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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圖全傳
  又名《善惡圖》
  清代小說。頌德軒刊小字本。四十回。
  不題撰人。
  敘述惡徒李雷惡貫滿盈終遭惡報的故事。
  《善惡圖全傳》較為深刻地描寫了地痞惡霸李雷及其黨羽欺壓百姓、無惡不作的罪行。各路英雄與其展開了反復的殊死的搏鬥。最後在朝廷的指揮下將其全部消滅的經過。
第一回 聞僕報趕奔金陵 見世兄得授圖章
  詞曰:
  富貴五更春夢,功名一片浮雲,眼前骨肉亦非真。恩愛反成仇恨。
  莫把金枷套頸,休將玉鎖纏身,清心寡欲脫凡塵。快樂風光本分。
  這首詞叫人看破名利,少要為惡,免得後來沒有收稍結果。卻引出一善一惡的故事來。這件事發生在大宋徽宗年間,建康府溧水縣城根下,住了位老爺,這官員曾在朝居兵部大司馬之職,姓李名永福,曾擋金兵,死在鋼鞭之下。夫人吳氏,年已半百,留下兩位公子。大公子名雷,字振遠,娶妻陸氏。二公子名電,字鳴遠,已定王氏,尚未過門。止有一個老傢人李善,主僕五人自京中逃奔到此住下,三間草房,可憐日無呼雞之食,夜無鼠耗之糧。也是天無絶人之路,虧得西門小街上有位相公,姓林名實,字孔昭,仗義與他每日三錢銀子度日,養他母子夫妻,這且不表。
  且說那日老傢人李善上街買物,偶聽得人說京都新放下一位七省軍門馮大老爺,名承受,在南京上任,好不威嚴。李善聞聽,忙回傢報知大公子李雷。李雷大喜,忙告知太太,說:“這馮大人原是父親一手提拔起來的,平素交往密切。我如今藉些盤纏,去見馮世兄大人,必可謀一差事,以為一傢生計。”太太同意,這李雷便帶了老傢人來到西街林孔昭傢,孔昭接入中堂敘座,問道:“大哥光降寒門,不知有何見諭?”李雷便將上項事說了一遍。講了欲藉盤纏之意。孔昭聞言,衹得進內與娘子商量。誰知林孔昭妻子,在屏後瞧見李雷舉止不端,忙對丈夫說:“此人不可與他久交,且送些銀兩,讓他去吧。”就取了五十兩銀子,又拿了兩套衣服,讓孔昭送將出來,面交李雷。李雷千恩萬謝,道:“此行如能富貴,决不相忘大德。”當下出門回傢,用了午飯,叫李善老傢人收拾行李,一同來到碼頭雇船,直赴南京。卻遇着順風天氣,傍晚已抵南京碼頭。李雷下船,雇了一乘小轎坐了,李善挑起行李緊跟,竟往大人轅門。衹見兩邊柵欄一雙旗桿高接青雲奏樂萬分為左右,好不氣派。李雷將至頭門口,下了轎,早有旗牌官上前喝問。李善忙回道:“我傢主人是溧水李大公子,名雷,與你傢大人乃是世兄弟,敢煩稟報。”旗牌官聞聽,忙對李雷行了全禮,請至官廳獻茶。說道:“現下天色已晚,軍門大人已回內宅,不便稟報。且到賓館安歇一宵,明早大人升堂時,再請公子相見罷。”李雷也覺旅途疲勞,便點頭應允。當下旗牌便差人封了臨近一所寺院,送李大公子暫住。早有衆僧接入,辦了晚齋,用過安寢,一夜無詞。
  次日天明起身,梳洗已畢,帶了李善來至轅門上官廳等候。不一時衆文武官員齊集,衹聽得三聲大炮,擊鼓奏樂,發梆開門。旗牌官員牙皂三班站了班,大人升堂。稍時傳李雷進見。李雷告進,大人問了底細原由,即刻退堂,着人邀李雷進內書房,世弟兄相見,敘禮坐下,童兒獻茶畢,馮大人開言道:“世弟,老恩師母在府納神福否?”李雷道:“托大人福庇粗安。”大人又問道:“二世弟與尊嫂好麽?”李雷道:“托福都好。”大人又問道:“世弟,看你光影,形容枯槁,不知傢下可過得去?”李雷說:“苦不盡言!傢徒壁立,難過韶光。虧得朋友仗義周濟,勉強餬口。不然我李某安能存在人間。今聞世兄大人特放江南經略,故爾趕奔憲轅,求大人念先君有世誼之分,轅門上大小事派點與李某身上,足感其情。”說罷一躬到地。大人見他如此窮困苦惱,想了一下,說:“愚兄這次出京,有專查七省叛黨草寇贓官污吏之事,今就專委世弟擔任協辦這項事務。”說畢,取出一顆金圖章來,雙手遞給李雷。說:“此乃查辦七省叛黨草寇的金印。有了此印,各府州縣官都可調遣,誰敢不遵?如有事可隨時稟報本院,用此印蓋上為憑,本院立刻執法施行。如能查獲叛黨大盜,本院自當保奏,升遷官職。且任查辦事宜,本院自當定期撥發活動經費。世弟也可依此寬裕度日。”李雷聽畢,喜不自勝。假意虛謙一番,方纔收下金印。當下留了酒飯,送李雷出來,此刻李雷真如平地登仙,頓時趾高氣揚起來。步出二門,早有值日旗牌迎接道喜,請至官廳上座,祝賀道:“大人托李大老爺辦理七省叛黨事宜,此事是第一件要緊大事,權力極大,可賀可賀!”李雷聞言,更加喜歡,立時擺起架子來,說道:“這件事既係大人委辦,李某自當竭力搜捕叛黨贓官。諸位,李某還有一言相告,我等都是受朝廷俸祿,若有一點徇私,我李某不知便罷,若還知其一二,即刻回了大人,重則割去首級,輕則丟官棄職。那時莫怪李某無情。”衆人聞聽,盡皆吃驚,暗想這個人可得罪不得,齊聲道:“是是。”李雷見諸人對自己如此懼怕,更加自得。坐了一會,竟自回寺院安歇。次日,又到轅門嚮大人謝委。大人又問:“如今老恩師母住在何處?”李雷稟道:“大人休問,苦不盡言。若問住處,暫藉三間草房棲身。”大人聞聽,即傳旗牌官劉洪進見,吩咐他道:“着你星夜速到溧水,告知知縣藍橋,代我世弟尋一處地方,造個府第。”劉洪答應退下,自往溧水縣不提。
  當下李雷辭過大人出來,來到官廳。衆官員見馮經略對李雷如此器重優待,哪個不來奉承?紛紛前來套拉交情。李雷當下說道:“諸位老哥,我李某有一事相托,哪一位代我辦一頂錫頂紗窗四角拖須大轎?鼕夏轎圍齊全,一色檳榔木的,撫手要楠木包銅,轎夫一色胸褲,高身長大,要會走溜步纔好。”有一個旗牌官立即答應道:“小弟辦!”李雷又道:“哪一位代我尋找四樓教習?要一色嶄方大身子,武藝高超,都要山陝河南人方好。”又一位官員答應道:“我辦,我辦。”李雷又問:“哪一位代我挑選少年小夥子隨從跟班?要俏俏俊俊的,不點不麻,幹幹淨淨纔好。”又一位官員答應去了。李雷又問:“哪一位代我辦匹牲口?要膘肥肉壯的,純白馬腳,鐙鞍鞒要一色新鮮纔好。”又一位答應下去。李雷心中歡喜,自回公館不表。
  且說那溧水知縣藍橋,接到劉洪傳來馮經略大人諭示,為李大公子建造府第。哪敢怠慢,立刻升堂,傳出朱票,傳值日快頭回話。不一時快頭傳進,藍老爺吩咐:“爾等快去李府城根前後,將民房查看若幹,作為興造李府宅基。”快頭領票,協同牙人坊保到達城根,沿門逐戶挨房細查,共相九十六傢。問明房價,快頭和牙人同回了知縣,知縣即發出銀兩官價估值分派了,各戶各傢得銀,另行搬去。又傳官匠頭道:“本縣傳你等,非為別事。今因李大老爺在省,大人吩咐下來,起造府第。定要加速完工,本縣少不得有賞。若有稍怠,本縣立刻重處,那時反為不美。”官匠頭答應而去。回到下處,拿了歷日,遂擇吉日,乃是二月十六上好良辰。到了那一日,溧水縣藍老爺黎明起身,淨面嗽口,用過參湯,冠帶齊全,出了宅門,上轎擺開道來東城腳根,轉身下轎,吩咐點齊香燭,鋪下紅氈,行過大禮,焚化紙馬已畢,早有匠人破了土。上轎回衙不提。
  且言衆匠人興工動作,第二日縣主又來城腳監工,衹見衆匠人動手打梅花樁。正打之間,忽聽忽喇喇一聲怪響,地面裂開一穴,冒出一陣黑煙,好似團團黑霧。衆人吃了一驚,齊聲喊“不好了”,四散躲開。藍老爺問道:“何事如此大驚小怪?”匠頭回稟道:“稟上太爺,小的們正在打樁,忽見地底冒出一團黑霧,竟像些沒頭的人一樣。”老爺聞言,走到坑邊看時,黑霧已漸散去。往下看去,陰森森寒氣逼人,不覺身上寒毛直竪。忙吩咐衆人:“與我往下挖。”衆人發一聲喊,鍁鍬齊動,挖有五尺多深,衹見內中一個大石匣,看九尺寬,八尺長,石上鎸有古老蝌蚪文字,卻無人識得。藍老爺叫人擡將上來,放在別處,待府第完工,挂在正梁上鎮壓風水。足足造了二個月,那一日完工,縣主謝過土神,唱了三本戲,遂先請李老夫人並二公子進新府第安住。老傢人李善在省內來,也跟進宅去。然後藍老爺親赴南京,稟報府第完工。
  且說那李雷,自得了委辦擒拿叛黨的差事,領了經費,有錢有勢,哪個官員不來奉承?清淡了好多年,如今方得享受。盡日吃喝嫖賭,忙個不亦樂乎。這日藍知縣來拜,說起府第已成,問李雷何時回府。李雷道:“少不得辭了大人,即便回去。貴縣先請回府。”知縣去了。李雷吩咐手下人收拾行李。此時衆旗牌官代李雷辦得轎馬人夫,清秀長隨,四樓教習,樣樣齊全。李雷寫了書啓,辭過大人,大人準他回去,吩咐用心捉拿叛黨。李雷答應,回到公館收拾停當,李雷與衆教習上了牲口,後面帶着庖廚茶擔,轎馬紛紛,好不熱鬧。浩浩蕩蕩直奔碼頭下船,衆官員送到岸邊而回。
  一路無詞,當日到了溧水縣,棄舟登岸。早有知縣開道,迎接進城。李雷乘馬來到府第門首,早有門客邵青馬前叩見。下了馬,傢人引路,領李雷進內觀看府第擺設。你道那門客邵青從何而來?乃是知縣舉薦來的。此人是本地一個壞鬼,因他面貌醜陋,心術又壞,卻稱他為畜生臉。因知縣聘他來與大老爺做個門客,以為討好,誰知此人不來猶可,若收了這衹畜生臉,真個是:虎下高山難遮擋,平地受害不非輕。
  且說李雷進了大門,上面乃五間大廳,一轉皆是走廊。走了福祠天井,進了腰門,乃是甬道,轎子可出入。進了二重門,過了天井,到了五間正廳,衹見廣錫立臺分為左右,擺下一張真楠木香幾,上擺古銅大王鼎,大理石插牌,挂一軸名人圖畫,對聯挂在兩邊左右。紫檀雕花太師椅,二十四張炕桌,茶几俱全,天井內鋪就瑪瑙石。一直進腰門上二廳,衹見好似蓬萊宮闕,一言難盡。一進到了後面上房,套房各處共有九十九所。李雷大喜,真如平地登仙。這李雷平日本是不好,再有邵青從中挑弄,逐漸任意施為,無所不致。搶擄人傢婦女,霸占民人田地,行些喪天害良之事。此行為傳出,百姓紛紛講論。有溧水縣幾個百姓到山東賣貨,一時閑談,說到河南出了一個大惡人,狠極到頂,人皆稱之為活閻羅的李雷李大麻子,真正是姦淫不論男女,慘殺無分老幼。衆人正在酒肆中談論,個個切齒。衹見隔壁席上一個人大叫一聲,雙手一拍,把桌子一掀,衹聽得嘩朗朗一聲響亮,盤碗滾落一地,桌子四足朝天。衆人大驚,不知此人姓甚名誰,且聽下文分解。
第二回 張三聞報回溧水 教習擒拿沒毛虎
  詞曰:
  天上烏飛兔走,人間古往今來。況因屈指數英才,多少是非成敗。
  富貴歌樓無限,凄涼廢夢蒼苔,萬般回首化塵埃,惟有青山不改
  話說溧水縣有個地棍,姓張名海,排行第三。自稱三太爺,綽號叫做沒毛大蟲。生下來頭大辮子小,人稱他為大頭細脖子。張三太爺衹因在山東訪友,正與朋友在酒肆吃牛肉,喝燒酒,吃得高興,聽得鄉人說李大麻子如此橫行不法,不平之氣從心底往天靈直冒,大叫一聲:“李大麻子!你好好地離了溧水縣,三太爺與你萬事幹休。若牙崩半個不字,我張三回到溧水,扒掉你的龜窩,然後與你拼個雌雄!若要留你一點,我張三誓不叫沒毛大蟲。”說着把桌子掀起,碗盞杯盤打得粉碎。衆人嚇得尿滾屁流,都知張三武藝高強,誰敢出頭相勸?那張三站起身來,出了店門,揚長而去。衆朋友定了神,衹得算了酒帳,賠了傢夥散去
  且說張三打道回溧水鬥鬥李大麻子,離開山東,大步奔溧水而來。不數日,早到西門,已是一更時分。來到自傢門首,用手敲門,門裏張媽媽正在思想兒子,忽聽敲門,叫聲:“媳婦,你可聽見外面有人叩門?叫溜兒點燈去看看何人。”小童溜兒忙來門口,問:“是哪個敲門?”張三答應:“是我。”溜兒道:“可是三太爺回來了麽!”說着把門開了。張三走進大門,溜兒把包裹接過,一直喊進去說:“老太太,三爺回來了!”衹見張三進內到面前,雙膝跪下,說:“母親,孩兒遠離膝下,有缺甘旨,望老娘恕罪。”太太道:“我兒罷了,起來。”叫溜兒打酒辦菜,溜兒拿了經折出門,來到酒館,把經折一摜,說:“三太爺回來了,快快與我辦幾樣菜。”那張三也是溧水一霸,店上聞聽,哪敢怠慢,七手八腳把幾樣菜弄好,着人送去。溜兒又上街打了一吊子酒,打發他回去。他一傢母子夫婦,一桌開懷暢飲。飲酒中,太太說:“我兒呀,為娘有句話要告訴你,又怕你性子壞,生出事來,恐有性命之憂。”張三說:“老娘,孩兒從來不曾忤逆你老人傢,衹管說來甚事。”太太道:“自從你出外二年,溧水出了一個狠人,你道是誰?就是李大麻子。他自見了經略大人馮承受,說是與他是世兄弟,委他查拿叛黨不法之徒,還給他一方金圖章,連知縣都怕他,為他蓋了府第。傢中現養有四樓教習,打手不計其數。姦淫不論男女,慘殺無分老幼,謀人田地,奪占房産,無人敢惹。如今百姓稱他為活閻羅。那一日李雷騎了牲口,帶領教習,經過間壁豆腐店門首,見了巧子有幾分姿色,他叫教習搶了就走。可憐他老子捨不得衹生一女,上前想奪,被李雷把手一推,老頭子站不住,朝惡水缸上一撞,衹見那兩腳一蹬,鼻孔流血,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張三聞言,怒從心上起,惡嚮膽邊生。一山焉能容得二虎,衹見他帽子底下細辮子滴溜溜竪將起來。太太看見,叫聲:“兒呀,不要動氣。此人有官府靠山,可是惹不得他的。”張三忍氣道:“老娘,孩兒明日要到蘇州公幹,你老人傢早些安睡吧。”是晚各自安寢。次日天明,起身淨面漱口,衹聽得敲門,叫溜兒開門,共有三四十位,都是街坊上的地痞無賴,一哄而進。說道:“三太爺回來了!”張三道:“衆位兄弟,今日好早呀。”衆人回道:“三太爺,早昨日三哥一更天進城,我等就得了信。想與三哥接風,又恐天晚了不便,特此今日大早來此,請三哥到韋馱殿,看綉球花飲酒。”張三穿上長衫,同了衆人出門。上得街來,衹見街坊上的人喊聲一片,這個說“三太爺回來了!”,那個也說“三哥回來麽?”你道張三如何回答?衹“回了”兩個字。說罷了,把頭一晃,揚長而去。
  不一時到達韋馱殿殿內,火工道人看見,飛報和尚。老和尚聞報張三太爺來了,嚇得魂不附體,衹得勉強率領道人,顫顫驚驚迎接出來,口稱:“三太爺,貧僧接遲恕罪。”張三道:“和尚罷了。”同衆人進了山門,果見佛殿前有喏大一棵綉球花,開得正盛。衆人上了大殿,即刻在廊下襬開桌子,食盒內端出四大拼盤,各色食物,有密臘金的牛肉,杯箸齊全。衆人拿壺斟酒,大塊牛肉吃個不止,大碗酒喝個不住。旁邊道人看見,叫和尚說:“你去攔一攔,佛地上吃不得牛肉。吃了牛肉,香煙就沒有了。”和尚叫道人去說,道人搖頭不敢。和尚衹得上前,叫聲:“三爺,大殿供的三尊古佛,三爺是敬佛的,佛殿上吃牛肉,不當人子---”張三聞言大怒:“我把你這禿狗驢!”把桌子一掀,傢夥打得粉碎。和尚一見,嚇得沒命飛跑。張三說:“衆位兄弟,我們別處去吃罷。不在裏受此禿氣。”說着,領着衆無賴一同出了廟門,直奔杏花樓樓上。店主一看,忙叫:“張三太爺!”張三道:“店東,你們發財了。”店主道:“托三太爺福,倒也罷了。”陪衆人進店,上了樓,樓上食客盡是些生意人,見是張三來了,你也讓桌,我也讓桌,紛紛會帳溜了。不一時空出四張桌子,走堂的上來揩抹桌子,擺上小菜,問道:“請爺們點菜。”張三道:“啰嗦什麽,直揀好的端上來擺!”不一會,酒菜俱全。衆人飲酒作樂,直吃至下午,都有八九分醉意,纔起身下樓會帳,各自紛紛告別散去。
  且說那張三一人,乘着酒興,踉踉蹌蹌來到西街,又奔東門大街。進了柵欄,擡頭一看,衹見一座衝天照壁粉墻畫仙鶴,他就一晃進了大門,開言駡道:“呔!我把你這些龜子龜孫,有能事的出來會會你張三太爺!”這裏正是李雷府第,門內坐着些看門傢丁,平日作威作福慣了,乜着眼看了張三一眼,說道:“你這大頭,哪裏來的?在我們李大爺門前擅敢駡起人來,想你活得不耐煩了。”張三又要開言,衹見對面來了一個人,帶着一條惡犬。衹見此犬,生得十分猙獰,身子足有八尺開外,渾身如黑漆一般,眼似銅鈴,耳如削竹,齒若鋼鋒。用條銅鏈子鎖脖牽住,乃是一條西藏獒犬,力如獅虎。那牽狗的人,乃是山東派來送禮的。這位爺出來,正遇着張三在那駡人,他嚮張三道:“你敢在此撒野!可知此狗的厲害嗎。”張三大喝一聲:“囚攮的,誰怕這勞什子!”這個爺見張三駡他,心頭火起,用手朝狗面上一指,又打了一個哨子,將銅鏈一鬆。那犬朝前一竄,把大頭聞了一聞。他此刻把張三太爺的一個肉頭,認做一個大肉圓子,吠一聲撲將過來!張三看見,說聲“不好!”把身子一閃,早已躲過側面,翻起一掌,夾着千斤氣力擊去,把狗打歪。搶過去,趁勢雙手將狗提起,握住兩衹後腿,嘶的一聲,竟把狗撕為兩半。鮮血淋淋,朝那位爺們劈面摔來。那人一看,魂飛天外,哪敢迎敵,沒命地跑着躲到裏面去了。
  看門傢丁見張三兇猛,齊聲說:“不要放走了他!我們進去回了大老爺,自有主張。”早有幾個乖覺的,直奔南書房,見了李大麻子,雙膝跪下,說:“稟上大老爺,門外來了一個大頭人,自稱張三太爺,走到門樓,開言便駡大老爺,言語十分不遜。小的們攔擋不住,又把山東送來的獒犬撕成兩半。小的們特來請大老爺示下。”李雷這時正在書房與邵青閑談,一聞此言,吃了一驚。忙問邵青道:“老邵呀,這人膽敢駡我,情理難容。你可知道此人來歷?”邵青道:“這人門下倒知道,乃是溧水縣一個地痞流氓,武藝倒十分了得,人稱為沒毛虎。他常糾結城內一夥無賴閑漢,到處鬧事,敲詐勒索,也算得一個地頭蛇。前年聽說他去了山東,地方上清靜一陣,卻不知如今什麽時候又回來了。”李雷道:“老邵呀,他既是這等地棍,你要想個主見,治服了張三,纔出我心中之氣。”邵青說:“大老爺要治他不難,沒有別的,快傳四樓教習,帶了打手出去捉拿張三。那時聽大老爺發落。”李雷吩咐:“快請四樓教習。”傢人們去不多時,已將教習們傳到,見了李雷,叫一聲“大老爺”,李雷說:“你等速去大門外,快快與我把那沒毛虎大頭張三活捉進來。”四樓教習答應一聲,帶上打手,一齊涌出來。到了大門,衹見那張三仍在那亂駡,引人出來較量。衹見他巴鬥大的腦袋,上頭一根細辮子滴溜溜的竪在頭頂,生得十分威武。好似那:瘋魔癩象差多少,酒醉斑彪勝幾分。
  衆傢教習齊齊吶喊一聲,團團圍住張三,施展拳腿,來捉拿張三。好個張三太爺,手疾眼快,跳竄便捷,那些教習哪裏是他的對手。從門內打到門外,張三手起打倒一個,腳飛踢翻一雙。端的拳如猛虎,腳似蛟竜!不一時把那些教習打手,打得東倒西歪,有的躺在地下,哼聲不止。有的負傷而逃,幾個傢人自知不敵,連忙將大門關上閂起。張三大駡不止,將門打了一會,不能得開,乃喊道:“張三太爺走了!明早再來扒這龜牢。”說着轉身而去。早有外邊幾個朋友,見張三走遠了,纔敢露出身來敲門,裏面纔將門開了。衹見哼成一片,慌忙報知李雷。李雷聽說衆教習都被打傷,吃了一驚,叫人把受傷的人擡進內裏醫治,取山羊血衝燒酒去吃,專治跌打損傷。李雷坐在書房,鬱鬱不樂。猛然想起一事,便叫喚邵青前來商議。不知李雷要嚮邵青說些什麽,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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