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小说>> 外国经典>> 紫式部 Murasaki Shikibu   日本 Japan   平安时代   (978年1016年)
源氏物语
  《源氏物语》可分为两大部分:前44回写源氏极享荣华,伴随着感情纠葛的一生。这是作品的中心内容。后10回写源氏之子薰(实为三公主和柏木大将的私生子)与宇治山庄女子之间错综的爱情故事。小说历经4代天皇、跨越70多个年头,登场人物数以百计,仅主要人物就有几十人之多。
  
  故事开始于桐壶帝在位的时候。出身低微的更衣,独得桐壶帝的宠爱。后此更衣生下一位皇子,其他嫔妃,尤其是弘徽殿女御也愈加忌恨。更衣不堪凌辱折磨,生子不到3年,便悒郁而亡。小皇子没有强大的外戚做靠山,很难在宫中立足。桐壶帝不得已将其降为臣籍,赐姓源氏。源氏不仅貌美惊人,而且才华横溢。12岁行冠礼后,娶当权的左大臣之女葵姬为妻,但葵姬不遂源氏的意。于是源氏追求桐壶帝续娶的女御藤壶,据说女御酷肖源氏生母。不久,两人发生乱伦关系,生下一子,后来即位称冷泉帝。源氏到处偷香窃玉,强行占有了伊豫介的后妻空蝉,还向比他大7岁的婶母六条妃子求欢,并同时辗转在花散里、末摘花等众女子之间。当他劫持一位不明身分的弱女子夕颜去荒屋幽会时,这女子不幸暴亡,源氏为此大病一场,病愈进香时遇到一个酷似自己日思夜想而不得相见的藤壶的女孩,得知她是藤壶女御的侄女,名叫紫姬,就趁紫姬熟睡把她带回家中,收为养女,朝夕相伴,以寄托对藤壶的思慕。几年后紫姬出落得亭亭玉立,高贵优雅,才艺超众,十分可人。源氏便把她据为己有。葵姬因六条妃子生魂附体过世后,紫姬被扶为正夫人。
  
  桐壶帝退位以后,右大臣弘徽殿女御的儿子登上皇位(朱雀帝),源氏及岳父左大臣一派从此失势。恰巧源氏与右大臣女儿胧月夜偷情之事败露,源氏自觉噩运临头,便远离京城,到荒凉少人的须磨、明石隐居。为排遣寂寞,与明石道人的女儿明石姬结合,后生一女,被选入宫中做了皇后。
  
  由于天降异兆,朱雀帝又重病在身,朝政不稳。源氏奉召回京辅佐朝廷。不久,朱雀帝让位给冷泉帝。源氏升任太政大臣,源氏及左大臣一门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气派。源氏建造了集四季景物为一体、蔚为壮观的六条院寓所,将昔日恋人统统接到院里来住。源氏近40岁时,将朱雀帝之女三公主纳为正妻,紫姬终因心力交瘁,病卧在床。早已凯觎三公主美貌的头中将之子柏木趁源氏探病的机会,与三公主幽会,被源氏发现。柏木惧悔交加,一病不起,英年夭折。三公主生下容貌与柏木毫无二致的私生子薰后,落发为尼。源氏深感自己和藤壶乱伦之罪的报应临头,心如死灰。恰巧紫姬不久又逝,源氏失去了精神支柱,了断尘缘,隐遁出家。几年后死去。
  
  源氏之子薰生性严谨。20岁来到宇治山庄爱上了庄主八亲王的大女公子,不料遭到拒绝。大女公子病故后,他寻回外貌酷肖大女公子的八亲王的私生女浮舟,填补心灵的空白。可是有人深夜闯入浮舟卧房,假冒薰的声音,占有了浮舟。当浮舟意识到自己一身事二主后,毅然跳水自尽,被人救起后削发出家。尽管薰一往情深,多次捎信,以求一见,但终未了此心愿。
  《源氏物语》-作者简介
  
  作者紫式部,本姓藤原,原名不详。因其长兄任式部丞,故称为藤式部,这是宫里女官中的一种时尚,她们往往以父兄的官衔为名,以示身份;后来她写成《源氏物语》,书中女主人公紫姬为世人传诵,遂又称作紫式部。作者生卒年月也无法详考,大约是生于九七八年,殁于一○一五年。紫式部出身中层贵族,是书香门第的才女,曾祖父、祖父、伯父和兄长都是有名的歌人,父亲兼长汉诗、和歌,对中国古典文学颇有研究。作者自幼随父学习汉诗,熟读中国古代文献,特别是对白居易的诗有较深的造诣。
  
  此外,她还十分熟悉音乐和佛经。不幸家道中落,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多岁的地方官藤原宣孝,婚后不久,丈夫去世,她过着孤苦的孀居生活。后来应当时统治者藤原道长之召,入宫充当一条彰子皇后的女官,给彰子讲解《日本书纪》和白居易的诗作,有机会直接接触宫廷的生活,对妇女的不幸和宫廷的内幕有了全面的了解,对贵族阶级的没落倾向也有所感受。这些都为她的创作提供了艺术构思的广阔天地和坚实的生活基础。
  《源氏物语》-作品主题
  
  长篇写实小说《源氏物语》浸润着浓厚的佛教色彩,透过光源氏身世、用世、玩世、超世之苦,映射出“四大皆空”的佛学观念。但它并不是一部宣传宗教教义的宗教性文学作品,它思想上的真正价值在于展示了平安王朝的宫廷豪华奢侈、腐朽淫乱的生活,反映了贵族阶级人与人之间争权夺势、互相倾轧的人际关系,暴露了贵族社会门第为重、男尊女卑的不平等的社会现象。这就从客观上预示了旧贵族阶级必然崩溃、灭亡的趋势。因此,具有一定的认识价值和思想意义。
  
  艺术成就《源氏物语》艺术上最大的成功之处是塑造了源氏及众多女性形象,并通过这些形象反映了物哀、幽情等审美意向。
  《源氏物语》-写作背景
  
  《源氏物语》产生的时代,是藤原道长执政下平安王朝贵族社会全盛时期。这个时期,平安京的上层贵族恣意享乐,表面上一派太平盛世,实际上却充满着极其复杂而尖锐的矛盾。藤原利用累代是皇室外戚,实行摄关政治①,由其一族垄断了所有的高官显职,扩大了自己的庄园,而且同族之间又展开权利之争;皇室贵族则依靠大寺院,设置上皇 “院政”,以对抗藤源氏的势力;至于中下层贵族,虽有才能也得不到晋身之阶,他们纷纷到地方去别寻出路,地方贵族势力迅速抬头;加上庄园百姓的反抗,使这些矛盾更加激化,甚至爆发了多次武装叛乱。整个贵族社会危机四起,已经到了盛极而衰的转折时期。
  
  《源氏物语》正是以这段历史为背景,通过主人公源氏的生活经历和爱情故事,描写了当时贵族社会的腐败政治和淫逸生活,以典型的艺术形象,真实地反映了这个时代的面貌和特征。
  首先,作者敏锐地觉察到王朝贵族社会的种种矛盾,特别是贵族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作品中以弘徽殿女御(地位最高的妃子)及其父右大臣为代表的皇室外戚一派政治势力,同以源氏及其岳父左大臣为代表的皇室一派政治势力之间的较量,正是这种矛盾和斗争的反映,是主人公源氏生活的时代环境,而且决定着他一生的命运。源氏是桐壶天皇同更衣(次于女御的妃子)所生的小皇子,母子深得天皇的宠爱,弘徽殿出于妒忌,更怕天皇册立源氏为皇太子,于是逼死更衣,打击源氏及其一派,促使天皇将源氏降为臣籍。在天皇让位给弘徽殿所生的朱雀天皇之后,右大臣掌政,源氏便完全失势;弘徽殿一派进而抓住源氏与右大臣的女儿胧月夜偷情的把柄,逼使源氏离开宫廷,把他流放到须磨、明石。
  
  后来朝政日非,朱雀天皇身罹重病,为收拾残局才不顾弘徽殿的坚决反对,召源氏回京,恢复他的官爵。冷泉天皇继位以后,知道源氏是他的生父,就倍加礼遇,后源氏官至太政大臣,独揽朝纲。但是,贵族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并没有停息,源氏与左大臣之子围绕为冷泉天皇立后一事又产生了新的矛盾。
  
  作者在书中表白:“作者女流之辈,不敢侈谈天下大事。”所以作品对政治斗争的反映,多采用侧写的手法,少有具体深入的描写,然而,我们仍能清晰地看出上层贵族之间的互相倾轧、权力之争是贯穿全书的一条主线,主人公的荣辱沉浮都与之密不可分。总之,《源氏物语》隐蔽式地折射了这个阶级走向灭亡的必然趋势,可以堪称为一幅历史画卷。
  《源氏物语》-作品评价
  
  源氏生为皇子却不得不降为臣籍,空有济世之才却无心仕途,酷爱紫姬却不断沾花拈草,一世风流却落得剃度为僧的结局。他的一生伴随着许多的矛盾和烦恼,其中最折磨他的是与藤壶乱伦的罪孽感和背叛紫姬的深深自责。他的灵魂与肉欲始终在斗争中苦苦挣扎,结果又总是欲望压倒理智,从而陷入更深的心灵冲突之中。源氏最终弃家出走,面壁向佛,正是这种心灵冲突导致的结果。作者大写特写源氏生活中无法摆脱的矛盾造成的苦闷及精神上接连不断的碰撞造成的无奈,意在说明人生的苦痛和悲哀,显露了作者以哀动人、以悲感人的美学观。
  
  “物哀”的审美意向除以源氏挣扎的一生反映出来外,还通过作品中所有与源氏命运连在一起的女性的不幸得到进一步的强化。在紫式部笔下,这些女子个个容貌姣好,聪明伶俐,性情可人,然而个个都是有命无运之人。
  
  紫姬是作者着意刻画的理想淑女形象,她气质优雅,艺压群芳,性格婉约,通情达理。深得源氏钟爱,被公认为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即便是这位十全十美的女人,也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楚—— 因源氏用情不专而引起的嫉妒,所以正值盛年,日渐衰弱,香消玉殒。
  
  《源氏物语》中的女性命运只有3种选择,要么走入坟墓一了百了,要么落发为尼斩断尘缘,要么独守空闺虽生犹死。这些女性的多灾多难的命运和源氏一生经历一样,反映了紫式部感物而哀的审美特征。
  
  物哀的审美意向,主要来自“人生无常”、“四大皆空”等佛学观,在她看来人生不过是欲海横流,欲海也便是苦海,摆脱欲海的最佳途径,就是皈依佛门。紫式部在这里无意识地宣传了无欲之说,表现了她在佛教思想影响下的人生观、世界观。这种佛教宿命思想从一定意义上削弱了作品主题的深刻性。
  
  《源氏物语》是世界文学史上最早的一部长篇写实小说,作品流露出明显的现实主义倾向,被认为代表了日本古典现实主义文学的最高峰,给后世作家的创作提供了艺术典范。它所创立的物哀等美学传统,一直被后世作家继承和发展,成为日本文学民族化的一大因素。
  
  在《源氏物语》中,作者虽然主要描写源氏的爱情生活,但又不是单纯地描写爱情,而是通过源氏的恋爱、婚姻,揭示一夫多妻制下妇女的悲惨命运。在贵族社会里,男女婚嫁往往是同政治利益联系在一起的,是政治斗争的手段,妇女成了政治交易的工具。在这方面,紫式部作了大胆的描写。左大臣把自己的女儿葵姬许配给源氏,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声势,朱雀天皇在源氏四十岁得势之时,将年方十六岁的女儿三公主嫁给源氏,也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就连政敌右大臣发现源氏和自己的女儿胧月夜偷情,也拟将她许配给源氏,以图分化源氏一派。地方贵族明石道人和常陆介,一个为了求得富贵,强迫自己的女儿嫁给源氏;一个为了混上高官,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左近少将,而左近少将娶他的女儿,则是为了利用常陆介的财力。作者笔下的众多妇女形象,有身份高贵的,也有身世低贱的,但她们的处境都是一样,不仅成了贵族政治斗争的工具,也成了贵族男人手中的玩物,一夫多妻制的牺牲品。
  
  小说着墨最多的是源氏及其上下三代人对妇女的摧残。源氏的父皇玩弄了更衣,由于她出身寒微,在宫中备受冷落,最后屈死于权力斗争之中。源氏依仗自己的权势,糟蹋了不少妇女:半夜闯进地方官夫人空蝉的居室玷污了这个有夫之妇;践踏了出身低贱的夕颜的爱情,使她抑郁而死;看见继母藤壶肖似自己的母亲,由思慕进而与她通奸;闯入家道中落的摘末花的内室调戏她,发现她长相丑陋,又加以奚落。此外,他对紫姬、明石姬等许多不同身份的女子,也都大体如此。在后十回里出现的源氏继承人董君(他名义上是源氏和三公主之子,实际上是三公主同源氏的妻舅之子柏木私通所生)继承了祖、父两辈人荒淫的传统,摧残了孤苦伶仃的弱女浮舟,又怕事情败露,把她弃置在荒凉的宇治山庄。
  
  紫式部的创作不可避免地有其历史和阶级的局限性。她既不满当时的社会现实,哀叹贵族阶级的没落,却又无法彻底否定这个社会和这个阶级;她既感到“这个恶浊可叹的末世……总是越来越坏”,可又未能自觉认识贵族阶级灭亡的历史必然性,以她在触及贵族腐败政治的时候,一方面谴责了弘徽殿一派政治野心和独断专行,另一方面又袒护源氏一派,并企图将源氏理想化,作为自己政治上的希望和寄托,对源氏政治生命的完结不胜其悲。书中第四十一回只有题目《云隐》而无正文,以这种奇特的表现手法来暗喻源氏的结局,正透露了作者的哀惋心情。另外在写到妇女命运的时候,她一方面对她们寄予深切的同情,另一方面又把源氏写成一个有始有终的妇女的庇护者,竭力美化源氏,在一定程度上对源氏表示同情与肯定。此外,作品中还充满了贵族阶级的美学情趣、佛教的因果报应思想,以及虚空感伤的情调。
  
  《源氏物语》在艺术上也是一部有很大成就的作品,它开辟了日本物语文学的新道路,使日本古典现实主义文学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源氏物语》问世以来,已经过去近千年了。尽管它在结构上显得有些庞杂、冗长,相同场面和心理描写重复过多,有损于作品的艺术完美性,但它毕竟是一部思想性和艺术性都很高的日本古典文学作品,在今天仍保持着它的艺术生命力,对日本文学继续产生着影响。
第一章 铜壶-1
  且说天皇时代,某朝后宫妃嫔众多,内中有一。出身微寒,却蒙皇上万般恩宠。另几个出身高贵的妃子,刚入宫时,便很是自命不凡,以为定然能蒙皇上加恩;如今,眼见这出身低微的反倒受了恩宠,便十分忌恨,处处对她加以诽谤。与这地位同等的、或者出身比她更低微的,自知无力争宠,无奈中更是万般怨恨。这朝夕侍候皇上,别的妃子看了自然都妒火中烧。也许是众怨积聚太多吧,这心绪郁结,便生起病来,只得常回娘家调养。皇上见了,更是舍她不下,反而更加怜爱,也不顾众口非议,一心只是对这佝情。此般宠爱,必将沦为后世话柄。即便朝中的显贵,对此也大都不以为然,彼此间时常侧目议论道:“这等专宠,实在令人吃惊!唐朝就因有了这种事而终于天下大乱。”这内宫的事,不久也逐渐传遍全国,民间听了怨声载道,认为这实在是十分可忧的,将来免不了会出杨贵妃引发的那种大祸。处于如此境地,苦恼不堪,内心也甚为忧惧,唯赖皇上深思,尚能在宫中谨慎度日。
   这早已谢世的父亲曾居大纲言之位。母亲也出身名门望族,眼见人家女儿双亲俱全,享尽荣华富贵,就指望自己女儿也不落人后;因而每逢参加庆吊等仪式,她总是竭尽心力、百般调度,装得十分体面。只可惜朝中没有重臣庇护,如若发生意外,势必无力自保,心中也就免不了感到凄凉。
   或许是前世的因缘吧,这却生下一容貌非凡、光彩如玉、举世无双的皇子。皇上得知后,急欲见这孩子,忙教人抱进它来一看之下,果是一个清秀异常的小星子。
   大皇子为右大臣的女儿弘徽殿女御所生,母家是尊贵的外戚,顺理成章,他自然就成了人人爱戴的东宫太子。论相貌,他却不及这小皇子清秀俊美。因此皇上对于大皇子,尽管珍爱,但相比之下总显得平常,而对于这小皇子,却视若掌上明珠,宠爱无比。看作上无私予的宝贝。
   小皇子的母亲是,她有着不寻常的身份,品格也十分高贵,本不必像普通低级女官一样,在日常生活中侍候皇上。而皇上对她的宠爱非同寻常,以至无法顾及常理,只是一味地要她留在身边,几乎片刻不离。每逢并宴作乐,以及其它佳节盛会,也总是首先宣召这。有时皇上起床迟了,便不让其回宫室里去,整个一天干脆就将这留在身边。这般日夜侍候,按的身份而论,也似乎太轻率了。自小皇子出生后,皇上对这更是十分重视,使得大皇子的母亲弘徽殿女御心生疑忌;如此下去,来日立为太子的,恐怕就是这小皇子了。
   弘徽殿女御入宫最早,况且她已生男青女,皇上对她的看重,非一般的妃子可比。因此独有弘徽殿的疑忌,令皇上忧闷,心里也很是不安。
   愈受皇恩宠爱,然而贬斥、诽谤她的人也愈多。她身单体弱,宫中又没有外戚从旁相助,因此皇上越加宠爱,她越是忧惧不安。她所住的宫院叫桐壶,从此院去皇上常住的清凉殿,必须经过许多妃嫔的宫室。她在两者间频繁来往,众妃嫔看在眼里,心里极不舒畅,也是自然的。有时来往得太过频繁,这些妃嫔就恶意作弄她,在板桥上或过廊里放些龌龊污秽的东西,使得迎送桐壶的宫女们经过时,衣裙被弄得龌龊不堪;有时她们又相互私约,将桐壶必须经过的走廊两头有意锁闭,使她进退不是,窘迫异常。如此等等,花样百出,桐壶因此痛苦不堪。皇上得知常发生此等事情,对她更是怜惜有加,遂让清凉殿后面后凉殿里的一个另迁别处,腾出房间以供桐壶作值宿时的休息室。那个迁出去的,从此对桐壶怀恨在心,也就更不用言说了。
   小皇子三岁时行穿裙仪式④排场并不亚于大皇子当年。内藏定和纳殿倾其所有,大加操办,仪式非常隆重,却也招致了世人的种种非议,但待得看到这小皇子容貌出众,举止、仪态超凡脱俗,十足一个盖世无双的五人儿,人们心中对他的妒忌和非议才顿然退去。见识多广的人见了他,都极为吃惊,瞠目注视道:“这等神仙似的人儿也会降至世间!”
   是年夏天,小皇子母亲桐壶觉得身体欠安,便欲告假回娘家休养,无奈皇上不忍,执意不允。这近年来怄怄常病,皇上已经习惯了。于是对她说道:“不妨暂且往在宫中休养,看看情形再说吧。”可这期间,的病已日渐加重,不过五六日,身体已是衰如弱柳。母亲太君心痛不已。向皇上哭诉乞假。皇上见事已至此,方准许其出宫。即使在这等时候,皇上也心存提防,恐其发生意外,令桐壶吃惊受辱。因此,决意让小皇子留在宫中,一人悄悄退出。皇上此时也不便再作挽留,但因碍于身份,不能亲自相送出宫,心中难免又是一阵难言之痛。这原本花容月貌,到这时已是芳容消损,自己心中也是百感交加,却又无力申述,实在只剩得奄奄一息了。皇上见此情景,茫然无措,一面啼泣,一面历叙旧情,重申盟誓。可这已不能言语、两眼无神、四肢瘫软,仅能昏昏沉沉躺着。皇上束手无策,只得匆匆出室,忙命左右备车回去;但终觉舍她不下,不禁又走进这的房中来,又不允其出宫了。他对这说道:“你我曾山盟海誓:即便有一天,大限来时,我们俩也应双双同行。你不至于舍我而去吧!”这深觉感情浓厚,使断断续续地吟道:
   “大限来时悲长别,
   残灯将尽叹个穷。
   早知今日……”说到此时,想要再说下去,无奈身疲力软,已是痛楚难当、气息奄奄了。皇上还执意将她留住宫中,亲自守视病情。只是左右奏道:“那边祈祷今日开始,高僧都已请到,已定于今晚启忏……”便催促皇上动身。无可奈何,皇上只得允其出宫回娘家里去。
   却说桐壶更在离宫之后,皇上满怀悲痛,难以入睡,只觉长夜漫漫,忧心似焚;派去探病的使者也迟迟未返,不禁长吁短叹。使者到达那家外,只听得里面号啕大哭。家人哭道:“夜半过后就去世了!”使者垂头丧气而返,如实奏告皇上。皇上闻此噩耗,心如刀割,神智恍恍格愧,只得将自己笼闭一室,枯坐凝思。
   小皇子年幼丧母,皇上很想将他留住身边。可丧服中的是子留待御前,无此先例,只得准其出居外家。小皇子年纪尚幼,见众宫女啼啼哀号,父皇也泪流不止,心中只是奇怪。他哪能想到平常父女别离,已是悲哀断肠之事,更何况同遭死别生离呢?
   悲伤也有个限度,最后只得按照丧礼,举行火葬。太君恋恋不舍,悲泣哀号道:“让我与女儿一同化做灰尘吧!”她挤上送葬的众诗女的车子,来到爱宕的火葬场,那里庄严的葬礼正在举行。此时的太君,自木必说心情是何等的伤‘励!她呜咽难言,勉强说道:“看着她,只想着平目的音容笑貌,便仿佛她还活着,真切地见到她变成了灰烬,才相信她已非这世间的人了。”说罢,哭得几乎从车上跌了下来。众传女忙来搀扶,万般劝解。她们道:“早就担心会弄到这般地步的。”
   不久,宫中的钦差来了。宣读圣旨道:“追封铜壶为三位。此番宣旨又引起了一阵号陶。皇上回想这在世时,不曾作女御,总觉得异常抱歉,所以追封,对她晋升一级。不想这追封又引得许多的怨忌。知情达理的人,尚认为这容貌秀丽、优雅可爱、性情温淑、和蔼可亲,的确无可指责。只因往昔皇上宠爱太过,所以遭人妒恨。如今已不幸身亡,皇上身边的女官们记起她品格之高贵、心地之善良,都不胜惋惜。所谓“生前城可惜,死后皆可爱。”这古歌必是为此情此景而兴的了。
   时光流逝,桐壶死后,每次例行法事,皇上总派人前往吊唁。抚慰也总是格外优厚。虽已事过境迁,但皇上悲情依旧,实在难以排遣。他不再宣召别的妃子待寝,只是朝夕以泪洗面、隐愁忍痛。身边的侍臣见此,都忧然叹息、相对垂泪。宫中只有弘徽殿等人,始终不肯容忍桐壶,并说道:“作了阴间的鬼,还令人不得安宁,这般宠爱也真是难解啊!”皇上虽有大皇子传侧,可是心中仍是惦着小皇子,还时常派遣亲信女官及乳母等到外家探询。
   时值深秋。一日黄昏,朔风乍起,使人顿觉寒气透骨。面对这番情景,皇上忽然忆起昔日旧事,倍觉神伤,遂派了韧负⑤和命妇到外家存问小皇子音信。二人即刻登车前往。此时正逢皓月当空,皇上徘徊宫中,仰头望月,追忆往昔情形:每逢月夕花晨,宫中必有丝竹管弦之声。那时桐壶或则弹琴,清脆的音色、沁人肺腑;或则吟诗,婉转悠扬、不同凡响。她的声音笑貌,时隐时现,仿佛就在眼前。然而幻影虽浓,又哪抵得过一瞬的现实呢?
   待那韧负和命妇到达外家,车子进门方定,只见庭院寥落,四周一片凄凉。这深楼老宅原本桐壶太君温居之所,为了调养这如玉的桐壶女儿,也曾经略加装修,维持过一时的体面。可是自死后,这寡妇日夜为亡女悲伤饮泣,已无治理庭院之心,所以杂草丛生、花木凋零。今日寒风萧瑟,这庭院便倍显冷落凄凉。只剩了一轮秋月,如银盘般向繁茂的杂草遍洒清辉。
   命妇从正殿南面下得车来,太君一见宫中来人,禁不住又悲从中来,哀哀切切,一时不能言语,好半天才哽咽道:“妾身命苦,如今落得孤身一人枉活人世。今势呈上的眷爱,风霜之中,驾临寒门,教老身感愧有加!”说罢,泪如雨下。命妇答道:“前几日典诗来此,回宫复奏皇上,说起这里的情状,伤心惨目,真叫人肛肠欲断。我本愚笨无知之人,今日来此,也感到很是悲戚!”她略一踌躇,传旨道:“皇上说:‘之死原只道是做梦,一直神魂颠倒。后来虽稍安定,但仍痛苦不堪。真不知何以解忧啊!因此欲清太君悄悄来宫中一行,不知可否?又每每挂念小星子,可怜他年幼便丧母别父,在悲泣中度日,清早日携其来此。’万岁爷说这番话时,声气断续,忍泪吞声,只因恐旁人笑其怯弱吧,教人看了,实在令人难当。因此未及他把话说完,我便早早退出了。”说罢,即呈上皇上手书。太君说道:“老身终日以泪洗面,泪流过多,以至两眼昏花,承蒙皇上踢此御函,眼前顿添光明。”便拜读圣旨:
   “本来希望时光的流逝能使心中的悲伤逐渐减少,岂料历
   久弥深,越加无法排遣。此真无可奈何之事!皇儿近来如何?
   时时想念。不能与太君共同抚养,实是憾事。今请偕此予入
   宫,聊为对亡人之遗念。”书中另叙别离之情种种,并附诗一首道:
   “夜风进冷露,深宫泪沾襟。遥遥荒话草,顿然倍孤零。”太君未及读完,已是泣不成声。缓缓道:“妾身老朽,苟且人世是因命当受苦。如今面对松树,已羞愧难当;何况九重宫门,岂有颜仰望?屡蒙皇恩,百般抚慰,真不知何以表达老身感激之情。但臣妾自身,不便冒昧入宫。只是暗自感到:小皇子虽然年齿尚幼,但不知缘何天资异常聪慧,近来终日想念父皇,急欲进宫。此实在是人间至情,深可为人嘉悯。这事望代为启奏。妾身命薄,居此荒落之地尚可,可是小皇子,实在委屈他了……”
   时值小皇子睡中。命妇说道:“此番本当拜见小皇子,才好将详情奏复皇上。但念皇上尚在宫中专候回音,恕不便在此久留。”便要告辞。太君说道:“痛失爱女,心情郁结,苦不堪言,实欲与知己之人叙谈衷曲,以稍展愁怀。公余有暇,请务必常顾寒舍,妾身不胜感念。忆昔日每次相见,皆为良辰美景欢庆之事。而今传书递柬寄托悲愤,实非所愿。全怨妾身薄命,不幸遭此苦厄。亡女初生之时,愚夫妇即寄与厚望,祈愿此女为门庭增光。亡夫弥留之际反复叮嘱妾身:‘务必实现吾女入宫之愿,切勿因我之亡故而作罢。’妾身也曾忧念,家中无有力后援,愚女入宫后必受种种委屈。只因不忍违反其父遗嘱,其后才遣其人宫。承蒙主上宠幸,愚女入待之后,得到万般怜爱,真是无微不至。亡女周旋于众妃之间因此而不敢不忍受种种无理侮辱。怎料得朋辈妒恨,日积月累,痛心之事,难于倾述。终因积忧伤身,以至惨遭大病,命归黄泉。皇上的千般宠爱,如今反成怨恨之根。唉,不说也罢,这不过是我这伤心寡妇胡言乱语吧了。”太君一阵心酸,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此时已是夜深,命妇说道:“太君所言极是,皇上也是如此想的。他说:‘我虽真心真意爱她,也不该如此过甚,以致惊人耳目,使这番恩爱不能长久。现在想来,我俩的盟誓,却是一段恶缘!我自信一向未曾作过招人怨恨之事。只为了此人,竟把得许多无端怨恨,如今又落得形单影孤,反倒成了个笑柄。这也是前世作孽吧!’他时时申述,眼泪始终未干。”絮絮叨叨,难以尽述。
   最后命妇又含泪道:“夜已至深,今夜之内还须回宫复奏。”遂急欲动身。此时,冷月西沉,寒风拂面,夜天如水,使人倍感凄凉;乱草丛中,秋虫鸣声凄婉,催人下泪。此情此景,令命妇不忍离去,遂吟诗一首道:
   “秋虫纵然伴人泣,长宵已尽泪仍滴。”吟罢,尚待登车,只听那太君答诗,命侍女传道:
   “哭声稠稠似虫鸣,
   宫人同悲泣声起。”请将此怨恨之词,代为转奏。”太君想到,此番犒赏命妇,所用礼物不宜过于富有风趣,遂将遗留的一套衣衫、一些梳妆用具,赠与命妇。这些东西也仿佛专为此用而遗留着的。
   伴着小皇子来的众位年轻侍女,人人悲伤,自不待言。她们看惯宫中繁华景色,叹息此地衰落凄凉。她们念及皇上悲痛的情形,甚为同情,便劝说太君,将小皇子早日送人宫去。这太君认为自己乃不法之身,此时偕小皇子入宫,定会生出非议;而自己若不见小皇子,即使时间短暂,也觉心头不安。小皇子入宫一事,因此搁置。
   命妇回得官来,见皇上尚未安歇,怜措之情顿生。清凉殿前,此时秋花秋草正十分繁庞。皇上带着四五个女官佯装观赏。那四五个女官都性情温雅,和皇上静悄悄地闲聊消遣。近些时日,皇上心绪稍宁,早晚披阅帐恨歌》画册。这是从前宇多天皇命画工绘制的,内有著名诗人伊势和贯之的和歌及汉诗。皇上日常谈论,也多是此类话题。此时皇上看见命妇回宫,便急忙询问铜壶娘家的情状。命妇便将此行见闻悄悄奏告。皇上细读太君复书,但见书中写道:“辱承锦注,诚惶诚恐,愧无置身之地。拜读温谕,悲感并聚,以至心迷目眩。
   “嘉荫凋残秋风猛,弱草芳尽不胜悲。”诗中失言之处,料是悲伤过度,方寸已乱所致,皇上也并不以此见怪。皇上不想别人窥得自己隐情,但哪里掩饰得住?回想初到时两人干种风流、万般恩爱。如今只落得形影相吊,孤独一人,便觉得自己甚为可怜。他道:“当初太君不想违背大纳言遗嘱,才遣此女入宫。我本来应该对她厚遇善待,以答谢此番美意,竟迟迟未行。只可惜如今人失琴暗,徒作空言而已!”皇上说到此处,觉得甚为含歉。接着又道:“所幸,已生下小皇子,待他长大成人,老太君定得享福之时。唉,但愿他能如太君所愿才好。”
   命妇将太君所赠礼物呈皇上御览。皇上看了,心想道:“这如果是临邓道士探得了亡人居处而带回的钢合金锭,那有多好……”但如此空想,也是无用。遂吟诗道:
   “君若化作鸿都客,香魂应循住处来。”
   皇上看现《长恨歌》画卷,觉得杨贵妃于画中的容貌虽然悦人,即使是名家手笔,但终觉笔力有限,少了生趣。诗中描绘贵妃的面庞和眉毛如“太液芙蓉未央柳”,这比喻固然恰当,唐时的装束也很是艳丽优雅。但一想起铜壶的妩媚温柔,就觉得任何花鸟的颜色与声音都逊色了。以前朝夕厮守,共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技’”之诗句,还立下盟誓。如今一切都化作了水月梦花。此时正当风啸虫鸣、万物伤秋,无不使人哀思。而弘徽殿女御久不参谒帝居,却在此深夜时分赏玩月色,奏起丝竹管弦来。皇上听了,甚为不快,只觉得声声刺耳。皇上身边的殿上人和女官们,深察皇上心事,听到这奏乐之声,也都极为生厌。这弘徽殿女御原本冷酷之至,全然不顾及皇上心事,因此故作此举。此时月已西坠,皇上即景口占道:
   “宫墙月暗泪眼昏,造传荒邱有无明?”皇上想起桐壶娘家的情状,挑灯凝思,全无睡意。忽听得巡夜的右近卫官唱名,方知此时已是丑时。是上恐枯坐过久,惹人注意,只得进内就寝,仍是辗转难寐。次日起床,又回想从前“珠帘锦帐不觉晓”的情景,不免又是触景伤情,朝政也懒得理了。早膳勉强举筷,也只是应名罢了;正式御餐,早已废止了。因此侍膳的人,见此情景,个个忧愁叹息。近身持臣,无论男女,人人着急,均叹道:“这实在是毫无办法的了!是上和这桐壶,定有前世宿缘。在世之时,皇上一味恩宠,也全然不顾众人的讥诮怨恨。及至死后,又日日愁叹,凡与这有关之事,都一味佝情,甚至疏懒朝政。真是不可思议啊!”并引唐玄宗等外国朝廷的例子来低声议论,暗自叹息。
   过了些日子,小皇子回宫。这孩子越发长得俊美了,竟不似尘世间人,皇上自然更是怜爱有加。来年春天,册立太子,皇上心中极欲立小皇子为太子,但苦其无显赫的外戚作后援;而废长立幼,又为世人所忌,恐反而对小皇子不利。遂打消了这念头,只好不露声色,仍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于是世人便有评论:“对小皇子钟爱如此,终于不立为太子,看来万事毕竟是有分寸啊广大皇子母亲弘徽殿女御至此也觉得宽慰了。
   这太君自女儿死后,一直悲伤抑郁,无以。她终日祈祷佛主,愿早八天国,与女儿相聚。不久,果蒙佛力引渡去了西天。皇上为此又颇为悲伤。时小星子年方六岁,已懂得一些人情,哭悼外祖母,真是位借尽哀。祖孙相依多年,亲情难分。弥留之际,口中念念有词,反复念及这小外孙,确是悲戚不已。小皇子自此以后也就长留宫中了。
   小皇子七岁开始读书时,其聪明颖悟,已是绝世罕见。皇上见他过分机敏,反倒觉得担心。他道:“现在谁还再去怨恨他呢?他没有母亲,就此一点,大家也该好好疼惜他。”皇上驾临弘徽殿,也常带他去,还让他人帘玩耍。这小皇子确实长得可爱,面恶或有仇怨的人,一看见他可爱的情态,也禁不住面带喜色。弘徽殿女御也不忍心很他了。除了大星子以外,这弘徽女御还生有两位皇女,相貌都比不上小星子的俊美。女御和们见了小皇子,也都不计前嫌。人们都想:小小年纪竟这般雅致风韵、仪态羞媚,确是十分的可亲可爱;可和他游戏玩耍,还须谨慎对待才是。又兼天资聪慧,规定学习的各种学问,均能触类旁通。就是琴笛之类,也很是精通、拥熟,演奏起来,清纯悦耳的声音响彻云霄,其多才多艺之能,教人难以置信。
   却说朝鲜国派使臣来朝见皇上,其中有一个高明的相士。皇上召见这根土,欲令其替小皇子看相。但手多天皇时已有禁令:外国人不得入宫。皇上只好将小皇子扮作朝臣右大井的儿子。这右大并原本是小星子的保护人,他们一起来到款待外宾的鸿肿馆访问相士。相上看罢小皇子的相貌,吃惊不小,又几度测首细看,不胜诧异。他道:“从这位公子的相貌来看,有君王之相,应该登至尊之位。但果真如此,又恐国家将有变乱,自己也多忧患。如果作为朝中大臣,辅佐治理天下,则又与其相貌不合。”这右大并原本是个富有才艺的博士,当下便和这相上海阔天空地交谈起来,言语也很是投契。两人吟诗作文,互相答谢。相士即日便要告辞返国,他此次得见如此相貌不凡的人物,已深感欣幸;如今离别在即,反生几分悲伤。他作了许多优美诗文抒发此种心情,并赠与小皇子。小皇子也吟颂诗篇,作为答谢。相上读罢小皇子的诗篇,赞不绝口,再次赠送种种珍贵礼品。朝廷也重重赏赐这相土。此事虽然秘而不宣,但世人早已传遍。现太子的外祖父右大臣等得知此事,恐皇上有改立太子之意,于是心中疑忌顿起。
   皇上十分贤明,也很能通晓相术,对小皇子的相貌,早就成竹在胸,也就一直不曾封他为亲王。如今听这朝鲜胡士所说和自己见解不谋而合,一方面觉得这相上实甚高明,另一方面又暗下决心:“一定不让他做个没有外威作后援的无品亲王,以免他一生坎坷。我还能在位几年,也难料定。倒还不如让他做个臣子,将来辅佐朝廷。为他前程着想,也不失为两全其美之计。”从此就教他研习辅佐朝政的种种学问。小皇子明了此道之后,更显得才华横溢了。视其才能,居臣下之位,确实十分可惜。然而封他为亲王,定然招致世人疑忌,对他反而不利。让精通命理的人为此推算,结果相同。于是皇上从此便决意将这小皇子降为巨籍,赐姓源氏。
   岁月流逝,但皇上对桐壶的思念却丝毫未停止。有时为消解愁闷,也召见一些颇有声名的佳人,但哪能和桐壶相比?因此更感到如桐壶更在那样的美人真是世间少有。于是从此毫无美色之思,也日渐疏远了女人。一日,一个侍候皇上的典待,提起先帝的第四是女,说她容貌姣好,人人夸艳,其母后也宠爱异常。这典诗曾侍候过先帝,与她母后也很是亲近,时常进出官邪,亲眼见着这四公主长得花月之容;而且现在也时常隐约窥见其姿容。这典诗奏清道:“臣妾已入宫侍奉三代人主,未尝见到与桐壶娘娘相似之人。只有这四公主肖似桐壶娘娘,也实在是倾国倾城之貌呵。”皇上闻言,想道:“莫非世间还有如此巧合之事?”一时心动,便传备厚礼,唤四公主进宫。
第一章 铜壶-2
  得到皇上传唤,母后异常着急,想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弘徽殿女御乃歹毒妇人,桐壶分明便是被她折磨死的。前车可鉴,真教人心寒!”她左右寻思,犹豫不决。终于未将四公主护送入宫。不巧这其间母后突然病亡,落得四公主孤身一人。是上心生怜悯,诚恳地遣人存问,对她家人道:“教四公主入宫吧,我把她当作余女看待。”四公主的众侍女、保护人,还有作兵部卿亲王的兄长都认真思量道:“与其在家孤苦度日,还不如送入宫中,心情也许可以宽慰一些。”便送四公主入宫。四公主住在藤壶院,于是称她为藤壶女御。
   待皇上召见藤壶女御,觉得她容貌风采秀丽,确实酷似已故桐壶,而且出身高贵、气质不凡,妃嫔们对她又无可贬斥。藤壶女御入宫后,也确实很是称心。已故桐壶出身低微,受人轻视,偏偏却深得皇上恩宠。皇上虽仍然对桐壶情有独钟,但爱情却不知不觉间移注到藤壶女御身上,心情自然也就变得欢慰了。这实是人间常情,真令人感慨啊!
   源氏公子时刻不离是上左右,日常侍奉皇上的妃嫔们对他也从不按规矩回避。妃嫔们个个都自以为美貌不逊于她人,而她们也全都妩媚窈窕。然而她们个个都比公子年长,态度也老成规矩;唯这藤壶女御年龄幼小,相貌又十分出众,见了源氏公子常常含羞躲避。公子朝夕出入于宫闭,自然常常窥见藤壶女御美色。母亲桐壶去世时,公子年方三岁,自然不曾记得她的面容。但听那典侍说起母亲,与这位藤壶女御相貌酷似,年幼的公子便心生恋慕,也时时亲近这位继母。两人同是皇上宠爱亲近的人儿,是上便常常对藤壶女御说:“不要疏远这孩子。你和他母亲相貌异常肖似,他亲近你,不要认为是无礼,要对他多怜爱才好呢。他母亲音容笑貌和你相象,自然他的音容笑貌也和你相象。你们两人作为,也是相称的。”源氏公子听到此话,童心暗自高兴。每当春花秋月、良辰美景之时,他便常去亲近藤壶女御,表现出他对藤壶女御的恋慕之情。弘徽殿女御与藤壶女御也不能相容,受此连累,也勾起她对源氏公子的旧恨,对源氏公子也很是不能容纳了。
   皇上常常称赞藤壶女御名重天下,把她视作举世罕有的美人。但源氏公子的容貌比她更为光彩动人,因此也就有人称他为“光华公子”。藤壶女御和源氏公子都很受皇上宠爱,因此人们又称她为“昭阳妃子”。
   源氏公子着童子装,十分娇艳可爱,改装真是有些可惜。但宫中惯例,男童十二岁*,都应举行冠礼,改作成人装束。为了办好这仪式,皇_匕亲自安排指挥,日夜操持。除规定的制度之外,又增加了种种排场,使规模更为盛大。昔日皇太子在紫表殿举行冠礼,场面非常隆重;而源氏公子的冠礼,皇上欲使其比那次更为隆盛。仪式的飨宴,历来由内藏素及谷仓院当公务办理X但‘学上深恐他们不能办得周到,因此特别颁旨,务必操办得尽善周全。仪式设在皇上最喜爱的清凉殿东厢,东面是皇上宝座,在宝座前设置受冠者源氏和加冠大臣的座位。
   申时源氏公子上殿。他梳成“总角”的重发,左右分开,在耳旁挽成两个可爱的双害,甚是娇艳可爱。马上就要改作成人装束,实在可惜啊!执行剪发仪式的大藏卿,面对源氏公子一头青丝美发,也实在不忍下手。此记此景,使皇上又怀念起他母亲桐壶来。。心想:要是还在,见此情景不知该作何感想。想到此处,竟一阵心酸,又只得隐忍下去。
   加冠之后,源氏公子到休息之处换成人装束,走上殿来拜见父是。众人一见,无不赞叹激动。皇上更是百感交集,昔日已近淡忘的悲哀,而今重又涌卜心头。先前担心源氏公子天真烂漫的可爱风姿因改装而减色,岂知改装之后,越发显得俊美可爱了。
   行加冠之礼的左大臣,夫人是位是女,足下一女,名为葵姬。皇太子倾慕这葵姬,想聘娶她,无奈左大臣迁延未许,只因为有心将此女嫁与源氏公子。他曾将此意奏表皇上。皇上心想:“这孩子加冠后本来缺少高贵的外戚作后援。左大臣既有此心,我也就成其美事,教葵姬传寝吧。”冠礼之前,皇上曾催促左大臣早作准备。正好左大臣意欲早成此事,也就欣然应允了。
   仪式完毕,众人退殿到待所。此时传所之内,大张筵席。源氏公子在诸亲王末席落坐。左大臣在席上隐约提起葵姬。公子年事尚幼,腼腆低头,羞而不语。不久内待传旨,皇上召见左大臣。待左大臣入内见驾,御前众命妇便将冠犒赏品赐与他:照例是白色大褂一件、衣衫一套,并赐酒一杯。其时皇上吟诗道:
   “童发己承亲手束,合欢双带结成无?”诗中暗含结亲之意,一听之下左大臣心中很是喜悦,立即和道:
   “合欢朱丝绍民心,只愿深红永不消。”随即走下长阶,来到庭中,拜舞叩谢皇上。皇上则命赏赐左大臣在马家御马一匹、藏人所鹰一头。各公卿王侯也都依次排列阶前,分别拜领赏赐。由源氏公子呈献众人的肴撰点心,或装匣,或装筐,均由右大共受命调制。另外赏赐下僚的屯食,犒赏其他官员的礼品,都装在古式柜里,满放陈列,所有的桌儿也已塞满,礼品的丰富和盛大胜过皇太子加冠之时。
   当晚源氏公子即赴左大臣邸宅招亲,盛大的结婚仪式,其场面又为世间少见。左大臣着自己女婿,确实娇小玲珑,俊秀美丽。只是葵姬比新郎年纪稍大,觉得有些不相称,心中也很是尴尬。
   左大臣原本受皇上信赖,夫人又是皇上的同胞妹妹,因此在任何方面都已是高贵无比。现在又招得源氏公子为婿,声名也就更加显赫了。皇太子的外祖父在大臣,虽与其同属朝中重臣,将来还可能独揽朝中大权,但如今与左大臣相比,也自愧弗如。左大臣姬妾成群,子女众多。正夫人所生的一位公子,现任藏人少将之职,也和源氏公子一样,秀美异常,是个英俊少年。右大臣虽与左大臣不睦,却十分看重这位藏人少将,竟将自己疼爱的第四位女公子嫁给了他。右大臣对这位女婿的钟爱,也并不亚于左大臣对源氏公子的重视。这真也是世间少有的两对翁婿!
   源氏公子常被皇上宣召,形影不离,便很少去妻子家里。他心中一直仰慕藤壶女御盖世无双的美貌。心想:“我能和这样一个世间少有的美人结婚,该有多好广这葵姬也是府门千金、左大臣的掌上明珠,娇艳可爱,只可惜与源氏公子性情总是木合。少年人总是很专一,源氏公子对藤壶女御秘密的爱恋,真是无以复加。已加冠成人,便再也不能像孩提时代那般随心所欲地穿帘入幕了。惟有借作乐之时,隔帘吹笛,与帝内琴声相和,借以传达爱慕之情。有时仅只听到藤壶妃子隐约的娇声,也能使自己的恋慕之情得到须许安慰。源氏公子因此一直乐于住在宫中。每每在宫中住了五六日之后,才到左大臣邸宅住两三日,如此与葵姬若即若离。左大臣则念及他年纪尚幼,难免任性,也并不加以留意,仍旧一心地怜爱他。源氏公子身边和葵姬身边的侍女,都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美人,又常举行公子心爱的游艺,千方百计讨其欢心。
   桐壶以前所住的桐壶院,如今成为了源氏公子在宫中的居所。昔日侍候桐壶的侍女,也未加遣散,转于侍候源氏公子了。桐壶娘家的邸宅,也由修理职、内匠素奉旨大加改造。这里原本有林木假山,风景十分优雅;现在更将池塘扩充,大兴土木,装点得愈加美观了。这便是源氏公子在二条院的私邸。源氏公子常想道:“这个居所,如能让我与心爱的人儿居住才好啊!”每每想到这些,心中难免有些郁倡。
   世人皆言:“光华公子”,是那个朝鲜相上意欲夸赞源氏公子的美貌而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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