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丹·布朗 Dan Brown   美國 United States   現代美國   (1964年六月22日)
騙局
  作者: 丹·布朗 [美]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尾聲
第一章
  作者聲明
  三角洲部隊、美國國傢偵察局和太空前綫基金會都是真實機構,本書所描述的種種技術皆現實存在。比爾·剋林頓總統的話,該項發現若得以證實,則是科學對我們所處的宇宙所能揭示的最為發聾振聵的洞見之一,我們可以想像其意義之深和驚世駭俗之甚,這可能會使我們最古老的一些疑問得到詮釋,但也將提出另外一些更為本原的問題。
  楔子
  在這荒涼孤寂之地,一個人怎麽死都有可能。地質學家查爾斯·布羅菲在這壯觀的蠻荒之地一待就是幾年,但對這就要降臨到頭上的異乎尋常的獸行,他還是始料不及。
  布羅菲的四衹獵狗拉着裝有地質檢測設備的雪橇在凍土帶穿行着,突然,幾衹狗放慢了腳步,嚮天上望去。
  “姑娘們,怎麽了?”布羅菲邁步下了雪橇,對着幾衹獵狗問道。
  透過密集的暴風雲,衹見一架雙旋翼運輸直升機在低空盤旋着,戰鬥機般異常敏捷地嚮着冰川降落下來。
  這就怪了,布羅菲心想。他還從沒在這麽北的地方見過直升機。直升機在五十碼外的地方着了陸,揚起了一陣冰冷刺骨的顆粒狀的雪花。幾衹獵狗低聲吠叫着,眼睛裏充滿了警覺。
  直升機的艙門滑動着打開了,兩個大漢跳了下來。他們身穿可以應對各種風霜雨雪的白色製服,手裏端着步槍,迫不及待地徑直朝布羅菲奔了過來。
  “是布羅菲博士嗎?”其中一個大漢喊道。
  布羅菲大惑不解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哪位?”
  “請把你的無綫接收機拿出來。”
  “你說什麽?”
  “照着做!”
  布羅菲滿腹狐疑地從風雪大衣裏掏出無綫接收機。
  “我們需要你發送一份緊急公告,把無綫接收頻率降到一百千赫。”
  一百千赫?布羅菲更加茫然了。這麽低的頻率是什麽信息也收不到的。“出了什麽事故嗎?”
  另一個大漢舉起步槍,瞄準布羅菲的腦袋說道:“沒有時間跟你廢話。照着做!”
  布羅菲渾身顫抖着調試着傳輸頻率。
  先下來的那個大漢遞給布羅菲一張打着幾行字的卡片,命令道:“把這條信息發出去。立即發。”
  布羅菲看了看那張卡片。“我不明白。這條信息有誤。我還沒……”
  另一個大漢用步槍緊緊地頂住了布羅菲的太陽穴。
  布羅菲顫抖着發送那條稀奇古怪的信息。
  “很好!”頭一個大漢說,“你和你的狗馬上都滾到飛機裏去。”
  在槍口的威逼下,布羅菲把幾衹狗和雪橇都弄上了直升機。他們剛剛站穩,飛機就離開了地面,機頭轉嚮了西方。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布羅菲追問道,穿着風雪大衣的他驚出了一身汗。那個信息是什麽意思呢?
  兩個大漢一言不發。
  直升機嚮上攀升着,狂風撕扯着未拉上門的艙口。布羅菲的四衹獵狗仍套在被拉上飛機的雪橇上,低聲嗚咽着。
  “總該關上艙門吧,”布羅菲哀求道,“你看不見我的狗都很害怕嗎?”
  那兩個大漢不予理睬。
  直升飛機爬升到四千英尺的高空,下面是一連串的冰川和冰隙,這時,飛機陡然嚮內側傾斜過來。兩個大漢突然站起了身,二話沒說,抓起那個滿載的雪橇就嚮艙門外推去。布羅菲目瞪口呆地看着四衹獵狗徒勞地抵禦着那巨大的重力。轉眼間,四衹獵狗一下子就沒了影兒,嚎叫着被重物拽着甩出了艙外。
  布羅菲不由得狂叫着跳了起來,但立即被兩個大漢牢牢地抓住了。他們把他徑直拖嚮艙門。布羅菲嚇得魂飛魄散,他揮動着雙拳,試圖掙脫那兩雙正把他推出艙門的大手。
  但無濟於事。眨眼工夫,他已經朝着下面的冰川墜了下去。
  
  “政治不正確”的美味佳餚
  毗鄰國會山的圖盧茲飯店擁有牛犢肉和白汁紅肉等“政治不正確”的美味佳餚,這使這傢飯店成了華府要人精英們工作早餐會的首選,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今天早上,圖盧茲飯店又是一番忙碌——刺耳的銀製餐具的當啷聲,咖啡機的轉動聲,使用移動電話的交談聲,都交織在一起。
  飯店老闆趁人不註意呷了一口紅瑪麗混合酒,正在這時,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那女人很嫵媚,三十四五歲,上身穿一件乳白色勞拉·阿什利牌的短上衣,下身穿灰色褶皺法蘭絨長褲,腳蹬一雙不太時尚的平底鞋。她站在那裏,很挺拔——下頦微微擡起——不是傲氣,結實而已。這女人的頭髮略顯淡褐色,發型做的是華盛頓最流行的那種——就是電視節目主持人的那種——一頭濃密的秀發,在齊肩的地方向內蜷麯着,長短恰到好處,既不乏性感,又讓人感到她的聰穎過人。
  她就是雷切爾·塞剋斯頓,塞剋斯頓參議員之女。
  “歡迎您光臨,塞剋斯頓女士。”
  老闆領着參議員的女兒穿過就餐區,衆多男性的目光立刻都聚焦到了這個女人的身上……這讓老闆感到了不大自在。有些人還算文質彬彬,另一些人可就不同了。在圖盧茲飯店就餐的女人本來就少,而像雷切爾·塞剋斯頓這樣的女人更是少而又少。
  雷切爾來到了父親的餐桌旁,這位參議員正對着手機大侃特侃他最近過五關斬六將的事兒。他衹是擡起眼皮瞄了雷切爾一眼,敲了一下手上的卡迪亞手錶,示意她來遲了。
  我也想你,雷切爾心想。
  雷切爾的父親原本叫托馬斯,但他早就用中名取而代之了。雷切爾猜想這是因為他的中名和他的姓押頭韻的緣故。塞奇威剋·塞剋斯頓參議員。別看已經滿頭銀發,他可是個巧舌如簧的政客,他曾經被化裝成肥皂劇中一臉狡黠的醫生的樣子,考慮到他的表演天賦,那副樣子還真是恰如其分。
  看到她,她的父親咔嚓一下關了手機,站起身來親了她一下。
  但是雷切爾並沒有回吻他。
  她早就知道,她的這位父親要是沒有秘而不宣的目的是不會讓她來的。
  塞剋斯頓呷了一小口咖啡,詢問着給雷切爾對他介紹的那個國務院的傢夥的感覺。
  雷切爾婉言回絶。她知道,父親要見她,肯定有比這重要的事情。
  在父親的審視下,雷切爾覺得自己的部分拒斥心理冰釋了,她真詛咒父親的權威。這眼神是父親的看傢本領——這種本領,雷切爾懷疑,可能會使父親入主白宮。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一下子就熱淚盈眶,而一會兒那雙眼睛又可以淚痕全無,將激情洋溢的靈魂打開一扇窗,把信任的紐帶伸嚮每一個人。這些都是為了信任的緣故。他的父親總是這麽說。塞剋斯頓參議員好幾年前就已經失去了雷切爾的信任,但他很快就贏得了全國人民的信任。
  果不其然,塞剋斯頓參議員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原來他覺得女兒在費爾法剋斯的工作是在為總統工作,影響到了自己的競選,因此想讓她辭職。雷切爾一口否决了父親的提議。
  就在這時,旁邊閃出了一名記者。面對《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塞剋斯頓參議員一下子露出了偽善的笑容,老於世故地回答着記者的采訪。
  那名記者拿出微型錄音機,一邊打開,一邊說道:“參議員,您的電視宣傳呼籲立法以保證男女同工同酬……還有,對新組建的家庭要實行稅減。您能說說您為什麽要這樣做嗎?”
  “當然可以。我衹不過是特別希望女人和家庭都強大起來。”
  一旁吃着羊角面包的雷切爾差點沒噎着。
  “還有,在家庭問題上,”記者追問道,“您就教育問題發表了不少言論。您建議削減一些爭議頗多的預算,以便為我們國傢的學校多撥些款項。”
  “我相信孩子們是我們的未來。”
  父親竟淪落到引用流行歌詞的地步,雷切爾簡直不敢相信。
  “先生,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記者又說道,“過去的幾周裏,您的選票激增,這使總統頗傷腦筋。您對您最近的成功怎麽看?”
  “我想這都離不開誠信二字。美國人民現在已經看出,總統在國傢面臨的棘手問題的處理上已經沒有誠信可言。政府的開銷失控正在使國傢債臺高築,人們已經意識到,到了‘停止揮霍’和‘開始改善’的時候了。”
  雷切爾在大放厥詞的父親的旁邊忍受着煎熬,像是有意使她逃避一會兒似的,她手袋裏的傳呼機突然嘟嘟地響了起來。她收到了一條可靠的文字信息。
  這個響聲同樣提醒了記者轉移話題。記者盯着塞剋斯頓參議員,狡猾地問道:“先生,我可以問一下,您和令愛是怎樣處理你們之間的興趣衝突的嗎?”
  這個記者的問題就是平時那幫采訪人所說的“葡萄柚”——一個貌似刁難、實則對參議員極為有利的他已經準備好了臺詞的問題——是她的父親叫人故意給他放的高球,然後他一下子把這球打出場地,最後博得個滿堂彩。
  記者輕咳了一聲,做出難為情的樣子說:“這個衝突就是令愛在為您的競選對手效力。”
  塞剋斯頓參議員的態度立刻和緩起來,他爽聲笑道:“首先,總統和我不是對手。我們衹不過是兩個對於怎樣管理我們所熱愛的這個國傢持不同政見的愛國者。其次,我的女兒並不是受雇於總統,她是受雇於情報部門。她把情報匯編起來,然後呈給白宮。這是個很低的職位。”塞剋斯頓參議員頓了頓,看了看雷切爾接着說道,“事實上,親愛的,我想你連總統都沒見過,是這樣嗎?”
  雷切爾瞪起了眼睛,怒氣衝衝。但是,傳呼機的尖叫聲又將她的目光轉移到液晶顯示屏的信息上。
  ——RPRTDIRNROSTAT——
  雷切爾立刻破譯了短信,不由得蹙起了雙眉。這個信息出乎她的預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個壞消息,但她總算找到了脫身的理由。就在雷切爾起身告辭之際,記者不依不饒地追問了一句:“塞剋斯頓女士,有傳言說您今天約令尊共進早餐就是討論辭去現在的工作來幫助父親競選一事的可能性,您能否發表一下看法?”
  雷切爾從她父親那得意的笑容裏,覺察到這個問題是早有預謀的,對着記者開口痛斥:“不管他媽的你是什麽東西,你聽好了:我沒有任何放棄我現在的工作並為塞剋斯頓參議員效力的打算。你要是想發表與此相反的話,你得弄一個鞋拔把那個錄音機從你的屁眼兒裏挖出來。”
  那記者驚得目瞪口呆。他咔噠一聲關了錄音機,掩飾着臉上的笑意道:“謝謝二位。”然後就消失了。
  雷切爾立即後悔自己的失態。她繼承了父親的脾氣,為此,她恨自己的父親。塞剋斯頓參議員頗為不滿地瞪着說,勸她心平氣和。雷切爾挖苦地指責父親在她這個年齡時不僅娶了媽媽,還姦了鄰居,然後轉身離開,徑直嚮門口走去。
  三個人一言不發地坐在熱技術抗風暴帳篷裏。帳篷外,凜冽的寒風吹打着,像是要將帳篷連根拔起似的,但三個人卻一點也不在意,他們都看得出,眼前的形勢遠比這肆虐的寒風威脅大。
  雖然這個白色的帳篷紮得不太顯眼,但他們的通訊設備、交通工具和武器裝備都是超一流的。三個人中的組長是一個代號叫“三角洲一號”的人,這人肌肉發達,身手靈活,眼神
  卻像他所處的這片地域一樣顯得一片凄涼。
  三角洲一號手腕上的軍用手錶發出了尖厲的叫聲,與此同時,另外兩個人手腕上的手錶也都叫了起來。
  到時間了。
  三角洲一號本能地離開了他的兩個夥伴,邁步走進了寒風呼嘯的夜色之中,用紅外綫望遠鏡瞭望着月光照耀下的地平綫,聚焦在離這兒有一千米遠,聳立在這不毛之地的碩大無朋、令人難以置信的龐大建築上。自打這東西建立起來,他已經和他的行動小組觀察了十天。三角洲一號敢肯定,裏面的信息將會改變這個世界。有些人已經為了保護這個建築丟了性命。
  這會兒,那座建築的外面顯得非常寧靜。
  然而,裏面正在發生的事纔是真正的考驗。
  三角洲一號返回到帳篷裏,對他的兩名組員說道:“繞飛時間到。”
  兩個人都點了點頭。三角洲二號坐在電腦屏幕前,把手放在一個自動操縱桿上猛推了一下。一千米以外,一個深深隱藏在那幢建築底下的蚊子般大小的監視機器人收到了這一指令,並立刻活動起來。
  雷切爾·塞剋斯頓駕駛着白色本田轎車餘怒未消地奔馳在利斯堡高速公路上。福爾斯徹奇山麓的楓樹一覽無餘,挺拔地伸嚮三月裏的晴空,但寧靜的景色對於平息雷切爾的怒氣幾乎未起到任何作用。父親最近在大選中的突飛猛進本應多少給他一種自信的氣度,但卻好像衹是激起了他自大的心理。
  塞奇威剋·塞剋斯頓參議員的欺世盜名使雷切爾倍感痛心,因為他是雷切爾所剩的惟一
  至親。雷切爾的母親三年前就已去世,媽媽的死對雷切爾來說像是塌了天,這一傷痛至今還噬咬着她的心。雷切爾的惟一慰藉是,她知道媽媽的死像是死神對媽媽不無諷刺的同情,它把媽媽從與那位參議員夢魘般的婚姻中解放了出來。
  雷切爾的傳呼機又響了起來,把她的思緒又拉回到了前面的公路上。她收到的信息和剛纔的完全一樣。
  ——RPRTDIRNROSTAT——
  即刻嚮國偵局局長匯報。她嘆了口氣。天哪,我這就來了!
  雷切爾感到越來越不安,她的車開到了往常的那個出口處,拐嚮了一條便道的路口,在一個戒備森嚴的崗亭前急停了下來。這就是利斯堡公路14225號,全美最諱莫如深的所在之一。
  哨兵對轎車進行着安檢,雷切爾凝視着遠處龐大的建築群。這座一百萬平方英尺的綜合建築群氣勢雄偉地坐落在弗吉尼亞州費爾法剋斯市特區外的一片六十八英畝的森林當中。建築正面是一面單嚮玻璃壁,把大批的信號接收器、密密麻麻的天綫以及周圍地面上的一些高科技設施都反射出來,使這些數量本來就多得令人敬畏的設施看起來又多了一倍。
  兩分鐘後,雷切爾停好了車,穿過修剪齊整的草地,來到了主入口處,此處立着一方花崗岩指示牌,上面刻着這麽幾個字:
  國傢偵察局
  端立於旋轉防彈門兩側的兩名海軍陸戰士兵徑直盯着從他們中間走過去的雷切爾。雷切爾每次穿過這道門時都有着一種相同的感覺——一種走進一個熟睡的巨人肚腹之中的感覺。
  走進拱狀門廳,雷切爾感到周圍都輕輕地回響着秘密交談的聲音,這聲音好像是從頭頂上的辦公室裏滲透出來的一樣。一塊巨大的用花磚裝飾的馬賽剋標明了國傢偵察局的工作宗旨:
  在和平及戰爭期間
  使美國在掌控全球信息方面處於領先地位
  這裏的墻上挂滿了巨幅照片,都是些關於火箭發射、潛水艇下水儀式、情報攔截裝置等一些衹能關起門來唱贊歌的傑出成就。
  像往常一樣,雷切爾感到外面世界的諸多問題正消失在她的身後,自己在走進一個虛幻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問題像貨車一樣呼嘯而來,而答案卻幾乎是低聲細語地分發出去。
  雷切爾通過了最後一道安檢,警衛撳了一個按鈕,巨型鋼門轉動着打開了。
  雷切爾在迷宮似的走道裏穿梭着。別看在這裏六年了,但面對這龐大的運轉係統,她還是感到有些膽怯,這讓她很震驚。這個機構另外還包括六個美國的永久性軍事基地,雇傭特工一萬多名,其運轉經費每年超過一百個億。國傢偵察局在絶密的情況下建立起了一座令人震驚的最前沿的間諜技術寶庫:全球電子情報攔截裝置、間諜衛星、電信産品中的無聲嵌入式繼電器芯片,甚至還有被稱為“經典奇才實用程序”的全球海軍偵察網絡,這是一個由安裝在全球海底的一千四百五十六個水中測音器組成的秘密網絡,能夠監測世界任何地方輪船的活動情況。
  國偵局的技術裝備不光是幫助美國在軍事衝突中立於不敗之地,還為中央情報局、國傢安全局和國防部等機構源源不斷地提供和平時期的各種資料,幫助他們挫敗恐怖主義,為破壞環境的罪行定位,為政策製定人提供所需的信息,以使他們在面對堆積如山的問題時做出明智决定。
  雷切爾在這裏做的是“情報分析員”的工作。分析,或者說是信息歸納,需要分析復雜的報告,對材料的實質或“要點”進行過濾,形成一個個簡潔的單頁報告。事實證明,雷切爾在這方面很有天賦。這都得益於那些年裏對父親的彌天謊言進行歸納整理。
  就這樣,雷切爾占據着國偵局這個顯要的崗位——白宮的情報聯絡人。她要從國偵局每天的情報匯報中進行仔細篩選,要判斷出哪些情況與總統有關,要把那些報告提煉成一個個單頁報告,然後把寫成梗概的材料發送給總統的國傢安全顧問,雷切爾對這一工作兢兢業業。用國偵局的話說,雷切爾·塞剋斯頓是“出成品並直接為那個客戶服務的”。
  這項工作儘管難度不小,且每天要工作很長時間,但對雷切爾來說卻像是個榮譽奬章,是一種維護自己獨立於父親的方式。塞剋斯頓參議員曾無數次提出,衹要雷切爾放棄這個工作,他就為她提供所需的一切,但雷切爾壓根兒沒打算在經濟上依賴於像塞奇威剋·塞剋斯頓這樣的男人。依賴一個手裏握着太多牌的男人會有什麽結果,她母親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雷切爾傳呼機的叫聲在大理石的走廊裏回蕩起來。
  怎麽又響了?她顧不上看是什麽信息。
  雷切爾一邊思忖着到底是什麽事情,一邊走進了電梯。她沒有回自己辦公的那層樓,而是直接來到了頂樓。
  把國偵局局長稱做是坦率的人其實是言過其實了。國偵局局長威廉·皮剋林身材袖珍,他有着白皙的皮膚、容易被人遺忘的面孔、光禿禿的腦袋和淡褐色眼睛。他的這雙眼睛雖然可以審視全國最深層的機密,但看起來卻像是兩個淺淺的水塘。然而,對那些在他手下工作的員工來說,皮剋林可是個必須仰視的人。皮剋林為人低調、乖順而又樸實,這在國偵局是有名的。這人無聲無息,兢兢業業,加上一身黑裝,大傢送給他一個綽號,叫“素蛾”。皮剋林是個出色的戰略傢和效率的楷模,他以無與倫比的清醒管理着他的這片天地。他的“咒
  語”是:“找到真相,立即行動。”
  雷切爾到達局長辦公室的時候,局長皮剋林正在打電話。雷切爾每次看到他都有些想不通:威廉·皮剋林可以隨時把總統從睡夢中叫醒,他根本不像是一個掌握着如此大權的人。
  皮剋林挂了電話,招手叫雷切爾進去。“塞剋斯頓探員,請坐。”他的嗓子顯然有些酸痛。
  “謝謝您,先生。”雷切爾坐了下來。
  儘管皮剋林身邊的人對他的直率舉止都覺得不是很舒服,雷切爾倒是一直都挺喜歡他的。他和雷切爾的父親正好形成鮮明的對照……兩人都其貌不揚,但性格卻相去甚遠,皮剋林懷着一種忘我的愛國精神做着自己分內的工作,盡量避免出風頭,而那正是她的父親所熱衷的。
  皮剋林摘下了眼鏡,緊盯着雷切爾說道:“塞剋斯頓探員,總統半個鐘頭之前打電話給我,和你有直接關係。”
  雷切爾變換了一下坐姿。皮剋林一嚮以開門見山著稱,這不,又來了。“總統要見你,親自見你,立即見你。”
  雷切爾鬧不明白了。皮剋林站起身來,在窗子前踱着步子,“他叫我立即和你聯繫,把你送去見他。他已經派了交通工具,就在外面等着。”
  雷切爾皺了皺眉。總統的要求倒沒什麽讓人緊張的,可是皮剋林臉上那關愛的神情卻讓她着急。皮剋林有所懷疑地分析:“總統閣下的安排似乎尚欠考慮。你是眼下正和他競選白宮主人位置的那個人的女兒,而他卻要私下見你?我覺得這太不合適了。當然,你父親毫無疑問不會有任何異議。”
  威廉·皮剋林並不隱瞞對那些曇花一現的傀儡政客們的看法,這些人閃現在牌桌上,而真正打牌的卻是皮剋林這樣的人——一些有着遠見卓識、混跡政壇多年且懂得遊戲規則的老練的玩傢。在白宮幹滿兩屆,皮剋林經常說,對領會全球政治風雲那錯綜復雜的形勢仍是不夠的。
  雷切爾猜想可能是總統需要把某個敏感的材料壓縮一下纔召見她,但是皮剋林仍疑慮重重:真要是那樣,白宮有的是合格的情報分析員,需要的話,他可以信手拈來。如果是內政方面的事情,總統應該更清楚,就不用找雷切爾了。如果不是,他當然要找一個國傢偵察局資産——皮剋林把他的手下都稱為資産。但他為什麽又不讓我知道他找雷切爾做什麽呢。
  考慮到雷切爾與她的父親,也就是總統的競選對手父女失睦,皮剋林擔心白宮是想利用雷切爾,就強烈建議雷切爾拒絶這次會面。
  顯然,雷切爾不能不能拒絶總統的要求。
  出於對自己手下的關愛,皮剋林最後嚮雷切爾提議,不要答應總統的任何請求,一旦總統有什麽陰謀,立即打電話與他聯繫,他會幫助雷切爾迅速拜托窘境。
  雷切爾嚮局長道了謝,就準備去乘總統派來的車,結果卻驚訝地發現,雖然這裏離特區衹有十五公裏的路,總統竟派來了有史以來速度最快的直升機之一——一架頂部短平,上面飾有白宮標記的MH-60G型“鋪路鷹”號直升機。
  四分鐘後,雷切爾·塞剋斯頓走出了國偵局,爬上了等候在外面的直升機。還沒等她扣好安全帶,“鋪路鷹”號已經升到空中,傾斜了機身,急速飛過弗吉尼亞州的叢林。雷切爾凝視着下面疾馳而過的樹木,感到脈搏在加快。要是她知道這架飛機永遠也到不了白宮的話,她的脈搏還要加快。
  儘管凜冽的寒風猛烈地吹打着熱技術抗風暴帳篷,三角洲一號卻幾乎沒有察覺。他和三角洲三號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正熟練操縱着微型機器人控製桿的戰友身上。面前屏幕上播放着通過裝在微型機器人身上的針孔攝像機傳輸過來的現場畫面。
  微電子機械係統,即微型機器人,是最新型的高科技監視工具,人們把它叫做“不被察覺的觀察技術”。
  三角洲二號正在放飛的PH2型機器人衹有一釐米長——與一隻蚊子大小差不多,還有兩對粘上去的透明硅箔翅膀,這使它在空中移動的靈活性和效率無與倫比。
  這種新型機器人衹要停在磁場周圍幾英寸的範圍內就可以充電。更為便捷的是,在現代社會,磁場隨處可見,而且安置隱蔽——電源插座、電腦顯示器、電動機車、話筒和手機,隱蔽的充電站似乎從不缺少。微型機器人一旦成功進入某個區域,就可以幾乎無限製地傳輸聲音與圖像。三角洲部隊使用的PH2型機器人一個多星期以來一直在不停地傳輸着,至今還未出現過任何狀況。此時此刻,那個微型飛行機器人像一隻逡巡在又大又深的𠔌倉裏的蟲子一樣,無聲無息地懸在那個巨大的圓頂屋中央的寂靜的半空中。機器人從空中俯瞰着下面,在毫無察覺的人群——各個研究領域內的技術人員、科學家和專傢上方盤旋。PH2還在盤旋着的時候,三角洲一號發現了兩張正在交談的熟悉面孔。他們有可能是打擊的對象。他指示三角洲二號降低飛行高度,準備監聽。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位科學家說道。自從四十八小時前到了這兒,他聲音裏就一直透着那麽股興奮勁兒。
  對方顯然也和他一樣激動,“你這輩子……想沒想過,自己竟會親眼看到這種事情?”
  “從來沒想過,”那位科學家笑着回答,“這簡直就像一場美夢!”
  三角洲一號早已聽夠了,顯然事情進展得就和預料的一樣。三角洲二號控製機器人從談話人身旁飛走,將它神不知鬼不覺地停在一臺發電機的氣缸旁邊,PH2型機器人的電池立刻就開始為下一次任務充電了。
  “鋪路鷹”號直升機一下子衝入清晨的天空,雷切爾·塞剋斯頓凝神思索着早上發生的種種怪事,直到急速飛行的飛機就要越過切薩皮剋灣時,她這纔意識到飛機正朝着完全錯誤的方向飛行。她腦中迅速閃過一絲疑慮,接着,馬上就被恐懼填滿了。
  得知總統並不在白宮,雷切爾感到一陣驚慌。飛行員不斷地回避她的問題,也讓她不知所措。儘管飛行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還是很快就看出了他們的目的地:瓦勒普斯島,美
  國國傢航空航天局最古老的發射中心之一。
  飛行員指了指跑道的盡頭。雷切爾看到遠處一個閃閃發光的龐然大物,驚得差一點停止心跳。即使中間相隔了三百碼,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架改裝的747飛機的淡藍色機身:空軍一號。
  總統要在空軍一號上見她。
  “鋪路鷹”號直升機降落在總統座機旁的跑道上,雷切爾一下子明白了有關空軍一號是美軍總司令“可攜帶的主場優勢”的說法。這架飛機是個很有威懾力的景觀。
  總統乘機出訪別國首腦時,常常要求——出於安全因素的考慮——在他那架停在跑道上的座機上會面。雖然部分原因是為了安全,但另一個動機無疑是希望利用飛機那赤裸裸的威懾力,在談判中占據優勢。
  一位身着鮮亮夾剋的特工人員出現在直升機的外面,迎接雷切爾登上了空軍一號。
  “在這裏等一下。”那名特工人員說完就不見了。
  雷切爾獨自一人站在空軍一號上這間門上和墻上鑲嵌着木板的著名的前艙中。這就是那個用於會客、款待政要、顯然還要把第一次來這裏的乘客們嚇個半死的房間。
  房間裏的一切無不顯示着權力,從煙斗絲淡淡的香味到無處不在的總統印章,莫不如此。抱枕上綉的和冰桶上刻的都是緊抓着弓箭與橄欖枝的鷹,就連吧臺上的軟木墊上也印着這個圖案。雷切爾拿起一個杯墊,仔細端詳了起來。
  “這就開始偷紀念品了?”她的身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雷切爾嚇了一跳,一個轉身,手中的杯墊掉在了地板上。她笨拙地跪下來,想要撿起那個杯墊。她一把抓起杯墊,扭頭髮現美國總統正低頭看着她,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我又不是王室成員,塞剋斯頓女士。你真的沒必要對我行屈膝禮。”
  塞奇威剋·塞剋斯頓參議員美美地坐在他的林肯加長型豪華轎車裏,轎車迤邐而行,穿梭在華盛頓早晨的車流中,朝他的辦公室駛去。在塞剋斯頓對面,加布麗埃勒·阿什,這位芳齡二十四的私人助理正把今天的日程安排讀給他聽。可塞剋斯頓幾乎就沒聽。
  我愛華盛頓,他心裏嘀咕着,同時以贊賞的眼光端詳着這名助手被細羊絨衫包裹的姣好身段。權力是最強烈的催情劑……它把這樣的女人成群結隊地帶到華盛頓來。
  加布麗埃勒夢想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名參議員。她也能成的,塞剋斯頓想。她長得極美,頭腦又十分敏銳。最重要的是,她懂遊戲規則。
  加布麗埃勒·阿什是個黑人,但她的茶色皮膚更接近一種深黃褐色或是紅褐色,屬於那種讓人賞心悅目的中間色。塞剋斯頓知道,假惺惺的“白人”會認可這種顔色,不會覺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塞剋斯頓嚮他的密友描述加布麗埃勒具有哈莉·貝瑞的臉蛋和希拉裏·剋林頓的頭腦與抱負,不過有時候他認為連這樣的說法都是打了折扣的。
  自從三個月前他把加布麗埃勒晉升為自己的私人競選助理之後,加布麗埃勒就成了他的一大Fa寶。更絶的是,她衹工作,不拿錢。她一天工作十六小時,所得的補償就是跟一位久經沙場的政治傢一起,在戰場上瞭解種種內幕。
  當然了,塞剋斯頓心滿意足地想,我已經勸導過她,不要衹顧幹活兒。塞剋斯頓給加布麗埃勒升職後,馬上邀請她晚上到自己的私人辦公室來開一個“工作介紹會”。正如他所料,他那年輕的助理追星般地來了,殷勤之意溢於言表。塞剋斯頓憑着他控製了數十年的持久的耐心,使出渾身解數……贏得了加布麗埃勒對自己的信任,小心翼翼地消除了她的顧慮,極盡挑逗勾引之能事,最終,就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把她給幹了。
  後來加布麗埃勒提出辭職,但是塞剋斯頓一口拒絶了。從那以後他們之間就一直是純粹的工作關係。
  加布麗埃勒噘起的嘴唇還在一張一合,還在為今天下午塞剋斯頓參加的美國有綫電視新聞網的辯論出謀劃策。但是塞剋斯頓覺得那衹不過是些慣常的問題,並不足為懼。
  得知白宮方面依然沒有消息,塞剋斯頓簡直不相信他近來交上了這等好運。幾個月來,總統一直在為競選的事奔波操勞。之後,很突然地,就在一周前,他把自己反鎖在總統辦公室裏,從此誰也沒見過他,好像完全不敢面對越來越高的選民擁護塞剋斯頓的呼聲。
  加布麗埃勒提到白宮的競選班子為此很生氣。她還聽說自從上周與美國國傢航空航天局局長進行過一次緊急的秘密會晤後,總統的言談舉止就有些怪異。那次會晤結束後,總統出來時有些茫然。緊接着,他立即取消了自己的日程安排,並且從此以後跟國傢航空航天局保持着密切聯繫。
第二章
  攻擊國傢航空航天局
  塞剋斯頓琢磨着這一點。顯然,衹要是跟國傢航空航天局沾了邊的事,都衹能是壞消息。不然的話,總統早該以此當面指責我了。國傢航空航天局最近一連串失敗的行動和龐大的預算超支為它帶來了可疑的名譽,這變成了塞剋斯頓反對龐大的政府費用超支和工作低效的非正式宣傳物。不可否認,攻擊國傢航空航天局——顯示美國人的驕傲的最重要的標志之一——並不是大多數政治傢想到的贏取選票的方式,但是塞剋斯頓擁有一個別的政治傢都沒有的武器——加布麗埃勒·阿什,以及她那毫發無爽的直覺。
  幾個月前,這個精明的年輕女人在塞剋斯頓的華盛頓競選辦公室裏做調度員時就給塞剋斯頓寫條子,暗示他應該攻擊國傢航空航天局龐大的預算超支費用和白宮持續不斷的財政援助,以此作為赫尼總統草率行事、花費過度的典型事例。
  塞剋斯頓起初對她的幼稚嗤之以鼻。但是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中,加布麗埃勒不斷地嚮參議員的桌上發去有關國傢航空航天局的信息。塞剋斯頓越看這些信息就越覺得這個年紀輕輕的加布麗埃勒·阿什說得在理。
  一天下午,塞剋斯頓參加了一個教育類的廣播訪談節目,主持人逼問塞剋斯頓準備從哪兒籌集資金進行自己承諾的對公立學校的徹底改革。塞剋斯頓打算檢驗一下加布麗埃勒在國傢航空航天局問題上的那套說法。他半開玩笑似地提議把太空計劃削減一半,認為如果國傢航空航天局每年都要在天上花掉一百五十億的話,他就該在地上的孩子們身上花掉七十五億。
  在廣播信號發射間裏,塞剋斯頓的競選幹事們聽到他信口開河,嚇得倒抽了一口氣。但是,接着,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一個個打進電話的人不斷地指責總統的做法,紛紛表示要將選票投給塞剋斯頓。
  這場作秀結束時,情形已經很清楚了:塞剋斯頓的競選意外地發現了競選活動的“聖杯”——一個新的“熱鍵”——一個尚未碰過、觸動選民們神經的富有爭議的問題。
  接下來的幾周,塞剋斯頓在五輪决定性的初選中徹底擊敗了對手。他宣佈加布麗埃勒·阿什為他的新任私人競選助理,大大贊賞她把國傢航空航天局的問題擺到了選民面前來。塞剋斯頓大手一揮,就使一位年輕的非裔美國姑娘成了一顆冉冉上升的政壇新星,而他的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投票記錄問題一夜間就蕩然無存了。
  這個時候,塞剋斯頓和加布麗埃勒兩人一起坐在轎車裏,塞剋斯頓知道加布麗埃勒已經又一次證明了她的價值。她帶來的新消息,上周國傢航空航天局局長與總統的秘密會晤顯然表明更多的麻煩正在等候着國傢航空航天局——說不定又有哪個國傢把錢從國際宇宙空間站撤走了。
  轎車經過華盛頓紀念塔時,塞剋斯頓參議員不禁感到,冥冥之中,他已被選中了。
  紮剋·赫尼總統衹不過中等個頭,體格單薄,肩膀瘦削。他臉上長着色斑,戴着一副雙光眼鏡,頭上的黑發也日漸稀疏了。但是,他那毫不起眼的外表跟他所博得的下屬們對他如對君王般的愛戴卻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人們都說,衹要見過紮剋·赫尼一次,你就願意一輩子追隨他,為他赴湯蹈火。
  赫尼總統一見到雷切爾,就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目光流露出真誠和尊貴的氣質。
  他們寒暄了一陣,總統的坦率和幽默很快消除了雷切爾在那裏的緊張感。他在人際交往上的老練大大彌補了他在體型上的不足。交際是跟人打交道的能力,而紮剋·赫尼有這項稟賦。
  總統早已替雷切爾點了咖啡。雷切爾隨總統朝飛機的後艙走去。剛剛着陸的總統選擇在空軍一號上,而不是回白宮見雷切爾,正是為了表達對她的敬意,使她避免在她父親面前尷尬。這種得體的安排贏得了雷切爾的好感。
  總統領着雷切爾穿過一扇雕花楓木門,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總統讓雷切爾在面朝他辦公桌的三張辦公椅中的一張上坐下。她坐下了。雷切爾料想他會坐在辦公桌後,誰知他卻拖過一把椅子坐在了她身邊。
  “呃,雷切爾,”赫尼在椅子上坐下來,疲倦地嘆了口氣道,“我想你肯定很睏惑,為什麽現在坐在這兒,我說得對嗎?”
  雷切爾的戒心隨着這個男人話音裏流露出的直率漸漸消除了,“的確如此,先生,我是十分睏惑。”
  赫尼大聲笑了起來,“好極了,我並不是每天都能把國偵局的人弄糊塗的。”
  “並不是每天國偵局的人都能被一個腳穿登山靴的總統請到空軍一號上來的。”
  總統又欣然一笑。
  這時,辦公室門外響起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咖啡來了。
  總統親自為雷切爾倒了一杯加奶的咖啡,然後一邊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坐下來,一邊說起了正題。“我想威廉·皮剋林肯定告誡過你,我想見你的惟一原因就是利用你來增加我的政治優勢?”
  “說實在的,先生,這正是他的原話。”
  總統笑出了聲,“他總是這麽憤世嫉俗。”
  “這麽說他說錯了?”
  “開什麽玩笑?”總統笑道,“皮剋林絶不會錯。他說得絲毫不錯,跟往常一樣。”
  塞剋斯頓參議員的豪華轎車穿梭在清晨的車流中,嚮他的辦公大樓駛去時,加布麗埃勒·阿什心不在焉地凝視着車窗外。她思忖着自己究竟是怎麽成了塞奇威剋·塞剋斯頓參議員的私人助理。這正是她一直嚮往的,不是嗎?
  三年前,加布麗埃勒還衹能遠遠地仰慕塞剋斯頓,如今,她已經走得不能再近了。
  加布麗埃勒回憶起了她和塞剋斯頓在他那豪華的辦公室裏度過的一夜,她蜷着身子,試着把那尷尬的畫面從腦子裏趕走。
  豪華轎車顛了一下,驚了她,把她拉回到現實中來。
  上次的那條八卦新聞依然令加布麗埃勒不安,但塞剋斯頓對那件事卻不以為然。
  大約一個月前,不斷下跌的選票讓總統的競選班子深感不安,於是他們决定采取攻勢,嚮外界透露一件他們認為會有的事——塞剋斯頓參議員跟他的私人助理加布麗埃勒·阿什有染。可惜的是,白宮並沒有站得住腳的證據。塞剋斯頓參議員,一個堅信最好的防守就是有力的進攻的人,抓住了時機進行反擊。他召開了一個全國性的新聞發佈會,在表明自己的無辜和義憤的同時,眼裏還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痛斥總統竟用這些惡毒的謊言來羞辱自己對太太的懷念。
  塞剋斯頓參議員在電視上的表演如此令人信服,以至於連加布麗埃勒本人差一點都要相信自己沒和他睡過了。
  近來,與塞剋斯頓親密共事讓人大開眼界。儘管加布麗埃勒堅信塞剋斯頓的觀點而不動搖,她卻開始懷疑持此觀點的這個人了。
  “雷切爾,我要告訴你的是,”總統說道,“機密‘暗影’,它已經大大超出了你目前的忠貞審查所允許的範圍。”
  聽到這話,雷切爾頓時覺得空軍一號變得逼仄起來。不管紮剋·赫尼表面上看起來多麽和藹可親,雷切爾·塞剋斯頓已意識到了此人很重要的一面。這個人轉眼間就控製了局勢。
  總統想要告訴雷切爾的是兩個星期前,國傢航空航天局獲得了一個大發現,可在對她說出這個發現之前,總統就雷切爾對太空探索的態度與她進行了一番試探性的對話。
  在雷切爾看來,雖然她父親是個投機取巧的政治傢,可那都是國傢航空航天局自己創造的機會。國傢航空航天局最近所犯下的一連串錯誤如此不堪,讓人哭笑不得——衛星在軌道上炸成了碎片,太空探測器跟地面失去聯繫,國際空間站的預算上漲十倍,導致成員國紛紛退出,仿佛從一艘下沉的輪船上紛紛逃竄的老鼠。數十億的鈔票付諸流水,於是塞剋斯頓參議員藉此機會破浪前進——這股浪潮似乎註定要將他帶到賓夕法尼亞大道1600號登陸。
  對此,赫尼總統表示默認,還坦然承認自己是美國國傢航空航天局的忠實崇拜者,從不猶豫地表達對本國太空計劃的欣賞之情和民族自豪感。
  “今天,”赫尼加重了語氣,說道,“我要徹底改變你對國傢航空航天局的看法。”
  雷切爾將信將疑地註視着他,“您已經贏了我的選票,先生。您也許想把焦點集中在這個國傢的其他人身上。”
  “正有此意。”他啜了一口咖啡,微笑道,“我還要請你幫個忙。”他遲疑了一下,嚮她湊攏來,“以一種非比尋常的方式來幫忙。”
  接着,總統提到了國傢航空航天局最富爭議的代價高昂的投資項目之一——地球觀測計劃。不幸的是,地球觀測係統計劃運行失敗了。它不但沒有給全球的地球科學做出應有的貢獻,反而迅速捲入了一場損失慘重的夢魘當中——發射失敗,電腦故障,以及國傢航空航天局召開的氣氛陰鬱的新聞發佈會。近來惟有塞剋斯頓參議員面露笑容,他沾沾自喜地提醒選民,他們的錢有多少都被總統花在了地球觀測係統上,而回報又是多麽微小。
  聽到總統說國傢航空航天局的發現竟然還是地球觀測係統的功勞,雷切爾一下子覺得如墮五裏霧中。她最近並沒有聽說國傢航空航天局有什麽消息。在她看來,對國傢航空航天局來說,沒有消息通常就是壞消息。國偵局裏那條經久不衰的笑話說,國傢航空航天局的一個科學家每放一個屁,國傢航空航天局都要召開一次新聞發佈會。
  總統告訴雷切爾說國傢航空航天局之所以保持沉默是他命令他們那樣做的,而且國傢航空航天局剛剛做出了一項具有重大科學意義的發現……具有如此震撼全球的重大意義……它證明了美國人花在航天研究上的每一分錢都是值得的。
  雷切爾跟着赫尼總統出來,走到了空軍一號那閃閃發亮的舷梯上。他們走下舷梯時,雷切爾覺得陰冷的三月的空氣讓她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可惜的是,這種清醒衹讓她覺得總統的話比先前顯得更加古怪了。
  國傢航空航天局做出了一項具有重大科學意義的發現,證明了美國人花在航天研究上的每一分錢都是值得的?
  雷切爾想到,一個如此重大的發現衹能跟一件事有關——與外星生命的接觸。令人惋惜的是,她知道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情報界人人都知道,那些有人看到飛碟和外星人綁架之類的事件,大多數都衹是人們的豐富想像或者某些人設下的撈錢騙局。當確實有人拿出不明飛行物的真實照片為證時,奇怪的是,不明飛行物總是出現在檢測先進的機密飛行器的美軍空軍基地附近。
  得知國傢航空航天局並沒有鋌而走險地試着用一個外星人的故事來蒙總統,雷切爾鬆了口氣。然而,他的話衹是讓這個謎愈發顯得神秘了。國傢航空航天局現今正處在一場證明其存在價值的生死保衛戰中,並且總統由於繼續對其資助也受到了攻擊。此時此刻,國傢航空航天局的一項重大突破對其自身和總統的競選來說都是一劑良藥。批評總統的人顯然會覺得這事發生在這個時候非常可疑。
  赫尼早已料到這種情況,並率先作出了打算。為了保護國傢航空航天局,他沒讓他們公開那個發現,而且還通過政府外的渠道獲得了確認。
  他組成了一支外來的確認小組——四個非官方科學家——非國傢航空航天局成員,他們都是知名人士,有良好的聲譽,可確保其權威性。他們的觀測結果證實了國傢航空航天局的發現,這項發現不再籠罩在懷疑的陰影中了。而且通過雇傭那些最具懷疑心理的人,赫尼也使自己免受懷疑。
  “今晚八點,”赫尼說,“我要在白宮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嚮全世界宣佈這項重大發現。”
  雷切爾覺得很泄氣。赫尼還是沒有告訴她這個發現到底是什麽。
  總統微微一笑,讓雷切爾親自去看這個發現,並且告訴她國傢航空航天局局長會告訴她她需要知道的一切。在這之後,總統還會和她進一步討論她的職責問題。
  雷切爾從總統的目光中覺察到一出戲劇性的事件即將發生,她想起了皮剋林的預感,白宮早留了一招。看起來,皮剋林又說對了,跟往常一樣。
  赫尼把雷切爾帶到附近的一個飛機棚旁邊就停了下來。他拿走了雷切爾的手機,不許她與外界有任何聯繫,還告訴她在國傢航空航天局嚮她簡單介紹那個發現之後,局長會讓她通過安全的渠道與自己聯繫。
  說完這些話,總統就大步流星地朝把雷切爾送來的“鋪路鷹”直升機走去了。他登上了飛機後,飛機就起飛了。他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雷切爾·塞剋斯頓獨自站在這個孤零零的瓦勒普斯飛機棚的門檻上,費力地看着黑洞洞的裏面。她顫抖着嗓子喊了一聲,無人回答,然後愈加惶恐地跨過了門檻。
  一位身着國傢航空航天局飛行服的年輕男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嚇了她一跳。
  他是韋恩·盧斯根司令官,奉命做雷切爾的飛行員,送她去見局長。
  雷切爾過了一小會兒纔明白過來,覺得自己被騙了。顯然,她的旅行還沒有結束。而且,目前連飛行員都不知道局長在哪裏。
  飛行員邁開步子朝墻邊走去,按下了一個按鈕。飛機棚中央出現一架樣子駭人的黑色噴氣式戰鬥機。這是雷切爾見過的造型最具流綫型的飛機。
  飛行員領着雷切爾朝他的飛機——F-14型‘雄貓’裂尾式戰鬥機走去,指着那個雙人座艙,讓她坐後面。雷切爾在衣服外面套上一件保暖飛行服,爬進座艙,笨手笨腳地在那個狹小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飛行員幫雷切爾係好扣帶,將一個頭盔扣在了她的頭上,然後又從旁邊的儀表板裏拉出一個氧氣面罩,要扣在她的頭盔上,以免她在高空飛行時缺氧。
  “我能行。”雷切爾說着,伸出手接過了氧氣面罩。
  雷切爾摸索着面罩的嘴,終於把它扣在了頭盔上。這個面罩戴起來不太合體,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飛行員瞪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好像被逗樂了。
  他似乎要掩飾一絲得意的笑,並告訴她椅子下面有嘔吐袋。
  “出發前還有什麽問題嗎?”
  雷切爾遲疑了片刻,然後拍了拍卡在她下巴上的吸嘴,“這東西卡着我的血管了。長途飛行時你怎麽戴這些東西的?”
  飛行員耐心地笑了笑,“喔,女士,通常我們並不把這些玩意兒倒過來戴。”
  隨着飛機直衝雲霄,雷切爾不由閉上了雙眼。她不知道這個早晨她哪裏出錯了。她本該坐在辦公桌旁寫情報摘要的。然而,此時此刻,她卻騎在一枚燒睾丸素的魚雷上,藉助氧氣面罩進行呼吸。
  飛行員很快就得到了雷切爾與局長見面的秘密地點的坐標:一直嚮北,飛差不多三千英裏。
  雷切爾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坐直了,“什麽!”她試着在腦子裏描出一幅地圖,卻怎麽也想不出往北那麽遠是什麽地方,“那可是四個鐘頭的航程啊!”
  “照我們現在的速度看,確實如此,”飛行員說,“請您坐穩了。”
  雷切爾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就將F-14型飛機的機翼後掠,縮到空氣阻力極小的位置上。不到一分鐘,他們就以每小時大約一千五百英裏的經濟巡航速度飛行了。
  現在,雷切爾衹覺得頭暈目眩。隨着他們在空中飛掣,他們的速度快得什麽也看不清,她覺得五內翻江倒海,難以遏製。她耳邊模模糊糊地回響起總統的話:我嚮你保證,雷切爾,在這件事上幫助我,你不會感到遺憾的。
  雷切爾呻吟着,伸手去抓嘔吐袋。永遠都不要相信一個政客。
  儘管不喜歡這些不體面的、骯髒的公共出租車,但塞奇威剋·塞剋斯頓參議員已經學會了忍受在成功之路上偶爾出現的貶低自己身份的時刻。這輛剛剛將塞剋斯頓放在彼赫旅館低檔停車庫的髒兮兮的五月花牌出租車給了他一樣東西……神不知鬼不覺,那是他的加長豪華轎車所不能給他的。
  上午11點15分,一分不差。
  塞剋斯頓看見那輛白色福特穩達休旅車一點兒不差地停在他們每次見面的地點——車庫的東角,一排垃圾桶的後面。這樣的防範是必要的。
  塞剋斯頓愉快地嚮那人揮了揮手,然後爬到了乘客座位上。司機位置上的那個滿頭黑發的紳士沒有露出一絲笑容。他差不多有七十歲了,蒼老粗糙的臉上透出一種冷漠。
  塞剋斯頓明白,這些見面實質上是在提醒參議員要感謝這些資助人。這些人期盼從他們的投資中獲得巨大的回報。
  這次老頭又籌到了一筆款子,還說服了六個人今晚與塞剋斯頓見面。對於這六個財大氣粗的人,老頭要求塞剋斯頓在傢中與他們秘密會面,並且告訴他如果順利的話,單單這幾個人就可以提供把他的競選推到頂峰所需要的一切。
  塞剋斯頓喜歡聽這樣的話。他衝老頭自信地笑了一下,“我的朋友,如果選舉順利的話,我們都會歡呼勝利的。”
  “勝利?”老頭皺皺眉頭,探過身用一種不祥的眼光看着塞剋斯頓,“讓你入主白宮僅僅是通往勝利的第一步,參議員先生,我想你沒有忘記吧。”
  儘管已在白宮生活了三年半,然而,成天對着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枝狀吊燈、古董,還有全副武裝的海軍陸戰隊士兵,紮剋·赫尼總統總是覺得不自在。不過,此時此刻,他正邁開步子朝白宮西側廳走去,感到神清氣爽,心情莫名的舒暢,走在絲絨地毯上步履輕盈矯健。
  把他的工作人員蒙在鼓裏這麽長時間,他感到很過意不去,但做到保密是至關重要的。
  赫尼走到總統辦公室外的休息室,快活地衝他的秘書招了招手,讓秘書為他安排一個白宮所有工作人員都要參加的會議。會議地點在總統辦公室,時間定在下午四點。他還告知秘書,他要奮勇而戰,今晚他有有一項重要聲明要嚮全美國人民發佈,但他想讓工作人員最先聽到。
  赫尼一直深信,主宰這間總統辦公室的就是那衹鑲在橢圓形地毯上的彩色美國之鷹。那衹鷹的左爪緊緊抓着一枝橄欖枝,右爪則攥着一捆箭。鮮有外人知道,在和平時期,鷹頭嚮左——面朝橄欖枝,但在戰爭時期,鷹頭卻神秘地轉到了右邊——面朝那捆箭。這個辦公室的小把戲背後的機關衹有總統和白宮總管知曉。赫尼發現,這衹神秘莫測的鷹的背後的真相其實簡單得令人失望。原來,地下儲藏室裏另有一張橢圓形地毯,而總管衹不過是在夜深人靜時將它們調換一下而已。
  此刻,赫尼低頭凝視着這衹神態寧靜、面嚮左側的雄鷹,笑着想,也許他應該將地毯調換一下來紀念他即將對塞奇威剋·塞剋斯頓參議員發動的這場小小的戰爭。
  美國三角洲部隊是惟一一個完全受命於總統而不受法律約束的戰鬥部隊。三角洲部隊的成員都是從特種部隊實戰組中挑選出來的,在反恐特警行動、解救人質、突襲劫匪、摧毀地下敵對力量的行動中,他們既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也是專傢。
  由於三角洲部隊的行動要求高度機密,所以衹有一個手握大權的指揮官以他或她認為合適的方式管理這個分隊,這個指揮官通常是軍方或者政府的權力經紀人,有足夠高的軍銜或
  者影響力來操縱任務的執行。
  他們的職責是飛行,戰鬥,遺忘。
  可是現在這支駐紮在北緯八十二度的三角洲小分隊既沒有飛行也沒有戰鬥,他們衹是在監視着什麽。
  此刻,完成了在這個帳篷裏的歷時十天的監視任務之後,三角洲一號準備結束任務了。
  繼續隱蔽。
  監視那幢房子裏裏外外的活動。
  有什麽異常情況立即嚮指揮官報告。
  三角洲一號正在準備脫水的蛋白質食物,這時,他和同伴的手錶不約而同地響了起來。不一會兒,他身旁的加密對講機就閃起了警告信號。指揮官通過加密對講機通知他們時間表更新了,消息將會在東部時間今晚八點發佈,此外,又有一個人捲進來了。指揮官要求他們對她進行嚴密監視,如有意外,按原先的指令行事。
  雷切爾已經往正北方飛行了一個多小時。除了一閃而過的紐芬蘭島之外,整個旅程中就衹能看見F-14型飛機下面的一片汪洋。
  雷切爾七歲那年,滑冰掉進冰冷的池塘的悲慘經歷使她一看到水就怕。今天,面對這一望無際的北大西洋,她舊日的恐懼又悄然襲上了心頭。
  還沒等飛行員和北格陵蘭島的圖勒空軍基地核對飛行方向,雷切爾就意識到他們已經飛了多遠。不久,她就看到下面藍灰色的海面上點綴着成千上萬個白色的斑點。
  冰山。
  在這之前,雷切爾衹看到過一次冰山。六年前,她的母親說服她參加了一個阿拉斯加母女海上航行活動。那次海上旅行是雷切爾和媽媽的最後一次旅行。
  凱瑟琳·溫特沃斯·塞剋斯頓。雷切爾隱隱感到了一陣孤獨。回憶像飛機外面呼嘯的風一般,像平常一樣又把她拉回到往昔中。她們最後的談話是在電話裏,在感恩節的早上。
  因奧黑爾機場被大雪封閉而無法回傢的雷切爾傷心地打電話回傢,為不能與傢人共度感恩節而抱怨不已。然而,媽媽同樣很沮喪,因為雷切爾的爸爸以工作忙為由,打算在華盛頓的套房裏度過這個漫長的周末。雖然明知道這衹不過是塞剋斯頓參議員擺出的令人信服的托辭,恪守承諾的塞剋斯頓太太卻不願揭穿。孤獨的塞剋斯頓太太在開車去安姑媽傢過感恩節的路上,不幸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父親得知這一消息後立刻趕了回來,做秀般地在傢中的客廳裏開了一個小型的新聞發佈會,強忍着悲痛,嚮世人述說着他的妻子在與傢人吃完感恩節晚餐後回傢途中死於車禍。
  從那時起,雷切爾就與她父親徹底决裂了,不過,參議員先生對此置若罔聞。他用亡妻的財富爭取他所在黨派的總統候選人提名,他一下子忙得不可開交。
  殘酷的是,三年之後的現在,就算彼此相距甚遠,參議員先生也能使雷切爾的生活變得孤獨寂寞。她父親爭奪白宮之位的角逐使雷切爾遇見一個心儀的男人並擁有一個家庭的夢想變得遙遙無期。對雷切爾來說,退出這場遊戲比對付那些絡繹不絶的貪戀權勢的求婚者來說要容易得多,那些求婚者想趁着地位相當的時候,把這位仍在喪母之痛中的未來“第一千金”追到手。
  F-14型飛機外面,白晝漸漸逝去。這時是北極地區的晚鼕——長期黑暗的日子。雷切爾意識到她正在飛往一個永遠衹有黑夜的地方。
  終於,雷切爾辨認出了這個地帶模模糊糊的輪廓,但跟她料想的卻不一樣。飛機前方的海面上隱隱約約透出的是一大片被雪覆蓋的山脈。
  他們在三千英尺以下飛行時,雷切爾看到了一種一種她從未在地球上任何地方見過的景象。
  他們下面的高地是條紋狀的……就好像是有人在雪地上畫了三條粗大的銀色綫條,這些閃光的平行綫一直延伸到海邊的懸崖處。飛機降到五百英尺以下的時候,那種視覺上的錯覺纔消失了。原來,那三條銀色的條紋是三條深深的溝壑,每條至少有三十碼寬。原本註滿水的溝壑由於天寒已經結冰,變成了三條平行的寬寬的銀色溝槽,橫貫高原。兩條溝槽之間的白色突起地帶則是由雪堆積而成的崖徑。
  此刻,飛行員竭力控製着這架飛機,竟然要降落在崖徑之間的堅冰上。就在飛機着陸的一剎那,雷切爾看到一輛巨大的多踏板雪地牽引機正從冰槽的另一端嚮他們駛來。牽引機正好停在了F-14型飛機的旁邊,一個人從上面順着梯子下來,到了冰面上。他從頭到腳都裹着一件蓬鬆的白色連體衣,讓人感覺他像是被充了氣似的。
  瘋狂的麥剋斯遇到了皮爾斯伯利的面團寶寶。雷切爾心裏想着,為這個陌生的星球上還有人居住而感到欣慰。
  這人是代表美國國傢航空航天局來迎接雷切爾的。
  瑪喬麗·坦奇——總統的高級顧問——長着一副鬆垮垮的骨頭架子。她骨瘦如柴的六英尺身架就像是由關節和四肢拼成的建築物玩具。弱不禁風的身體上挂着的那張蠟黃色的面孔像是一張被一對無神的眼睛穿了兩個洞的羊皮紙。五十一歲的她看起來卻像七十歲。
  坦奇在華盛頓政界被當做女神來崇敬。據說她有超凡的分析能力,主持國務院情報研究局的十年幫她練就了一副極其敏銳而富有判斷力的頭腦。可惜的是,坦奇雖有出色的政治纔
  華,卻也有一副冷酷脾氣,少有人能忍受得了幾分鐘。上天賦予瑪喬麗·坦奇一個仿佛超級計算機的腦子——還有熱情。不過,紮剋·赫尼總統很能容忍這位婦人的刁鑽癖性,而一開始也正是她的才智和努力工作讓赫尼坐上了總統的位子。
  瑪喬麗這時來找赫尼,嚮他作了個大膽的提議:她要親自上陣參加今天下午美國有綫電視新聞網的辯論。雖然這樣做塞剋斯頓的競選班子肯定會把這一舉動當做是白宮恐慌的證據,但是,坦奇的一席話說完,總統衹能吃驚地盯着她看了。
  又一次,瑪喬麗·坦奇證明了自己是個政治奇才。
  米爾恩冰架是北半球面積最大的浮冰,位於北緯八十二度,在北極高緯度區的埃爾斯米爾島的最北岸,寬四英裏,厚度超過三百英尺。
  此刻,雷切爾爬進這架冰上牽引機頂部的有機玻璃艙,隨前來迎接她的那位駕駛員一起去見國傢航空航天局的局長。在駕駛員的介紹下,雷切爾得知他們要去的地方是距離此地大約兩英裏的米爾恩冰川,那個地區衹有科學家和國傢航空航天局援助小組的直屬成員才能進入。
  幾分鐘以後,雷切爾開始看見在他們前面的遠處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個巨大的白色圓頂的輪廓出現在冰面上。雷切爾揉了揉眼睛,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型的休斯敦天文觀測站。
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丹·布朗 Dan Brown   美國 United States   現代美國   (1964年六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