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断代>> 葛劍雄 Ge Jianxio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5年)
寫在時空縫隙裏的感悟:人在時空之間
  作者站在當下關註千年的時空轉變。他談世界史中的中國,也談王朝疆界、都城和行政區劃的變遷。他用隨筆來說人論事更有對傳統節日和傳統文化的深思。他從社會與自然來談文化遺産並用自由的雙腳遊覽天下。他深深追憶故去的師友並在如煙的歲月中刻畫出自己的過去與現在。這就是一個歷史地理學者寫在時空縫隙裏的感悟。這是本雜文和隨筆集,是一個歷史地理學者寫在時空縫隙裏的感悟。
第1節:中國的形成(1)
  穿越千年時空體驗人文意境
  贅言:
  寫在時空的縫隙裏
  自從2001年7月結集《臨機隨感》交天津古籍出版社於2002年1月出版以來,散見於報刊的文章已有數百篇,因近年來科研、教學、寫作和社會活動應付不迭,一直沒有時間續編。友人不時催促,幾傢出版社一直垂意,終於使我將這幾年來舊作整理一番,分別編為幾個集子,以應不同出版社之約。
  今年已由上海遠東出版社出版的是納入“遠東瞭望叢書”的《夢想和現實》,主要收錄了國內外的遊記、序跋和書評、歷史地理方面的文章、有關教育和世象的雜文隨筆。講演錄由蘇華兄協助編輯,已交山西古籍出版社。時評類的文章結集後交長春出版社出版。
  這本集子主要收錄文史方面的雜文和隨筆,承蒙祝安順君多次盛情約稿,就請中華書局出版。我在2000年12月至2001年2月參加中國第17次南極考察隊去中國南極長城站的經歷,已整理為《千年之交在天地之極——葛劍雄南極日記》,由鷺江出版社於2003年出版。2003年的非洲之行,已有作傢出版社於2004年出版的《走非洲》一書。凡已收入此兩書的文章,均不重複收錄。
  集子出版前,照例得有一篇序言。我一嚮不願為這種事煩勞別人,所以除了博士論文《西漢人口地理》出版時非請先師寫一篇序之外,其他的書都是自序。但這幾種集子編成後,覺得沒有什麽新的內容要寫,索性連自序也免了,將結集的原因和原則告訴讀者就可以了。
  本書的名稱來自我在一種報紙所設的專欄,雖未必有特色,卻大體符合這些文章涉及的範圍——無非都是我從時間、空間的角度對相關的人類活動和社會現象(包括自己的往事)作一些思考,發表一點意見。
  葛劍雄
  2006年10月5日
  第一章疆域與版圖
  1世界史中的中國——中國與世界
  儘管中國擁有悠久的歷史,但中國的歷史在以往大多數年代內是獨立發展的。儘管長期以來中國在東亞漢文化圈中具有重大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影響,但中國對其他地區的影響卻很有限,一般衹是零星的、斷續的。中國真正與世界聯繫在一起,是在19世紀後期,而自覺地承認自己是世界的一員則還要更晚些。
  1-1中國的形成
  要討論中國與世界的關係,前提是中國本身的形成。中國的形成涉及兩個概念,一是作為一個國傢的名稱,一是國傢以外的觀念,諸如文化、地域、民族等。這兩個概念都是在歷史進程中逐步形成和發展的,經歷了相當長的年代。
  根據於省吾在《釋中國》載《中華學術論集》,中華書局,1981年。一文中的論證,“中國”一詞至遲出現於西周初年。目前所見最早的證據,是1963年在陝西寶雞賈村出土的“(何)尊”上的銘文:“惟武王既剋大邑商,則廷告於上天曰:‘餘其宅茲中國,自之闢民。’”(大意為:周武王在攻剋了商的王都一帶後,舉行一個隆重的儀式稟告上天:“我現在已經將中國作為自己的統治地,親自治理那裏的百姓。”)由於此前的銘文還提到“惟王初(遷),宅於成周,復稟武王禮”(王剛完成了遷移,以成周作為居住的地方,恢復武王時的制度和禮儀);則可以斷定此文是周成王時的紀錄。
  《尚書·梓材》亦載周成王追述往事時稱:“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於先王。”(老天爺已經將中國的百姓和疆土交給先王。)《尚書》不少內容雖出於後人追述,又經過很多人的整理甚至篡改,往往真偽莫辨。但有了“何尊”銘文的佐證,足以證明周武王及其子成王時的確已使用“中國”一詞。
  對周武王滅商的確切年代學術界雖無一致看法,但一般都認為在公元前11世紀,因此可以將“中國”一詞出現的時間定於公元前11世紀。從甲骨文尚未發現“國”或“或”(與“國”相通)字來看,“中國”一詞雖有出現在周武王之前的可能,但也不會太早。
  “國”字的起源和演變比較復雜,但最初是指城或邑。當先民因農業的進步而定居後,以部落首領的居住地為中心,逐漸形成了初期的聚落和城市,城中稱為國,城外近處稱為郊,居住在城中的人稱為國人,城外的則稱為郊人,更遠的地方稱為野,那裏的人自然就是“野人”。起初國與國之間的差別並不大,但以後有的國發展較快,有的還擴展到原來幾個國的地域。於是大的單位被稱為“邦”,小的單位依然稱為國。由於一位首領、一個宗族已經擁有不止一個城、邑,因而就將其主要的或者首領居住的城邑稱為國,這也是以後一國的都城被稱為國的來歷。
第2節:中國的形成(2)
  初期的國不過是一個部落或一個宗族的聚居地,一般範圍不大,因此國的總數很多。相傳大禹召集諸侯在塗山(今地說法不一,以在今安徽蚌埠市西淮河南岸一說較早譚其驤《塗山考》,《長水集續編》,人民出版社,1994年。)聚會,到達的有“萬國”之多。萬國雖非實數,但數量肯定很多。周武王伐紂至盟津(一作孟津,今河南孟津縣西南黃河旁),響應的諸侯已達八百。據記載,西周初分封諸侯後存在的國有1773個,此前國的數量應該更多。
  “中”的本意是有旒的旂,就是一面綴有流蘇的大旗。商王有事,將旂竪立起來招集士衆,應召的人聚集在旂的周圍,“中”字由此引申出中間、中心、中央的意思。在西周初那麽多的國中,天子所在的國(京師)處於中心、中樞的地位,理所當然被稱為“中國”。周武王滅紂後,已經占據了商的京師,所以認為上天已將“中國”交付給他。《詩經·大雅·民勞》有“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惠此京師,以綏四國”(將恩德賜給中國,周邊四方都能得到安寧。將恩德賜給京師,周圍四國都能得到安寧)的詩句,很明確地顯示,“中國”是對“四方”而言的,“中國”的四周才能稱“四方”;“中國”即指京師及其附近區域,四周的國自然不屬於“中國”。
  西周初的中國衹指周王所在的豐(今陝西長安西南灃河以西)和鎬(今長安西北豐鎬村一帶)及其周圍地區。滅商後,依據周人的習慣,將原商的京師(殷,今河南安陽市)一帶也稱為“中國”。周成王時,周公旦主持擴建洛邑(今河南洛陽市東北白馬寺一帶),稱成周,遷商遺民居住於此。又在附近築王城(今洛陽市王城公園一帶),將周人遷來,作為周的陪都,用以控製東方。洛邑有陪都地位,又位於“天下之中”的交通樞紐,也被稱為“中國”。至此,“中國”的概念已由惟一的政治中心擴大到幾個政治中心,也擴大到了以政治中心為主的地理中心。
  公元前771年(周幽王十一年),犬戎攻入鎬京。次年,平王東遷,豐鎬一帶為戎人所占,喪失了“中國”的地位。此後雖由秦國收復,一時也無法躋身“中國”之列。東遷的周天子名存實亡,而幾個周王近支宗室的諸侯和地理位置居於中心的諸侯國迅速崛起。它們通過吞併周圍小國,成為擁有十幾個至幾十個城邑的大國。這些大諸侯國實際已取得與周天子平起平坐的地位,它們的國也成了“中國”。到春秋時,“中國”已擴大到周天子的直屬區和晉、鄭、宋、魯、衛諸國,大致相當今河南大部、山西南部、山東西部的黃河中下遊地區。
  “中國”的範圍還在不斷擴大。如齊國雖為大國,地理位置卻並不居中。齊桓公時取得霸主地位,以“尊王攘夷”為號召,多次出兵維護周天子的利益和諸侯國間的秩序。因齊國已是舉足輕重的大國,自此進入“中國”之列。又如楚國,早期地處今湖北、湖南、河南南部,地理上已在中原之外,在文化上與中原諸國也有很大的差異,所以連楚王熊渠也自說:“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我是蠻夷,不采用中國的稱號)。可見他自己也認為當時的楚國不屬於中國,而是蠻夷的一部分。東周時,楚武王(前740—前690年在位)雖然仍自稱“蠻夷”,卻已經提出“欲以觀中國之政”,要求王室給予尊號。到楚莊王八年(前606年),楚國將軍隊開拔到周天子都城郊外舉行檢閱,並嚮周天子的勞軍使者王孫滿打聽“九鼎”的輕重大校儘管這次“問鼎中原”被王孫滿不卑不亢地拒絶,卻無法阻擋楚國成為“中國”的步伐。楚靈王三年(公元前538年),楚國憑藉實力邀諸侯會盟,雖然受到晉、宋、魯、衛等國的抵製,但大多數諸侯還是接受邀請。楚王成為新的霸主,楚國自然已屬“中國”。
  到戰國時,主要的諸侯國衹剩下秦、楚、齊、燕、韓、趙、魏七國,它們不僅都以“中國”自居,相互間也已承認為“中國”。隨着這些諸侯國疆域的擴展,“中國”的範圍也越來越大。例如秦國滅了巴、蜀,疆域擴大到今四川盆地,還嚮那裏大量移民。巴蜀既成為秦國的一部分,又有來自秦國的移民,就取得了與秦國同樣的“中國”地位。到戰國後期,“中國”的範圍嚮南已到達長江中下遊,往北已接近陰山、燕山山脈,西面延伸到隴山、四川盆地的西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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