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黑白两道>> 南希·泰勒·羅森堡 Nancy Taylor Rosenberg   美國 United States   現代美國   (1946年)
烈焰
  女主人公斯苔娜,檢察官。以前打官司獲勝,可自傢的案子卻難往了她。一場大火燒死了雙親,自己身上也疤痕纍纍,可兇手卻仍未歸案。迷霧般的法律、人類的貪婪,權力的沉重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美國社會的縮影。
  譯序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譯序
  《烈焰》是美國女作傢南希·泰勒·羅森堡繼暢銷小說《減刑情節》(1993)、《司法利益》(1993)、《初犯》(1994)和《加利福尼亞天使》(1994)之後,推出的又一部法律題材的力作。羅森堡1947年生於達拉斯,高中畢業後進入密西西比州的海灣公園學院主攻英語。畢業時希冀成為詩人的夢想被現實打破之後,當了秘書。不久,她加入了警察隊伍。九年之後她轉到緩刑部工作,直接與罪犯打交道。在此期間,她得知一位父親在騷擾了她親生女兒之後卻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這件事情對她刺激很大,於是她就辭去了工作而專事小說創作。羅森堡自身的人生經歷也頗為坎坷,幼年時曾被祖父騷擾,上學期間在約會中被人強姦,當警察時也被同事騷擾過。這些經歷都曾在她的幾部小說中有所體現。她還堅决反對美國法律訴訟過程中前案不究的原則,這一觀點在《烈焰》中表現得非常明顯。自1993年以來她創作的幾部作品奠定了她作為美國知名作傢的基礎,成為由男性作傢占主導地位的法律題材小說創作領域中為數不多的女作傢之一。
  《烈焰》講述了達拉斯地方檢察院公訴人斯苔娜·卡塔勞尼為自己伸張正義,雪洗罪名的故事。小說一開篇就敘述了她作為一名成功的公訴人打贏了一場官司。此案的被告人佩勒姆是位變態殺人犯,六年前就因殺人而成為被告,因為當時陪審團意見不一,而無罪釋放。此次受審則是因為騷擾兒童。在斯苔娜據理力爭之下,終於使陪審團對被告作出前後兩罪並罰的判决結果。但正當斯苔娜的事業如日中天之時,過去的陰影卻正漸漸嚮她逼近過來,原來在十五年前她的父親在一次縱火案中死於非命,而自己為救護弟弟馬裏奧被燒得體無完膚,做了幾次整容手術後臉上仍留有傷疤,並且還患有失憶癥,對當時發生的一切記憶已相當模糊。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朋友,原先在達拉斯共過事現任休斯頓檢察院檢察官的霍利·奧本海默出於嫉妒首先嚮她發難,不巧的是斯苔娜的前男友被人謀殺。霍利於是把縱火罪名和殺人罪名一並推到斯苔娜身上。當時縱火案發生時在現場的有:斯苔娜及其父親、弟弟和叔叔剋萊姆,還有她父親的建築公司夥人布拉德·愛默生。大火過後,布拉德幫助了落難的姐弟倆度過劫後難關。出於感激斯苔娜嫁給了他。但如今兩人感情産生了危機,開始離婚訴訟。而斯苔娜和她的律師塞繆爾·溫斯頓之間卻逐漸産生了感情。霍利在立案之後拘捕了斯苔娜。塞繆爾則為斯苔娜籌集了一筆保釋金,使她得以取保候審。斯苔娜為了查出兇手、洗雪罪名,同其助手布倫達·安德森一起開始着手深入取證調查此案。一個個疑團接踵而至。斯苔娜當警察的叔叔剋萊姆曾利用為一些警察非法偽造證明申請傷殘退休金而受賄,而指證斯苔娜殺害蘭德爾的證人又是這一退休金、詐騙案受益者。在縱火案發生之前一傢托兒所的地基塌陷,斯苔娜的父親負責督察這起事故,而他又是建造這座托兒所的建築公司的合夥人之一,布拉德則是主要分包人,就在大火發生前的當天晚上,他們倆曾大吵大鬧、彼此翻臉;斯苔娜的弟弟馬裏奧是位癮君子,並且與霍利有染。正當斯苔娜撥開層層迷霧,案情逐漸明晰起來的時候,一件重要特徵——當時大火焚燒過後遺留下來的一塊金屬片被人故意隱瞞,斯苔娜不得不據理索回;助手布倫達忽遭暗算;叔叔剋萊姆自殺身亡。斯苔娜本人也通過電腦動畫模擬當時的火場經歷了一次對往事的痛切體驗。最後縱火案的真正兇手終於出現在棒球場的看臺上。
  該小說以“火”作為貫穿始終的意象。十五年以前的大火雖已燃盡,但是引發這場大火連同這場大火演變而來的人們心中的貪欲之火、邪惡之火、妒嫉之火和憤怒之火,在經年的休眠之後卻死灰復燃。一片片火光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煉獄景觀圖。於是書中人物圍繞着這場縱火案又重新經受着烈火的烤灼。小說情節環環相扣、層層剝揭,在追查縱火案元兇的過程中,作者運用自己嫻熟的筆法,抽絲剝繭、條分縷析,逐一審視相關人物的縱火動機與可能。斯苔娜覺得叔叔剋萊姆對她的無端懷疑非常蹊蹺,在對他進行調查後發現他曾是警察傷殘退休金詐騙的主謀,這位利欲熏心的傢夥是因為懼怕真相敗露而殺人滅口。本是朋友的霍利眼看斯苔娜的事業蒸蒸日上,而自己卻一事無成,不由得妒火中燒,利用指控斯苔娜縱火一案,搞臭對方,擡高自己的身價,結果是機關算盡卻成空。而身為檢察官的斯苔娜成了衆矢之的,背上了“莫須有”的罪名。小說的巧妙之處在於使主人公處於失憶狀態,對當時的失火情景已了無記憶,使“莫須有”的罪名有可能成立。斯苔娜堅信自己是無辜的,她難抑胸中的怒火,誓死揭開這場大火的邪惡火種、澄清真相,與隱藏的真正兇手展開了一場明暗之間鬥智鬥勇的較量。
  小說的主人公斯苔娜作為作者的代言人,她的洗刷罪名的行動是一次針對當今美國法律制度的詰問和發難。無辜者可冤枉而壞人則可逃脫是對這一制度的極大諷刺。對真正罪犯的過分寬宥和對受害者的妄加罪名是這一法律制度的弊病所在。斯苔娜奮起洗雪罪名不僅有力地說明了她對這一體係的質疑與挑戰,而且還告訴人們法律並非個體命運的救世主,依恃它就可以伸張正義、懲惡揚善,而衹有依靠自己才能求得公正的對待。斯苔娜勇於揭開這場大火的罪惡淵藪的意義還在於她發出了女性壓抑於內心深處積蓄已久的最強音。女性作為社會中的弱勢群體,常常受到男性強勢群體的壓製和迫害。書中大多數男性人物的頭腦中存有對女性的偏見與歧視。這些偏見和歧視也是斯苔娜遭到無端懷疑的原因之一。他們持有的這種“女人禍水論”的觀念可以被看成是這起罪名誣陷案的邪惡滋生源。斯苔娜這種不靠他救而靠自救的精神也充分體現在她與這股強勢力量的鬥爭之中。
  世界上沒有人想再受二遍苦、再遭二次罪。但書中的女主人卻恰恰經受了一次“切膚切嚮”的體驗還原。她的助手布倫達利用電子計算機的動畫虛擬現實技術,不僅真切地還原了縱火案發生現場——斯苔娜的傢,而且還通過模擬當時在場人物的聲音,逼真地再現了當時斯苔娜所處的環境。通過這一高科技手段,作者讓她再次經歷了十五年前的失火現場,又一次經受大火的燒灼。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斯苔娜並沒有遭受皮肉的痛苦,而是經歷了一次地獄般靈魂的冶煉,即使她逐漸恢復了對往昔的記憶,也更加增添了她不查出真兇誓不罷休的决心。小說通過高科技進行的這一體驗還原是本書的一個鮮明的時代特色。
  在這前幾部小說創作所積纍的經驗基礎上,作者羅森堡新近推出的《烈焰》這部小說無論從細節還是主綫都顯得圓通而周密,為讀者展現了一幅迷宮般交錯互織的綫索網絡,讀者會不自覺地被引領到充滿色欲、貪欲、野心和權欲的各種人物的內心隱密處,去探究人之惡的根源,以及孕育這些惡源的社會土壤。當貌似無辜的假面被逐一撕開,猙獰的真面目暴露在人們眼前時,讀者不禁會為女主人公的人生遭際抱腕唏噓,對人性之惡悲嘆唾棄,而對善終於戰勝惡的最終結果表示由衷的欣慰。
  劉華文
  1997年11月
第01章
  法庭外的走廊簡直成了電視臺裏的攝影棚。狹窄的通道裏到處擺放着照明燈、三角架、金屬儀器箱,地上拖着彎彎麯麯的細電綫、粗電纜。技術人員三三兩兩沿墻而立,呷着咖啡,衹顧交談。達拉斯早間新聞的一名記者發現,公訴人斯苔娜·卡塔勞尼正和達拉斯地方檢察官本傑明·格羅曼一道站在走廊的角落裏,便連忙走過去,想利用休庭間隙采訪他們的看法。“這一次格雷戈裏·佩勒姆會被定罪嗎?”他邊問邊把采訪機伸到地方檢察官的嘴邊。
  “當然會。”格羅曼答道。他是個瘦高個,着一件黑色亞美呢外套,漿得筆挺的白襯衫上刺着他姓名的首寫字母。他的鼻子棱角分明,兩眼緊挨在一起,嘴唇很薄。五十七歲的年紀,頭髮灰白,卻英俊依舊,灑脫自信。
  “那他第一次為什麽能夠脫身呢?”
  “那次審判中陪審團意見不一,”格羅曼答道,“這一切你都知道,阿伯內西。請給我們留點時間。”他轉過身去,繼續與卡塔勞尼交談,可阿伯內西仍伸手將采訪機湊到他嘴邊。
  “佩勒姆這次被捕是因為他試圖騷擾一名兒童,”記者說,“這就是你决心再次以殺人罪名指控他的緣故嗎?你為什麽不以新罪名來指控他呢?你就不怕陪審團再放了他?他一旦被宣佈無罪,就不會再次受審,是這樣嗎?”
  “他一旦被判為謀殺罪,我們將指控他犯有新的罪行,”斯苔娜·卡塔勞尼插話道,“查理,請關掉采訪機。這會兒本跟我正有話要說。”
  斯苔娜三十四歲,是個聰慧果敢的女子。被新聞界戲稱為“意大利野貓”。她還是位得剋薩斯美人,穿一套黃色亞麻衣裙。她烏發披肩,自然鬈麯,宛若飛瀑流波。棕色的眼睛閃閃發亮,顧盼生輝。肌膚柔滑,細膩無瑕。左邊的頭髮攏至耳後,讓右邊垂下的秀發遮掩着臉龐。她走起路來堅定有力,使人不相信她有着一副輕盈苗條、婀娜多姿的身材。
  “要休庭多長時間?”記者剛一離開,格羅曼便問道。這是8月份的第二個星期,氣溫高達華氏105度,酷熱難當。弗蘭剋·剋勞利法庭位於達拉斯城的繁華地段,儘管開着空調,但天氣太熱,也很難把溫度降至華氏80度以下。格羅曼掏出手絹,擦了擦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斯苔娜看了看手錶。“還有5分鐘,”她說,“我連辦公室都沒來得及去。我想知道沃爾登案的驗屍報告出來了沒有。”
  格羅曼皺起眉頭。“先想想你的總結陳辭吧,”他說,“別的事情先放一放。”
  “結果快出來了,”她與格羅曼對視一眼,“不知道陪審團要商議多久,也許到晚上我們就能知道判决了。”
  “你覺得會怎樣?”他說,“有把握嗎?”
  “我覺得有把握,”她忐忑不安地笑道,“不過,假如陪審團要商議三四個小時,我會發瘋的。”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為人坦誠,進取心十足,纔工作了七年,就一下子坐上了達拉斯地方檢察院的第二把交椅。靠着命運的垂青,加上她的才能和機敏,她的指控成功率高達百分之百,成績驕人。她可不願把眼下這樁案子搞砸了。
  格羅曼用手指捋了捋頭髮。“科明斯基說你威脅了幾個證人,”他說,“我警告過你,像這類案子,萬萬不該得罪陪審團。”
  “這是一樁殺害六歲兒童的案子,”斯苔娜怒氣衝衝地頂撞道,聲音在貼滿瓷磚的走廊裏回蕩。“記憶再好的人,過了這麽長時間也會忘掉的,本,我不過是要他們進一步說出真相。”
  被告格雷戈裏·詹姆斯·佩勒姆是個流浪漢、變態狂,六年前第一次被指控的罪名是殺害了一個名叫米奇·麥金利的低能兒,但當時陪審團未取得一致意見,佩勒姆被無罪釋放。儘管他這次被指控的罪行比麥金利殺人案要輕微,卻使被告成為公衆關註的中心,他們群情激昂,要求嚴懲兇手。新聞媒體指責地方檢察院放走了一個已經落入法網的危險罪犯,市長和市議員們也將格羅曼駡得狗血噴頭,要求他將那傢夥繩之以法,所有人都在通過全國電視臺註視着這場好戲的演出。
  格羅曼湊到斯苔娜耳邊。“你必須將他定罪,”他嘴裏的呼吸熱得像一盞噴燈,“我們不能再讓他逍遙法外。對我們有利的是他沒有殺死這個孩子,也沒有采用對付麥金利的辦法,嚮他臉上傾倒電解液。”
  “聽着,”斯苔拉火冒三丈地說道,“難道你不認為我和你一樣心急如焚嗎?我在這個案子上花了這麽長時間,為此,我的丈夫背叛了我。你要從我這兒得到什麽?”她怒不可遏地問,“血嗎?”
  “別這麽激動。”格羅曼迅速將臉扭嚮記者們,“有力氣留到法庭上去使。”
  斯苔娜猛地靠到墻上,一雙黑色的眸子閃射出憤怒的光芒。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設法平靜下來。通嚮法庭的門打開了,衹見人群開始嚮裏涌動,爭搶着位子。格羅曼曾告誡過她,亂發脾氣是白費力氣。在他的精心調教下,斯苔娜野性難馴的習性已被冷靜所取代,使她成為常勝的贏傢。
  然而,斯苔娜在許多方面就像是格羅曼的發明。他在事業上已走了幾年下坡路,而斯苔娜正是他創造出來用以重登頂峰的必不可少的驅動機。她是他的火箭發射器,他的心腹,他的左膀右臂。斯苔娜目前衹是一名行政官員、公訴人,但許多檢察官都聽命於她,她為他們指出更加合適的法律條文,為他們的立案出謀劃策,對陪審團的態度作出分析。有能力辦這樁案子的公訴人有十來個,萬一辦砸了,精明能幹的檢察官們也不會因此蒙受絲毫損失,因為他們的定罪率從未創下百分之百的完美記錄。然而格羅曼卻堅持讓她接這樁案子,並且聲稱唯有她能打贏這場官司。
  “裏奇·麥金利已經死了,”他低聲道,“你想讓把他送進墳墓的那個傢夥逍遙法外嗎?你和所有人一樣,都該清楚他遭受的極度痛苦,那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斯苔娜。我們還要讓這個雜種殘害多少孩子?”
  斯苔娜,忙眨眼止住奪眶欲出的熱淚。驀地,她有了主意,可以驅散她在陪審團心目中留下的兇神形象,同時讓此案起死回生。熱血涌上了她的臉龐。她能夠如願以償嗎?大傢都在期待着她。這個惡魔的命運已掌握在她手中,怎能讓他再一次大搖大擺地走出法庭呢?
  斯苔娜信心十足地認為,格雷戈裏·詹姆斯·佩勒姆這一次插翅難逃。在她看來,佩勒姆已經成了甕中之鱉。“快點,”她說,“我需要一根橡皮筋。”
  5分鐘之後,當斯苔娜沿着通道走嚮原告席時已面目一新。她的頭髮攏至腦後,被緊緊地紮成一束馬尾辮,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右邊臉上有一塊難看的疤痕。她步履躊躇,雙目看着腳底下,緊咬嘴唇,以免發抖。
  座位都被占滿。後墻也站滿記者和觀衆。當斯苔娜沿着通道繼續前行時,她聽見人們在竊竊私語。嘈雜聲在她腦海裏變成一種煩人的嗡鳴。她覺得他們就像一群食人蜂,正準備一擁而上,要將她活活蜇死。她走到原告席,剛一落座,就有一名記者弓着身子走了過來,跪下開始拍照。“你的臉怎麽了?”他問,“真是傷疤嗎?”
  斯苔娜對這個男人的蠢話十分惱怒。“你以後會弄明白的。”她說着伸手把照相機猛地推到一邊。這時,她看見執行官將陪審員們帶進場內,便馬上將桌上的筆記本整理好,不再去聽周圍亂哄哄的聲音。法官落了座,陪審員們已各就各位,斯苔娜也準備進入角色。
  在佩勒姆案件中與斯苔娜的搭檔是拉裏·科明斯基——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夥子。衹見他一頭紅發,鼻子上和臉上布滿雀斑,正坐在原告席的另一頭。在他與斯苔娜之間,坐着一位婦女,雍容華貴的臉龐上生着一雙表情豐富的大眼睛。·她名叫布倫達·安德森,是地方檢查官委派負責此案的偵查員。她是非洲裔美國人,在大學學過電腦,並取得了犯罪學碩士學位。在獲取目前的職位之前,她曾努力工作使自己在達拉斯警署得到逐級提升,眼下被全州上下看作是達拉斯地方檢察院的技術奇才。她瞅見斯苔娜臉上的傷疤,不禁叫道:“天哪,斯苔娜,你這是怎麽啦?”
  “以後會告訴你的。”斯苔娜低語道,“現在該我們踹那蠢驢的屁股一腳了。”
  “卡塔勞尼女士,”法官麥爾考姆·錢伯斯通過話筒說道。斯苔娜擡起頭來。衹見錢伯斯已老態竜鐘,皺紋滿面,頭上的白發亂糟糟的,眼鏡耷拉在鼻尖上。即使他註意到那塊傷痕,也不會有所反應。“你可以繼續休庭前的發言了。”
  “謝謝,尊敬的先生,”斯苔娜道。她站起身來,掃視陪審團一眼。她發現,陪審員們正註視着她臉上的傷疤,臉上流露出驚詫不已的神色。儘管看吧,她在心裏對他們說,請仔細聽着,我會描繪出一幅完整的圖畫來的。
  “女士們,先生們,”她說道,同時微微轉過身子,面對陪審團,始終讓右臉清晰地保留在陪審員的視綫裏。“在我們休庭之前,我一再指出了這一案件的事實情況。在你們開始商議之前,我要求你們不要忘記本案的受害者。不要忘記你們曾看過的屍檢照片。”斯苔娜的聲音低沉下來,幾乎成了喃喃自語。“倘若可以,請你們設想一下,假如裏奇·麥金利能夠幸免於被告的殘害,會是怎樣的一番情形?”她停頓下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塑,面無表情。
  “我為什麽請求諸位這麽做呢?”她終於開口繼續道,“我請求諸位這麽做恰恰是因為麥金利未能幸免於難。他不能來這兒面對殺人兇手,把他在被告的魔爪下遭受的折磨和恐嚇親口告訴諸位。這個孩子即使能幸免一死,他的一生,也會陷於痛苦和絶望之中。他再也不會具有像正常人那樣的外表,再也不會被別的孩子視為夥伴,再也不會擺脫恐懼了。你們已不可能再聽見他渴望正義的呼喊,因為那衹是發自墳墓的鬼魂的呼喊,”她垂下眼簾,“可我能聽到他的呼喊,因為我能體驗到被告將電解液傾倒在他臉上時的那種不堪忍受的痛苦。”
  斯苔娜走嚮陪審席,伸出一隻手指撫摸欄桿,繼續道:“裏奇·麥金利已死了六年,在這六年裏,那個殘殺他的兇手一直自由自在地遛大街。”
  法庭裏鴉雀無聲。沒有人低語,沒有人走動,甚至也沒有衣裙瑟瑟作響的聲音。每一雙眼睛都在註視着斯苔娜,陪審員們也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緩步嚮前。微汗沁濕了斯苔娜的眉頭和上唇。她感覺出胸前和肢窩流淌着汗水。“這個卑鄙無恥的惡棍,嗜血成性,”她伸手指着被告說道,“將裏奇,麥金利騙進汽車,把他帶到一傢廉價汽車旅店,禽獸般地糟蹋了這個男孩,然後將他打得奄奄一息,將剃須膏噴進他的嘴巴和鼻孔,使他在墻角的桌子下面畏縮成一團。這還不夠嗎?”她揚眉說道,“被告的淫欲得到了滿足,他還要幹什麽?”她停頓了一下,聳了聳肩膀,仿佛在等待有人作出回答。
  “不,”她突然大聲道,同時渾身激烈顫抖起來,“這還不夠。”她的聲音變得急促有力,仿佛積聚了能量。“接着,他將遍體鱗傷的麥金利塞進汽車行李箱,開到荒郊野外,將電解液倒在他臉上,腐蝕了他臉上的皮肉,直到露出白骨。他處心積慮地要讓麥金利面目全非,難以辨認,以至後來我們衹有通過牙醫檔案來辨別麥金利的屍體,甚至生他養他的那位母親也認不出他的面目。被告所關心的衹有一件事,那就是逃脫懲處,讓那個可憐的孩子永遠認不出他,嚮他討還血債。為逍遙法外,格雷戈裏·佩勒姆讓一個八歲的孩子從此不見天日。”
  斯苔娜大步走回原告席,嚮朱蒂·麥金利望去。她是死者的母親。坐在原告席後面的第二排座位上,正雙肩顫抖,哭成淚人兒。斯苔娜走過去,撫摸着她的手臂,然後轉身面對陪審團。“女士們、先生們,”她說,“被告的命運以及可能會成為他的犧牲品的所有人的命運,統統掌握在你們手裏。”斯苔娜掃視着陪審員們的臉,仿佛在要求他們記住這一切,並且承擔起責任。“衹要你們考慮一下我所陳述的鐵證,”她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地說,“你們就會十分清楚,此案衹能有一種判决。你們是為裏奇復仇的天使,應當將此人繩之以法,讓那個可憐的孩子的靈魂能夠找到最終的安息之所。”
  陪審團商議了兩個小時。
  執行法官宣佈,馬上就要宣佈判决,斯苔娜、本·格羅曼、拉裏·科明斯基和布倫達急忙回到法庭,他們都心急火燎。科明斯基看上去不到三十一歲,是西點軍校畢業生。但他後來放棄軍旅生涯,當上了檢察官。他是達拉斯最優秀的公訴人之一,僅次於斯苔娜。他塊頭不大,外表生氣勃勃,顯得涉世不深,天真無邪。
  布倫達穿着一套過了時的針織套裝,裙子下襬長長地拖在膝蓋下。她的頸項修長高雅,頭髮緊緊攏成一束,梳在腦後。當她與大夥共處時,總是沉默寡言,可私下裏,她總是直言不諱,此刻,她正低頭走到斯苔娜身旁。
  “我們贏定了,”科明斯基說,他擡頭瞧着天花板,仿佛這是出自上帝之口的判决。“陪審團衹商議了兩個小時。你暴露傷疤的作法精彩絶倫,斯苔娜,他們無法再為那小子開脫罪責。”
  “閉上你的臭嘴,”格羅曼一甩袖子,停下腳步,扭頭面對科明斯基,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你是不是沒腦筋?你難道沒意識到這要使她忖出面對照相機的代價嗎?”
  檢察官瞅了瞅斯苔娜,嚇得臉色蒼白。衹見她的秀發仍攏在腦後,此刻正擡手遮顔,掩蓋傷疤。“對不起,”他說,“我沒想到。請原諒我,斯苔娜,但是……你看,那真棒極了。我最欣賞其中的一句話,‘倘若可以,請你們設想一下,’夥計,這可真是傑作。你肯定看到了陪審員們的表情。”
  “謝謝您的恭維,拉裏,”斯苔娜說着猛地推開通嚮法庭的門,“希望它能奏效。”
  三位檢察官入了座。是6點多鐘了,大多數觀衆以為第二天才會宣佈判决結果,已陸續回傢。衹有記者和親屬還留在法庭裏。由於格羅曼在場,布倫達·安德森已悄然來到前排,坐到朱蒂·麥金利和其他幾位受害者家庭成員身旁。此時陪審員們魚貫而入,各自入席,法官便要求保持肅靜,詢問陪審員是否已作出裁决。
  “是的,我們已作出裁决。”陪審團主席說。他已上了年紀,戴一副金邊眼鏡,吊着紅背帶。
  “請被告起立!”法官說。
  格雷戈裏·佩勒姆五短身材,黑皮膚,厚眼瞼,赭色頭髮。他穿一件廉價棕色外套,粉紅色的襯衫外面結一條旋紋花呢領帶。辯護律師用肘輕輕推了他一下,他便伸腳站起,朝斯苔娜瞪了一眼,然後轉臉站到法庭前面。
  “你可以宣讀裁决結果了。”法官對陪審團主席說。
  “我們陪審團認為,”陪審團主席說,“被告犯有謀殺裏查德·麥金利的罪行,指控他的第一條罪名成立。”
  斯苔娜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格羅曼忙把她拖住。他也十分高興,但還有其他指控,他希望聽到陪審團對這些指控的裁决。由於此案拖了很久,加之缺乏足以證明被告蓄意謀殺的物證,檢察院並未提出死刑指控,要求將他處死。不過,他們提出了其他指控,其中最重要是的綁架罪。
  “我們陪審團認為,”陪審團主席繼續說,“被告犯有綁架罪,所提出的第二條罪名成立。”
  科明斯基俯身對斯苔娜和格羅曼低語道:“我要去買香檳酒。”他不再關心其餘指控的結果,悄悄離座而去。
  斯苔娜傾聽着最終裁决的逐項宣讀,其中大多數指控都涉及或輕或重的罪名。多數情況下,檢察當局總會對同一犯罪過程提出幾個罰狀訴訟,數罪並罰。假如陪審團裁定某項罪名,就不會裁定其他罪名,因此,佩勒姆沒有被裁定犯有其他罪行。
  陪審團主席讀完裁决,法官宣讀最終判决的日期,同時宣佈體會。記者們連忙擁嚮原告席,把話筒伸到斯苔娜面前。“你認為佩勒姆會在監獄裏呆多久?”一位男記者把其他幾位記者擠至一旁,發問道。
  “我們希望能判他無期徒刑”,斯苔娜說,同時扯掉頭髮上紮着的橡皮筋,把右邊的頭髮往下一拉,遮住臉上的疤痕。“假如法官根據謀殺和綁架兩項罪名連續定罪,佩勒姆先生這輩子將永遠呆在監牢裏。”
  “你的臉怎麽了?是新傷還是舊傷?你是不是最後一刻纔决定將它暴露出來,對陪審團施加影響的?”
  問題一個接着一個,連珠炮一般。“無可奉告!”斯苔娜說。她轉身對本·格羅曼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徑直走到朱蒂·麥金利身旁,擁抱了她。“結束了,朱蒂,”她說,“現在你應當好好生活下去。”
  “謝謝你,”這個女人抽泣着說,“我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你。你今天真是棒極了。不知道你出了什麽事,不過……”
  斯苔娜鬆開她,格羅曼走了過來。攝像機又轉動起來,攝影記者們也紛紛搶拍他倆站在一起的鏡頭。“你曾說過,明年也許會退休,”一名女記者對格羅曼說,“有傳聞說,你打算推薦卡塔勞尼女士做你的接班人,是真的嗎?”
  格羅曼微微一笑,伸手搭住斯苔娜的肩膀。“很有可能,女士,”他用一種政客般的不經意的和藹腔調說道,“實話告訴你,我想不出有誰比斯苔娜·卡塔勞尼更加適合。她是我們檢察院中我所見過的最傑出的檢察官。”他瞥了斯苔娜一眼,咯咯一笑。“也許我會幫她遊說的。退休後,我總得做點什麽事情。當然,這要看她是不是用得着我。”
  斯苔娜嫣然一笑。像格羅曼這樣在同一個崗位上一幹就是20年,受人尊重、受人崇敬的人物,在國傢電視臺上作出如此熱情的推薦,就等於把通嚮他辦公室的鑰匙交到了她手裏。她感到他的一隻手正輕輕托在自己腰上,便伸手將它緊緊握住。斯苔娜感到一陣暈眩,她喜歡這種感覺。現在,什麽也阻攔不了她。
  斯苔娜、格羅曼、科明斯基、安德森和檢察院的其他幾位資深職員聚在會議廳裏。這裏就像作戰指揮中心,格羅曼每星期總要在這裏召集一次資深職員和各部門頭目的會議。他們總是面對面地圍坐在長長的橡木桌旁,聽他佈置工作任務,對正在審理的案子評頭論足。現在,桌子上鋪着餐巾紙,放着比薩餅盒、塑料杯、打開的香檳酒,一副節日景象。
  塞繆爾·溫斯坦也已到場,他是斯苔娜約來共進晚餐的,早在佩勒姆一案將作出最終裁决之前,他們就已相約見面。嚴格說來,溫斯坦是斯苔娜的離婚律師,不過,早在她聘他代理離婚官司之前,他們就是同一個小圈子的熟人。溫斯坦與本·格羅曼相當熟悉,有機會見到常到這間屋子來的每一個人。像其他城市一樣,達拉斯也有一些十分固定的社交小圈子。司法工作者通常都屬於同一個私人俱樂部,在同一傢健身房鍛煉身體,在同樣的酒吧裏喝酒消閑。
  不過近來,斯苔娜與溫斯坦經常湊到一起,倒不全是為了她的離婚官司。薩姆是一個英俊的男人,一個精力旺盛的離婚案律師,但在某些方面他很守舊,纔四十三歲,卻已過了十多年的獨身生活。他那年輕的妻子早已死於乳腺癌。斯苔娜覺得,儘管他十分守舊,卻依然魅力十足。他一頭鬈發,目光深邃,鼻子突出,下巴堅挺。這位律師對她的離婚風波一直影響很大,曾多次帶她外出共進晚餐。但斯苔娜還未拿定主意,讓他們的情誼走嚮何方。
  “你不該喝這麽多香檳,”他皺起眉頭抱怨她,“你會喝醉的。你還沒吃比薩餅呢!”
  “今晚我該大醉一場,”斯苔娜說着將一塑料杯香檳倒進嘴裏,“我要一醉方休。”
  在座的哄堂大笑。格羅曼站起身來。“為了斯苔娜,”他舉起酒杯,“我們捨命陪君子。夥計們,好好瞧她一眼,因為要不了幾年,斯苔娜·卡塔勞尼將成為達拉斯的新任地方檢察官。鄙人會成為一個在高爾夫球場上窮混的老傻瓜的。”
  斯苔娜抓起酒杯,與身旁的人碰杯,接着探出身子,與桌子那一頭的人碰杯。
  “說話!”科明斯基叫道。別人還未到達,他就已經喝下了許多香檳。
  “我喝得太多,說不了什麽了,”斯苔娜氣喘籲籲地咕噥道。接着她再次舉杯。“為了本·格羅曼,”她提議道,“願他早日退休。然後讓我坐上頭把交椅,送你進地獄。”當她與薩姆碰杯時,杯子歪了一下,香檳濺濕了他的外套。他連忙拿起餐巾紙,想吸幹身上的酒。
  “對不起,薩姆。”她蹩眉說道。
  “來點咖啡,”科明斯基喊道,“給這位女士倒上咖啡。我們抓了一個莽撞的檢查官。要兩杯。”
  布倫達·安德森離開座位,到大廳下的廚房去找咖啡。格羅曼生在斯苔娜身旁,這時他歪過身子,對她耳語道:“我的秘書有一盒記錄你今天拒絶采訪時的錄相帶。到我辦公室去一趟,我要把它當作紀念品送給你。假如你仔細研究一下,就能學會該怎樣在媒體面前拋頭露面。你該明白,這是比賽的一個組成部分。一旦你參加了竟爭,就應顯得溫文爾雅。”
  “謝謝,不,我纔不感謝呢。”斯苔娜的愉快心情消失了。她曾暴露了自己的傷痕,贏得了這場官司,可這一切結束了,她可不願接受那份給人留下怪誕的形象的紀念品。“我打算走了,”她對薩姆說,同時把右邊的頭髮往下捋了捋。“今天真是漫長。你說得對,假如再喝下去,我會爛醉如泥的。”
  “我這是為你好。”他說着伸手扶她站起來。
  斯苔娜搭住他的手臂,暗自思忖:薩姆真是非同尋常。她很尊重他,即便在過去的依賴他的幾個月裏也是如此。又要忙於法律事務,又要撫養十二歲的兒子,他肩上的擔子真不輕啊。斯苔娜對工作着了魔,甚至難以滿足她的丈夫,更不用說那些關心撫養孩子的事情了。
  門後出現了一名下級檢察官憔悴的面孔。“有你的電話,斯苔娜。”她說,“接還是不接?要不我讓他們明天早晨再打過來?是霍利·奧本海默從休斯頓地方檢察院打來的。”
  “她用幾號綫?”斯苔娜問。奧本海默眼下在休斯頓當檢察官,不過她從前是達拉斯的檢察官,斯苔娜與她相處融洽。儘管她倆很少有私下往來,但常常在一張桌上共進午餐,人們也常常看見她倆趁早間和午間休息一起去自助餐廳喝咖啡。佩勒姆第一次受審時她也是當事檢察官之一,到目前為止斯苔娜一直跟她定期交換看法。
  “三號綫,”下級檢察官說,“總機關了之後,衹有這條綫能打進來。我的辦公室裏也衹有這條綫打得通。我每次下班遲了,總得對付這些該死的電話。”
  斯苔娜讓薩姆稍等片刻,自己走到會議桌旁的電話支架跟前,拿起話筒。“霍利,”她說,“看到佩勒姆案的新聞了嗎?”
  “當然看到了,斯苔娜,”對方回答,“我怎麽會錯過它?幾乎所有頻道都有你的鏡頭。我這裏的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休斯頓分臺進行了現場直播。因此我忙不迭地祝賀你。”
  “謝謝你,”斯苔娜說。“可你還不知道呢,我采用了你的做法。我們提出了同樣的指控,采用了同樣的證據。我們盡力而為了,可是我們無法提供新的證據。我衹是挖掘了你過去的筆錄,用它們別出新裁地織了一張網。”
  “你不會知道我多想贏這場官司,斯苔娜。”
  “我跟裏奇的母親相處融洽。當我們輸了這場官司,他們讓佩勒姆溜之大吉的時候,我真覺得對不起她。”
  “她真是個好人,”斯苔娜回答。她發現本·格羅曼正瞅着她,便轉臉對着墻,壓低了聲音。“有一天她問起過你,要我轉達對你的敬意。”
  “她怎麽樣?”霍利問,“這對她太沉重了。裏奇是她的獨生子。我有一個女兒,我知道一個做母親的感受。”
  “她還好。”斯苔娜說,“現在都結束了,她終於可以舒一口氣了。”她轉念想到了自己的處境。“順便問一下,”她說,“你有時間研究一下過去那場縱火案的報告嗎?你是個細心人,霍利,你也許能看出以前那些偵查人員疏忽的東西。我知道你時間有限,不過,我希望……”
  “哦,”霍利說,“對不起,斯苔娜。佩勒姆案讓我高興得過了頭,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你從前的男朋友回來了。警察昨夜剛剛截住了他。他明天早晨要過來嚮我們報告。”
  “蘭德爾?”斯苔娜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面頰。她伸手輕輕碰了碰格羅曼的肩膀。“他們發現了湯姆·蘭德爾,本。他回到了休斯頓。”
  格羅曼在座位上躁動了一下,皺起眉頭。
  “他什麽時候到你那兒去?”她問。
  “大約9點,”霍利說,“聽着,斯苔娜,”她繼續道,聲音低沉下來,“人們以為,我是因為輸了佩勒姆一案纔離開達拉斯的,但其實是因為格羅曼的性騷擾纔迫使我辭職不幹的,審查組聽不進我的申訴並不意味着他們就是正確的。”她停頓了一下,電話裏傳來她大口的喘氣聲。“我知道你和他關係很近,也許此刻他就坐在你身旁,但為了對你說出真相,我不在乎這些。”沒等斯苔娜說話,霍利就擱下了電話,斯苔娜衹好聳聳肩膀,也把電話挂了。
  “你是個大色鬼。”她對格羅曼說。
  “哦,是嗎?”他朝後一倚,“把實話告訴我。”過了一會兒,他站直身子,發現斯苔娜臉色緊張。“蘭德爾就是那個你認為放火燒死了你父母的傢夥。也就是說,他該對你臉上的疤痕負責,對嗎?”
  “對,”斯苔娜說,她眼睛裏閃現出仇恨的光芒。“你知道我多想找到他嗎?這你不懂,本。”
  “你打算怎麽辦?”
  “我找這頭惡驢已經16年了,”她咆哮道,“我要讓他償還血債。你想知道我要怎麽辦嗎?我要把這頭臭屁驢釘到墻上去。”她攥緊拳頭,“這還不算,我要將他千刀萬剮。”
  聚在桌旁的人們一直在嬉笑交談,此刻變得鴉雀無聲。除去格羅曼,他們以前誰也沒見過斯苔娜臉上的傷疤,因為她總是用頭髮遮蓋住它。
  布倫達回到屋裏,看看四周。“我做錯了什麽?”她問,“這兒是不是死了人?這可是個宴會,夥計們。”
  斯苔娜目光呆滯地看着遠方,一言不發。她的心正鼓點般地敲擊着她的胸膛。她終於意識到,其他檢察官都在等她開口說話,便窘迫得漲紅了臉。
  薩姆馬上站起身,把椅子靠在桌子上,“來吧,斯苔娜,”他伸手摟住她,嚮門外走去。他感覺她在顫抖。“我開車送你回傢,我們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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