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哲学思考>> 趙林 Zhao Li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54年)
趙林談文明衝突與文化演進
  本書收錄了趙林教授近年來關於西方文化的幾篇學術講座。這些講座內容廣阔、氣勢磅礴,從全球範圍的文明衝突與文化融合歷程,到旨趣迥異的中西文化比較,再到源遠流長的西方文化演進,展現了講演者高屋建瓴的研究視域、博大恢弘的歷史情懷和深邃睿智的哲學反思。
問題的由來
  早在1993年,美國哈佛大學的一位國際政治學教授薩繆爾·亨廷頓,在美國一個名叫《外交》雜志的夏季號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就叫《文明的衝突》。在這篇文章裏邊,薩繆爾·亨廷頓指出,在20世紀80年代末期,世界上發生了一些重大的變化,蘇聯的解體,東歐社會主義陣營的瓦解,以及國際關係格局中發生的一些相應變化,宣告了冷戰時代的結束。針對這種國際形勢,薩繆爾·亨廷頓在這篇文章裏面提出了一個在當時看來是聳人聽聞的觀點。他認為,隨着蘇聯的解體,隨着社會主義陣營的不復存在,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形成的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這兩大陣營的對壘將不再構成未來世紀國際衝突的主題。在21世紀,世界衝突的主題將不再是政治意識形態的衝突,即不再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之間的衝突,甚至也不再是經濟的衝突,而是文明的衝突。那麽,所謂“文明的衝突”是什麽意思呢?亨廷頓認為,文明就是人類不同族群之間相互認同的最大共同體,再往上就是人與動物的區別了。維係文明的紐帶就是傳統的宗教信仰或者倫理價值係統,由於歷史的原因,人類形成了幾個最主要的文明體係,按照宗教信仰或價值係統來區分,就是西方基督教文明、中東伊斯蘭教文明、東亞中國儒傢文明,以及南亞印度教文明等。這些文明之間曾經對峙了數千年之久,近代以來的西方化和殖民化浪潮使得各大文明之間的傳統邊界逐漸消淡,而用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之間的政治意識形態衝突取代了文明之間的對壘。但是隨着政治意識形態衝突的消失和冷戰時代的結束,各大文明體係之間的文化差異和衝突可能性將會再度凸顯出來,成為21世紀國際格局的主題。
  亨廷頓的這個觀點在當時提出來以後,很快就在世界範圍內引起了普遍關註。尤其是亨廷頓在這篇文章中諄諄告誡西方各國,不要因為一些經濟方面的蠅頭小利而破壞了與美國的關係,西歐各國應該與美國加強團结,加強聯合,共同防範東方可能出現的威脅。在21世紀,這種威脅主要可能來自於伊斯蘭教文明與儒傢文明的聯合,這兩者將會攜起手來共同對抗西方基督教文明。亨廷頓的上述觀點立即在華人世界裏引起了軒然大波,被指責為後殖民時代的“西方中心論”的典型。大傢知道,在美國的國際政治策略中,美國人總是喜歡尋找一些假設的敵人,尤其是為未來的國際戰略設定一些可能的競爭對手。那麽,當冷戰時代結束,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已經不再構成美國和西歐世界的主要敵人時,美國人就必然要去尋找和設定下一個世紀的新的對手,這是美國國際政治策略的一貫作風。薩繆爾·亨廷頓作為哈佛大學的國際政治學教授,同時也是美國政府國際關係政策的重要智囊成員,他為美國未來的國際戰略進行一些咨詢,提供一些思想,本來也無可厚非。亨廷頓的觀點無疑也具有濃厚的“西方中心論”色彩,這是由他作為一個西方人、尤其是作為一個西方國際政治學專傢的身份所决定的。作為中國人,我們當然會對他的某些預測、尤其是對他關於21世紀將會出現儒傢文明與伊斯蘭教文明聯合對抗西方基督教文明的觀點進行批判。但是僅就他對人類文明的演化趨勢和未來狀況的分析來說,我認為他的觀點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人類最初的親代文明(1)
  所以,我今天的話題就從這裏切入,我們先來看一看,人類文明在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是如何發展的,然後我們再基於人類文明的發展歷程,對未來世紀的國際格局進行有根據的預測。在這裏,我們實際上有一個理論預設,即我們承認歷史是有規律可循的。因為如果歷史是沒有規律的,那麽我們也就根本無法對未來作出任何有根據的預測,因為一切歷史事件都是偶然的,說發生就發生了,完全沒法進行認識和預測。反之,如果我們相信歷史本身是有一定規律可循的,歷史的發展具有一種內在必然性,那麽我們就可以依據對這種必然性的認識,來對未來世界的發展趨勢作出預測。歷史的明天是奠基於歷史的昨天和今天的基礎之上的,我們衹能根據人類的昨天和今天的狀況,來推斷人類的明天將會是什麽樣的。因此我今天講座的基本理論,就是這樣一種歷史觀,即歷史的發展是有規律可循的,我認為要想預測世界的明天,首先就應該認識世界的昨天和今天,尤其是要知道,從昨天到今天是如何發展的,這樣我們才能合理地推論出未來將會出現一種什麽樣的趨勢。正是出於這種觀點,我在這裏就把大傢的思路從今天、從21世紀一下子拉回到5000年以前的人類社會。
  遊牧世界對農耕世界的衝擊及其“文化雜交”對於舊大陸文明體係嬗變的影響:
  神話    愛 琴 兩 河 埃 及 哈拉巴 夏商周時代    文 明 文 明 文 明 文 明 文 明 (絶嗣)雅利安語民族和其他遊牧民族的大入侵、“軸心期”的來臨和高級宗教的産生英雄    希臘羅 波 斯 古代印 秦 漢時代    馬文明 帝 國 度文明 帝 國匈奴人和亞歐草原遊牧民族的大入侵、四大宗教—倫理價值係統的確立宗教    基督教 伊斯蘭 佛教—印 儒傢倫時代    文 明 教文明 度教文明 理文明(含東正教社會)蒙古人和突厥人的大入侵、近代西方工業文明的崛起工業    新興的西方工業文明對傳統的非西方農耕文明的徵服及其文化衝突時代
  讓我們從5000年以前開始談起。大傢先看看這張圖表,這個圖表畫的是人類各大文明數千年來演化嬗變的基本情況。最上面一排是我們人類最早出現的五個文明,人類最早的文明有五個,雖然在我們中學的教科書裏面老是說有四大文明古國,其實所謂的四大文明古國,衹不過是最早的這一批文明發展到某一個階段時出現的一些國傢形態,這是一種通俗的說法。但是從研究者的角度來說,我們看到人類最初的文明一共有五個。這五個文明,如果從西到嚮東一字地擺開的話,那麽它們依次就是:地中海上的剋裏特文明,由於該文明的影響廣泛地輻射到愛琴海沿岸地區,所以也被稱為愛琴文明;然後是地中海南岸的古代埃及文明,由於受尼羅河的衝積灌溉也叫做尼羅河流域文明;再往東就是西亞的兩河流域文明,在幼發拉底河和底格裏斯河之間有一塊衝積地,在那裏建立的文明就是兩河流域文明,又叫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美索不達米亞”就是兩河之間的意思;再往東就是印度河流域文明,這個印度最古老的文明又叫做哈拉巴文明,是由南亞次大陸的土著達羅毗荼人在哈拉巴這個地方建造的文明;最後,亞歐大陸的最東邊,就是我們中國的黃河流域文明,通常是指夏商周三代或者先秦時期的遠古中國文明。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五個文明,現在我們依次對這五個最古老文明的基本情況做一個簡單的介紹。
  這五個文明中,如果要說時間最古老、歷史最悠久的,大概要數兩河流域文明和埃及文明了。當然我們說的衹是一個相對概念,因為現在考古學對古代文明的發掘,衹能停留在以百年為單位,不可能再細化了。根據現有的考古資料,兩河流域文明也許是人類現今發掘出來的最古老的文明,它出現的時間大概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500年。在那時,在美索不達米亞就出現了一些城市國傢,比如說烏魯剋、烏爾等。這樣的一些城市國傢已經有了自己的楔形文字,有了初具規模的行政組織。其次呢,就是埃及文明。按照現在一般的歷史記載,大約從公元前3100年開始,在尼羅河中遊的孟菲斯,就已經出現了埃及人建立的古王國,這是尼羅河流域最古老的國傢形態。由此可見,兩河流域文明和古埃及文明,這兩個文明都有5000年以上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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