是中国画中称为皴法的那类笔触,是将空白填满的。当天黑下来,灯亮起来的时分,这些点和线都是有光的,在那光后面,大片大片的暗,便是上海的弄堂了。那暗看上去几乎是波涛汹涌,几乎要将那几点几线的光推着走似的。它是有体积的,而点和线却是浮在面上的,是为划分这个体积而存在的,是文章里标点一类的东西,断行断句的。那暗是像深渊一样,扔一座山下去,也悄无声息地沉了底。那暗里还像是藏着许多礁石,一不小心就会翻了船的。上海的几点几线的光,全是叫那暗托住的,一托便是几十年。这东方巴黎的璀璨,是以那暗作底铺陈开。一铺便是几十年。如今,什么都好像旧了似的,一点一点露出了真迹。晨曦一点一点亮起,灯光一点一点熄灭。先是有薄薄的雾,光是平直的光,勾出轮廓,细工笔似的。最先跳出来的是老式弄堂房顶的老虎天窗,它们在晨雾里有一种精致乖巧的模样,那木框窗扇是细雕细作的;那屋披上的瓦是细工细排的;窗台上花盆里的月季花也是细心细养的。然后晒台也出来了,有隔夜的衣衫,滞着不动的,像画上的衣衫;晒台矮墙上的水泥脱落了,露出锈红色的砖,也像是画上的,一笔一画都清晰的。再接着,山墙上的裂纹也现出了,还有点点绿苔,有触手的凉意似的。第一缕阳光是在山墙上的,这是很美的图画,几乎是绚烂的,又有些荒凉;是新鲜的,又是有年头的。这时候,弄底的水泥地还在晨雾里头,后弄要比前弄的雾更重一些。新式里弄的铁栏杆的阳台上也有了阳光,在落地的长窗上折出了反光。这是比较锐利的一笔,带有揭开帷幕,划开夜与昼的意思。雾终被阳光驱散了,什么都加重了颜色,绿苔原来是黑的,窗框的木头也是发黑的,阳台的黑铁栏杆却是生了黄锈,山墙的裂缝里倒长出绿色的草,飞在天空里的白鸽成了灰鸽。上海的弄堂是形形种种,声色各异的。它们有时候是那样,有时候是这样,莫衷一是的模样。其实它们是万变不离其宗,形变神不变的,它们是倒过来倒过去最终说的还是那一桩事,千人千面,又万众一心的。那种石库门弄堂是上海弄堂里最有权势之气的一种,它们带有一些深宅大院的遗传,有一副官邸的脸面,它们将森严壁垒全做在一扇门和一堵墙上。一旦开进门去,院子是浅的,客堂也是浅的,三步两步便走穿过去,一道木楼梯挡在了头顶。木楼梯是不打弯的,直抵楼上的闺阁,那二楼的临了街的窗户便流露出了风情。上海东区的新式里弄是放下架子的,门是镂空雕花的矮铁门,楼上有探身的窗还不够,还要做出站脚的阳台,为的是好看街市的风景。院里的夹竹桃伸出墙外来,锁不住的春色的样子。但骨子里头却还是防范的,后门的锁是德国造的弹簧锁,底楼的窗是有铁栅栏的,矮铁门上有着尖锐的角,天井是围在房中央,一副进得来出不去的样子。西区的公寓弄堂是严加防范的,房间都是成套,一扇门关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墙是隔音的墙,鸡犬声不相闻的。房子和房子是隔着宽阔地,老死不相见的。但这防范也是民主的防范,欧美风的,保护的是做人的自由,其实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拦不住的。那种棚户的杂弄倒是全面敞开的样子,油毛毡的屋顶是漏雨的,板壁墙是不遮风的,门窗是关不严的。这种弄堂的房屋看上去是鳞次栉比,挤挤挨挨,灯光是如豆的一点一点,虽然微弱,却是稠密,一锅粥似的。它们还像是大河一般有着无数的支流,又像是大树一样,枝枝杈杈数也数不清。它们阡陌纵横,是一张大网。它们表面上是袒露的,实际上却神秘莫测,有着曲折的内心。黄昏时分,鸽群盘桓在上海的空中,寻找着各自的巢。屋脊连绵起伏,横看成岭竖成峰的样子。站在制高点上,它们全都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东南西北有些分不清。它们还是如水漫流,见缝就钻,看上去有些乱,实际上却是错落有致的。它们又辽阔又密实,有些像农人撒播然后丰收的麦田,还有些像原始森林,自生自灭的。它们实在是极其美丽的景象。上海的弄堂是性感的,有一股肌肤之亲似的。它有着触手的凉和暖,是可感可知,有一些私心的。积着油垢的厨房后窗,是专供老妈子一里一外扯闲篇的;窗边的后门,是供大小姐提着书包上学堂读书,和男先生幽会的;前边大门虽是不常开,开了就是有大事情,是专为贵客走动,贴了婚丧嫁娶的告示的。它总是有一点按捺不住的兴奋,跃跃然的,有点絮叨的。晒台和阳台,还有窗畔,都留着些窃窃私语,夜间的敲门声也是此起彼落。还是要站一个至高点,再找一个好角度:弄堂里横七竖八晾衣竹竿上的衣物,带有点私情的味道;花盆里栽的凤仙花,宝石花和青葱青蒜,也是私情的性质;屋顶上空着的鸽笼,是一颗空着的心;碎了和乱了的瓦片,也是心和身子的象征。那沟壑般的弄底,有的是水泥铺的,有的是石卵拼的。水泥铺的到底有些隔心隔肺,石卵路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两种弄底的脚步声也是两种,前种是清脆响亮的,后种却是吃进去,闷在肚里的;前种说的是客套,后种是肺腑之言,两种都不是官面文章,都是每日里免不了要说的家常话。上海的后弄更是要钻进人心里去的样子,那里的路面是布着裂纹的,阴沟是溢水的,水上浮着鱼鳞片和老菜叶的,还有灶间的油烟气的。这里是有些脏兮兮,不整洁的,最深最深的那种隐私也裸露出来的,有点不那么规矩的。因此,它便显得有些阴沉。太阳是在午后三点的时候才照进来,不一会儿就夕阳西下了。这一点阳光反给它罩上一层暧昧的色彩,墙是黄黄的,面上的粗砺都凸现起来,沙沙的一层。窗玻璃也是黄的,有着污迹,看上去有一些花的。这时候的阳光是照久了,有些压不住的疲累的,将最后一些沉底的光都迸出来照耀,那光里便有了许多沉积物似的,是黏稠滞重,也是有些不干净的。鸽群是在前边飞的,后弄里飞着的是夕照里的一些尘埃,野猫也是在这里出没的。这是深入肌肤,已经谈不上是亲是近,反有些起腻,暗地里生畏的,却是有一股噬骨的感动。上海弄堂的感动来自于最为日常的情景,这感动不是云水激荡的,而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这是有烟火人气的感动。那一条条一排排的里巷,流动着一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东西,东西不是什么大东西,但琐琐细细,聚沙也能成塔的。那是和历史这类概念无关,连野史都难称上,只能叫做流言的那种。流言是上海弄堂的又一景观,它几乎是可视可见的,也是从后窗和后门里流露出来。前门和前阳台所流露的则要稍微严正一些,但也是流言。这些流言虽然算不上是历史,却也有着时间的形态,是循序渐进有因有果的。这些流言是贴肤贴肉的,不是故纸堆那样冷淡刻板的,虽然谬误百出,但谬误也是可感可知的谬误。在这城市的街道灯光辉煌的时候,弄堂里通常只在拐角上有一盏灯,带着最寻常的铁罩,罩上生着锈,蒙着灰尘,灯光是昏昏黄黄,下面有一些烟雾般的东西滋生和蔓延,这就是酝酿流言的时候。这是一个晦涩的时刻,有些不清不白的,却是伤人肺腑。鸽群在笼中叽叽哝哝的,好像也在说着私语。街上的光是名正言顺的,可惜刚要流进弄口,便被那暗吃掉了。那种有前客堂和左右厢房里的流言是要老派一些的,带薰衣草的气味的;而带亭子间和拐角楼梯的弄堂房子的流言则是新派的,气味是樟脑丸的气味。无论老派和新派,却都是有一颗诚心的,也称得上是真情的。那全都是用手掬水,掬一捧漏一半地掬满一池,燕子衔泥衔一口掉半口地筑起一巢的,没有半点偷懒和取巧。上海的弄堂真是见不得的情景,它那背阴处的绿苔,其实全是伤口上结的疤一类的,是靠时间抚平的痛处。因它不是名正言顺,便都长在了阴处,长年见不到阳光。爬墙虎倒是正面的,却是时间的帷幕,遮着盖着什么。鸽群飞翔时,望着波涛连天的弄堂的屋瓦,心是一刺刺地疼痛。太阳是从屋顶上喷薄而出,坎坎坷坷的,光是打折的光,这是由无数细碎集合而成的壮观,是由无数耐心集合而成的巨大的力。
2. 流 言
  流言总是带着阴沉之气。这阴沉气有时是东西厢房的薰衣草气味,有时是樟脑丸气味,还有时是肉砧板上的气味。它不是那种板烟和雪茄的气味,也不是六六粉和敌敌畏的气味。它不是那种阳刚凛冽的气味,而是带有些阴柔委婉的,是女人家的气味。是闺阁和厨房的混淆的气味,有点脂粉香,有点油烟味,还有点汗气的。流言还都有些云遮雾罩,影影绰绰,是哈了气的窗玻璃,也是蒙了灰尘的窗玻璃。这城市的弄堂有多少,流言就有多少,是数也数不清,说也说不完的。这些流言有一种蔓延的洇染的作用,它们会把一些正传也变成流言一般暧昧的东西,于是,什么是正传,什么是流言,便有些分不清。流言是真假难辨的,它们假中有真,真中有假,也是一个分不清。它们难免有着荒诞不经的面目,这荒诞也是女人家短见识的荒诞,带着些少见多怪,还有些幻觉的。它们在弄堂这种地方,从一扇后门传进另一扇后门,转眼间便全世界皆知了。它们就好像一种无声的电波,在城市的上空交叉穿行;它们还好像是无形的浮云,笼罩着城市,渐渐酿成一场是非的雨。这雨也不是什么倾盆的雨,而是那黄梅天里的雨,虽然不暴烈,却是连空气都湿透的。因此,这流言是不能小视的,它有着细密绵软的形态,很是纠缠的。上海每一条弄堂里,都有着这样是非的空气。西区高尚的公寓弄堂里,这空气也是高朗的,比较爽身,比较明澈,就像秋日的天,天高云淡的;再下来些的新式弄堂里,这空气便要混浊一些,也要波动一些,就像风一样,吹来吹去;更低一等的石库门老式弄堂里的是非空气,就又不是风了,而是回潮天里的水汽,四处可见污迹的;到了棚户的老弄,就是大雾天里的雾,不是雾开日出的雾,而是浓雾作雨的雾,弥弥漫漫,五步开外就不见人的。但无论哪一种弄堂,这空气都是渗透的,无处不在。它们可说是上海弄堂的精神性质的东西。上海的弄堂如果能够说话,说出来的就一定是流言。它们是上海弄堂的思想,昼里夜里都在传播。上海弄堂如果有梦的话,那梦,也就是流言。流言总是鄙陋的。它有着粗俗的内心,它难免是自甘下贱的。它是阴沟里的水,被人使用过,污染过的。它是理不直气不壮,只能背地里窃窃喳喳的那种。它是没有责任感,不承担后果的,所以它便有些随心所欲,如水漫流。它均是经不起推敲,也没人有心去推敲的。它有些像言语的垃圾,不过,垃圾里有时也可淘出真货色的。它们是那些正经话的作了废的边角料,老黄叶片,米里边的稗子。它们往往有着不怎么正经的面目,坏事多,好事少,不干净,是个腌臜货。它们其实是用最下等的材料制造出来的,这种下等材料,连上海西区公寓里的小姐都免不了堆积了一些的。但也惟独这些下等的见不得人的材料里,会有一些真东西。这些真东西是体面后头的东西,它们是说给自己也不敢听的,于是就拿来,制作流言了。要说流言的好,便也就在这真里面了。这真却有着假的面目,是在假里做真的,虚里做实,总有些改头换面,声东击西似的。这真里是有点做人的胆子的,是不怕丢脸的胆子,放着人不做却去做鬼的胆子,唱反调的胆子。这胆子里头则有着一些哀意了。这哀意是不遂心不称愿的哀,有些气在里面的,哀是哀,心却是好高骛远的,惟因这好高骛远,才带来了失落的哀意。因此,这哀意也是粗鄙的哀意,不是唐诗宋词式的,而是街头切口的一种。这哀意便可见出了重量,它是沉底的,是哀意的积淀物,不是水面上的风花雪月。流言其实都是沉底的东西,不是千淘万洗,百炼千锤的,而是本来就有,后来也有,洗不净,炼不精的,是做人的一点韧,打断骨头连着筋,打碎牙齿咽下肚,死皮赖脸的那点韧。流言难免是虚张声势,危言耸听,鬼魅魍魉一起来,它们闻风而动,随风而去,摸不到头,抓不到尾。然而,这城市里的真心,却惟有到流言里去找的。无论这城市的外表有多华美,心却是一颗粗鄙的心,那心是寄在流言里的,流言是寄在上海的弄堂里的。这东方巴黎遍布远东的神奇传说,剥开壳看,其实就是流言的芯子。就好像珍珠的芯子,其实是粗糙的沙粒,流言就是这颗沙粒一样的东西。流言是混淆视听的,它好像要改写历史似的,并且是从小处着手。它蚕食般地一点一点咬噬着书本上的记载,还像白蚁侵蚀华厦大屋。它是没有章法,乱了套的,也不按规矩来,到哪算哪的,有点流氓地痞气的。它不讲什么长篇大论,也不讲什么小道细节,它只是横着来。它是那种偷袭的方法,从背后撩上一把,转过身却没了影,结果是冤无头,债无主。它也没有大的动作,小动作却是细细碎碎的没个停,然后敛少成多,细流汇大江。所谓“谣言蜂起”,指的就是这个,确是如蜂般嗡嗡营营的。它是有些卑鄙的,却也是勤恳的。它是连根火柴梗都要拾起来作引火柴的,见根线也拾起来穿针用的。它虽是捣乱也是认真恳切,而不是玩世不恭,就算是谣言也是悉心编造。虽是无根无凭,却是有情有意。它们是自行其事,你说你的,它说它的,什么样的有公论的事情,在它都是另一番是非。它且又不是持不同政见,它是一无政见,对政治一窍不通,它走的是旁门别道,同社会不是对立也不是同意,而是自行一个社会。它是这社会的旁枝错节般的东西,它引不起社会的警惕心,因此,它的暗中作祟往往能够得逞。它们其实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有点“大风始于青萍之末”的意味。它们是背离传统道德的,却不以反封建的面目,而是一味的伤风败俗,是典型的下三滥。它们又敢把皇帝拉下马,也不以共和民主的面目,而是痞子的作为,也是典型的下三滥。它们是革命和反革命都不齿的,它们被两边的力量都抛弃和忽略的。它们实在是没个正经样,否则便可上升到公众舆论这一档里去明修栈道,如今却只能暗渡陈仓,走的是风过耳。风过耳就风过耳,它也不在乎,它本是四海为家的,没有创业的观念。它最是没有野心,没有抱负,连头脑也没有的。它只有着作乱生事的本能,很茫然地生长和繁殖。它繁殖的速度也是惊人的,鱼撒籽似的。繁殖的方式也很多样,有时环扣环,有时套连套,有时谜中谜,有时案中案。它们弥漫在城市的空中,像一群没有家的不拘形骸的浪人,其实,流言正是这城市的浪漫之一。流言的浪漫在于它无拘无束能上能下的想像力。这想像力是龙门能跳狗洞能钻的,一无清规戒律。没有比流言更能胡编乱造,信口雌黄的了。它还有无穷的活力,怎么也扼它不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它是那种最卑贱的草籽,风吹到石头缝里也照样生根开花。它又是见缝就钻,连闺房那样帷幕森严的地方都能出入的。它在大小姐花绷上的绣花针流连,还在女学生的课余读物,那些哀情小说的书页流连,书页上总是有些泪痕的。台钟滴滴答答走时声中,流言一点一点在滋生;洗胭脂的水盆里,流言一点一点在滋生。隐秘的地方往往是流言丛生的地方,隐私的空气特别利于流言的生长。上海的弄堂是很藏得住隐私的,于是流言便漫生漫长。夜里边,万家万户灭了灯,有一扇门缝里露出的一线光,那就是流言;床前月亮地里的一双绣花拖鞋,也是流言;老妈子托着梳头匣子,说是梳头去,其实是传播流言去;少奶奶们洗牌的哗哗声,是流言在作响;连冬天没有人的午后,天井里一跳一跳的麻雀,都在说着鸟语的流言。这流言里有一个“私”字,这“私”字里头是有一点难言的苦衷。这苦衷不是唐明皇对杨贵妃的那种,也不是楚霸王对虞姬的那种,它不是那种大起大落,可歌可泣,悲天恸地的苦衷,而是狗皮倒灶,牵丝攀藤,粒粒屑屑的。上海的弄堂是藏不住大苦衷的。它的苦衷都是割碎了平均分配的,分到各人名下也就没有多少的。它即便是悲,即便是恸,也是悲在肚子里,恸在肚子里,说不上戏台子去供人观赏,也编不成词曲供人唱的,那是怎么来怎么去都只有自己知道,苦来苦去只苦自己,这也就是那个“私”字的意思,其实也是真正的苦衷的意思。因此,这流言说到底是有一些痛的,尽管痛的不是地方,倒也是钻心钻肺的。这痛都是各人痛各人,没有什么共鸣,也引不起同情,是很孤单的痛。这也是流言的感动之处。流言产生的时刻,其实都是悉心做人的时刻。上海弄堂里的做人,是悉心悉意,全神贯注的做人,眼睛只盯着自己,没有旁骛的。不想创造历史,只想创造自己的,没有大志气,却用尽了实力的那种。这实力也是平均分配的实力,各人名下都有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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