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小说>> 笔记杂录>> 孙光宪 Sun Guangxian   中国 China   五代   (901年968年)
北梦琐言
  《北梦琐言》二十卷,《郡斋读书志》著录于子类小说家类,《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子部小说家类,《宋史·艺文志》著录于子类小说家类。
  
    《左传》有“畋于江南之梦”,孙光宪“从事于荆江之北”,“琐细形言”,故名《北梦琐言》。此书记唐至后唐、梁、蜀江南诸国史实。《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其记载颇猥杂,教次弈颇冗沓,而遗文琐语,往往可资考证。哉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多采其文。”
  
    《北梦琐言》记载唐五代著名诗人轶事,尤以诗人之坎坷遭际为多。如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隐、温庭筠等人所受之压抑,均有所反映。特别是书中记述了一些女诗人如乐安孙氏、鱼玄机、萧惟香等的不幸遭遇,于研究古代妇女作家有一定参考价值。
  
    孙光宪长于诗词,风格秀朗,故论诗主“清丽”而排“粗鄙”,要求“言近意远”和有真情实感。
  
    据上海古籍出版社《宋元笔记丛书·北梦琐言》本录校制作,原书校录部分全部删除,正文非诗话部分全部保留,以窥本书全貌,诗话部分以浅色标示。
  唐自广明乱离,秘籍亡散,武宗已后,寂寞无闻,朝野遗芳,莫得传播。仆生自岷峨,官于荆郢,咸京故事,每愧面墙,游处之间,专于博访。顷逢故凤翔杨玭少尹,多话秦中平时旧说,常记于心。他日渚宫见元澄中允,款狎笑语,多符其说。元公谓旧族一二子弟曰:“诸贤生在长安,闻事不迨富春。此则存好问之所宏益也。”厥后每聆一事,未敢孤信,三复参校,然始濡毫。非但垂之空言,亦欲因事劝戒。三纪收拾筐箧,爰因公退,咸取编连。先以唐朝达贤一言一行列于谈次,其有事类相近,自唐至后唐、梁、蜀、江南诸国所得闻知者,皆附其末,凡纂得事成三十卷。《禹贡》云“云土梦作乂。” 《传》有“畋于江南之梦”。鄙从事于荆江之北,题曰《北梦琐言》,琐细形言,大即可知也。虽非经纬之作,庶勉后进子孙,俾希仰前事,亦丝麻中菅蒯也。通方者幸勿多诮焉。
卷一
  唐宣宗皇帝,好儒雅,每直殿学士从容,未尝不论前代兴亡。颇留心贡举,尝于殿柱上自题曰:“乡贡进士李某。”或
  宰臣出镇,赋诗以赠之,词皆清丽。凡对宰臣言政事,即终日忘倦。洎僖宗皇帝,好蹴球、斗鸡为乐。自以能于步打,谓俳优石野猪曰:“朕若作步打进士,亦合得
  一状元。”野猪对曰:“或遇尧、舜、禹、汤作礼部侍郎,陛下不免且落第。”帝笑而已。原其所好优劣,即圣政可知也。
  
  太尉李德裕,幼神俊,宪宗赏之,坐于膝上。父吉甫,每以敏辩夸于同列。武相元衡召之,谓曰:“吾子在
  家,所嗜何书?”意欲探其志也。德裕不应。翌日,元衡具告吉甫,因戏曰:“公诚涉大痴耳。”吉甫归以责之,德裕曰:“武公身为帝弼,不问理国调阴阳,而问
  所嗜书。书者,成均礼部之职也。其言不当,所以不应。”吉甫复告,元衡大惭,由是振名。
  
  宣宗舅郑光,敕赐云阳、雩县两庄,皆令免税。宰臣奏恐非宜,诏曰:“朕以光元舅,欲优异之,初不细思,
  是免其赋。尔等每于匡救,必尽公忠。亲戚之间,人所难议。苟非爱我,岂尽嘉言!庶事能如斯,天下何忧不治?有始有卒,当共守之。”寻罢。葆光子同僚尝买一
  庄,喜其无税,乃谓曰:“天下庄产,未有不征。”同僚以私券见拒。尔后子孙为县宰定税,求祈不暇。国舅尚尔,庶僚胡为!
  
  武宗嗣位,宣宗居皇叔之行,密游外方,或止江南名山,多识高道僧人。初听政,谓宰相曰:“佛者虽异方之
  教,深助理本,所可存而勿论,不欲过毁,以伤令德。”乃遣下诏。会昌中灵山古迹招提弃废之地,并令复之,委长吏择僧之高行者居之,唯出家者不得忘度也。懿
  宗即位,唯以崇佛为事。相国萧仿、裴坦时为常侍、谏议,上疏极谏,其略云:“臣等闻玄祖之道,用慈俭为先;素王之风,以仁义是首。相沿百世,作则千年,至
  圣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于天竺,去彼王宫,割爱中之至难,取灭后之殊胜,名归象外,理出尘中,非为帝王所能慕也。”广引无益有损之义,文多不录,文
  理婉顺,与韩愈元和中上请除佛骨表不异也。懿皇虽听览称奖,竟不能止。末年迎佛骨,才至京师,俄而晏驾。识者谓大丧之兆也。
  
  唐大中年,兖州奏:“先差赴庆州行营押官郑神佐阵没,其室女年二十四,先亡父未行营已前,许嫁右骁雄军
  健李玄庆,未受财礼。阿郑知父神佐阵没,遂与李玄庆休亲,截发往庆州北怀安镇,收亡父遗骸,到兖州瑕丘县进贤乡,与亡母合葬讫,便于茔内筑庐。”识者
  曰:“女子适边,取父遗骸合葬,烈而且孝,诚可嘉也。庐墓习于近俗,国不能禁,非也。”广引礼经而证之。
  
  唐宣宗朝,日本国王子入贡,善围棋。帝令待诏顾师言与之对手。王子出本国如楸玉局、冷暖玉棋子。盖玉之
  苍者,如楸玉色,其冷暖者,言冬暖夏凉,人或过说,非也。王子至三十三下,师言惧辱君命,汗手死心,始敢落指。王子亦凝目缩臂数四,竟伏不胜,回谓礼宾
  曰:“此第几手?”答曰:“其第三手也。”王子愿见第一手,礼宾曰:“胜第三,可见第二;胜第二,可见第一。”王子抚局叹曰:“小国之一,不及大国之
  三!”此夷人也,犹不可轻,况中国之士乎!葆光子曰:“蜀简州刺史安重霸黩货无厌,部民有油客子者,姓邓,能棋,其力粗赡。安辄召与对敌,只令立侍。每落
  一子,俾其退立于西北牖下,俟我算路,然后进之。终日不下十数子而已。邓生倦立且饥,殆不可堪。次日又召,或有讽邓生曰:‘此侯好赂,本不为棋,何不献效
  而自求退?’邓生然之,以中金十铤获免,良可笑也。”
  
  大中时,工部尚书陈商,立《汉文帝废丧议》,立《春秋左传学议》,以孔圣修经,褒贬善恶,类例分明,法
  家流也。左丘明为鲁史,载述时政,惜忠贤之泯灭,恐善恶之失坠,以日系月,修其职官,本非扶助圣言,缘饰经旨,盖太史氏之流也。举其《春秋》,则明白而有
  实;合之《左氏》,则丛杂而无征。杜元凯曾不思夫子所以为经,当与《诗》、《书》、《周易》等列。丘明所以为史,当与司马迁、班固等列,取二义乖剌不侔之
  语,参而贯之,故微旨有所未周,琬章有所未一。文多不载。又睹吴郡陆龟蒙,亦引啖助、赵匡为证,正与陈工部义同。葆光子同僚王公贞范,精于《春秋》,有驳
  正元凯之谬,条绪甚多,人咸讶之,独鄙夫尝以陈、陆、啖、赵之论窃然之。非苟合也,唯义所在。
  
  白少傅居易,文章冠世,不跻大位。先是,刘禹锡大和中为宾客时,李太
  尉德裕同分司东都,禹锡谒于德裕曰:“近曾得白居易文集否?”德裕曰:“累有相示,别令收贮,然未一披。今日为吾子览之。”及取看,盈其箱笥,没于尘坌,
  既启之而复卷之,谓禹锡曰:“吾于此人,不足久矣,其文章精绝,何必览焉!但恐回吾之心,所以不欲观览。”其见抑也如此。衣冠之士,并皆忌之,咸曰:“有
  学士才,非宰臣器。”识者于其答制中见经纶之用,为时所排,比贾谊在汉文之朝,不为卿相知,人皆惜之。葆光子曰:“李卫公之抑忌白少傅,举类而知也。初,
  文宗命德裕论朝中朋党,首以杨虞卿、牛僧孺为言。杨、牛,即白公密友也。其不引翼,义在于斯。非抑文章也,虑其朋比而制掣也。”
  
  相国牛僧孺,字思黯,或言牛仙客之后。居宛、叶之间,少单贫,力学,有倜傥之志。唐永贞中,擢进士第,
  时与同辈过政事堂,宰相谓曰:“扫厅奉候。”僧孺独出曰:“不敢。”众耸异之。元和初,登制科,历省郎、中书舍人、御史、中书门下平章事、扬州建州两镇、
  东都留守、左仆射。先是,撰《周秦行记》,李德裕切言短之。大中初卒,未赐谥。后白敏中入相,乃奏定谥曰“简”,白居易曰“文”。葆光子曰:“僧孺登庸,
  在德裕之先,又非忌才所能掩抑。今以牛之才术,比李之功勋,自然知其臧否也。且《周秦行记》,非所宜言,德裕著论而罪之,正人览《记》而骇之。勿谓卫公掩
  贤妒善,牛相不罹大祸,亦幸而免。”
  
  唐大中末,相国令狐綯罢相。其子滈应进士举,在父未罢相前,预拔文解及第。谏议大夫崔瑄上疏,述滈弄父
  权,势倾天下,以举人文卷须十月前送纳,岂可父身尚居于枢务,男私拔其解名,干挠主司,侮弄文法,恐奸欺得路,孤直杜门云云。请下御史台推勘。疏留中不
  出。葆光子曰:“令孤公在大中之初,倾陷李太尉,唯以附会李绅而杀吴湘,又擅改元和史,又言赂遗阉宦,殊不似德裕立功于国,自俭立身,掎其小瑕,忘其大
  美。洎身居岩庙,别无所长,谏官上章,可见之矣。与朱崖之终始,殆难比焉。”
  
  唐大和中,李德裕镇浙西,有刘三复者,少贫,苦学有才思。时中人赍御书至,以赐德裕。德裕试其所为,谓
  曰:“子可为我草表,能立就,或归以创之?”三复曰:“文理贵中,不贵其速。”德裕以为当言。三复又请曰:“渔歌樵唱,皆传公述作,愿以文集见示。”德裕
  出数轴与之。三复乃体而为表,德裕嘉之,因遣诣阙求试。果登第,历任台阁。三复能记三生事,云曾为马,马常患渴,望驿而嘶,伤其蹄则心连痛。后三复乘马过
  硗确之地,必为缓辔,辙有石,必去之。其家不施门限,虑伤马蹄也。其子邺,敕赐及第,登廊庙,上表雪德裕,以朱崖神榇归葬洛中,报先恩也。士大夫美之。
  
  杜邠公悰,司徒佑之孙,父曰从郁,历遗补畿令。悰尚宪宗岐阳公主,累居大镇,复居廊庙。无他才,未尝延
  接寒素,甘食窃位而已。有朝士贻书于悰曰:“公以硕大敦庞之德,生于文明之运。矢厥谟猷,出入隆显。”极言讥之,文多不录。时人号为“秃角犀”。凡莅藩
  镇,未尝断狱,系囚死而不问,宜其责之。呜呼!处高位而妨贤,享厚禄以丰已,无功于国,无德于民,富贵而终,斯又何人也!子孙不享,何莫由斯!
  
  唐文宗皇帝谓宰相曰:“太宗得魏征,采拾阙遗,弼成圣政。今我得魏谟,于疑似之间,必极匡谏。虽不敢希
  及贞观之政,庶几处无过之地。今授谟右补阙。”委舍人善为之词。又问谟曰:“卿家有何图书?”谟曰:“家书悉无,唯有文贞公笏在。”文宗令进来。郑覃在
  侧,曰:“在人不在笏。”文宗曰:“卿浑未晓。但甘棠之义,非要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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