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其它古典>> 馮夢竜 Feng Menglong   中國 China   明代   (1574年1646年)
智囊全集
  《智囊》初編成於明天啓六年(1625),以後此書又經馮夢竜增補,重刊時改名《智囊補》,其他刊本也稱《智囊全集》、《增智囊補》、《增廣智囊補》等,內容上均同《智囊補》。全書共收上起先秦,下迄明代的歷代智慧故事1238則,依內容分為十部二十八捲。
  馮夢竜(1574一1646),字猶竜,又字公魚、子猶,別號竜子猶、墨憨齋主人、吳下詞奴、姑蘇詞奴、前周柱史,他使用的其他筆名還更多。他出生於明後期萬歷二年。這時在世界的西方正是文藝復興時期,與之遙相呼應,在我們這個有着幾千年文明的東方大國,也出現了許多離經叛道的思想傢、藝術傢。李卓吾、湯顯祖、袁宏道等等一大批文人,以他們驚世駭俗的見解,鮮明的個性特色,卓絶的藝術成就,寫下了我國思想史、文學史上璀燦的篇章。在這一批文人中,馮夢竜以其對小說、戲麯、民歌、笑話等通俗文學的創作、搜集、整理、編輯,為我國文學做出了獨異的貢獻。他卒於南明唐王隆武二年,也就是清順治三年,終年七十三歲。在這一年的前後,有許多很有成就的文學家,如凌蒙初(1644),侯峒曾、黃淳耀、黃道周、吳應箕、夏允彝、祁彪佳、劉宗周(1645),阮大鉞、王思任(1646),楊廷樞、陳子竜、夏完淳(1647)等等,在戰亂中死去。一場具有資本主義萌芽狀態的中國式的文藝復興在異族入侵的鐵蹄下夭折了。
  馮夢竜是南直隸蘇州府吳縣籍長洲(今蘇州)人,出身名門世傢,馮氏兄弟三人被稱為“吳下三馮”。其兄夢桂是畫傢,其弟夢熊是太學生,作品均已不傳。馮夢竜自己的詩集今也不存,但值得慶幸的是由他編纂的三十種著作得以傳世,為我國文化寶庫留下了一批不朽的珍寶。其中除世人皆知的“三言”外,還有《新列國志》、《增補三遂平妖傳》、《智囊》、《古今談概》、《太平廣記鈔》、《情史》、《墨憨齋定本傳奇》,以及許多解經、紀史、採風、修志的著作。
  他一生有涉及面如此廣,數量如此多的著作,這除了和他本人的志趣和才華有關外,也和他一生的經歷密不可分。他的童年和青年時代與封建社會的許多讀書人一樣,把主要精力放在誦讀經史以應科舉上。他曾在《磷經指月》一書的《發凡》中回憶道:“不佞童年受經,逢人問道,四方之秘復,盡得疏觀;廿載之苦心,亦多研悟。”他的忘年交王挺則說他:“上下數千年,瀾翻廿一史。”然而他的科舉道路卻十分坎坷。直到崇禎三年(1630),他五十七歲時,纔補為貢生,次年破例授丹徒訓導,七年(1634)升任福建壽寧知縣。四年以後回到家乡。在天下動蕩的局勢中,親歷了女真的蹂躪而鬱鬱去世。
  縱覽他的一生,雖有經世治國之志,但他不願受封建道德約束的狂放,他對“敢倡亂道,惑世誣民”的李卓吾的推崇,他與歌兒妓女的廝混,他對俚詞小說的喜愛……都被理學家們認為是品行有污、疏放不羈,而難以容忍。因而,他衹得長期沉淪下層,或舌耕授徒糊口,或為書賈編輯養傢。也正因為如此,不但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也奠定了他中國出版史上的崇高地位——這一點,我們至今研究、認識得還很不夠,如果沒有他的辛勤勞作和超出同時代人眼光百倍的見識,那些到明代已散佚殆盡的宋元話本以及在民間流傳的歌謠、笑話、戲麯,都將自生自滅,使文學史上留下大段大段的空白。馮夢竜的這些工作成就,實可與孔子刪定《詩經》的意義並肩媲美!
  馮夢竜所編纂的這些書,從出版學的角度來看,有一個共同的重要特點,就是註重實用。他的那些記錄當時歷史事件的著作在當時具有很強的新聞性;他的那些解說經書的輔導教材受到習科舉的士子們的歡迎;他的那些供市井細民閱讀的擬話本、長篇說部、小說類書,以及劇本民歌、笑話等有更大的讀者群,為書商帶來了巨大的利潤。這使得馮夢竜的編輯工作,具有一定的近代市場經濟下的出版業的特色。在《智囊》一書中,也充分體現了這些特點。
  《智囊》、《古今談概》、《情史》三部書,可謂馮夢竜在“三言”之外的又一個“三部麯”係列的小說類書。《智囊》之旨在“益智”、《古今談概》之旨在“療腐”、《情史》之旨在“情教”,均表達了馮夢竜對世事的關心。而《智囊》是其中最具社會政治特色和實用價值的故事集。他在《智囊敘》中說:
  人有智,猶地有水;地無水為焦土,人無智為行屍。智用於人,猶水行於地,地勢坳則水滿之,人事坳則智滿之。周覽古今成敗得失之林,衊不由此。
  他想由此總結“古今成敗得失”的原因,其用意不可謂不深遠。
  《智囊》初編成於明天啓六年(1625),這年馮夢竜已屆天命之年,還正在各地以做館塾先生過活,兼為書商編書以解無米之炊。此時也是姦黨魏忠賢在朝中掌權,提督特務機關東廠,大興冤獄,正紅得發紫之際,是中國封建社會最黑暗的時期之一。馮夢竜編纂這部政治色彩極濃,並且許多篇章直斥閹黨掌權之弊的類書,不能不令人對馮氏大智大勇的膽識表示敬佩。
  以後此書又經馮夢竜增補,重刊時改名《智囊補》,其他刊本也稱《智囊全集》、《增智囊補》、《增廣智囊補》等,內容上均同《智囊補》。全書共收上起先秦,下迄明代的歷代智慧故事1238則,依內容分為十部二十八捲。《上智》、《明智》、《察智》所收歷代政治故事表達了馮氏的政治見解和明察勤政的為官態度;《膽智》、《術智》、《捷智》編選的是各種治理政務手段的故事;《語智》收辯纔善言的故事;《兵智》集各種出奇製勝的軍事謀略;《閨智》專輯歷代女子的智慧故事;《雜智》收各種黠狡小技以至於種種騙術。馮夢竜在《雜智部總敘》中說:“正智無取於狡,而正智反為狡者睏;大智無取於小,而大智或反為小者欺。破其狡,則正者勝矣;識其小,則大者又勝矣。況狡而歸之於正,未始非正,小而充之於大,未始不大乎?”點明了這些雜智故事的認識價值。全書既有政治、軍事、外交方面的大謀略,也有士卒、漂婦、僕奴、僧道、農夫、畫工等小人物日常生活中的奇機智。這些故事匯成了中華民族古代智慧的海洋。書中涉及的典籍幾乎涵蓋了明代以前的全部正史和大量的筆記、野史,使這部關於智慧和計謀的類書還具有重要的資料價值、校勘價值。書中的一千多則故事,多數信而有徵,查而有據,真實生動,對我們今天學習歷史,增強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也是十分有益的。應當特別提及的是書中專輯《閨智》一部,記敘了許多有才智、有勇謀、有遠見卓識的婦女,這在“女子無纔便是德”的封建時代,使此書具有鮮明的反封建的人民性。
  書中各部類之前的總敘、分敘,各篇之後的評語,文中的夾批,均由馮夢竜撰寫。這些地方是馮氏政治態度、人生見解、愛憎之情的最集中、最直接的表達,喜笑怒駡皆成文章,是研究馮氏思想的第一手材料。《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謂此書“間係以評語,佻薄殊甚。”這一站在封建正統道德一邊的評價是不公平的。不過書中確實有一些迷信觀念,對少數民族、農民起義有一些誣衊之詞,這些落後的東西今天並不難識別,這裏就不再贅言了。
  《智囊》的刻本很多,我們這次校譯所用的底本名《增廣智囊補》,題為馮夢竜重輯,張明粥、瀋幾、張我城同閱。雖然是清初的印本,但和其他清刻本相比,此本不避“夷”、“虜”等字,如捲三《薛簡肅》中的“虜酋”,他本改作“鬍人”或“汗”;同捲《高拱》中的“夷民”、“夷俗”、“夷人”,他本改作“其民”、“民俗”、“民人”,證明此本可能是明末的原刻本或離原刻本很近的翻刻本。
  我們在校點中,除與其他刊本校勘外,對文中有疑問的地方還盡可能查找原出處加以訂正。一些誤刻入正文中的批語、評語,我們也仔細加以辨別一一析出。張明粥、瀋幾以及李漁的序附錄於書後。
  我們的譯文盡可能忠於原著,不加刪改。但對於原文中需要解釋的職官、典章、古地名,我們在譯文中予以串講,不再另外註釋,以省去讀者翻檢之勞,也使譯文意思更暢達易懂。從這一角度來看,譯文已不完全是直譯,而是據史料加以增補的意譯。書名為《文白對照全譯智囊全集》。這種做法是否妥當,還盼方傢和讀者指正。
  本書各捲的校點、翻譯者分別為:第1一3捲,許言;第4一5捲,張祥生;第6一9捲趙智海;第10一16捲,衛紹生;第17一23捲之《賀若粥》,裴澤仁;第23捲之《用間三條》一28捲,鄭敏、葛峰。
  
  許言
  1995.6.26
智囊自敘
  馮子曰:人有智猶地有水,地無水為焦土,人無智為行屍。智用於人,猶水行於地,地勢坳則水滿之,人事坳則智滿之。周覽古今成敗得失之林,衊不由此。何以明之?昔者梁、紂愚而湯、武智;六國愚而秦智;楚愚而漢智;隋愚而唐智;宋愚而元智;元愚而聖祖智。舉大則細可見,斯《智囊》所為述也。或難之曰:智莫大於舜,而睏於頑囂;亦莫大於孔,而厄於陳蔡;西鄰之子,六藝嫻習,懷璞不售,鶉衣彀食,東鄰之子,紇字未識,坐享素封,僕從盈百,又安在乎愚失而智得?馮子笑曰:子不見夫鑿井者乎?鼕裸而夏裘,繩以入,畚以出,其平地獲泉者,智也,菲夫土究而石見,則變也。有種世衡者,屑石出泉,潤及萬傢。是故愚人見石,智者見泉,變能窮智,智復不窮於變。使智非舜、孔,方且灰於廩、泥於井、俘於陳若蔡,何暇琴於床而弦於野?子且未知聖人之智之妙用,而又何以窺吾囊?或又曰:舜、孔之事則誠然矣。然而“智囊”者,固大夫錯所以膏焚於漢市也,子何取焉?馮子曰:不不!錯不死於智,死於愚,方其坐而談兵,人主動色,迨七國事起,乃欲使天子將而已居守,一為不智,讒興身滅。雖然,錯愚於衛身,而智於籌國,故身死數千年,人猶痛之,列於名臣。(左車右免)鬥宵之流,衛身偏智,籌國偏愚,以此較彼,誰妍誰媸?且“智囊”之名,子知其一,未知二也。前乎錯,有樗裏子焉;後乎錯,有魯匡、支謙、杜預、桓範、王儉焉;其在皇明,楊文襄公並擅此號。數君子者,跡不一軌,亦多有成功竪勳、身榮道泰。子捨其利而懲其害,是猶睹一人之溺,而廢舟揖之用,夫亦愈不智矣!或又曰:子之述《智囊》,將令人學智也。智由性生乎,由紙上乎?馮子曰:吾嚮者固言之:智猶水,然藏於地中者,性;鑿而出之者,學。井澗之用,與江河參。吾憂夫人性之錮於土石,而以紙上言為之畚鍤,庶於應世有廖爾。或又曰:僕聞“取法乎上,僅得乎中”。子之品智,神姦巨猾,或登上乘,雞鳴狗盜,亦備奇聞,囊且穢矣,何以訓世?馮子曰:吾品智非品人也。不唯其人唯其事,不唯其事唯其智,雖好猾盜賊,誰非吾藥籠中硝、戟?吾一以為蛛網而推之可漁,一以為蠶繭而推之可室。譬之𠔌王,衆水同歸,豈其擇流而受!或無以難,遂書其語於篇首。馮子名夢竜,字猶竜,東吳之畸人也。
  智囊自敘智囊補自敘憶丙寅歲,餘坐蔣氏三徑齋小樓近兩月,輯成《智囊》二十七捲。以請教於海內之明哲,往往濫蒙嘉許,而嗜癡者遂冀餘有續刻。餘菰蘆中老儒爾,目未睹西山之秘籍,耳未聞海外之僻事,安所得匹此者而續之?顧數年以來,聞見所觸,苟鄰於智,未嘗不存諸胸臆,以此補前輯所未備,庶幾其可。雖然,嶽忠武有言:“運用之妙,在乎一心。”善用之,鳴吠之長可以逃死;不善用之,則馬服之書無以救敗。故以羊悟馬,前刻已慶其繁;執方療疾,再補尚虞其寡。第餘更有說焉。唐太宗喜右軍筆意,命書傢分臨蘭亭本,各因其質,勿泥形模,而民間片紙衹字,乃至搜括無遺。佛法上乘,不立文字,四十二章,後增添至五千四十八捲而猶未已。故致用雖貴乎神明,往跡何妨乎多識?茲補或亦海內明哲之所不棄,不止塞嗜痂者之請而已也。書成,值餘將赴閩中,而社友德仲氏以送餘,故同至鬆陵。德仲先行餘《指月》、《衡庫》諸書,蓋嗜痂之尤者,因述是語為敘而之。
   吳門馮夢竜題於鬆陵之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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