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手抄艳情>> 佩蘅子 Pei Hengzi   中國 China   清代  
吳江雪
  本書全稱《新鎸綉像小說吳江雪》,題“吳中佩蘅子著”。首有顧石城序和佩蘅子自序。全書分四捲,共二十四回。
  今存最完整的版本為東吳赤緑山房梓行本(藏法國巴黎國傢圖書館)。
  本書據《新鎸綉像小說吳江雪》(序文已佚)校點。
第一回 清閨約法 訓子奇方
  海棠凝媚愁春雨,最銷魂,蜂蝶死,少女輕妝目如水,步步生春鬍適文存鬍適著。共三集十七捲。收入作者1911—1930,盈盈十五,天限深情處。少年□□□無幾,一刻千金爭似此。流水落花和淚數,宋[玉]□,東墻愁緒,千古還如許。
  右調《青玉案》
  這一首詞乃傷春之作,到了春光豔麗、東風醉人[時節],且銷魂欲死,況於懷春女子、風流子弟,能不傷懷?
  大凡男女到了十五六歲,自然別有一種幽情難嚮人說。男子交遊酬酢,猶有放下念頭時節;女子卻深處香閨,一有他念,隨你拈針刺綉、女伴嬉遊,時時形之寤嘆,不能釋之於懷。所以,為父母的要揣知男女心事,預擇年貌相稱的對頭締結絲蘿,一至當婚及笄時候,即為牽綰紅絲,過門配合,使少年夫婦琴瑟靜好,男無宋玉東墻之事,女絶司馬琴心之托,便是傢門之幸、父母之樂。
  說話的,你卻差[了]。□有室有傢之願,為父母者人人有之,難道除此婚配之外,別無防範子女之法?況婚配亦在及時,難道未婚配以前,任他優遊過日,並無約束之方了?吾且慢慢說來,為天下訓子女者詳哉言之。
  大凡生子,甫離襁褓,出就外傅,便是知識初開時候,就要把孝、悌、忠、信四字委麯講明;曉得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有當敬的兄長,立心務要誠實,出話不可虛誕。自此循循做去,自然心體和順、志氣清明,日後犯上作亂之事自然永絶了。所以,不煩憂楚,自然畏服;不待告誡,自爾奉令承教。此訓子之法,也算極簡易的了。
  若防閑女子,比訓子更費周折,幼時教他日事針指、嫻習女儀,自不必說,一至六七歲時,就要加防閑。其防閑之法大約有十難:第一,須內外清肅,不許外人入內;第二,要閨範嚴厲,不許女子出外;第三,俊僕孌童,不許令他常見;第四,遠房兄弟和那表親,不可令他親熱。哪些中表兄弟,自從三四歲時一同嬉戲,過了數年,各有十二三歲了,父母也不覺礙目,他也不避嫌疑。其或男愛女的姿容,女慕男的風[流],在人面前倒裝做一個木瓜的模樣,心裏兩相情願,往往做出事來,若嬌紅之與申生,不一而足;第五,三姑六婆,不許容他入內。哪些三姑六婆,極易哄動這些女子,騙他財物,壞他聲名;第六,傷春詞麯,不可令他觀看;第七,不正之婦,不可同他作伴;第八,不可容他拈弄筆墨;第九,不可縱他看戲;第十,不可放他出外燒香。此十件事,在下如何今日細述?衹因後面有一個絶色女子,為了出去燒香,惹出事來,虧了後來立志剛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虧所訂男子,金石不渝,直至流離顛沛,不變初心。日後泥金報捷,奉旨賜婚,卻將一床錦被遮過了,不致為人評論笑駡,反起人之羨慕贊嘆。容在下鋪敘始末,以成全傳。正是:
  閑將往事漫評論,多少風流事罕聞。
  先把莊言垂訓誡,願君莫負此殷勤。
第二回 丘宜公魚竜莫辨 江信生貓鼠同眠
  南國鶯花今更美,東風吹徹垂楊縷。驚眸萬卉縱爭妍,終古不磨情字耳。吳兒吳女多遷次,一樣風流真絶世。天公難道竟無情,不使玉人成一處?
  右調《玉樓春》
  話說前朝,蘇州府府城內柏梁橋有一大姓,姓江,名淵,字啓源,是個府學秀纔。當初原是徽州戶籍,遷在蘇城已有十數代了。到了江啓源這一代,傢事雖有二三千金,衹是艱於子嗣,自從娶了陸氏夫人,年俱四旬,尚無一男半女。他夫妻兩人各處去燒香求子,直至四十一歲上始得一子。因在支硎山燒香回來懷娠,取名觀郎。生得眉清目秀,資性聰明,夫妻兩口愛如掌上明珠。六歲上邊,出不多幾個痘子。就獨延一位先生教他讀書,取名江潮,那江潮一教就會,講去就明,恰象讀過的一般。父母與先生歡喜不勝。到了十二歲,辭了這位先生,另請一個秀纔與他開筆。江潮穎悟非常,破承開講,一揮而就,都是先生想不到的意思。先生大加稱賞,江啓源也暗暗喜歡,衹不在兒子面前過譽,衹恐小孩子傢,長了他的志竟要自滿,學問反不能大進。到十四歲,就成錦綉文章。
  先生對江啓源道:“令郎這樣筆力,異日定成大器。衹是小弟所學有限,他如今已是青出於藍了,若是學生再叨承乏,反誤了令郎學問。如今東翁須揀一位飽學的名士教他,方為有益。”江啓源道:“先生說哪裏話?小兒甫得成篇,皆賴先生教導之力,正要時聆訓教,點鐵成金,如何就說辭別起來?”先生再三不肯。江老口裏雖如此說,心下也要易懷,衹作順水推船。
  此時鼕節已近,江老吩咐傢中備了盛酌款待先生,殷殷勤勤,遞了先生的酒,當做謝師辭別筵席。停了一日,先生要歸,啓源封了束脩,兼備六盒盛禮,父子送先生直至舟次。先生下了船,江老就別去了。那江潮又立了半晌,直到那船望不見方纔回去,這是他師弟十分相得,聚首數載,時刻不離。在先生,久館思歸,臨別之時未必有依依顧戀之態;在江潮,平日仰賴先生訓誨,猶如至親骨肉一般,一旦分離,何等凄慘?又不敢嚮先生說,衹覺得眼淚汪汪。
  看官,你道世間弟子待師之誼都是一般的麽?恐怕衹有一個江潮情厚了,還有學生子怨着先生,做首詩道:
  本是離籠鳥,翻成入檻猿。
  幾時方離別,坐破此青氈。
  又有一個伶俐的道:“不好!不好!待我做一首好的。”說道:
  世間惡物死即沒,惟有先生死又出。
  若要我們快活時,直等死了“掐不入”。
  衆人齊聲問道:“什麽叫做‘掐不入’?”那學生道:“掐不入者,老也。”原來吳中的鄉談,父親叫做老官,匏瓜瓠子老了掐不入,就把來做稱呼父親的雅號。那學生子的意思,道先生死了一個又換一個,再死不盡的,不如老子死了,不請先生,我們方纔快活。這句話是我耳朵裏親聽得的。這樣學生子也是師徒。如江潮這樣,世間絶少。
  閑話休題,且說江潮,自從先生去後,終覺散淡了些。衹是那江老的相識甚多,那薦先生的薦書雪片也似的送來,江老一概不允。衹有自己素所信服的一個府學中廩生秀纔,姓丘,名隱,表字宜公,住在白蝠子巷,也是當時數一數二的名士,江啓源自己去拜了他,然後央個友人去說。那丘宜公見江傢請他,學生一人,束脩不薄,滿心歡喜。外面假說道:“今年先是李閣老先生央人來聘,不期張閣老先生也來求聘,都說脩儀六十兩,節儀在外,學生因先應承了李府,未曾應允張府,為此兩傢爭聘。我學生思忖起來:允了李老先生,恐張老先生見怪;允了張老先生,李老先生面上又覺欠情。因此兩傢都辭了他,寧可自己少了幾兩束脩,也是小事。今既承江啓老盛情,學生情願比張、李二府少了二十兩,就了他罷!”
  那人回去,與江老說知,江老大喜。隨即寫帖:“謹具聘金二兩、薄脯三十六金,按節奉上。”擇了正月十六吉日到館,就央這位朋友同了傢人送去。丘先生受了聘金,留這位朋友與江使吃了一盞空茶,送了出門。到了十六日,江老吩咐,喚了一乘暖轎、兩個傢人,到白蝠子巷,去請了丘相公來。那丘先生比了前邊的先生闊了一分,那江老也比舊先生加意一分了,少不得備酒接風。
  過了幾日,先生見江潮文字有了六七分學力,倒有十二分的才情,也不消把經書講究了,衹把幾篇新時文講講。江潮先已透知脈理,先生大加贊賞,把江潮不當學生子看承,意似相資朋友看待,起他一個表字,叫做江信生。誰知江信生還是十五歲的孩子,筆路雖好,那孩氣未脫。前番先生是從幼兒管下他的,自然服服帖帖;那丘先生不但不加聲色,反與他嬉笑,朝夕信生長信生短,與他貓鼠同眠,才學雖比起先的略高了一分,功課一些也沒有了。江老十分恭敬,比那前番先生的待法,大不相同。這叫做:
  俗人念佛不信,和尚放屁有緣。
  始覺認真無益,不如隨方逐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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