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传统戏剧>> 孔尚任 Kong Shangren   中國 China   清代   (1648年1718年)
桃花扇
  在洪升的《長生殿》脫稿11年之後,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孔尚任醖釀已久的傳奇歷史劇《桃花扇》終於誕生了。繼《長生殿》之後,《桃花扇》的問世再一次轟動文壇。一時間,京城內外文士們紛紛傳看傳抄。洪升與孔尚任得以並列馳名天下,被人稱為“南洪北孔”。金埴的絶句“兩傢樂府盛康熙,進禦均叨天子知。縱使元人多院本,勾欄多唱洪孔詞。”說的就是兩劇都被送入皇宮內廷以及它們被唱遍各地情況的忠實記錄。
  
  明朝中期開始,傳奇劇越來越多地以重大歷史事件入戲,這無疑加強了傳奇的厚重之感。但直到清前期的《長生殿》和《桃花扇》的出現,歷史劇的創作纔真正被推到一個藝術的高峰。這兩部戲劇都是在巨大的社會動蕩中講述一個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使愛情與政治達成完美的融合。區別在於《長生殿》是在國勢興亡中歌頌至死不逾的愛情,《桃花扇》則是“藉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
  
  《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字季重,號東塘,又號岸塘,又號雲亭山人,山東麯阜人,孔子第六十四代孫。早年在師門山讀書,1684年37歲的孔尚任受到康熙皇帝的賞識,從優額外授為國子監,踏入仕途。從1687年到1690年他在江淮治水4年,豐富了自己的閱歷。孔尚任很早就註意搜集南明五朝的遺事,在治水期間,他遊歷了揚州、南京的一些古跡,並結識了一些耿介之士和明末的遺民。1689年,《桃花扇》寫成,上演之後引起了明朝故臣遺老的亡國之痛,康熙皇帝對此也很不滿。不到半年之後,他就因一樁遺案罷職回傢。他寫詩道:“我是白頭著書郎,被讒不辯如聾啞”,表達了自己解甲歸田的難言之衷。除了《桃花扇》外,孔尚任還和顧采合寫了《小忽雷》傳奇,這也是一個揭露權貴誤國的戲。孔尚任的詩文有《湖海集》、《岸堂之集》、《長留集》等,近人編為《孔尚任詩文集》。
  
  作為一部傳奇劇,《桃花扇》有着特定的歷史背景。明末,東林黨與魏忠賢閹黨的鬥爭十分激烈。在崇禎帝打擊閹黨的時候,東林黨人曾進享入閣,後來東林黨人失敗了,繼之而起的是復社的政治活動,他們以詩文方式譏諷議論朝政,在歷史危亡之際表現出充分的政治熱情和憂患意識。李自成打入北京,崇禎縊死,福王朱由崧逃到南京之後,閹黨馬士英、阮大鋮不擇手段地推舉小福王為弘光皇帝,奪得了迎立之功,而史可法被排擠出南京,在揚州奮勇抗擊清軍。馬、阮在南京搞打擊報復,排斥異己,弄得朝政日非,人心惶惶。在兵臨城下的危急時刻,福王還在排演阮大鋮的《燕子箋》傳奇,花天酒地,尋歡作樂。反對馬、阮集團,主張清除二賊的復社文人侯方域、左良玉等遭到馬、阮的搜捕,最後一同陷入了覆滅的境地。《桃花扇》就反映了這段史事。
主要人物表
桃花扇 主要人物表
  清:不署撰人
   主要人物表
  
  侯方域字朝宗,明末官宦子弟,落第書生。李香君名妓,侯朝宗之妻。史可法曾任南明兵部尚書,新主朝內任江北督帥,投江殉國。左良玉寧南侯,侯朝宗世交。柳敬亭說書人,寧南侯幕僚。蘇昆生青樓院授歌者。李貞麗老鴇,李香君之養母。楊文驄字竜友,新主朝內禮部主事。馬士英新主朝內任內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阮大鋮即阮圓海,前主宦官,新主朝內任兵部侍郎。
  詞曰:
  公子秣陵僑寓,恰遇南國佳人。姦賊挾仇饞言進,打散鴛鴦情陣。
  天翻地復世界,又值無道昏君。烈女濺血扇面存,棲真觀內隨心。《西江月》
第一回 看梅花道院占滿 畫墨蘭妝樓賜字
  話說明朝崇禎末年,有一秀士,姓侯,名方域,字朝宗,乃河南歸德府人士。歷代簪纓,纍朝世胄,祖為太常,父居司徒。貌美休誇擲果滿車,纔洪敢同七步成文。衹因闖賊橫逆,就試南闈,不幸名列孫山外。烽煙未靖,衹得寄身水濱,僑寓湖邊,每日惟賦詩飲酒,以為娛樂。嘗於讀書之暇,撫捲自嘆,說道:“俺侯朝宗年已弱冠,讀書異地,功名未就,家乡遠通,況是佳人難覓,良緣未締。思念之下,不禁浩嘆!”幸喜宜興陳定生、貴池吳次尾,乃杜中契友,寓在蔡益庵書坊之中,時常往來,頗不寂寞。衹因曾約陳,吳二友,往冶城道院同看梅花。時值天氣晴朗,換了衣妝,早去赴約。遂即喚過書僮看守寓所,自己出門往冶城道院而來。衹見碧草翻天,緑柳匝地,遊人士女三三兩兩,各攜玉液,無不飲酒行樂。正在觀看之際,忽聞有人呼說:“侯兄信人,果然早到!”朝宗擡頭一看,見是陳、吳二人,遂各作揖相見。朝宗嚮次尾問道:“次兄,可知流賊消息麽?”次尾答道:“昨見邸抄,流寇連敗官兵,漸逼京師。那寧南侯左良玉係弟世誼,且是忘形之交,今已還軍襄陽,中原無人,大勢不可問矣!”三人一同長嘆道:“如此兇惡,何日平定?”這陳生又嚮二人說:“平定未知何時,春色正自可人,吾輩乘此逸興,且自遊玩!”三人遂並肩直往冶城道院而來。忽陳某書僮忙來報說:“衆位相公,不必去了!今有魏公子、徐公子請客看花,將一座大道院俱已占滿,請回吧!”三人聞言,不覺掃興,止步徘徊。正是:
  
  桃源有路人先到,仙境無緣我暫歸。
  
  卻說三人聞書僮之言,正無歸路。衹有候朝宗久已有心訪覓佳人,遂嚮陳、吳二人說:“既是這等,我們且同到秦淮水榭一訪佳麗,倒也有趣,不知二兄尊意如何?”吳次尾說:“不必遠去,兄可知泰州柳敬亭善於說書,曾見賞於吳橋範大司馬、桐城何老相同。聞他在此作寓,何不同往一聽,消譴如何?”朝宗聞言,拂然不悅,說道:“那柳麻子做了閹兒阮鬍子的門客,這樣人說書,不聽也罷!”次尾說:“兄還不知,阮鬍子漏網餘生,不肯退藏,還在那褲子襠內蓄養聲妓,結納朝緋。小弟做一篇《晉都防亂》揭帖,公討真罪。那班門客纔聽得他是崔魏一黨,不待麯終,拂衣做盡,這柳麻子也在其內,豈不可敬?”朝宗聽說,不覺失驚道:“阿呀,竟不知此輩中也有豪傑,該去物色的!”遂着傢僮引路,大傢同往柳麻子傢來。及至門首,傢僮叩門,那柳麻子開門一看,見是陳定生等三位相公,遂讓至傢中。依次坐定,問道:“此位何人,從未識面?”吳次尾說:“此是河南侯朝宗,當今名士!久慕情談,特來領教!”柳麻子說:“不敢,不敢!相公都是讀書君子,旁搜遍攬,無所不知,倒來聽老漢俗談!”三位說:“不必過謙,願求賜教!”柳麻子遂說:“既蒙光降,老漢也不敢推辭,衹怕演義肓詞,難入尊耳!沒奈何,且把相公們讀的《論語》說一章罷。”遂移桌中間,手持鼓板、醒木,將《大帥摯適齊》一章,從頭至尾演說一遍。陳定生說:“妙極!如今應製講義,那能如此痛快?真乃絶技!”次尾說:“敬亭纔出阮門,不肯別投主人,故此現身說法。”侯朝宗道:“俺看敬亭人品高絶,胸襟灑脫,是我輩中人,說書乃其餘技!”敬亭聞衆人交贊,立其身來說道:“老漢乃鄙俚俗談,謬承贊賞,慚愧,慚愧!”朝宗又問敬亭:“昨日同出阮衙,是那幾位朋友?”敬亭答道:“中位都散去,衹有善謳的蘇昆生還寓比鄰,現青樓院內教歌。”朝宗聽說在院內教歌,早已打動心事,又嚮敬亭說:“此人亦要奉訪,尚望賜教!”說罷,三人辭了敬亭,一拱而散。這候朝宗卻立意要尋訪青樓,但不知京都那一處為第一傢。
  且說都中兩秦淮,一灣兩岸,皆楊柳街道,更多囗樓,住的是煙花風月之傢。其中有一鴇兒,姓李,表字貞麗,乃煙花妙部,風月班頭。養成一個假女,年方一十六歲,溫柔纖小,纔陪玳瑁之筵,宛轉嬌羞,未入芙蓉之帳。雖在青樓,尚未破瓜,而且素性貞良,從不輕易會客。這裏有一位罷職縣令,叫做楊文驄,表字竜友,是鳳陽督撫馬士英妹丈,曾與褲子襠裏住的阮大鋮結為兄弟。原與李貞麗是舊友,時常在院內走動。見貞麗之女標緻非常。年屆破瓜之期,梳櫳無人,常留心代為尋覓年少才子,風流兒郎,來梳櫳,不在話下。今當春光明媚,竜友無事,要到李貞麗傢閑話,以消悶倦。及走到門內,衹見他院內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歡飲,濃濃一院春色,好不迷人。遂呼道:“貞麗姐在傢否?”貞麗聽得呼喚,見是楊竜友,原是舊好,遂讓到女兒妝樓上去。竜友上得樓來,望見四壁無數詩篇,方欲觀玩,衹見貞麗女兒曉妝纔罷,嬌嬌嬈嬈走到面前道了一個萬福。竜友對貞麗誇說道:“令愛數日不見,益發標緻了!”尚未坐下,又嚮壁上一看,“贊的不差。”看到左邊的詩條,驚訝道:“張天如、夏彝仲這班大名公都有題贈,下官少不得也和韻一首。”取過紙筆,詠哦一會,又道:“做他不過,索性藏拙。聊寫墨蘭一幅,點綴素壁罷!”又見右邊有藍田敬畫的拳石,遂說:“這是名人之畫,我就寫在石旁,藉他的襯帖也好。”不一時,將墨蘭畫完,遂問貞麗說:“令愛大號?我好落款。”貞麗笑道:“年幼無號,求楊老爺賞他二字。”竜友沉吟一會說:“《左傳》有雲:蘭有國香。就叫香君何如?”貞麗說:“甚妙,多謝楊老爺!”竜友又笑說:“如今連樓名都有了。”遂落款雲:“崇禎癸未仲春,偶寫墨蘭於媚香樓,博香君一笑。貴州楊文驄。”貞麗與香君起身致谢說:“寫畫俱佳,可稱雙絶!有此佳畫,敝樓生輝矣!”遂着人安排酒桌,與竜友賞玩春景不題。
  卻說竜友正在樓上飲酒敘話,忽聽樓下有人自言自語說:“俺自出阮衙,更投妓館,做這美人的教習,不強似做那義子幫閑麽?正是:閑來翠館調鸚鵡,懶嚮朱門看牡丹。今日該演習歌麯,登樓上去。”上得樓來,一見竜友,驚訝道:“不知楊老爺在此,有失迎接,得罪,得罪!”竜友見是蘇昆生,遂驚問道:“你出阮門之後,一嚮在那裏?久不領教,今得一會,幸甚,幸甚!”遂各施禮讓坐。坐定,竜友問說:“昆生怎得功夫在此閑遊?”昆生尚未及答,貞麗即對竜友說:“這是敝院請來教小女麯歌的蘇先生,在我院中已半月有餘。”竜友聞言說:“令愛真是絶世國色,再得昆生教些麯詞,有了技藝,不愁是個名吱了。”又嚮昆生說:“恭喜你得了絶代的門生,可喜,可賀!請問昆生,你傳的是那一套麯詞?”昆生說:“是玉茗堂四夢。”竜友又問:“學會多少了?”昆生說:“學《牡丹亭》半本。”遂嚮香君說:“趁着楊老爺在此,隨我對來,好求指示!”香君即移椅與昆生坐近,將學的麯詞一一演唱一番,無不妥當。把一個楊竜友喜得滿面春風,嚮貞麗說:“令愛聰明的緊,聲容俱佳,若得有人來梳櫳,真乃才子佳人,天然佳偶!”遂對昆生說:“昨日會着河南候司徒公子侯朝宗,客囊頗富,才子風流,年方二十一歲,正在這裏物色名妹,昆老知道麽?”昆生說:“這是敝鄉世傢,果然是個才子。”竜友說:“昨日偶然說及令徒姻事,朝宗甚動情,不知貞娘肯否?”貞娘說:“這樣公子肯來梳櫳,是極妙的了,怎說不肯?還求楊老爺極力幫襯,成全此事,自然叩謝!”竜友聞言,甚覺歡喜,又飲數杯,遂起身辭了香君與昆生,下樓而去,貞娘又留在自己房裏小酌,以賞春光。昆生亦自回房去了。正是:
  滿院柳花簾前舞,一杯香醪味偏長。
  不知侯生與香君幾時纔得會面?下回便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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