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Culture & Life>>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5月30日)
Explosion
  This story, and the last interval of five months, called unprecedented, because his right arm suddenly suffering from "tennis elbow" and never play tennis, but suffering from tennis elbow, really dark humor, so took the opportunity to sign off until the pick up on re- started so late.
  Busy in the years to come, day after day rush, life is nothing more than that. Badly Ye Hao, Ye Hao idle, time is always so in the past, absolute equality of everyone, can be considered free of On.
  September 30, 1994
  San Francisco
  Fog covers the Golden Gate Bridge
  Milky Way Cloud cover
  First, the secret powerhouse
  Second, the fifth hand
  Third, love at first sight
  Fourth, transformation of the human body
  Fifth, successful
  VI, Help
  July, when the master of
  VIII, traitor
  Nine, were killed apology
  Ten, two people, one person
  XI, the body does not break
  Second, Scourge
Translated by Google
一、机密重地
  爆炸,是一种物理现象。正式而简单的说法是:物质发生变化的速度不断急剧增加,并在极短时间内放出大量能量的现象。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任何物质,都可能爆炸,只要使它“发生变化的速度不断增加”即可。不但是无机物,有机物也一样可以发生爆炸,活生生的树,有原因不明的爆炸,甚至活生生的人,头颅也会发生爆炸,且有炸过之后,仍生存的记录,真正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许多是超乎想像以外的。
  关于爆炸的故事,自从世上有了这种物理现象以来,发生了不知凡几,令人印象比较深刻的,随手拈来,至少有两桩。
  其一是不久以前,两个“有着兄弟般感情”的邻国,忽开战打仗,战争在那时,应该是现代化之至了,可是在表扬战士的英勇行为的报导中,还有抱着炸药包连人带炸药,炸掉敌人雕堡的报导——那是半个世纪前的行为,至今延续,堪称维护传统之模范,是真正的黑色喜剧。虽人命牺牲,血肉横飞,厥状惨烈无比,但只令人感到发噱,悲而滑稽,天下少见。
  另一桩却是壮烈无俦,令人肃起敬。
  事情发生在一个火箭发射基地,不知道由于甚么原因,等待升空的火箭发生了毛病,燃料部分眼看将要发生爆炸,毒气弥漫,温度高到了生物无法生存的地步。但仍有几个勇士,奋不顾身,冲进了险地,做了些工作,阻止了大爆炸的发生。
  在那几个勇士之中,有两个当场丧生,究竟有多少人爱了重伤,又多少人伤重不治,不详,连他们的姓名也未见公布。抢救的过程,也没有详尽的报导。只有一些记载,其中提到要松开一个栓,而当时的高温,已使金属栓发热,急切间又没有工具,就只好用手去操作,手一碰上金属栓,皮肉立刻焦灼了。
  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抢救工作完成,避免了大爆炸的发生。
  如果不是有那些勇士杀身成仁的抢救,爆炸要是发生了,五十公里范围之内的生物,将没有能幸存的。估计人命的损失,当以万计。
  所以那几位勇士,很令人尊敬。
  只可惜,面临大爆炸时,不是每次都是那么幸运的。在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爆炸,并不是物理学上的爆炸,而是社会心理学上的爆炸,人类思想的爆炸——这一种爆炸,不知道可以炸出甚么样的后果来。现代史上,人类历史的几次大惨剧,都只是少数人,甚至只是一个人的思想爆炸所酿成的恶果,在接近一千万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爆炸的气浪,一浪接一浪,爆炸的时间,维持了近十年,死亡人数,以千万计。
  这种异类爆炸的可怕,只怕仅次于星球爆炸。
  当,这种爆炸是文学性的形容,一般来说,这种情形都导致灾难。真正物理性的爆炸,并不一定是灾难的,绝大多数动力的来源,都源自爆炸。或者可以说,若不是远古时代,有宇宙的大爆炸,那么,也不会产生日月星辰,当,更不会有生物出现了。
  所以爆炸这种现象,极其重要,可以说,若是没有爆炸现象,就没有了一切。
  明乎此,那么,虽在大多数的情形之下,爆炸会带来灾难,这也不能怪爆炸本身,只是时也命也,爆炸来得不是时候,或失去了控制才造成的。
  这个故事,自和爆炸有关,而且,正是由一场爆炸而引发的。
  那是一场物理性的爆炸。
  爆炸发生的地点,在一个绝对机密的研究所之中。
  本来,科学研究工作,促进人类文明进展,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事,和“绝对机密”不应该发生关系,每一桩研究,都应该光明正大地公开进行才对。
  只可惜人类行为中有各种各样的排他性动作,尤其,当一项研究,可以控制其他人的生命,使研究成果的掌握者,由此而掌握霸权时,这种研究,就立刻变成绝对机密了。
  这种情形,很多出现在研究大规模的杀人武器上,都名正言顺成了“国家机密”小小的一个地球之上,分成了上百个国家(人类生活在地球上,不知道有甚么权利可以瓜分地球)。每个国家.都有绝顶机密,这也就自分成了治人者和被治者,掌握机密者治人,被治者若是想知道机密,那是大逆不道的事。
  那个研究所,属于一个独裁政体的国家——这种政体,源头甚早,至今犹存,理想主义者说它总有一天会消亡,理论上确如此,但这“总有一天”,却不知何年何月。
  独裁政体的一个特点是,统治者深信武力之重要,所以对各种超级武器的研究,也特别热衷。那个研究所,就是属于这种性质,所以机密之极,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它处于一个山腹中心,是化了巨大的人力,依照天山洞的形势开出来的。进入研究中心,要通过长长的,密如蛛网的甬道。
  在这些甬道中,联结着上百间研究室,室与室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研究工作各自进行,由一个总调度室作总的指挥。
  那总指挥,是独裁政体之中,极具权势的一个神秘人物,从不对外公开,但他是独裁者之下的第一人——有传说,这个总指挥,是独裁者的双生兄弟,两人根本犹如一人一般。
  这种情形,极其罕见。一般来说,独裁者最大的恨事,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真正推心置腹,祸福与共的人,作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别说普通的兄弟,连父子也不行。历史上,不但男性的君主杀儿子,连女性的君主,也一样杀儿子。在权力面前,一切都败下阵来,连千古受歌颂的母性,也不能例外。权力又岂止令人腐化而已,简直令人疯狂!
  所以,如何找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便成为千古以来,独裁者最大的难题。而且,不论独裁者如何精心培养,也不论这独裁者如何精明能干,结果,一定是不如意,大大地不如意。
  这也可以说是独裁者的悲剧。
  但是这个故事中的独裁者,却没有这个难题——他有一个同卵子的双生兄弟。
  而且,这个同卵子的双生兄弟,合乎这类双生子的规律,在性格方面,出现了截相反的情形——一个热衷权利,满怀野心,永不知足。享受独裁者地位带来的一切,而且永不言倦。另一个却全相反,只是埋首研究科学,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连知道有他存在的人都不多,但是工作能力强,学识丰富,最重要的是,他和独裁者同卵双生,心意相通,一而二,二而一,根本不存在忠心不忠心的问题谁会不忠心于自己呢?
  所以,这个独裁者就把一切最重要的机密事务,以及一切有关巩固独裁政权的工作,都交给了这个双生兄弟,自绝无后顾之忧。
  所以,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个政权的第一号人物,是独裁者;第二号人物,则是一个神秘的幕后人,独裁者的双生兄弟。
  故事写到这里,有几点必须要说明——对看故事,很有帮助。
  每有看故事的来问:故事中的人物是谁?
  我故事中的人物,大多数都用代名词,也有有姓有名的,但他们都只是故事中的人物。
  故事人物,就是故事人物,他就是他,他不是谁。
  更有的拟定了答案:故事中的人物——,就是——吧?
  这样问题的答案,和上一个的相同。自,既是幻想小说中的人物,随你怎么设想都可以。但是,一定可以发现,若是设想了一个固定的人物,代入了故事人物之中,就会再无幻想的余地,看故事的乐趣,也就少了许多,所以类似行为,智者不取。
  禅宗高人虚堂和尚所传语录之中,有这样一则:
  外道问:“昨日说阿法?”
  云:“说定法。”
  又问:“今日说阿法?”
  云:“不定法。”
  外道云:“昨日说定,今日何说不定?”
  世尊云:“昨日定今日不定。”
  这类对话,通称禅语,很有意思。写故事的,也“昨日定今日不定”,哪有甚么一定的规律,硬要定于一,岂不是杀风景,有违了看故事求趣的原意了。正是不一定,才是故事。
  好了,闲话说过,言归正传。却说那个秘密研究所,研究的项目颇多——自,请不要再研究那是哪一个国家,独裁者是谁了。
  毫无例外的是,所有的研究项目,都被列为机密——越是独裁政体,“机密”也就越多,这是衡量政体独裁程度的最佳标准。
  研究所,自少不了研究人员,在这个研究所之中的人员,千挑万选,都属于“可靠一份子”。不过,可哀的是,一个人究竟是不是“可靠”,另一个人永远无法确切知道,所以也设立了许多方法来防范。
  防范的方法众多,也不能一一细表,单是进出,都得经过九道关卡,每一道关卡,都由高科技仪器把关。例如判断指纹、眼纹、声波频率、电脑面相核对(长了一颗青春痘,就难以通过)等等,其严格程度,据顶级专业的评语是:匪夷所思。
  我把这些写得十分详细,是想说明一点:这个研究所,尤其是核心部分,绝没有外人可以混进去的可能。外人混进去的可能性是零——理论上是如此说,但实际上,当和理论有了出入,不,也不会有这个故事了。
  故事的矛盾点在于:根本不可能有外人混进去的地方,却有外人混进去了!
  而且,情形特殊之至——并没有捉拿到任何混进去的人,但是却肯定有人混进去了。
  得从那场爆炸说起。
  在上百间研究工作室中,编号五十九的那一间,发生了一次猛烈的爆炸。
  爆炸的原因不明,爆炸只发生在五十九室,并未波及其他地方——在整个研究所中,每一间研究室都是独立的,互相之间,没有联络,严密阻隔。这次爆炸,证明这样的设计很有效,一旦有意外发生,灾祸不会蔓延。
  爆炸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爆炸发生之后,由研究所所长(独裁者的兄弟)主持清理爆炸的现场。
  先要说明的是,爆炸一发生,所长就知道了。
  所长在总控制室中,总控制室是机密重地的核心,除他一个人之外,只有独裁者可以进入,也就是说,只有他们两兄弟才能进入。
  总控制室的三面墙,由过百幅萤光幕组成。
  每一幅萤光幕,是一间研究室中的情形。照说,一个人要同时照顾超过一百幅萤光幕,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所长有过人之能——他的才能,当不仅能同时监视过百幅萤光幕,事实上,没有了他的帮助,这个独裁政体,根本不可能如此长久维持。只不过,知道他这个人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而已,所以,独裁者也就很有英明领导者的名声。
  这一百多幅萤光幕,只要所长在这个总控制室,全都在操作的情形之中。所长不在,也有录影记录。也就是说,在一百多间研究室中发生的事,他都可以知道。
  但世事总有一点例外,这次的事件,也是由于意外而来的,不,根本没有这个故事了。
  所长极具自信——他自信他在的时候,不必进行录影,因为他可以一面进行其他的工作,一面注意到所有萤光幕上发生的事情。
  情形也确如此,多少年来,一直没有意外发生,也没有甚么事可以瞒得过所长的法眼。别说有的研究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胆敢偷偷抽烟这样的大事,就是甚么人不自觉地挖多了几次鼻孔,也难逃所长的金晴火眼。
  可是偏偏那一次,所长却走了眼。
  那一次,开始的时候,一切如常,所长正在进行一项十分复杂的计算,那一百多幅萤光幕上,有的画面静止,有的人影晃动,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着。
  后,突,所长觉得右脚踝附近,一阵发痒。
  人的皮肤,看来光滑洁净,但不知有多少细小的微生物寄生其上,这些细小得甚至连肉眼也无法看得见的小生物,在活动的时候,如果触动了感觉神经,人就会有各种感觉。
  其中,痒感是最普遍的一种。
  当痒感初生时,所长抬起左脚,在右脚的脚踝上搓揉,可是止不了痒。
  于是,接下来的动作,自,是略一欠身,伸右手去爬搔。
  这一来,他的身子向右倾斜,在他前面左上方,就有一些地方,超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外。
  那只是十分之一秒左右的事。
  就在这一刹间,有警号声响起,也有红灯亮着、闪动,表示有意外发生了。
  所长立时望向左上角,看到红灯是在那一部分的一幅萤光幕上闪亮着,那是五十九号研究室,那表示在这间研究室中,已出了意外。
  而且,萤光幕上也失去了画面,只留下一堆杂乱的线条。
  监视系统是精心设置的,所长和世界上超级的技术人员共同参与工作,是绝对零故障的设计,如今出现了这种情形,只说明一点:在五十九号研究室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故,监视系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
  所长按下了一个掣钮,通知特种行动组应变,他自己也离开了总控制室。
  这时,所长对于发生的是甚么意外,还不尽知,但是他知道五十九号研究室在进行甚么样的研究,他的学识惊人地丰富,而且,有极强及敏锐的判断力。
  所以,他的初步判断,意外是一次爆炸。
  (后来,证明他的判断正确。)
  当他跨出总控制室时,他轻轻地顿了一下脚——若不是他在那时,恰好斜着身子在抓痒,他一定可以看到当时发生爆炸的情形。
  他可以肯定,在事故发生之前,他留意到的五十九号研究室之中,有两个研究员正在工作,并无异样。
  就是由于那十分之一秒的疏漏,他没有看到爆炸是如何发生的。
  在这样的机密重地之内,紧急应变行动小组的行动:自快速之至。
  但是在没有得到所长进一步的命令时,应变小组也不敢贸行动。
  所以,在一分钟之后的情形是,在五十九号研究室的门外,七名组员,携带着各种工具,等候所长进一步的命令。
  所长在事故发生之后两分零七秒(自红灯闪亮算起)赶到门外,他在离门还有七八公尺时就下令:把门打开。
  他下的这个命令,再简单明了不过,可是应变小组的成员,却面面相觑,没有立刻执行。
  因为他们知道,要把这研究室的门打开,若是不循正途,那得大费周章,至少要动用三十公斤以上的烈性炸药,还要在事先,进行一连串装置炸药的工作。
  如果循正途打开,自简单得多,那可以有两个法子。其一,是每天使用五十九号室有甲的研究员,两人各把右掌按在门上的感应板上,感应板检查了两人的掌纹,正确了,门就会自动打开。
  另一个办法是,所长把右掌按向感应板——所长犹若旅馆的总管,他的掌纹,可以打开任何一间房间。
  那是极简单的方法。
  所长在发出了那个命令之后,也知道自己的命令,下得有点急躁,所以他用力一挥手,大踏步来到了门口,向小组长望去。
  小组长立刻举起了手中的仪器,那仪器上,有许多数字在闪动,显示门的温度正常,门的一切,并没有受到破坏,室内虽有意外,但那坚固的门,却不受影响。
  所长自知道每一间研究室的门的结构,他知道,这时,就算里面正以六千度的高温在燃烧,在门外,温度也是正常的,但门一打开之后的情形如何,就无法估计。
  而且,不但是高温,还有可能有漏的毒气,甚至从试管中逃出来的细菌等等。总之,在门内发生的灾祸还未弄清楚之前,要做好一切防范。
  第一时间赶到的应变小组成员,早已穿上了成套的防护衣。
  这时,在一遍又一遍“各人留在原来岗位,谁也不准乱动”的警告声中,所长也在组员的协助下,穿起了防护衣,他的右手,最后才罩上手套,因为需要放在感应板上一秒钟。
  门上一盏绿灯亮起,表示门锁已解除,门只要用力推,就可以推开。
  这时,小组长身子一横,阻挡在所长的身前,同时一挥手,两名组员就来到了门前,用力去推门——“身先士卒”这回事,早已不存在了。在门被缓缓推开之时,又有两名组员,站到了组长之前,以作妥善保护。
  研究室的门,类似大型银行的保险库,极厚,也相当沉重,在两名组员的推动下,慢慢推开来了。才出现了一道缝,白色的烟,就骨朵朵的冒出来。
  立刻有人进行测试,也立刻有了结果:是强烈爆炸产生的浓烟,爆炸由硝化甘油引起。这种爆炸物,相当普遍,自公元一八四六年被意大利化学家索布雷罗发现之后,一直怀才不遇,直到公元一八六七年,才被瑞典化学家诺贝尔广泛运用,它是炸药之王。
  所长一看到这样的测试结果,又惊又怒——他对五十九号研究室知之甚详,在这研究室中,不应有硝化甘油!
  经测定的硝化甘油爆炸,那硝化甘油是外来的!
  硝化甘油没有脚,不会自己跑进来,那当是有人带进来的。
  进得了五十九号研究室的人,只有研究员甲、乙,那当是两人中的一个带进来的了。带进硝化甘油的人,不论目的是甚么,也是严重违反了规章。在这里,违反规章,就意味着背叛,是极严重的罪行。
  一时之间,白烟还在冒之不已,每一个人都在紧张地工作——人人都知道,研究室内的两个研究员,就算能在爆炸发生时逃过劫难,也等于是死人了。
  门终于全部打开,在强力有效的抽风设备操作之下,白烟迅速散尽,可以看清研究室中的情形了。
  在这里的上百所研究室,格局一致,有一个主室,两百平方公尺,附有三个副室,每个四十平方公尺。副室之中,设备齐全,可供人在内舒适生活。
  这时,门一打开,主室和副室的情形,都一目了,因为三间副室的门,都已被炸碎了。
  事实上,可以说,研究室中的一切,都被炸碎了,触目看去,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不论原来的材料是甚么,都成为一堆废物。
二、第五只手
  那两张巨大的不钢研究桌,成了两团“现代派金属雕塑”——这是研究室中最坚固的物品,尚且如此,其他的东西,可想而知。
  小组长先踏进去,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和木片铁片,足有一公分厚。
  他来到了研究室的中心,所长才跟着走进去。
  研究室被爆炸彻底破坏,破坏得彻底之至。
  我知道的这一切,是由戈壁沙漠那里来的。
  他们两人,在使我知道这一切时,是在温宝裕处——陈长青留下的巨宅之中。
  在场的人,有我、温宝裕、戈壁沙漠,还有一个面目十分阴森的中年人。我去的时候,那些人都已在了,温宝裕一面迎我进去,一面道:“有一桩奇事,要请你来斟酌。还有一个奇人,要引荐给你。”
  他说着,就向那中年人指了一指。
  那中年人虽面目阴森,但行为很有礼,我一进来,他就站了起来。这时,他走前几步,双手必恭必敬,把一张纸递到了我的面前。
  这人才一站起来,只见他个子不高,动作也很斯文,可是就有一股劲力弥漫之气,逼人而来,就像是一头蓄足了势子的猎豹一样。
  由此可知,这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我看他行动恭敬,也不敢怠慢,同样用双手,把他手中的那张纸,接了过来,低头一看,不禁呆了一呆。
  那是一封介绍信,可是内容却相当古怪。
  信的全部内容如下:
  持这封信的,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可以保证他的人格行为。这位朋友沉默寡言,所以,请别向他提出任何问题,但若他有求于阁下,请阁下如同对我一样对待他。
  信末的署名,赫是“原振侠”三字,还有日期,那是在原振侠“失踪”前的日期。
  我看了信,吸了一口气,向戈壁沙漠望去——他们和这个古怪的医生熟稔,可以判别信的真伪。
  戈壁沙漠一起点头:“是原振侠的亲笔!”
  两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和原振侠交情匪浅,自是由此想起了原振侠生死存亡下落不明,所以伤感。
  我“嗯”了一声,转向那人:“则阁下有甚么要我们做的?”
  那人拿着原振侠这样的信,自是有所求而来,所以我才如此问。
  那个人也真的“沉默寡言”得可以,我问他,他并不回答,却向戈壁沙漠指了一指。
  戈壁沙漠的神情,不是很好看,显也是觉得那人的态度,太过分了。
  我则静以观变——我知道,一个人若能够得到原振侠医生如此推心置腹,那么他必非常人,非常人,自难免有点非常行为,他不喜欢说话,虽过分,但也还不至于不能忍受。
  戈壁沙漠闷哼一声,回指了那人一下:“这位仁兄前来找我们,出示了原振侠的介绍信——”
  我一听这开场白,就忍不住好笑。戈壁沙漠称那人为“这位仁兄”,由此可知,那人根本没有开过口,连自我介绍也未曾有过。
  戈壁沙漠的神情无可奈何:“谁叫原振侠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也和你卫先生一样,问他有何贵干,他一声不出,只交给我们一卷录音带——”
  两人说到这里,拿出了一卷录音带来:“就是这一卷。”
  我又向那人望了一眼,那人像是对自己的这种怪异态度,丝毫不以为异,神情泰。温宝裕在这时,向我做了一个鬼脸,我也感到好笑:这世上真是甚么样的人都有。
  我知道戈壁沙漠和温宝裕可能都已听过那卷录音带了,所以我道:“如果没必要,由你们复述算了。”
  戈壁沙漠,还有温宝裕,异口同声:“不,你要听原声带。”
  我无可无不可,作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于是,戈壁沙漠就把那卷录音带放进了播音装置之中。
  立刻,有一把极其悦耳的女声传出,说的是一口略带东方口音,可是却极其流利的法语,声调动听之极,一开始所说的话,就很具吸引力。
  那女声道:“请耐心听完我的叙述——我将叙述的是一件发生不久,千真万确的实事,请相信我说的一切。不论第一次听到录音的是哪一位朋友,我都希望这录音能尽快给卫斯理夫妇听到,因为我们想藉着他的能力,解开一些谜团。”
  我向戈壁沙漠望去,两人道:“多半由于我们和原振侠较熟,所以这位仁兄先来找我们,再通过我们找你。”
  我又向那人望去,看那人有甚么话说。
  可是那位仁兄,一点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时,录音带中的女声在继续:“带这录音带的那位先生,不喜说话,他持有原振侠的介绍信,请别向他问甚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甚么。好了,现在我约略介绍一下自己,我的名字不重要,身分也不重要,我只不过受人所托,把一件事的经过,详细用声音记录下来,好让听到的人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我听到这里,闷哼了一声,现出不屑的神情。温宝裕知道我的脾气,忙道:“虽开场白无礼之至,但内容值得一听。”
  我又停了一声,姑且按捺住性子听下去。
  那女声续道:“事情发生在一个研究所之中,这个研究所,隶属一个专制政权——请勿深究。那研究所的所长,在那专制政体有极独特的地位……”
  接下来,那女声就以她悦耳动听的声音,说出发生的事,也就是故事一开始,我们记述的那些。
  对了,我记述到研究室的门打开,所长和应变小组的成员,看到里面的一切,全部遭到了破坏。
  我所记述的一切,自都是根据那录音带上的女声所说的。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我们都不知道那女声出自何人,不知道那研究所何在,不知道那是甚么国家,甚至不知道那个送录音带来的“仁兄”是何方神圣。
  这些先别去管他,且看以后事情的发展,奇在何处。
  爆炸强烈之至,三间副室,不但门全碎裂,里面的陈设,也受到了严重破坏。其中一间副室,有一架子酒,也全部碎裂,酒香和焦味,杂在一起,难闻之至。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首先要知道的,自是研究员甲、乙的情况如何。
  应变小组的成员,都是专家,研究室的门一打开,他们的工作,就已开始,所以,很快地就找到了研究员甲、乙的下落。
  说起来,既残忍又恶心,由于爆炸的威力太大,两个人,并没有完整的身体留下应该说,留下来的身体,并没有多少。
  在五分钟之后,在许多破碎的物件之中,已经把可以收拾起来的遗体,全都找了出来,放在一块金属板上。
  所有的人,包括所长在内,望着那血肉淋漓的人的残肢发呆。
  他们发呆,并不是由于那种情状,太令人触目惊心——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些令人恶心的血肉。令得他们发呆的是,他们看到了一个极其奇特的现象。
  爆炸剩下的残肢并不多,只有一些肉碎和骨碎。有几块拼凑起来,勉强可成为一条手臂的骨头,带着若干鲜红色的肉。
  还有三片骨,上面不知沾着甚么,颜色惨红慑人,凭这三片头骨,绝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头颅。
  其他的残肢,算是完整的,是五只手指不全的手掌。
  是的,是“五只”,一二三四五,三岁小孩也可以数得出,那是五只手掌。五只手之中,最完整的一只,居五指齐全,其他的四只,只是勉强可辨。
  令得所有人发呆的,就是那五只手掌。
  五只断手,情形虽骇人,但也绝不足以令见惯世面的人发呆。
  他们之所以发呆的原因,是因为断手的数目:五只。
  研究室中,只有研究员甲和乙,怎么会出现五只手掌?
  那多出来的一只,是怎么来的?
  手掌单独存在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除非是甲或乙在进入研究室之时,夹带进了一只才从人体上割下来的手掌。
  后来,我提出了这个问题:“甲或乙,带进一只手掌的可能性是多少?”
  我得到的回答是:“几乎没有可能。”
  这是以后才发生的事,现在先抽一点出来说一说。回答的人是甚么样的人,也放在后面再说。
  我再问:“何以如此肯定?”
  回答的人取出一卷图纸来,打开,是那个研究室的平面图。图上,在每一间研究室之前,都有三公尺长的一条狭窄走廊。
  答案是:“每一个研究员,在进入研究室之前,都要经过这条走廊。”
  我道:“那又怎地?”
  回答是:“在这走廊之中,有一组电眼,包括透视装置在内。若是通过的人,和原记录不符,他就无法通过,曾经试过有被鱼骨哽了喉的人,无法通过。”
  我呆了半晌——身上多了一条鱼骨,都无法通过,听来虽是夸张之至,但是却也说明了一个问题:研究员甲或乙都无法把一只手带进研究室。
  一只手尚且进不了研究室,一个人自更不可能进入研究室了。
  我之所以把这日后发生的事先写出来,就是为了要说明事情之奇,奇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
  这“第五只手”,自何而来?
  宇宙大爆炸,能产生星体。产生生命,但是研究室的大爆炸,绝没有理由,可以产生一只手出来的。
  所以,当时所长和应急小组的人员,盯着对那两个人来说,少得可怜的残肢,心中的惊异,实在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
  足足在怔呆了三分钟之后,所长才下命令,他指着那些残肢:“一切绝对保密,就由全组负责,进行彻底调查——若有消息露,全组处决。”
  所长的命令下得如此严厉,是在意料之中,因为在如此警卫森严的地方,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混了进来,那实在太可怕了。
  (理所当的想法是——有一只残手,这只手,自应当属于一个人。)
  独裁者最注重的就是安全,若是防范如此严密,尚且会出现漏洞,那还有甚么安全可言,自非彻查不可。
  彻查的结果,在十天之后,便已完成,以后一再复查,也没有甚么更多的进展。
  彻查的第一个结果,是把所有的“残骸”都集中起来,进行检验,连小如米粒的肉碎也不放过,沾着血的所有物件,也在检验之列。
  自,集中力量检查的,是那五只手掌。
  那五只手掌,三右两左,也就是说,多出来的那只,是一只右手。
  首先,对查指纹,所有的研究员,自都有完整的指纹记录。对查的结果,其中一左一右两只手掌,属于研究员甲所有;另外的一左一右,属于乙——这都是无可置疑的事情,确凿之至。
  多出来的那一只手掌,在研究室的所有工作人员中,没有记录——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哪一个工作人员,少了一只手掌。
  于是,展开了全国范围的追查——独裁政体的特点之一,就是掌握人民的资料,特别齐全,要进行如此的追查,也不是难事。
  追查的结果是,没有这手掌的指纹资料。
  这证明了混进机密重地的人来自国外,它所引起的愤怒和惊惶,自也加了多倍。
  这一方面的追查,还包括了对其他残骸的鉴定。结果是,所有的残骸,不是属于研究员甲,就是属于研究员乙。竟没有一点,属于应该在爆炸发生时,也在研究室中的第三者——那手掌的主人。
  这种结果,只能导致一个结论:这个第三者的身体,除了那手掌之外,都因为猛烈的爆炸,而化为气体了。这一点,从研究员甲、乙的身体遭破坏的情形看来,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若是那第三者的身体,全部化为气体,那甚么事也没有了。只当他根本没出现过,也根本不会有人知他曾存在。
  可是,他却偏偏留下了一只手掌!
  第二部分的检查,是翻看了这一天所有进入研究所的人的记录。
  这一部分的检查结果,也可想而知——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陌生蚊子,也混不进来。
  后,自是最重要的第三部分检查了——针对那只手掌,进行了彻底之极的化验和检查。
  奇怪的是,研究员甲、乙,都有身体其他部分的残骸被发现,哪怕是细小无比。但是那手掌的主人,却甚么也没有留下,甚至连血也没有一滴——于是推断,强力的爆炸,在最接近那个人处发生。高温和猛烈的爆炸,是足以把人的血肉之躯,化为烟尘的。
  第三部分的检查结果,十分详尽。简言之,证明那是一个男性,人种和该国大多数人同种。所以虽没有指纹记录,也可以被认为是该国人士,特务部门立即假设,那是由于反对独裁政权,一直流亡在外国的危险分子。
  那人的年龄是二十六岁,上下不超过一年,身高约一百八十三公分——虽只是一只手掌,但现代科技甚至可以拼凑出他的脸容来。
  更详尽的是,那个神秘男子的血型、DNA以及种种可以分析出来的数据。这一大堆检查结果,详尽是够详尽了,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半分也不能解决何以会有这样的一只手掌在爆炸后的五十九号研究室之中。
  那女声以流利的法语,说到这里,已把发生的事情,说得很清楚了。
  接下来的一段话,竟是直接对我说的:“卫斯理先生,这件奇事,是不是能引起你的兴趣呢?我们知道,不久之前,你曾有一段奇异的经历,和喇嘛教有关——一只从活佛手上断下来的手掌,几十年后,又接上了活佛转世灵童的秃腕之上。现在又有这只手掌,真可说是无独有偶,一定值得阁下追究。我们也有求于阁下,若阁下有兴趣,可向送录音带者示意。”
  听到这样的一段录音,我又向那人看去,那人也正向我望来,显是等候我的“示意”。
  我不禁大是犹豫:这件事的本身,当有趣之至,值得探索。可是事情却又和那个独裁政体有关——再有趣的事,也就变得无趣之至了。
  可是,我的好奇心极强,又经受不起这样的诱惑,所以我决定自己给自己出一道难题。
  我向那人道:“我一向不和藏头露尾的人打交道,首先,说这录音带的人要亲自来;其次,一来到,就要把那研究所的一切都告诉我,例如正在进行甚么项目的研究,何以要严格守秘密等等,不,免谈。”
  我心想,这两个条件,第一个还不容易,第二个要求,正是犯了所有独裁政体之大忌,不可能应允,那么,我也可以“无可奈何”地不理这件事了。
  我这两个条件一提出来,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戈壁沙漠和温宝裕,大失所望
  他们显很想参与其事,追索究竟。
  那人等我说完,站起身来,只是略点了一下头,又向各人拱了拱手,表示要告辞了。
  其人之“沉默寡言”,竟到了这等程度,当真是世所罕见。
  有事情拜托这样的人去办,是不是办得成在其次,肯定不会有露,那是一定靠得住的。
  那人一言不发,走了之后,小宝就道:“这两个条件,太苛了些。”
  我瞪了他一眼:“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不答应,就算了。”
  戈壁沙漠笑:“小宝年纪轻,不懂得独裁者的心理。古今中外的独裁者,最注重安全,防范保安如此严密的地方,都出了这种怪事,独裁者起居出没之所,还有哪一处是安全的?所以一定要弄清楚不可,卫斯理又是这一类疑难杂症的专家,不找他找谁?条件再苛,也必会有人来讨价还价的。”
  戈壁沙漠的这一番分析,自合理,小宝想了一想,也就道:“我们不妨先来研究一下,那第五只手,是怎么一回事。”
  我笑道:“你说呢?”
  温宝裕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煞有介事的,作其思考之状,差点就没有握手成拳,抵在下颊,低头沉思,厥状甚是滑稽。
  后,他一挥手,开始发表意见:“许多神秘莫测,不可思议的事,都是由于人们一个劲儿向复杂方面去想才造成的,其实事情本身,很是简单。”
  戈壁沙漠大笑三声:“伟哉此论——可否说得具体一些,别放伟大的空屁!”
  温宝裕也不生气,继续开腔:“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有人混进了研究所,可能不是第一次了,混进去混出来许多次,也没有被人发觉,直到这次,发生了意外,这个人在爆炸中,只剩下了一只手,这才东窗事发。”
  我和戈壁沙漠面面相觑,因为小宝这样说,实在是太简单了一些,难以服人。
  温宝裕交叠着手:“保安虽严密,但一样可以有漏洞,而且,保安系统是由人来掌握的,人最靠不住,出些毛病,理所当!”
  我叹了一声:“小宝,若是那独裁者和你的想法一样,至少有上百人要人头落地。”
  戈壁沙漠吐舌头:“不错,独裁者的心态,是宁愿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人,这研究所的腥风血雨,只怕难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