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化生活>>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5月30日)
倪匡短篇小说集
  倪匡科幻小说选(人头恋+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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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脑 审问 吊客 强奸
   竞争 远航 噪音 化身
   逃命 人头恋
   武侠小说人物关系
   他和他的影子 本夫,淫妇和奸夫 挑战者和被挑战者 捕头和大贼
   杀手和联络人 庄家,输家和赢家 帮主和副帮主 大侠和送礼人
   艄公和过渡的 摆擂台和打擂台 仇人和报仇者 用毒的和中毒者
   保镖和劫镖者 蝉,螳螂和黄雀
   监狱故事
   真实供词 千万赃款 奔向自由 公平交易
   探访时间 人性弱点 报应不爽 继续努力
   一双眼睛
   阴谋杀人故事
   真和假 异和同 生和死 新与旧
   常见的男人与女人故事
   聪明·笨 是·不是 卖·不卖 能·不能
   烂醉·醒 诚实·骗
   《聊斋志异》全盘现代化
   快刀 美人首 孙必振 红毛毡
   鬼妻
   旧货巷故事
   黄铜制申缩型单筒望远镜 缺嘴断柄无底款宜兴紫砂旧茶壶
   沈绍安款脱胎金漆韦驮像 云林子折带皱太湖石墨竹图
   哥窑粉青冲耳壁裂纹六足炉 宋克柔手制獦丝花鸟册页
   元不忽木草书《点绛唇》全套
   想当年故事
   人犯 肉搏 钉梢 豪举
   私奔 刑罚 拼酒
   其他作品
   心变 通神 异军 骗徒
   秘密征空 金三角 男人女人故事 活埋
   石缝中 神仙手高飞传奇 游侠列传传奇:太虚幻境
   呼伦池的微波
大犯罪者
  “人不可以貌相”,单凭范围的外型,想揣知他的身分,近乎不可能。
  他看来高而瘦削,肤色苍白,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冷峻和高傲。从他的这种神情看,他像是一个艺术家、诗人、钢琴家、雕塑家,或类似的高调子艺术工作者。
  可是,他的眼神却又极度冷漠,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当你和他对视着的时候,全然无法自他的眼神之中,揣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这样的冷静,又使他看来像一个尖端科学家,负有改造和增进人类文明的使命。或者是一个第一流的棋手,甚至可以推测他是一个出色的金融投资家。
  他站在那里,衣饰自然高贵,并不做作,绝不追随潮流,可是看起来就潇洒出众。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上的一切全是最好的,连上衣口袋中,只露出一角的那方浅蓝色的丝帕,也柔软如同晴空。那么,又可以把他推测为一个贵族,什么也不用做,靠着祖荫,就可以在生活上要多考究就多考究。
  他有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如果不停地注视着他超过一小时,大约可以看到他做这个小动作三、五次),那是他双手会忽然紧紧地捏成拳,捏得十分紧,指节骨全凸出来。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明眼人也一下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双经过极其严格的武术训练的手。这样的一双手,在很多地方,如果把人打伤了的话,会按照“携械伤人”罪处理。
  那么,又可以推测他是一个武术大师?一位深藏不露的奇人?
  若不是他的神情如此冷漠,他可以说是一个美男子,而且,他有一种自然能吸引人注目的光采,一般被称为“明星气质”。
  那么,他是不是大明星呢?
  正由于他有着天生的明星气质,所以在这个聚会中,也特别吸引人。并没有人和他说多少话,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暗中私讥:这个主人介绍的姓范名围,叫范围的英俊冷漠的男子,真正身分究竟是什么?
  先说说这个聚会,因为这个聚会的本身也相当奇特,很值得一提。
  聚会以一种十分隆重的酒会形式进行,参加的人不多,不超过一百人,聚会的目的是介绍一批专题性的古文物。所谓专题性的古文物,说得简单一些,也就是古董珍宝,但又略有不同,并不是一体兼收,而是有所选择。例如这次展示的,专题就是“中国元朝大都工匠之杰作”。
  “中国元朝大都工匠之杰作”,听起来很专门,其实只要略作解释,也很容易明白。蒙古人在公元一二七一年定国号为“元”,历史上就称为“元朝”。
  在这以前,蒙古骑兵早已入侵中原。元帝国横跨欧亚,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强大王朝,这个王朝的首都,就是现在的北京,当时称大都。
  元朝的国势既然如此强盛,融欧亚文化于一体,大都便是当时整个地球上最豪华繁奢的都市。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到了大都,目迷五色,头昏脑胀之余,说那简直不是人间,遍地黄金、漫野珠宝!当时,天下技巧艺精的各类工匠,都集中在大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这些各类工匠制做的各种工艺品、珠宝首饰,也各逞奇巧,极一时之盛,各有各的风格。再加上蒙古骑兵远征世界各地,掳掠回来的奇珍异宝,不知凡几,几乎天下宝物,有一大半集中在当时大都的蒙古达官贵人之手。而争奇斗丽,互夸豪奢,又是这种繁盛社会中必然产生的风气,所以各类宝物的制做,也精致华贵,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一个时期的珠宝珍饰,就被收藏家列为一个专题,称之为“中国元朝大都工匠之杰作”。
  明白了专题的简单历史背景之后,自然可以知道,这样的专题之下的古文物,每一件全是真正的精品和杰作。
  事实上,就算撇开历史价值,单是这些物品的本身,就是价值极高的宝物。例如一尊由毫无瑕疵的翠玉雕成的佛像,高达三十公分,翠玉本身的价值已然惊人,再加上历史价值、艺术价值,自然更是古文物爱好者心目中追求的目标。
  参加这次聚会的人,也几乎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古文物收藏家,或收藏家的代理人。人绝不会在三餐不继的情形下,对古文物有收藏兴趣,所以,参加聚会的,全是世界第一流的豪富权贵……展出的一百余件精品,在近千年前,全属蒙古的豪富权贵所有,现在再由世界各地的豪富权贵购进珍藏,似乎也很公平。
  原振侠本来绝不会参加这样的聚会,可是他不但来了,而且还是受了两方面的邀请而来的。一方面请他来的,是几个极有资格,且上了年纪,处于半退休状态中的名医。当医生,虽然说医者父母心、仁心仁术什么的,但仍然是收入极丰厚的职业,尤其是名医,二、三十年积聚下来的,也就极其可观。
  钱多,而又在半退休状态之中,名医大多数又有点文人雅士的气质,收集古董,就成了他们普遍的嗜好。原振侠不是古董爱好者,也没有资格作收藏家,可是他古怪的经历多,一个老医生认定了他见多识广,便以老前辈的“压力”,要他作古董收集会的顾问,原振侠只好答应。
  既然身为顾问,遇上了有那样一批精品在拍卖前作展示的聚会,他自然非出席不可,他是陪着五个著名的大医生一起来的。
  这是他出席这个酒会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由于黄绢的请求。
  卡尔斯将军,一直没有放弃建立一个可以在全世界炫耀的博物馆的念头。这一批元代绝品古文物,自然也吸引了将军的注意。
  原振侠在一星期之前,接到黄绢的电话。那时,他正从南中国海寻找爱神回来不久,整个思绪还在那种疑真疑幻的情形之中。他曾几次去拜见那位他所尊敬的先生,可是仍然未能有什么确切的结论。
  那位先生不客气地批评他:“你也太执着了,就当作是遇到了一位神仙,有何不可?为什么偏要去寻根究柢,大杀风景!”
  原振侠苦笑:“遇到了神仙……这总有点说不过去……”那位先生有点恼怒:“为甚么说不过去?古今中外遇见过神仙的,又不是你一个人?单在中国的历史上,就有过不知多少次人和神仙相遇的记录!我还知道有一个人,从人修成了神仙,全部过程我都参与!”
  原振侠吞咽了一口口水:“是,这我知道……那位成了仙的……人,叫贾玉珍。我想,若是有机会见到他,向他问一问爱神的来龙去脉,他们大家都是神仙,或许会知道?不过不知如何才能见到那个神仙?”
  那位先生哈哈大笑,用力在原振侠的肩头拍着:“你,真是不知如何形容你才好!你心中是有一片空白想要填补,可是爱神的来历并不能满足你,你也别自我欺骗,自我逃避了!能填补你心中那片空白的,不是那位女将军,就是那位女特工,再不然,那位超级女巫,看来也快学成出山了,倒也可以……”在那位先生的笑声中,原振侠满脸通红,狼狈之极,几乎是落荒而逃。就在他回到住所之后不久,在发怔中接到了黄绢的电话。
  由于在南中国海上,原振侠和海棠一起在海上漂流,当他们登上货船时,又恰好和爱神见面长谈之后,两人的精神状态,都处在一种异样的恍恍惚惚之中。那种情景,看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可以知道,在他们两人之间,曾有不平常的事发生过,何况是聪明绝顶又特别敏感的黄绢?
  所以,原振侠和黄绢分别时极不愉快,黄绢甚至没有顾及普通的礼貌。这也是原振侠忽然又在电话中,听到了黄绢的声音之后,怔住了好一会出不了声的原因。
  而黄绢在叫了原振侠一声之后,也好一会没有出声。两人都沉默着,只听到电话听筒中,传来的那一阵轻微的“嗡嗡”声。
  过了好一会,黄绢首先打破沉寂,用一种听来相当异样的声调问:“一个人?”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和黄绢的离别不愉快,和海棠的分手,又何尝愉快?而这时,黄绢还这样带有调侃意味地问他,他除了苦笑之外,还能有什么反应?
  或许是他的笑声听来真是十分苦涩,黄绢也幽幽地叹了一声。隔了一会,才提出了要原振侠去参加那个聚会的要求:“聚会要凭请柬参加,我会派人把请柬送来给你。有可能的话,找出卖主,全部展示的精品都有兴趣,可以在拍卖前全部成交。”
  如果不是已答应了那几个医生,反正要去参加那个聚会,原振侠一定会用种种理由,推掉黄绢的邀请。但既然反正要去的,他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下来。
  黄绢又道:“价格由你全权决定,如果不能全部买下来,其中有一柄佩刀,据考证是窝阔台的佩刀,一定要得到。”
  原振侠当时对于“窝阔台的佩刀”这样东西,也只是听过就算了,并没有怎样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古董商人的噱头,什么“成吉思汗的长矛”、“杨贵妃的帐子”之类,都是属于只能姑妄听之的故事。
  可是,当他到了那个聚会的场所,刚一进去,门口便有人高叫着他的名字,已经在场的人,都自然地向他望过来之际,他却大失礼仪地未向他的几个熟人打招呼。因为他的视线,被陈列在近当门的一个架子上,一柄蒙古式佩刀吸引住了。
  被那柄佩刀吸引的人显然不少,至少有十来个,大家都围着在看。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径自向着那柄刀直走了过去。佩刀横放在檀木架子上,半出鞘,刀身比普通的佩刀长,呈新月形的微弯。刀柄上和银丝编成的刀鞘上,镶满了各种宝石,最夺目的是,至少有二十颗每颗超过四克拉的金刚钻。
  但这还不是吸引原振侠一进场就走过去的原因。真正令人在一瞥之下,视线就再也难以移得开去的,是那柄刀半出鞘地陈列着,因之可以看到它一半的刀身……厚背薄刃,整个刀身溢现着一种异样深邃的、青蓝色的光采。刀身其实能有多厚?可是一注视间,刀身却又其深如海,深不可测!
  铸刀的匠人,竟然能把钢铁提炼成这样的精华,那是罕见的冶金术。单是这种工艺,世界上如今再不可能有,那自然比那些钻石和宝石更有价值了!
  檀木架子旁,一块金牌上铸着“合罕皇帝佩刀”的汉字。还有一行原振侠看不懂的蒙古文,想来也正是同样的说明。
  那就是黄绢所说“一定要买下来”的“窝阔台佩刀”了。
  原振侠一走近就屏住了气息,好久,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罕见的古文物的精品,制做的精美,简直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绝不可能再有同样的制品了!
  自然,那是当时,大都不知多少巧匠的心血结晶。窝阔台是成吉思汗的第三子,元太宗,又称合罕皇帝。在未曾登大位之前,受封在窝阔台汗国,封地在如今中亚细亚一带,所以刀身上的图案,带有鲜明的中亚艺术风格。宝石和钻石的排列,也赏心悦目,经历了七百多年,仍然烁然生辉,令人神为之夺!
  当原振侠长长吁了一口气之后,聚会的主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原振侠一抬头,没有先注意主人,视线却又被身边另外一个人所吸引。那人和他站得很近,个子比他还略微高些,眼睛盯着那柄宝刀,可是却又绝不像别的人那样,有着欣赏的、赞叹的,甚至于贪婪的光采──他的眼神,竟然极其冷漠!
  这个人,自然就是一开始就提到的范围。那时原振侠全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被他的外型所吸引。
  而且,他立即感到,如果自己要不负黄绢所托,“一定要把窝阔台佩刀买下来”的话,看来对手不会少,而这个人,肯定会是主要的敌手!
  聚会主人早知道,原振侠不但代表几个著名医生,而且更是卡尔斯将军方面的代表人物,所以显得特别殷勤。
  原振侠的视线还停留在身边那人身上,那人却并不望向原振侠。直到主人叫着:“原医生,这柄宝刀是世界七大宝物之一,看来有兴趣的人不少……”他说到这里,转问那人:“范先生,你说是不是?”
  那人只是在喉间“嗯”了一声,但总算转过脸来,向原振侠望了一眼。
  被一双那样冷漠,几乎毫无生气的眼睛望上一眼,并不是十分愉快的事。所以原振侠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轻轻的闷哼声来。
  主人十分起劲地替他们介绍着,才说了原振侠的姓名,那人就自己道:“范围,范仲淹的范,周围的围。”
  他的声音也冷淡得可以,而且,说了之后,一点没有进一步的任何表示。那令原振侠庆幸自己未曾急急伸出手去,免了发窘。
  主人多半也知道范围不喜欢多说话,所以没有再和他多说什么,只是向原振侠说了不少话,好几次提及卡尔斯将军的国度。
  原振侠支吾以应,他只注意到,范围用冰冷的眼光望了他好几次,而他脸上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几个名医进场,一下子就将原振侠拉了过去。其中一个道:“一百多件展品之中,最好的是那柄宝刀,你看要多少才能买得下?”
  原振侠叹了一声:“为什么一定要它?”
  一个名医道:“因为它最好,真是精美绝伦!你的意思是它价值会很高?我们也料到了,所以我们准备五个人合资购买,到手之后,每人轮流保管把玩一个月……”他们甚至连“到手之后”如何处置都商量好了,这更令原振侠感叹。因为原振侠知道,他们根本到不了手!
  五位名医联合起来,财力自然可观,那已是普通人梦想不到的了。
  但是,一般来说,形容富有,有“富可敌国”这样的话,而卡尔斯将军本身就是一个国,而且是一个富国,五个名医的财力和他比较,算是什么?还有那个被原振侠认定了是主要对手的范围,他是什么身分?代表了什么财团?真还难说得很!
  本来,像这五位名医那样,有名誉有地位,财雄气粗,生活何等快乐!可是一有了欲望,这欲望又是他们力量达不到的,那么,他们的快乐自然也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会十分不快乐。可知人的欲望,实在是快乐生活的最大敌人!
  原振侠委婉地说:“要是用一千万镑,或者更高的代价去获得它,各位认为值得么?”
  五位名医各自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都静了下来。显然原振侠的说法,比他们准备出的价格高出了许多。看到他们黯然神伤,原振侠忙转变话题:“我看其它的精品也不少,那一辆镶金马车就极好。”
  几个名医兴趣全失,有点垂头丧气。这时,那个范围也从宝刀旁边走了开去,又有更多的人聚在宝刀之前。
  原振侠一直注意范围,也引几位名医去注意他,同时道:“猜猜这个人的身分!”
  于是,就有了本故事一开始的那一番猜测。
  猜测自然不会有结论,当主人又向原振侠走过来时,原振侠十分有技巧地问了一下,主人也不禁怔了一怔:“范围?他的身分?真是,我也不清楚,我第一次见他。你认为他是一个大买家?”
  原振侠作了一个“不知道”的手势:“全部拍卖品,在拍卖前做总交易,是不是愿意?”
  主人狡猾地笑了起来:“这……不很好吧?在拍卖的竞投中,才能知道每一件物品的真正价值!”
  原振侠知道,古董本来就没有固定价值,主持拍卖者,自然希望在拍卖的过程中创出高价来,不肯做整笔的交易,也是意料中的事。反正又不是他想买古董,所以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聚会是在一间新落成的大酒店顶楼举行的,拍卖也将在几天后在这里举行。酒店方面联络了几家保安公司,对展示品做了最严密的保安措施。
  原振侠既然不是很有兴趣,便不想多逗留下去,向主人打了一个招呼,就踱出了大厅,来到了穿堂,等候电梯。
  当他走进电梯之际,一个人跟了进来,却正是范围。原振侠略怔了一怔,立时肯定那绝不是“偶然”,所以他笑了一下:“真巧!”
  范围的神情依然冷漠:“医生这种职业,看人看不很准。不论什么身分地位的人,一到了解剖台上,肌肉的结构,五脏的位置,骨骼的数目,都一样!”
  原振侠一时之间,弄不明白范围忽然说那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在他还未曾有任何反应时,范围又道:“所以,你们几个医生猜我的身分职业,当然不会有任何结果。”
  原振侠一听得他这样说,陡然震动了一下,面对着对方严峻的目光,他感到十分狼狈!
  在背后议论人,这是一种相当不礼貌,属于没有修养的一种行为。而现在又被人当面揭穿,自然不免感到尴尬。
  原振侠应付变故的经验相当丰富,在那一剎间,他立时想到,对方这样讲,是想令他发窘,目的何在,不得而知。不让他达到目的,那是最好的应付方法。
  所以,在剎那之间,他的神态是百分之百的若无其事,甚至还带着极自然的微笑:“是吗?那么,请问范先生的身分职业是什么呢?”
  这一下,轮到范围震动了一下,因为原振侠若无其事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而在那几秒钟内,原振侠想到了更多的事。他和那五位医生在讨论猜测范围的身分时,范围几乎都在十公尺之外,而他们当然不会大声嚷叫着讨论。那也就是说,范围不应该知道有那么一回事!
  可能,主人曾因为原振侠的探询,而向范围问及,但范围也没有理由,知道得如此详细。那么,剩下来的可能,就是范围有什么特殊的仪器在帮助他,使他可以听到远处相当低的声音。
  这类“助听”仪器,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如果微小得可以随便收藏起来,而不被人发觉,倒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心忖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不妨先假定是这样!
  所以,他也立时冷冷地道:“医生也知道,人耳朵的结构,如果不是有意偷听他人的谈话,有很多声音,根本听不到的……”范围在一震之后,立时恢复了镇定,对原振侠那两句话,听而不闻,只是抬头看着电梯在下降时,亮灯的数字的变化。等到数字由六十变成六的时候,他才道:“愿意打一个赌?”
  原振侠笑了起来,扬了扬眉,他的神态已表明了他立即接受挑战。
  范围直视着他,两人互望着。电梯到了底楼,两人一起走出去,至酒店的大堂中时,范围才道:“赌你到拍卖进行时,仍然不能知道我的身分……”原振侠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立即想:这个人,也未免太自大了……要查一个人的身分,并不是难事,有三天时间,查出他身分的机会,几乎是百分之百!
  原振侠微笑着:“输赢怎么算?”
  范围说得斩钉截铁:“谁输,谁就退出,不竞投那柄宝刀……”原振侠怔呆了一下,他未曾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赌注”来,这说明了什么呢?
  原振侠首先想到的是,范围的观察力极敏锐,至少和自己一样,一下子就看出,聚会的人虽多,但真正竞争的对手,只有自己。其次,他自然知道自己代表了黄绢,那么他又代表了什么势力呢?
  在原振侠心念电转间,范围居然笑了一下,然而他的笑容照样高傲冷漠:“我喜欢那柄刀,我想据为己有。我只代表我自己,不代表任何人!”
  原振侠又怔了一怔,他只不过犹豫了一下,范围已可以料到他在想什么,这又一次证明他的观察力的敏锐。
  原振侠在表面上不动声色,微笑点头:“好,一言为定!”
  他说着,扬起手来:“要不要击掌为誓?”
  范围也扬起了手来,看两人扬起手来时的样子,大有较一下气力的意思。但是当他们各自的目光,注视了一下对方的手之后,两人却都笑了一下,只是轻轻地、象征式地击了一下手掌。
  因为他们两人一看到对方的手,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武术上所受的训练程度,和自己半斤八两。那也就是说,如果较量而动手,绝不易分出胜负,而如今他们是在一座大酒店的大堂之中,那绝不是凭武术决胜负的理想场合。
  他们一击掌之后,各自半转身,几乎是并肩走出酒店大堂去的。然后,在酒店门口,挥手道别,各奔东西。
  原振侠在驾车回去的时候,心中不断转念。令他疑惑的是,范围如果知道他和黄绢有联系,那么就应该知道,他在调查一个人的底细之际,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可供运用,可是他居然还拿这个来打赌!
  原振侠不以为自己会输,因为就算黄绢方面的力量不足够,他还可以通过海棠,找出范围这个人的来龙去脉。
  除非范围这个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然绝无查不出来之理!所要考虑的是,刚才见到的范围,是他的真面目呢,还是经过了精巧化装之后的假面目?
  原振侠想了一想,肯定了那是真面目,想好了如何向黄绢形容范围的样子。他知道黄绢的手下,自然会有专家,根据着他的叙述,把范围的样子绘出来。那么,要找出他的身分来历,就不应该是什么难为的事情。
  原振侠在和黄绢通了电话之后,最后说:“把这个人的身分来历找出来,不然,你可能买不到那柄宝刀。或者,要多花十倍八倍的代价……别以为你们国家真那么有钱,花一枚新型中程飞弹的价钱,去买一柄宝刀来作装饰,对你们进行军事援助的国家,会不高兴!”
  黄绢的声音有点恼怒:“你话太多了,放心,拍卖之前,一定会有结果。”
  原振侠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黄绢的语气,却又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一定的伤害,令他不想出声。
  黄绢显然也知道原振侠不出声的原因,可是她也不知该如何改正。所以两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才各自轻叹了一声,放下电话。
  拍卖在三天之后举行,原振侠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心中极不愿自己和卡尔斯将军扯上任何关系,已决定在黄绢派人送范围的资料来时,再告诉黄绢,一个主要的竞争者退出了,随便派一个人代表去竞投就可以成功……和卡尔斯那种国际公认的“疯子”,有任何些微的牵涉,都是一桩不名誉的事!
  在接下来的三天中,原振侠并非十分起劲地也做了一下调查,自然没有结果。
  范围,这个古怪的名字,连听说过的人也没有!
  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分,原振侠才从医院回来,一出电梯,就听到电话铃声不住地响。他冲进屋子,拿起电话来,听到了黄绢的声音:“你那位朋友,的确是一个神秘人物。”
  原振侠怔了一怔:“找不出他的身分?”
  黄绢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中充满了一种自傲的狂野,叫原振侠想起范围的那种冷漠的高傲,两者似乎有着共通的地方。自视极高,把自己当作是在许多人之上的特殊人物,这或许正是成功人物的特征?
  笑声未毕,黄绢又道:“当然找出来了,可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的那种行业。”
  原振侠不禁大有兴趣:“说说他具体是做什么的?”
  黄绢“嗯”了一声:“什么都做……”原振侠重复了一句,还没有反问,黄绢又道:“当然不是真的什么都做。意思是,他接受任何委托,事无大小,也不分性质种类,只要你委托他进行,他就代你进行,这算是什么行业?”
  原振侠想了一想:“有人从事这样的行业的?那……可以叫‘万能委托人’?”
  黄绢沉默了片刻:“如果你知道,他曾经接受了什么样的委托,又如何完成委托的,你的语调就一定不会那么轻松。”
  原振侠早就料到,范围所从事的行业,如果那么古怪的话,其中一定有些非同小可的事情在内的。他听见黄绢这样说,倒也不是十分惊讶,只是吸了一口气,准备听黄绢的叙述:“请说。”
  黄绢也吸了一口气:“破坏……没有确实的证据是他主持的,但大家都怀疑他。他破坏的结果所造成的损失,堪称是人类有史以来,在单一的一次破坏行动中,损失最巨大的一宗,不单是十二亿美金一下子化为乌有……”黄绢才讲到这里,原振侠的鼻尖已自然而然地,有细小的汗珠冒出来,失声道:“不,不会是!”
  他自然知道黄绢所指的“破坏”是哪一宗“意外事件”了。
  那的确可以说是人类自有历史以来,损失最巨大的单一破坏事件!
  黄绢的声音,听来有点无可奈何:“我也愿意不是,但是,为了达到谋杀一个人的目的,而令超过四百人陪死的事件,却是有证据的。被利用的一方吃了哑巴亏,被害的一方,也吃了哑巴亏,足证他办事能力之强。这件事的主持人是他,事情的来龙去脉,问问你的小海棠,她会详细告诉你……”原振侠没有理会黄绢最后的那句话,最大的原因,还是黄绢的叙述,使他的思绪十分紊乱。黄绢在说些什么,他听不明白,可是他又隐约感到,那一定是一桩举世瞩目的大事,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他有点着急地问:“你指的是……”黄绢的回答十分干脆:“一个军事强国的地对空飞弹,击落了一架大型民航机事件。”
  原振侠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要谋杀的……对象是什么人?”
  黄绢道:“不详,也不知道他受什么人的委托。当然是一个极重要的神秘人物,神秘到他死了,受损失的一方都不敢公布的程度。”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虽然他明知黄绢是绝看不到他这种反应:“我不相信,或者说,我无法相信。就算他要那样做,他有什么法子令航机偏离航道……”他才讲到这里,就陡然住了口,而且,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低微的呻吟声来。巨型航机被击落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知之甚详……在事情发生后,全世界都知道经过!
  巨型航机突然飞离航线,飞到了军事强国的一个秘密飞弹基地的上空。秘密飞弹基地,正好在这时候有极秘密的军事活动,所以悍然发射飞弹,把航机击落,造成了几百人的死亡。
  原振侠在听了黄绢的话之后,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可是当他说出了不相信的理由时,却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他突然觉得,那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尤其,他立时想到了和黄绢在一起,最近的共同经历:一艘最新型的计算机管理的货船,由于外来的力量侵入计算机,控制了计算机,就可以令得货船离开原来的航道,去拯救漂流海上的难民!
  原振侠自然也记得,黄绢的脸色是多么难看。由于她在船上,全组船员在船上,可是竟然无法控制货船……货船被计算机所控制,而计算机又被有能力的“爱神”所控制!
  巨型航机有完善的计算机自动航行系统,只要控制了航机中的计算机系统,要航机偏离航线,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能令航机偏离航道,又在事先知道军事基地有不寻常的活动,那么,航机被击落,也就是全盘计画中必然发生的事情了!
  原振侠剎那之间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陡然住口的。他感到了一股寒意,一时之间,再也讲不出话来。
  黄绢的声音悠悠忽忽地传了过来:“你想到那是有可能的了,是不是?”
  原振侠在喉际发出了一下干咳声,替代了回答。因为这时,他心中又想到黄绢提及的”破坏”,也和计算机操作有关。
  计算机负责检查行动是否安全,有细微之极的毛病,计算机都会指出,而不让行动展开。而且,负责安全检查的计算机,一共有三副之多!
  但是,如果有力量,令得三副计算机一起“隐瞒”事实的真相呢?
  正由于三副“绝不可能出错”的计算机,同时做出了一切正常的报告,那就使人相信,绝无可能出任何意外,情形就更危险。
  等到意外发生之后,再知道计算机靠不住,一切都已发生了!
  和控制计算机有关,由外来的力量控制计算机,那是不是和那个至今仍和谜一样的“爱神”有关?
  还是这种力量,对某些人来说,已不再是秘密?
  当原振侠在南中国海上和“爱神”,在那种奇异的环境之中相会,听“爱神”说,要影响控制地球上人类所使用的计算机十分容易,而且过程简单之际,原振侠已经感到,这可以说是人类的最大灾祸,那曾令他遍体生寒!
  而如今,近年来发生的两宗巨大“意外”,如果正是由于计算机装备,受了外来力量控制而形成的话,这是不是可以说,意料之中的那种突变,已经开始了?已经有人在运用这种力量制造灾祸了?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也实在无法忍得住,不发出呻吟声来!
  黄绢想到的,显然也和原振侠一样,所以两人又是一个短时间的沉默,黄绢才道:“这个人,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危险之极!”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乱,他同意黄绢对范围所下的结论,可是还觉得不怎么够。
  黄绢在这时又道:“他的危险程度……世界第一……危险到了连我们……都感到颤栗,绝不敢与之……合作,更不敢与之作对的地步……”黄绢又对范围的危险程度作了一番解释,而且解释是如此彻底……卡尔斯将军是世界公认的一号危险人物,可是范围的可怕程度,会令卡尔斯也感到战栗……黄绢在这样形容的时候,原振侠甚至在她的声音之中,感到她真的觉得恐惧!
  在那样的情形下,原振侠和黄绢的心境全是一样的……不管他们之间,曾有过多少不愉快,也不管如今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多大的隔膜,但是对方始终是一个可以倾诉,可以在心头发寒、感到恐惧时,互相商量对付方法的好对象!
  原振侠首先道:“如果……那两宗事,真是他做的,那么他是不是有了可以控制计算机运作的力量?”
  黄绢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和那个拯救女神一样?他们是同路人?一个专司拯救,而一个专司破坏?”
  黄绢说出了原振侠心中想要说的话,那更使得原振侠思绪紊乱之极。他有点口吃:“那位先生说……爱神是……神仙,神仙……难道也会破坏和谋杀?”
  黄绢显然也有点反常:“神仙故事中,不是总有好神仙和坏神仙?”
  原振侠干笑了起来:“这个人……我看……明天我见到他,认输,说我找不出他的来历算了……”黄绢静了一会,居然同意:“好,我会说服将军,叫他别再想要那柄刀。”
  原振侠的性格,使他不那么坚持一件事。黄绢可绝不是想做一件事而会轻易放弃的人,可是这时,她居然同意了原振侠的提议!
  这使得原振侠心头的重压,又加添了几分。因为黄绢只是在调查范围这个人的资料时,发现了他的可怕和危险,而原振侠却曾面对过他,而且,无可避免地,还要再度面对他!
  原振侠不胆怯,可是这时,他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舒服。
  由于对对方究竟掌握了一些什么力量,能随心所欲地做他要做的事,自己一无所知!人对于自己知识范畴外的事,总有恐惧感,这是人类的天性,就像再勇敢的原始人,见到闪电都会害怕!
  在又沉默了片刻之后,黄绢又说了一句:“就这样决定了,当我根本没提过那个古物拍卖会!”
  原振侠干笑了几声,没有再说什么,放下了电话。为了弄明白范围的身分,竟会有这样的结果,事前绝料不到。原振侠拿着酒瓶,就着瓶口喝了一口酒,使自己的思绪平复下来,没有意义地用力挥了一下手,在夕阳的余晖中,坐了下来。
  他在想,如果范围真有那么怪异的能力,那么他应该是“爱神”的“同类”。因为在此之前,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有什么人,可以有力量随意侵入计算机,利用人脑的活动能量去控制计算机的,而现在,居然就在“爱神”之后,有了范围!
  虽然范围是不是有了那种力量,并没有确切的证明,但至少有这个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中,原振侠不断地听着音乐,尽量使自己的心境平静。可是当晚,他还是睡得不很好,第二天不免有点精神恍惚。
  “中国元朝大都工匠之杰作”拍卖会,下午六时举行。虽然参加拍卖者事先都要取得入场许可,但是宽大的厅堂中,还是座无虚席。原振侠在五时三十分到达,一进去,就看到了范围。
  范围的衣着神情,看来和上次见面没有什么不同。原振侠对于再和他见面,一直心中有顾忌,可是等到见到了他,反倒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觉得没有必要在他面前现出怯意来。
  他吸了一口气,径向范围走了过去,范围扬起眉来,作了一个询问的神情。
  原振侠摇了摇头。他摇头,可以代表失败,找不到他的身分,也可以表示不再和他争投宝刀,总之是代表了一种放弃。
  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样含糊的表示,比讲话好多了,反正黄绢也同意放弃。
  范围一看到原振侠摇头,神情略见讶异,又有点挑战似地,用他那种冷漠的目光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在他的逼视之下,反倒勇气陡生,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着!
  原振侠这种了无畏惧的态度起了作用,范围主动向他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其实,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原振侠“嘿”地一声,由衷地道:“不是,真的不知道你是什么身分。所以,认输了‥‥‥会有人和你竞投那柄宝刀,但不是我……”范围还是感到意外:“以你原医生的能力,不可能在三天之内一无所获。”
  原振侠这时更感到泰然自若……很多事是这样的,未发生前,很令人恐惧,但事到临头,一豁出去,也就没有什么了。
  原振侠笑了一下:“当然有所获,但还是无法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所以放弃了!”
  范围有点自负地笑,这个人,似乎连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叫人感到他的自傲。他道:“不是有关我的一些传说,把你吓倒了吧?”
  就算事实上真那样,在这样的情形下,原振侠自然也不能承认。他故意发出了两下“哈哈”的笑声,同时十分不客气:“这是十分拙劣的自我标榜手法,十分拙劣!”
  范围一扬眉:“如果我告诉你,所有传闻不但全是真的,而且也不过是真实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原振侠故意半瞇着眼,用绝非尊重的神情望向对方,又发出了几下笑声,然后道:“那又怎样?一个危险份子,再危险十倍、百倍,不可能变成别的,仍然是一个危险份子!”
  范围的神情,在剎那之间变得极难看,甚至不顾礼貌,刷地半转过身子去。
  原振侠心中一凛,已听得他道:“明明心中害怕,却故作勇敢,那只是少年人的无知行径!”
  原振侠立时反唇相讥:“硬说是人家怕自己,这是心理病态……”范围又陡然转回身来,盯向原振侠。
  这一次,原振侠故意不和他对望,挥着手,和才进场的那几个医生打招呼,同时,用相当响的声音道:“就算你有力量能侵入计算机,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见过一个美丽的女神,就有这个能力……”原振侠讲到这里,才转回身向范围望来,只见有吃惊的神色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原振侠续道:“只不过她专门拯救,你专责破坏!”
  范围脸色剧变,接下来,他反应之激烈,大大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
  正因为范围的反应怪异之极,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全然不是原振侠所能控制。他不想有那样的事发生,但既然控制不了,该发生的,自然也只好让它发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或改变。
  先是范围陡然伸手抓向原振侠的肩头,出手快绝。原振侠再也想不到,看来那样斯文冷峻,甚至不失高贵的一个人,又是具有异常能力的危险人物,竟会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用最原始的方法对付自己!
  那是真正的意料之外!
  但不论如何意外,原振侠仍然反应极快!对方一动手,他立时一侧肩,范围的一抓未曾抓中,只是手指在肩头上弹碰了一下。
  但那也使原振侠十分狼狈,因为他身子急速的一侧间,站立不稳,重重碰在身边的一个胖女士身上。那个女人在他的一碰之下,夸张地尖叫了起来!
  这样,已是够混乱的了。而原振侠根本没有机会向那女士道歉,因为他看到范围一抓不中,手腕一翻,又已向他当胸攻了过来。
  原振侠本来,可以顺手拉过那位嚎叫着的胖女士,去挡开范围的攻击。可是他不是那么恶作剧的人,而且他也看出,范围的那一拳,要是打中了那位胖女士,尽管胖女士有十分坚厚的脂肪层,可以起一定的保护作用,但只怕骨头还不免要受点损伤。
  所以,他只好向后退。怎知一退之下,又碰上了另一位女士,那位女士也嚎叫起来,被原振侠撞跌得带翻了几张椅子,带翻了的椅子又使得几个人跌倒。
  这一连串事故,使得厅堂大乱了起来!而厅堂之中,是有着极其严密的保安措施的。
  剎那之间,只听得警笛响起,乒乒乓乓之声不绝!所有的出口信道,全有保安人员冲进来。
  扩音器中传出了严厉的警告声:“人人留在原地别动!移动的目标会遭到射击!”
  一剎那间,人人想动又不敢动,都只好运动他们的口部。结果是各种各样的尖叫声同时发出,震耳欲聋。
  这一切,都是在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事……那么高尚,全是高贵人士的场合,竟会乱成这样子!
  而更出乎原振侠意料之外的是,制造这场紊乱的范围,竟然还不肯停手!
  他发出一下怪吼声,剎那间,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出半丝高贵的气质,简直像是一头疯狗,跃向前,又向原振侠展开攻击!
  原振侠愕然之极……范围能使得黄绢打退堂鼓,应该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危险人物!但如果他只会像市井流氓一样动手打架,他危险什么?这样子,如何能办什么大事?
  原振侠知道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可是这时,他自然无法思索,他拿起一张椅子来,挡开了范围的一击。两个保安人员呼叫着冲了过来,他们都持着鎗械,而且,看来不是普通的武装保安人员所使用的那种。
  原振侠一看到了那两个保安人员手中的鎗械,就陡然呆了一呆,更知道事情必然有极不对头之处。可是接下来的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
  那两个保安人员冲过来的时候,正是原振侠举起了一张椅子,抵抗范围攻击之时。
  原振侠在当时,无论如何想不到其它的,只想到:场面这样混乱,全是来自范围反常的行动,只要把范围制伏,或令他安静下来,那么混乱自然也会停止。所以,他全神贯注在对付范围,也以为那两个保安人员冲过来,一定也是对付范围的!
  可是事实却恰好相反!
  那两个保安人员疾冲而至,身手敏捷之极,一下子就到了原振侠的身后,手中的鎗械,同时重重地击向原振侠的后脑!
  那是十分沉重的打击,令得原振侠在剎那之间一阵震荡,手中的椅子跌下。在那一剎间,他只看到就在他面前的范围,向着他,现出了一个十分奇诡狡猾的笑容。
  也就在那一剎间,原振侠脑中灵光一闪,心中雪亮,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当他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时,一切已经迟了,他再也没有力量去阻止。
  原振侠在身子一个摇晃间,手臂已被那两个冲上来的保安人员抓住,扭向后……那是他在后脑受了重伤之后,反应最迟钝,也是他身体反抗能力最软弱的时候。他双臂一被扭向后,手腕一紧,已被一副手铐反手铐住了双手。
  而且,他又被拉着向后退了几步,又一副手铐,将他连结在一张十分巨大的陈列桌上!
  在这样的情形下,原振侠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他看到,刚才还像是疯了一样地制造混乱的范围,陡然之间恢复了他的冷峻和高傲,正在发出一连串十分简单、坚强有力的命令。而所有听他命令行事的人,竟然是在场的所有保安人员!
  那些保安人员在混乱一开始之际,就已经完全控制了大厅通向各处的信道和门口。这时,更在不到十秒钟之内,随着范围的命令,所有的信道、门口,全都被自动落下的铁闸所密封……在大厅中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能再进来。
  这本来就是这个展示厅的保安设施,若是有人潜入,触动了警戒系统,就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所以,虽然此际是在范围的命令下出现这种情形的,绝大多数人还是不觉得怎么样,以为那是正常的应变。只是觉得由于一场小混乱而如此应变,未免小题大作了些!
  只有原振侠,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他双手被反铐着,又被连结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之上,用力挣了挣,知道无法动弹,所以他只好大叫!
  那时,在场的绅士淑女,有的已经愕然,有的还在发出尖叫声,甚至有的在向保安人员发出责问……原振侠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他们一下了!
  他大叫了起来:“有非常事故发生,人人都有生命危险,别出声,别动……”在他的大声呼叫之下,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以十分讶异的神情望着他。
  原振侠还未曾觉察到,自己这样叫有什么不对时,范围的声音响起:“他说得对,劫掠开始,谁动……谁死……”他的声音不但冷,而且坚决,使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也都相信他所说的话,绝不是虚言恫吓。他说了“谁动谁死”,那就一定谁动谁死!所以剎时间,没有一个人敢动。
  而在这时候,至少有二十个武装保安人员,手中鎗械的鎗口,指向大厅中的贵宾,沉寂维持了三秒钟。
  拍卖主人双手高举,叫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你们全是受雇的保安人员,怎么你们的鎗口……把那个疯子抓起来!”
  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指向范围。原振侠想大叫,令他冷静下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张口,已经迟了!
  范围的动作,看来甚至是相当优雅的,至少,是十分缓慢的……他身子像豹子一样跃起,一下子就到了主人的身前,然后,一掌向主人肥胖的颈项劈了下去。
  他的掌缘和主人的颈项接触之际,发出了“啪”的一下,听来惊心动魄的声响!主人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来得及转换,就倒了下去。
  原振侠在这时,才陡然叫了起来:“别伤人,只管抢掠!”
  范围竟然转过身来,向原振侠弯了弯腰,行了一个鞠躬礼,同时道:“是!”
  他这时这种行动,看来十足像是原振侠在向他发命令,而他表示遵行。再加上刚才,首先叫喊会有非常事故发生的也是原振侠,看来更像是一切行动,都是由原振侠在指挥。
  可是原振侠分明被铐在巨大的桌子上,不能移动分毫。所以,那些绅士淑女神情之错愕,实在是难以形容。
  范围挺直身子,目光四射:“受雇的保安人员,也可以成为受雇的劫掠者,看哪方出的代价高!各位,我不想伤人,请各位合作!”
  原振侠一上来就被制住,这时心中的气恼,可想而知。而且,他的思绪,也紊乱至极!
  范围主持的大规模劫掠行动,这时已经开始。原振侠甚至可以知道,他计画的第一步,就是以极高的代价,收买了几家保安公司中的菁英人物。以致他一声令下,所有的保安人员,全成了他的手下。
  原振侠也可以料到,在展示的那天,自己的出现,使得范围的行劫计画,做了一些修正。
  因为范围当然应该知道,大名鼎鼎的原振侠医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有原振侠在场,必然会妨碍他行劫计画的顺利进行,所以他必须一上来,就先对付原振侠!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忽然攻击原振侠,形成了混乱的原因……只有在混乱之中,才能出其不意抓住原振侠!
  一切看来,完全照范围的计画在进行。
  原振侠被制之后,范围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这时,已有好几个“保安人员”打开了陈列柜。
  “保安人员”把柜中的“中国元朝大都工匠之杰作”,一件又一件,移到了他们准备好的箱子之中,包括那柄窝阔台大汗的佩刀在内。动作之快,看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原振侠心中在想的是:范围用什么方法,带着那么多宝物安全撤退呢?
  就算他能和赃物一起离开,那么多被他收买了的保安人员呢?
  原振侠自然知道,当范围收买那些人的时候,不但要有能打动那些人的高价,必然也还有一套,可以令所有人都安然脱离警方追捕的方法……这方法一定切实可行,不然,哪会有那么多人供他利用?
  原振侠知道,酒店的保安系统是一个整体。当信道一被封住之际,除非整个酒店的保安系统中,所有的人都受了收买,不然,早已惊动了警方!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心中又陡然一动……范围出的价钱再高,要收买整个酒店保安系统的工作人员,只怕也困难之极。
  但是,如果他有能力,控制酒店保安部分的计算机系统呢?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不禁有点脸上变色。
  恰好这时,范围又向他望了过来,那更令他感到狼狈!
  范围的神情和眼神之中,有着明显的炫耀意味,像是在对原振侠说:等我演出一连串的好戏,让你看看!
  同时,他的神情中也有着这种的意味:在这里那么多人之中,大抵也只有你,才够资格了解我的演出有多么精采,只有你才懂得欣赏!
  原振侠缓缓吸着气……这种心态,本来是犯罪者普通的心态,想不到像范围这样的大犯罪者,也不能例外!
  犯罪者在进行罪行的时候,一方面由于罪行见不得光,自然越隐秘越好,可是内心深处,却又希望自己的“杰作”,能够被人知道。
  所以犯罪者喜欢搜集自己罪行的资料、报章上的各种报导,纵火狂往往在烈焰飞腾的现场观看……等等,全是基于犯罪者特种心理现象而产生的行为。
  范围竟然也不能例外,这算不算是他的弱点呢?原振侠知道,自己必然难以避免会和他有更多的冲突,所以想到了这一点。
  但这时,他自然没有什么结论,他只是也努力装出欣赏的神情。
  他双手被反铐着,不能鼓掌,只好夸张地叫了一声:“好,真精采!”
  范围居然打了一个“哈哈”,向原振侠眨了眨眼。看得出在那一剎间,他有着孩子一样的真心的快乐!
  原振侠真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控制了整个酒店负责保安方面的计算机系统?如果是这样的话,范围可以争取相当多的时间,来实行他的计画……顶楼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故,但是受了控制的计算机,却可以全然不发出任何警告,当作“一切正常”来处理!那么,酒店总保安室中的一切人员,自然对于在顶楼发生的事,毫无所知!
  但是,那也不能令他有太多可以争取的时间。因为并不是所有参加拍卖的人全到了,后来者发现不得其门而入,必然到处去询问,很快就可以知道出了意外。范围所能争取到的时间,大抵不会超过五分钟!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五分钟,不知可以做多少事!
  他看到当所有的宝物都放进了箱子之后,一共是七只相当大的箱子。然后,七个人将相当大的七只箱子,一起推到了一幅巨大的玻璃墙之前。
  这个大厅是在超过六十层高的酒店顶楼,有着巨大的玻璃幕墙。站在大厅的中心,就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景色。
  当那几个大箱子被推近玻璃墙时,原振侠就吃了一惊,失声道:“你要弄破那么大幅的玻璃?”
  范围冷冷地道:“你有什么更好的提议?”
  原振侠恶狠狠地道:“我提议你下地狱去!”
  范围声音依然冷漠:“那是一定的,不过现在我还想留在人世!”
  原振侠的胸中怒气勃发,大声叫着:“那会令很多人受伤,甚至丧命!”
  范围只是耸了耸肩,原振侠只好大叫道:“所有人都躲起来,躲到桌子下面去!”
  反应快的人,立时依言而为,反应慢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而这时,大幅玻璃墙外,已经出现了一个自半空中垂下来的大铁锤,晃荡起来,重重撞在玻璃上!
  巨大的玻璃墙,在可怕的碎裂声中裂了开来,碎玻璃一半飞溅进厅堂来,一半不知坠落何方。
  玻璃一破,直升机的“轧轧”声也传了进来,甚至盖过了众人的惊呼声。只有巨型的直升机,才会发出那么惊人的声音!
  原振侠的脸上,也被一小片碎玻璃击中而受了伤,有一缕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也没有法子抹一下。
  接下来的一切,在两分钟内完成。铁锤再荡起,把玻璃墙几乎完全铲除,七只箱子和二十多名保安人员,由垂下的吊篮吊了上去,范围居然最后离开。
  当他登上吊篮之际,还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大厅中的绅士淑女们挥了挥手,姿态优雅。像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作了一篇成功的演说!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厅堂中又恢复了混乱。被打昏过去的拍卖会主持人醒了过来,一副全然不能相信已发生的是事实的神情,但是却又不住嚎哭着!
  许多人去撼动封住的信道、出入口的铁闸,但是一点结果也没有,又有不少人因而发出尖叫声来!
  原振侠本来以为,最多三两分钟,酒店的保安人员和警方,一定会破门而入的。所以他并不挣扎,忍受着那些平时有教养的绅士淑女,在非常环境中,所表现出来的错乱情绪和行动。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十分钟之后,情形仍然没有改善!
  这令得原振侠意外之极,他大声地喝着,才使得混乱的场面略见平静。连他的声音也有点嘶哑:“别乱,应该有电话可以和酒店方面联络的。再不然,直接和警方联络,光是乱有什么用?”
  经他一叫,才提醒了各人。手一直捂在挨了重击的脖子上的拍卖会主人,先冲到了一具电话旁,拿起了电话来,吼叫着:“什么?拍电影?拍他妈的电影!劫案,真的劫案!什么全都被抢走了!”
  他一面叫,一面喘着气,整个厅堂中的人都静了下来。因为接听电话的人,多半是酒店保安室中的值勤人员,答话通过扩音器,可以使人人听得到,声音十分轻松,甚至笑着:“嗨!对白和计算机告诉我们的一样,一切全照程序进行?可不能耽搁太久,有不少人已经在投诉,拍卖场地封锁太久了……”原振侠心头感到了一阵凉意,耳际也嗡嗡一阵响。拍卖会的主持人向着电话,声嘶力竭吼叫些什么,他没有再留意去听。
  因为刚才的一番话,已使他明白,范围的行动进行得如此顺利,的确是利用了整个酒店的计算机保安系统。
  原振侠当时,只是概略料到范围利用,也可以说是控制酒店的计算机保安系统,来达到犯罪目的,就已经感到了一阵寒意。事后,当他知道了详细情形之后,他更是骇然,半晌出不了声。
  事后,关于犯罪者如何影响、控制和利用计算机系统这个重要环节,在许许多多有关这件劫案的报导之中,几乎没有被提及。
  一则,是由于有关方面故意的隐瞒。
  (所谓“有关方面”,相当复杂,包括了警方、酒店本身,和酒店计算机系统的供应者──那是一个大财团的势力范围,还有,甚至是国际警方,以及一些原振侠看来,来历不明,但是显然又有着极大影响力的神秘人物……猜测可能是各大集团的特工,或者是各国的情报人员。)这些力量联合起来,隐瞒酒店保安系统的计算机,从头到尾在帮助犯罪活动这一事实的原因是:这种事情太骇人听闻!由于计算机已经渗入了现代社会生活的每一个部分,要是电脑竟然靠不住,不但不是人类生活的朋友,而且是人类社会秩序的敌人,那会引起什么样的大紊乱!
  结论是:除非现代社会能够全面、彻底地和计算机割断关系,不然,这种“事实”的真相,必须向公众隐瞒,以免造成社会秩序的大崩溃。
  二则,虽然有原振侠的竭力举证,可是所有人等,都不相信有“人脑可以控制计算机”这种事,并且讥笑原振侠是一个幻想家。原振侠可以举出具体的例证来,他可以请黄绢来作证,可是他没有那样做。
  在所谓“事情发生之后”,实际上已经历了许多事。主要是由警方和计算机公司为主的各种调查和研究,有兴趣参加这种调查研究的人越来越多。
  原振侠由于是主要的在场者,开始时几乎参加了所有的调查工作,增加了他许多额外的负担。但到后来,有兴趣的各方“神圣”群集,原振侠感到了厌恶,所以他坚决拒绝了再出席任何调查工作的“联席会议”,总算有了暂时的清静。
  对了,只是暂时的清静。他为了心情烦,特地向医院请了假,到了一个小岛上。那小岛十分幽静,他的一个朋友,有一幢小小的别墅在岛上。
  他准备在岛上,好好地将整件事拋开,只是毫无目的地躺在海边的大石上,听涛声,看白云,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他的确过了一天平静的日子。
  第二天,仍然在海边消磨了大半天,到了夕阳西下时分,他躺在一块平整的大岩石上,面向着海。夕阳在海水上闪起万道金光,令他感到自己像是荡漾在那片金光之上时,他感到有人正接近他,他不安地转过身来,就看到了黄绢。
  他躲到这小岛,不想见人。可是这时他一看到了黄绢,就忍不住喝了一声采,立时一跃而起,视线再也离不开她。
  黄绢走过来的时候,是迎着夕阳的,原振侠一转身,看到了她,她就站住不动了。金黄色的夕阳余晖,形成了一个奇妙绚丽的光幕,轻轻柔柔地把她整个人都包在其中。
  原振侠躺在海边的大石上,这时潮水已涨,接近大石,要在沙滩上踏着海水。黄绢也就赤着脚,海水卷起的白沫恰好淹过她的脚背,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晶莹的、细小的、映着晚霞反照的小水珠,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如同梦幻一样的装饰。
  短裤和在腰际打了一个结的衬衣,使她露着的那一截腰肢,看起来如此细柔。她的双臂,甚至有少女的不知所措的羞涩,有点不自然地摆动着,右手向上略举,看来准备去掠一掠头发。可是实际上,她的头发绝不需要整理,所以手举到了一半,也就迟迟疑疑地不知怎么才好。
  她站着,看来那么挺直。当原振侠望向她的时候,她的眼神闪耀,不知是出自她内心的一种深情的光辉,还是晚霞的反映,她的眼神是如此不真实和变幻不定,可是已美丽和令人心醉得窒息!
  夕阳特有的那种光芒,令她美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这种成熟是女性的成熟,使原振侠和她隔得虽然还相当远,可是已经可以闻到自她胴体中,散发出来的那种成熟女性的体香……那对成熟男性而言,是天地间最大的诱惑!
  原振侠当然一直知道,黄绢是一个出色的美女,可是他也一直觉得黄绢的美丽,有着太多的装饰和附属,她和种种有损她美丽的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这时,站在夕阳余晖中的黄绢,却全然就是她自己,和权位、金钱、名衔、争斗、世界大事、纷争扰乱全然无关。她就是她自己,把她的美丽自一切束缚中挣脱了出来!
  原振侠看得发怔,这时,他才知道古人所说的“惊艳”和“看得痴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看到黄绢在呆了一呆之后,想再向前走来,他忙作了一个手势,令她站着不要动。
  黄绢只是把头略仰高了一些,果然凝立着不动。原振侠急急向她奔过去,奔近她的时候,溅起的水花,使得他们身上都溅上了水点,有几滴水珠溅在黄绢的脸上,黄绢也不去抹拭,任由水点在脸上映着夕阳迷人的光辉。
  原振侠到了黄绢面前,两人都不说话,先是互相凝望着,像是要直望进对方的心坎中去。双方都想保护自己,掩饰一下自己心底的秘密,不想让对方深入到心中的尽头,他们用眨眼,来短暂地切断对方的目光。
  但随即,他们不再掩饰,他们感到,相互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的。他们感到,如果天地之间有一个最了解自己,甚至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现在就站在面前!
  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掩饰自己呢?
  于是,他们不但不回避目光的接触,而且,紧紧地拥在一起,谁都不说话,只感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紧靠着的两个人,在沙滩上留下的只是一个影子,当他们手挽着手,一起从沙滩走回那小屋子去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
  进了屋子之后,没有人想到要着灯。小屋子中光线自然很黑,可是也能令他们互相看清对方。
  而且,心灵上的了解,比通过视觉所得的了解更重要。他们紧拥,热吻,灵魂和肉体之间的界限,由模糊而消失。他们相互用可以控制的身体,也用只是意念上的心灵活动,探索着对方,目的是要把双方融为一体。
  在他们之间,有着许多许多隔膜,这时全被他们拋到了九霄云外。他们真正融成一体,各自都全然失去了自己,感到自己不再存在,成了一种新的形体。这新的形体,是全然不可捉摸的、变幻无方的,可是又令人沉醉其间,最好从此再也不要有自己。
  然而,自己还是渐渐回来了,在汗珠的濡湿中,在急速的喘息中,在剧烈的爆炸感中,自己慢慢地回来。他们睁着眼,可以看到在黑暗之中,自己慢慢地形成……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一大团不知是什么的形体,慢慢分了开来,又成为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自己。像是从黑暗中逐部分逐部分形成,先有了模样,然后,又渐渐有了感觉。
  终于,他们一起长长地吁着气。又过了很久很久,原振侠才首先打破沉默。
  黄绢像一头小猫一样,屈着身子偎在他的胸前。原振侠抚摸着她的短发,声音有点像梦呓:“刚才,我完全不知道有自己……”黄绢发出了一下满足的声音,身子缩得更紧。原振侠陡然把双手双脚,用力伸展了一下:“可是,终于,自己又回来了……”黄绢的声音轻柔:“我……是从你身上……回来的。那种感觉……我只觉得是从你身上回来的‥‥‥”黑暗中,她的大眼睛闪着亮光。她半撑起身子来,凝望着原振侠,忽然“咕”地一笑:“我肚子饿了!”
  原振侠笑了起来,拉着她进了厨房,一直到吃饱,欢笑声没有间断过。然后,到了他们都转动着酒杯坐下来时,又有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黄绢才吁了一口气:“是为了范围那件事来的……”原振侠早已知道,黄绢绝不会为了要和他在一起而来,不过他不愿意接触到这一点,所以他才一直拖延着。但既然黄绢已说了出来,梦幻结束,要进入真实了!
  他叹了一声:“劫案使人震惊,其实,以范围的能力而论,这次犯罪,实在算不了什么。”
  黄绢直视着杯中的酒……她很喜欢这样的凝视:“你是指他利用了酒店计算机系统而言?”
  原振侠点了点头,黄绢又道:“据了解,酒店的计算机系统,受了输入资料的误导,以为当时拍卖会、酒店和一家电影公司三方面合作,要拍摄一些‘相当逼真’的场面,而且一切全经过董事会的批准。”
  原振侠又点了点头:“是,甚至计算机终端机,也可以复印出正式的批准文件来。”
  黄绢直了直身子:“你认为……你坚决认为,这和那个……爱神,能控制计算机操作的力量是一样的?”
  原振侠道:“我没有坚决认为,如果我坚决认为是这样的话,就会请你来证明,世上真存在有那样的力量!”
  黄绢扬了扬眉:“事情很轰动,各方面都有人派出来,想了解真相。”
  原振侠有点愤然:“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胆量去接触真相……”黄绢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呷着酒,舌尖和金黄色的醇酒相碰时,有轻微的诱人的颤动。
  原振侠叹了一声:“关于计算机被利用,其实有更惊人的事实在,可是却没有人愿意深一层地去研究探索!酒店的计算机系统受控制,事情还比较简单……”黄绢点头:“是啊,我也不明白你为何坚持。一个计算机资料员,只要夹带一些不正确的资料,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原振侠挥着手:“拍卖会方面,事先有极严密的保安措施,通过了五家信誉好、业绩好的保安公司,挑选了认为绝对可靠的保安人员……”黄绢咬了咬下唇,舌尖又舔掉了一些沾在唇上的酒:“那些所谓可靠的人,结果全叫范围收买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那些人,在决定聘用他们之前,都会把他们的资料,送到国际刑警总部去,由计算机资料作最后的审核。国际刑警总部的计算机,和全世界各地都有联系,那是世界性的计算机系统。‘绝对可靠’的结论,就是经过了那样的程序所得出来的。”
  黄绢像是猜到了原振侠要作出什么样的结论,她目光闪烁,有点不安地转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人是会变的,在大量金钱的诱惑之下……”原振侠用力挥了一下手,打断了黄绢的话头:“每一个人都受了收买?‘绝对可靠’的二十七人,个个都受了收买,没有一个例外?”
  黄绢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有他被收买的价钱。”
  原振侠呆了片刻,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你宁愿相信人性那么丑恶,那么没有希望?”
  黄绢的声音听来平淡:“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原振侠一字一顿:“我选择,国际刑警总部的计算机系统受了控制,而作出了不正确的结论。那二十七个人,可能本来就是范围的手下!”
  黄绢陡然站了起来,吸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她才道:“这个人……这个范围,如果他有这样的能力,他简直可以做任何事了。我看他不必去抢劫什么,抢劫行动,终究还是要冒一点风险的!”
  原振侠苦笑:“可是却也带给他极度的享受,我在他的神情上可以看出这一点,他当那是最刺激的游戏。我看他会不断地犯罪,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追求刺激,也就是说,一次比一次犯罪的规模更大……”黄绢蹙着眉,她这次来,和原振侠有很多有关范围的事要讨论,但真正的目的,却又不能对他说。
  黄绢的真正目的是想和范围联络,她不一定要利用范围去做事,但是至少不想和范围处在敌对的地位。她知道,尽管各国的高层情报组织,在表面上都不愿接受原振侠的结论,但是事实上又都觉得有这个可能,所以更急于和范围接触。
  范围是一个肆无忌惮的犯罪者,当一个犯罪者的犯罪能力,大到了像范围那样,犯罪行为就会转变,会在人类行为中由犯罪而变为不犯罪……非但不犯罪,甚至还可以成为英雄行为!
  中国人大抵是最早,看清楚了这种人类行为的奇异转换过程的。堪称人类文化史上最伟大的哲学家……庄周先生说过:“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偷一个皮带扣子的人,会因犯罪而被杀;偷了一个国家的人,可以做皇帝!)又岂止黄绢想和范围接触,其它想和范围接触的势力、组织,不知多少!
  以前,那种惊人的犯罪行为,和范围之间的联系十分隐密,没有确凿证据。可是这一次却大不相同,范围全然以本来面目行事,有超过一百个目击证人,目睹他进行犯罪行动。
  范围等于向全世界的治安力量挑战,宣布他自己是犯罪者,他挑战成功。而且现在他要是肯露面,看来不但不会入狱,反而会被许多国家待为上宾!
  原振侠也隐约可以料到一些黄绢所隐藏的真正目的,他听来像是不经意地问:“事情发生已经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黄绢没有回答,只是欠了欠身。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等于已经回答了问题:还是没有范围的消息。
  要在各方面全力追查之下,可以销声匿迹躲起来一个月,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的人,已经不多。而范围不单是一个人,还有和他一起上了那架大型直升机的二十七个手下!还有那架大型直升机,还有那七箱宝物……直升机当时在酒店的上空停留了五分钟,目击者成千上万。
  人人都以为那是在拍电影,地面上,警察还维持着秩序呢!
  大型直升机的“表演”,令地面上的围观者掌声雷动。然后,在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巨型双翼直升机向南飞,飞出了人们的视线。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之中,有许多人曾见过这架巨型的直升机。警方人员访问了许多目击者,证明直升机一直在向南飞。
  最后在海面上见到那架直升机的,是一艘渔船上的渔民,一共十多个人。都说从来也未曾见到过那么大的直升机,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自此之后,直升机就不知所终。没有人知道整架直升机,和机上至少三十个人(单从酒店顶楼出去,上了直升机的,已经有范围和二十七个保安人员),以及七箱宝物去了何处!
  当然有去处,只不过不为人所知而已。
  黄绢静了片刻,才道:“有几种揣测,最可信的一种,是海上有大型船只接应。”
  原振侠点了点头。海上有大型船只接应,自然是合理的推测,大型船只可以“化装”为大型捕鱼船、货柜船、运油船、邮船等等。
  大型船只要“消化”一架直升机和几十个人,轻而易举。
  更有可能,范围的总部,就设置在这样的一艘大型船只之上……黄绢又说了几种猜测,原振侠道:“我想,大型船只的推测,应该最接近事实。”
  黄绢现出了一种相当复杂的神情来,欲言又止。在这时候,原振侠突然挥了一下手,显然他们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
  原振侠向黄绢作了一个手势,请她先说。黄绢吸了一口气:“有一个组织,十分神秘,也十分活跃……他们的活动,绝大部分和犯罪行为有关,这个组织的名称是‘非常物品交易会’,你听说过?”
  原振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黄绢有点迷惑:“这个‘交易会’,拥有一艘豪华之极的大客轮,在那客轮上,甚至整师坦克部队的装备,也有交易……”原振侠点头:“是,我听说过……”他又摇头:“但我不认为那和范围有关。”
  黄绢有点急速地眨着眼:“对于‘非常物品交易会’,你知道……内幕?”
  黄绢显出她对那个组织的浓厚兴趣,原振侠的反应却出奇地冷淡:“不,我只是约略听说过。”
  黄绢的神情相当疑惑,原振侠呷着酒,避开了她的目光。
  原振侠确然知道“非常物品交易会”的内幕,他是在他尊敬的那位先生那里知道的。也知道有两位值得尊敬,而他未曾见过面的先生,一位外号叫“鹰”,一位外号叫“浪子”的,曾和这个“交易会”,有一场十分热闹的交手经过。
  也正由于这一点,他才肯定那和范围无关。因为他觉得,行事手法和性质都截然不同──如果范围恰好也利用了一艘大船,那只是巧合。
  黄绢侧着头:“范围为什么要公然行劫那批古物,也没有人猜得出。计算机公司……全世界几大计算机公司,放弃了勾心斗角的竞争,破天荒联合起来。他们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计算机怪杰康比博士。”
  原振侠“啊”地一声:“博士还没有消息?”
  黄绢盯着原振侠:“没有……原,在南中国海上的遭遇,你有瞒着我的地方!”
  原振侠叹了一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拉了过来,放在唇边,轻吻着她的指尖。黄绢缓缓地吸着气,原振侠道:“是,不过瞒着你的,只是一点。”
  黄绢整个人震动了一下,有极短的时间,她的神态简直就像一头猎豹一样,眼中射出可怕的光芒来。
  原振侠却不理会她的反应怎样:“那只是我和海棠之间的一句对话。她问我:‘你选择了谁?’我反问她:‘你选择了什么?’“黄绢把那两句话反复念了几遍,有些迷惑:“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你为什么要瞒我?”
  原振侠苦笑,双手一起握住了黄绢的手:“我不想同样的对话,在我们之间重复一遍‥‥‥”黄绢低下头去,她长长的睫毛不住地抖动,可见她心情正十分激动。可是当她抬起头来时,却显然已令自己平静了下来。
  她全然转换了话题:“范围和爱神,是不是有某种联系?他们都对计算机……”原振侠不等她说完,就叹了一声:“你才是有事瞒着我……”他再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想到刚才和黄绢共同跌进了梦幻的欢乐,实在不愿意重回现实世界中来。
  黄绢咬了一下下唇:“是的,事实是,据知,至少有二十个国家的元首……实际掌握权力的领袖,收到了范围署名的函件。”
  原振侠自黄绢的神态上,察觉了黄绢有事隐瞒着,可是他再也料不到,竟然是那样的大事!范围既然已有了那样的行动,那么他的下落不再重要,他布置那场劫案的目的也十分明显,那是公然展示他的能力!
  剎那之间,原振侠有点喉头发干。他舐了舐嘴唇:“说些什么?”
  黄绢犹豫了一下,自袋中取出了一张纸来。那是一张影印的纸张,看来一点也不特别,可是当她递给原振侠的时候,她的手有点发颤,原振侠在接过来的时候,也感到极度的不自在。
  他把折起的纸打开来,一望而知,那是计算机打字机印出来的字体……英文。信的内容很简短:“阁下治理整个国家,可曾思及依靠什么力量?亦即整个国家统治机器之运行,能否脱离贵国各种机构之计算机系统?本人能影响任何计算机系统之运作,不久,贵国将会切实知晓本人在这方面之超特能力,届时当再进行联络。再者,送达阁下之信件,便是本人运用此种特殊?transfer interrupted!”
  信末的署名是“范围”……用英文拼音,然后是龙飞凤舞的两个汉字签署。
  原振侠看得呆了半晌:“发生了什么事?”
  黄绢低叹了一声,可想而鴃a发生的事一定是范围宣称的“影响计算机系统的运作”。黄绢欲言又止,那又显然是牵涉到了十分重大的秘密。
  看到黄绢这样的神态,原振侠正想叫她不想说大可不说,反正事情与他无关。
  黄绢却已开口:“据知,收到这种信件的各国元首,由于信件是完全不按照正常的程序,自动出现在处理最机密文件的计算机终端机上,所以大起恐慌。都曾下令彻底检查计算机系统,可是一点毛病也查不出来。”
  原振侠有点懒洋洋:“贵国一定也曾这样做过?”
  黄绢道:“并没有例外……在收到信之后的一个月,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演习,程序由电脑安排,完全违反了原来的计画……幸而是演习,如果真的发生了战争,结果一定是全军覆没!”
  原振侠并不感到特别震骇,因为这是目前人类信赖计算机运作的情形下,一旦有了意外的必然现象。
  黄绢用力挥了一下手:“苏联的一枚最新型导弹,偏离航道两千公里,再加上震动世界的核电厂……”原振侠不等黄绢讲完,便用力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头。然后,凝望着她,眼神之中带有深切的惘然,甚至接近悲哀。
  好一会,他才长叹了一声:“你向我说那些有什么用?我帮不了你什么!”
  黄绢的眼神之中,却显出极其热切的神采来:“你能帮我,只要你愿意!”
  原振侠不等她再向下说,就霍然站起,急急道:“好,就算你说得对,可是我不愿意帮你,绝对不愿意帮你,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令我帮你……”他一口气说下去,语气坚决之极,双手紧握着拳,而且神情也出现少有的紧张和严峻,甚至于额上的青筋也隐隐绽起。他如今这种神情,只怕他自己照镜子,也会吓上一跳!
  那种神情,自然是他内心实在感到了事态严重之后的一种反映。
  事态严重在:范围这个大犯罪者,有了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的力量。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终极的目的是什么,但一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
  事态又更严重在:原振侠一下子就可以料到黄绢,或其它各国的决策者,在面对这种力量之际,首先想到的,就是想和这种力量结合!
  那是人类历史上,不知多少野心家做过的梦……成为全人类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本来,要把这样的野心大梦化为事实,绝不容易。在历史上所留下的失败者,名字可以列成一长串。
  可是,当全人类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主权逐步向计算机移交出去,而且交得心甘情愿之际,要实行这样的野心大梦,就容易得多了!
  谁只要控制了计算机系统的运作,谁就可以成为全人类的最高统治者!
  黄绢要自己帮助的是什么呢?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是要自己和范围去接触?是觉得范围和爱神之间,必有某种程度之联系,再要自己去找爱神?
  一联想到这一点,原振侠的心中更乱。他是和海棠一起见到爱神的,海棠所属的那个势力,当然比卡尔斯将军,更急切想拥有全人类的统治权,他们当然也收到了范围的信。
  那么,海棠会不会也来找自己呢?在极度的混乱中,原振侠有点神经质地又叫了起来:“我绝不会帮你……”他一面叫着,一面狠狠向黄绢望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黄绢对他坚决拒绝的反应是一点也不在乎,作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同时十分轻松,和他紧张的神态恰好相反,语调也带着几分调皮:“别说得太肯定了!我不能令你改变主意,会有人能令你改变主意!”
  原振侠把拳握得更紧,他用压制的,但是又迸发的、充满怒意的声音叫:“没有人能!”
  黄绢仍然像置身事外一样地望着他,原振侠正不明白,何以她会有这样的神态时,忽然楼梯上传来了一个轻柔动听,入耳之后全身有说不出的舒畅的声音:“不见得吧,别太肯定了!”
  一时之间,彷佛天下地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
  无论肩上有多么重的重担,也被那一句话化为乌有,就算脚下所踏的是满途荆棘,也在这一句话之中化为柔软的菲菲芳草。
  原振侠刚才的心情,何等紧张,不但双拳紧握,连额上的青筋也绽了起来,说话已不是说出来,而是近乎声嘶力竭叫出来的!
  可是,就在那句话一入耳之后,他握紧的双拳松开,又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全身肌肉自然而然地一起放松,他可以清楚地感到这种松弛。
  虽然那句话所说的,他不同意,可是那声音入耳,实在太令人身心舒畅,是以,他不想与之争辩,只是懒洋洋地笑。
  那种极度放松,彷佛已超然物外的感觉,多年之前,他有类似经验。那是他还在医学院求学期间,教授采用了特殊方法,教毒品对人体、对人的思绪的影响,他自愿接受了一次吗啡注射之后,有类似的反应。
  后来他在作报告时,曾形容这种感觉,彷佛是跌进了一种清清楚楚被催眠的境地之中!
  这时,原振侠陡然回想起来,心中不由得怔了一怔!催眠的力量?那动听的声音是什么人发出来的?何以会使自己有那样异特的感觉?难道那正是一种催眠的力量?如果是的话,那么,发出那声音的人,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具力量的超级催眠大师!
  原振侠虽然心念电转,那语音余音袅袅,兀自在他的耳际盘旋。或者说,已直入他脑际的听觉神经中枢,在那里徘徊不去,使他的身心仍感到舒畅无比。
  他十分悠闲地抬头寻声看去,脸上挂着一种看来心满意足的笑容。
  原振侠和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神态,全然判若两人。声音是从楼梯上传下来的,他寻声看去,自然而然要抬头向上,所以视线也就会掠过黄绢。
  他看到黄绢在笑着,俏脸上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但也有几分妒嫉的神采。
  原振侠心中闪电也似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莫非是海棠来了?
  可是他立即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海棠的声音虽然动听(黄绢的声音又何尝不动听?美女若是没有动听的声音,便不成其为美女,倒并不是美女一定会有动听的声音……)可是海棠的声音再动听,也不会有那样的力量。
  原振侠可以肯定,那声音一入耳,就会使人产生那样的感觉,必然是由于声音之中,含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之故!
  他的视线掠过黄绢,望向楼梯,他看到一团轻雾,正自楼梯上,冉冉飘下来……飘下来的当然不是“轻雾”,而是一大团洁白的轻纱。轻纱披在一个丽人的身上,一重又一重,将丽人的胴体全都遮掩住,甚至还有好几重轻纱的面幕,遮住了丽人的脸。
  原振侠一眼看去,所能看到的,只是她一头乌黑的、闪亮的长发……可是奇怪在,即使原振侠所能看到的,只是对方的一头美发,他一下子的印象,就是“丽人”,而不是女人。那是他略一定神之后,仍然可以肯定的事!
  原振侠绝未想到,小别墅的楼上,会有一个人在!
  那丽人显然不是才到达,而是早就在楼上的了。原振侠也立即可以明白,自己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在,黄绢一定早已知道了,所以,才会说:“我不能令你改变主意,会有人能令你改变主意!”
  原振侠甚至可以更进一步推定,黄绢和那丽人一定是一起来的。到了小岛上,先进入了小别墅,那丽人留下来,黄绢到海滩上找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不禁心头怦怦乱跳起来,望着那正在缓步走下来的丽人,脸红耳赤,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才好!
  因为从海边一回来,他只当别墅中只有自己和黄绢,根本未曾上楼。那坠入梦幻境界的男欢女爱,绝无任何保留和忌惮,那丽人就算一直在楼上,没有看到什么,也必然听到了甚么。原振侠绝不是生活作风保守的人,但一想到这一点,也不禁尴尬万分!
  那丽人竟像是知道原振侠心思尴尬一样,翻手做了一个掩嘴的动作,发出了一下轻笑声。
  掩口轻笑,那是十分普通的一个动作。略有不同的是,她掩口时,手心向外,手背向着自己,手指微弯,动作看来也就格外轻柔动人。再加上她所发出的清脆动人的笑声,虽然只是一下轻笑,却包含了善意的讥嘲、适意的谅解,有几分羞涩,也有几分挑逗,更有几分暗示。
  原振侠在那一剎间,也就浑然忘却了尴尬,整个人有着心神俱醉的感觉,简直已经痴了!可是他仍然有足够的清醒,在心中问了自己千百遍:这是谁?这是谁?
  如果黄绢早知她在这里……黄绢一定是早知她在这里的,因为对于她的出现,黄绢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那么,刚才怎么她会一点顾忌都没有呢?
  是黄绢和她太熟络,到了完全不用顾忌的地步,还是黄绢放肆地酣畅淋漓,想在这个神秘丽人面前,表现她和自己的特殊关系?
  女性的心理十分难以捉摸,原振侠一片浑噩,全然无法作出任何结论。那时,丽人身形翩翩,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鼻端又沁入了一股难以形容,他敢说从来也未曾闻到过的芳香。
  他呆呆地站着,黄绢的冷笑声自他的身后传来,当然是在嘲笑他这时的失态。可是他却连头也不转过去,不由自主地深深吸着气。
  丽人站定,腴白如玉的纤手扬起,开始揭起面上的轻纱面幕。她是自上而下揭开面幕的,当她的额头才开始在轻纱下显露出来之际,原振侠陡然之间,想起了一个人来!
  他像是头顶之上,忽然挨了千斤重的铁锤重重一击,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同时,他张大了口,伸手指着丽人,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丽人在这时又笑着,仍然发出动听之极的声音:“认出我是什么人了?”
  原振侠仍然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全身血液凝结。好不容易,才回头向黄绢望了一眼,他是想询问黄绢,怎么会和她在一起的?
  黄绢依然是那样的神情,还多了一份不屑的神色。那丽人的动作虽然缓慢,可是当原振侠再转回头来时,她面上的轻纱已揭到双眼以下了。
  那样的眉,那样的眼,不单是原振侠,连黄绢也由衷地自肺腑之间,发出了一下赞叹声来!
  眼波澄澈深邃得难以形容,那样地黑白分明!流盼之间,有飞扬的闪光,如诗如画,如秋水如朗月!
  原振侠在赞叹声中,闭上了眼睛。他当然不是不想看那样的一双美目,而是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人,心境无比撩乱之故。
  当丽人才一从楼梯上出现之际,由于轻纱飘飘,看来很像是浓雾缭绕。原振侠曾在一个十分短暂的时间中,以为那是“爱神”来了。
  可是,他立时否定了这个想法。那时,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头黑发,可是他已强烈感到,那不是他曾在一个奇异的境地之中见过的爱神。
  爱神给人的感觉十分恬静平安,可是这个丽人,却在发出令人身心都觉得无比舒泰的声音的同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原振侠当时,还不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由何而来,现在,他自然明白了!
  他当然不能一直闭着眼睛,当他闭上眼睛的那短暂的一剎间,他心中想到的只是,她终于来了!早知道她一定会,迟早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可是,无论怎么设想,再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出现!
  他又睁开眼来,水盈盈的眼波也正扫向他。他嘴唇掀动了几下,终于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玛仙……”是的,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美丽女郎是玛仙……就是那个本来丑如鬼怪,后来借着巫术的力量,变得美如天仙的玛仙;就是跟了大巫师去修练巫术,在临走之前,声言绝不会放过原振侠的玛仙;就是曾吸过原振侠的血,以催动巫术的运作,在巫术的规则下,她必须使原振侠,成为她生命之中唯一的男人的玛仙!
  玛仙已把她的面罩全揭了下来,那实在是无懈可击、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美貌。可是,在美丽动人的一切组合之中,又隐隐透着无比的诡异!
  原振侠在才一听到她的声音之际,曾联想到过超凡的催眠力量,也曾联想到,若能发出那么巨大的催眠力量,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世界上最超特的催眠师。现在想起来,那自然是低估了对方的力量千百倍!
  玛仙岂止是超级催眠师……照她临别时的说法,如果她学成了巫术中的一切诀窍,那么,她是自有巫术以来,天地之间,最具巫术力量的大女巫!
  一个大女巫,总不能把她的妖异之气完全深藏不露,总会有一点透出来的!
  这时,玛仙扬起手来:“真好,还记得我,吓着你了?”
  她说着,又不等原振侠回答,接着发出了一下十分清脆悦耳的笑声,一脸调皮的神情!
  玛仙双颊上,却又飞起了一团赪红。她虽然一言未发,可是她眉梢扬动,眼波流转,口角微抿,俏脸带羞,一切的一切,也就像是在说话一样。而且,原振侠一看就可以知道,她是在说刚才他和黄绢的颠狂!
  原振侠又脸红耳赤起来,不禁回头,向黄绢投以责备的眼光。
  黄绢也红着脸,娇艳的俏脸上,像是涂抹了过厚的胭脂,又像是用力掐挤一下,她心头的鲜血,就会透过她凝滑的皮肤沁挤出来一样。
  她当然不是为了尴尬才脸红的,她是为了兴奋……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一种余波荡漾的异常兴奋!
  当原振侠向她望去时,她大眼睛忽闪着,向玛仙指了一指:“她是什么人,你知道的,也就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她,更没有必要瞒她……”原振侠实在有点啼笑皆非,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还是快转换一个话题的好。他挥着手,像是想把狼狈的情状挥走:“真没想到,你们是怎么……会在一起的……”玛仙笑语如珠,使人沉醉:“信不信只是偶然遇到的?我们同时来找你,就在这小屋子的门口遇上了,而且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原振侠摊了摊手,表示信与不信,都和他不发生关系。玛仙一双妙目,注定在原振侠的身上:“真的绝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令你改变主意?”
  原振侠不禁“啊”地一声……由于玛仙的突然出现,令得他像是忽然一下子跌进了惊涛骇浪之中一样,全神应付目前的变化,在玛仙出现之前,曾发生过什么事,全都拋在脑后。这时玛仙一提,才想了起来,他呆了一呆,发出了“啊”的一声,声音也不如刚才那样坚决,而大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了!
  而同时,他的心中也疑惑到极点!
  看来,玛仙的出现也和范围有关,这便是令原振侠感到疑惑的原因。范围的行为,和尖端的科学有密切的关联,但是玛仙却是一个超级女巫,巫术是人类极其神秘的行为,难道在巫术和计算机之间,也会有什么关联?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不禁苦笑起来……巫术和计算机,这两者之间,实在无法有任何联系的……但是进一步想,为什么不可以呢?巫术是一种力量,计算机也是一种力量。而且,巫术的力量和计算机的力量,全是那么不可测,至少,范围控制计算机的能力,和玛仙的巫术能力,全是那样神秘!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玛仙却又笑语殷殷,自喉际发出了一下听来无可抗拒的“嗯”的一声,在催促他作出回答。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真想不到,巫术和计算机之间,会有联系!”
  玛仙微笑着,洁白得令人目眩的牙齿,在樱唇之间若隐若现。当她的舌尖,由于说话而伸缩之际,组成极动人的一连串的动作:“当然有联系!巫术和计算机,有一个共通点,你难道捕捉不出?”
  原振侠在玛仙的轻言蜜语之下,有点站立不稳的感觉,他不由自主,伸手扶了一张桌子:“共通点?我再也没有想到过……”玛仙“咯咯”娇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令原振侠感到了一片极度的惘然,像是随着她的笑声,不但心灵进入了一个不可测的境地之中,连身体也像是真正地离开了现实一样!
  他连忙勉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心知那一定是发自玛仙的一种巫术力量所致。巫术力量再加上玛仙的美丽,那会使人在心甘情愿的情形下,不知不觉,坠入不知是什么样的陷阱之中!
  要对抗这种巫术力量,似乎唯一的方法,就是凭借自己的意志。
  所以原振侠勉力镇定心神,可是那种恍恍惚惚、无所适从、空空洞洞、令人心中产生恐惧的感觉,却仍然一阵一阵在向他袭来。
  那甚至不是心理上的一种感觉,而在生理上,也形成了真正的一种恐惧。他的鼻尖上,因此而有细小的汗珠沁了出来。
  这时候,玛仙又向他接近了些,朱唇轻启,声音轻柔动听得如同云彩上的轻风:“巫术和计算机的最大共通点,是两者的力量,都要依靠人脑的活动而发挥!”
  原振侠心中,实在不愿意再讨论下去,他甚至于想拔脚逃走,再也不要面对这个超级女巫。
  可是,超级女巫看来并没有在施展什么巫法,只不过是她所说的话,具有极度的吸引力,吸引他要讨论下去,和使他感到暂时是没有什么危险的。要逃,等她大展巫术时再逃也不为迟。
  所以,他非但没有逃避,反倒也向前移近了少许。他道:“计算机是依靠电作为动力来运作的,如何靠人脑……”玛仙的笑容在原振侠的面前绽开,她的笑容扩散为深邃无比的视觉上的奇景,令人身心舒畅。她反问:“没有人脑的控制,计算机的资料自何而来?”
  原振侠发出了“啊”地一声。
  是啊,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计算机和人脑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结缠在一起,不可划分。没有人脑的思考,计算机由何产生?
  最简单的计算机,或者说,计算机的最初形式,是人脑活动所构思出来的。说得简单一点:计算机是人造出来的东西!
  计算机是人造出来的,计算机运作、活动的资料全由人供给,计算机的操作,也由人控制。电脑的力量和人脑活动的关系,自然再密切也没有了,这是一个极简单的现象!
  而巫术,巫术如果不通过人,也无法施展,和人脑的活动,自然也密切之极。
  原振侠在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个极简单的数学定律:A=B,B=C,则A=C用这个公式,把A(巫术),B(人脑活动),C(计算机运作)代入,那么,就可以得出巫术等于计算机运作的答案来。
  想起来,似乎有点滑稽,但根据数学定律来列式,却又必然得出这样的结果!
  巫术和计算机之间能划上等号,原振侠感到好笑,可是又笑不出来。玛仙的笑容像是巨大的万花筒一样,在他的眼前,散发出绚丽夺目的诱惑,他鼻尖上泌出来的汗珠更多。突然,在玛仙拈起身上的轻纱,替他抹拭鼻尖上的汗珠之际,原振侠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陡然震动,连连后退。
  他退得狼狈之极,几乎跌倒。玛仙站着不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原振侠有惊魂甫定的感觉,双手挥动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玛仙却又悠悠地叹息了一声,她那叹息声,能叫人的心直向下沉,把一切愁思,全都自心底深处勾了起来。原振侠绝不想,但是却自然而然也跟着她叹了一声!
  在他也叹了一声之后,他又吃惊得紧握住了拳头,声音有点嘶哑:“你……别向我施展巫术……”玛仙并没有为自己辩护,反倒是在一旁的黄绢,用听来相当冷静的声音道:“原,公平一点,她什么也没有做!你以为她在施展巫术,那只是她本身的美丽,所发出来的魔力和魅力。这种力量,本来已足以使异性神魂颠倒的了,如果你感到无法抗拒……”原振侠实在不知曾经历过多少难以处理的场面,可是再也没有比如今的处境,更令他感到手足无措。
  他像是傻瓜一样站着,口中喃喃地道:“不!不!”
  玛仙低声问:“你说不,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玛仙低下头去,声音更低,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是却又清清楚楚,进入了原振侠的耳中:“你放心,我绝不会运用巫术的力量,使你成为我的男人,那是违反巫术的法规的。如果我运用巫术的力量来勾引你,那我会受到惩罚,会回复以前的丑陋。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那么做……”原振侠仍然不知所措:“可是你……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玛仙接了上去:“我的一切,令你感到震撼?”
  原振侠点了点头。
  玛仙又发出了极迷人的微笑:“那和巫术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作为一个美丽的女人的一种自然力量。黄绢说得很对,如果你感到自然的吸引力难以抗拒,你大可接受!”
  她说到这里,踏前了一步,来到了原振侠的近前。还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高耸的胸脯,轻轻在原振侠的胸前碰了一下。
  那是……可以说是全然无意的轻轻一碰,而且,隔着她身上的轻纱,和他身上的衣服。
  可是,原振侠却像是遭到了重量级拳击选手的当胸一下重击一样,竟然踉跄跌出了一步,闭上了眼睛。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剎间,他眼前竟又清晰地浮现出,他第一次在医院的电梯中,看到玛仙完美动人得几乎不像是真实一样的胸脯来!
  任何男性,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女性美胸的诱惑。桑雅医生从此神魂颠倒,阿财自此更是甘愿终身作她的奴隶,而那时,玛仙的容貌,还是鬼怪一样地丑陋!
  (这一切,都记述在《巫艳》这个故事之中。)而现在,她是那么美丽!
  原振侠像是一个在绝境之中,挣扎了太久的人一样,感到极度的疲倦,而又前途茫茫毫无希望。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人会放弃挣扎,即使事关生死,也会想放弃算了。他这时就想:就接受了她的诱惑吧……那又有什么关系?管她是女巫还是仙女?黄绢、海棠,再加上玛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当他一想到这一点时,他心头怦怦跳着,近乎勇敢地睁开眼,眼中射出了一种异样光采!
  他像是把一切顾忌全都拋开,以再也不怕任何力量的气概,直视着玛仙。呼吸的急促,令他胸口起伏。
  玛仙轻咬着下唇,一动也不动。可是她全身上下,又没有一处地方不发出女性的诱惑力,而且,那种诱惑力越来越浓!
  原振侠也站着不动,空气似乎在剎那之间凝结了一样。黄绢的声音在这时传了过来,她的声音听来有点干涩:“我先避开一下……”就在那一剎间,原振侠心境豁然开朗!他“哈哈”一笑,向后摆了摆手:“当然不必……”剎那间,他感到了真正的轻松!
  自从玛仙一出现,他一直在竭力和她作精神力量上的抗拒。
  那种抗拒令得他全身神经紧张之极,几乎达到崩溃的边缘。
  可是,突然之间,在他放弃了挣扎之后,心情一松,使他想到了一个主要的问题……自己何以和玛仙作抗拒呢?她是那样迷人的一个美女,就算接受她,又有什么不好?
  一想到这一点,抗拒和挣扎都突然消失,再也不复存在,使他心情无比轻松,那反倒令他的定力突然增加。玛仙的美丽自然迷人之极,但是他……原振侠,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成为她的俘虏!
  恰好在这时,黄绢说了话,更令得原振侠心境平静,使他全然恢复了自信!
  男女之间的关系,有时就那么奇妙,一个念头的产生或转变,就可以使事情发生根本的变化。
  他在摆了摆手,留住了要避开去的黄绢之后,优闲地走开了几步:“我可以考虑刚才坚决拒绝的事,自然是由于玛仙女巫突然出现的缘故……”玛仙和黄绢对于原振侠神态的骤然改变,都现出惊讶的但却一闪即逝的神情来。
  黄绢不解的疑惑神情时间略长,玛仙则显然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振侠的心态转变,她满心欢畅,笑容也更灿烂。因为她知道,原振侠心中已有了决定,那决定是……把她当作是一个美女,而不是一个超级女巫了!
  对原振侠来说,面对一个超级女巫,会使他感到不知所措,但如果只是一个超级美女的话,原振侠自然有应付自如的自信心!这令得他登时变得十分轻松,他甚至能直视着玛仙,仔细欣赏她的美丽,那使得玛仙的双颊上,泛起了一片酡红。
  黄绢在一旁看到了这种变化,以她女性的敏感,她自然也知道这种变化的意义。剎那之间,她只感到极度的疲倦!
  黄绢真的感到了极度的疲倦!在那一剎间,她想放弃权力,放弃将军的头衔,再也不管训练“突击队员”的事,再也不管什么人,有能力控制计算机系统的运作,什么全可以放弃!
  但是,她又立即自己问自己:即使是那样,能不能就得到原振侠呢?看如今原振侠和玛仙对望的情形,只怕已经迟了,一切都已经迟了!
  黄绢感到心头有一阵剌痛,但是她却早已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轻松地鼓了几下掌:“还是巫术能改变男人的心!”
  玛仙微笑着:“我没有使用巫术,对他,我不必使用巫术!”
  原振侠望向黄绢:“我相信,你们之间已经商量过要我做些什么?”
  黄绢点了点头,玛仙也点了点头。
  原振侠仍然有点大惑不解,他作了一个“不明白”的手势:“如果要我做些事,那至少要让我知道,你们的计画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产生的!”
  玛仙笑靥如花:“当然是从我们在别墅门口,偶然相遇开始的!”
  黄绢先是在原振侠的宿舍中没有找到他,从医院方面,知道原振侠到了这个小岛上。当她来到小岛上,也找到了那间小别墅的时候,却看到小别墅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衣着十分随便普通,但是不论容颜、身形,都美丽得无可比拟的女孩子。当黄绢走近的时候,那女孩子抬起头来,用她一双闪耀着异样光采的眼睛,向黄绢望了过来,再以动听的声音向黄绢打招呼:“黄将军,你好!”
  黄绢先是陡地怔了一怔,等到她看到那美丽的女孩,示意她也在石阶上坐下来时,她犹豫了一下,那女孩子已经道:“他不在屋子里,在海边!”
  黄绢扬了扬眉,仍然径自走上石阶。在她要伸手推门的时候,那女孩子才道:“我的名字是玛仙,我是一个女巫。我想,原大概向你说起过我!”
  黄绢突然转过身来,玛仙仍然坐着。
  只见她双手托着腮,神情看来几乎有几分纯真,可是又有着明显的挑战性。黄绢的反应是故意的冷淡:“是,他提起过,听说你吸血,是一个吸血女巫?很抱歉,我对于巫术没有认识,也不想认识!”
  玛仙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吸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除非有特殊的需要,我不会再吸血。你对巫术自然不会有兴趣,不然,你也是一个女巫了,对不?”
  黄绢的神态更冷:“你对于女巫这个身分,好象十分喜欢,也十分欣赏?”
  玛仙点头:“是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身分,也应该欣赏自己的身分。我欣赏自己是一个女巫,就像你欣赏自己是一个将军一样!”
  黄绢怔了一下。玛仙说话的声音动听,神态优闲,可是说出来的话,词锋尖锐,竟令得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黄绢本来是想就她女巫的身分,讥笑她几句的,可是她却毫不在乎!
  黄绢瞪着玛仙,玛仙抬头向天,神情顽皮,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惜他不是将军手下的兵,如果是,只要下一个命令就可以了。现在,还要去求他!可是他是那么可爱,唉,最忘不了的是……”玛仙一路说着,黄绢的心中就一路吃惊。因为玛仙所说的,正是她的心事,正是她心中对原振侠的想法!
  她知道玛仙是一个女巫,自然擅长巫术,可是她却不知道,能探知他人的心事,也属于巫术的范畴……如果玛仙真有这样能力的话,那么,在她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黄绢一想到这一点,心头骇然,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好几步。
  像是离得她远一些,就可以安全一点。
  而玛仙在说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蹙着眉,像是在想些什么,口中念念有词:“最忘不了的是……是……”看她的神情,像是记不起“忘不了”那是什么。可是接着,她的神情又充满了疑惑,抬头向黄绢望来。
  黄绢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又吓了一跳。在玛仙的双眼之中所发出的那种光芒,确然像是可以直透人心一样!
  玛仙有点抱歉地一笑:“我竟捕捉不到具体的形象,令你忘不了的,一定是一个十分奇特的环境!怎么是迅速移动的白色的一大片?那是……”黄绢在那一剎间,在玛仙的话的引导之下,像是受了催眠,竟脱口道:“那是一场大风雪!”
  玛仙的双眼之中,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对了!大风雪……山洞,还有火堆。火苗在窜动着,火苗越来越小,熄灭了,你们不觉得冷,紧拥着的爱侣,在任何情形下,都不会觉得寒冷的……”玛仙最后的几句话,声音十分低。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像是利锥一样,刺着黄绢的心……她说的情形,正是黄绢和原振侠在日本山区的大风雪中遇险,他们在一个山洞之中避难。那也是黄绢再也难以忘记的情景,一回想起来,令她又是甜蜜又是难过!
  自此之后,事情发生了那么多变化,她和原振侠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不过这时,黄绢却没有心情,去感叹她和原振侠之间的感情变化,因为玛仙的话实在太令她吃惊!
  这一切,玛仙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那……真是巫术的力量?
  她向玛仙望去,不但神情惊骇,而且身子还在微微发着颤。
  这个叱咤风云、指挥若定的女将军,在神秘莫测的巫术力量之前,感到了战栗。令她战栗的力量,不是什么新式的武器,而是不可测的,对她来说,只是一片黑暗和陌生的神秘──那是全然无从抗拒的!
  在惊恐之中,她神情仍不免有几分疑惑,那化为询问的眼光,投向玛仙。玛仙却毫不留情,神情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黄绢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指着玛仙:“你……你竟能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
  玛仙立时道:“只是一部分特别强烈的想法,你为什么会对这种现象表示那样骇异?不但巫术力量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很多方法都能做到。你应该听说过‘他心通’这个名称,也应该知道心灵感应,甚至快脱出玄学的范围,而进入科学范围了!”
  玛仙一口气说着,黄绢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玛仙,仍然不知说什么才好。玛仙笑了一下,摊着手:“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敌意,我甚至可以……可以……”她在讲到这里时,忽然轻咬了一下下唇,作出了一个十分无可奈何的神情:“我甚至可以,使你达到你的愿望……”黄绢陡然叫了起来,声音听来十分不自然:“你知道我有什么愿望?”
  玛仙笑着,笑容亲切:“何必讳言呢?你想再和他……像是那次在山洞中一样,再那样亲热,而毫不想及其它,进入共同的……”玛仙所讲的话,黄绢竟没有听进去。她觉得耳际嗡嗡作响,看出去,所有的东西也全像在摇摆。
  她是那样失魂落魄,以致连玛仙站了起来,在她的面前作了一个相当怪异的手势,她也没有加以注意。
  玛仙说中了她的心事……几乎任何人都缅怀过去,但也很少有人,像黄绢那样地回忆她和原振侠最初的热恋。可是现实生活却又把过去越放越远,令她的缅怀成了一个渐渐模糊的梦。她极想再回到过去的梦中,再有一次,能在回忆中,令一切感觉变得清晰一点,也是好的。
  而玛仙就说中了她的心事,那自然令她感到了极度的震撼。
  而当她定过神来时,恰好看到玛仙正收回在她面前所作的,那个看来十分诡异的手势──这时,玛仙纤细美丽的手指,明明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在黄绢看来,却像是在十分奇异地扭动着。
  黄绢吃惊:“你……作了什么法?”
  玛仙摇着头,十分缓慢:“不必作什么法,因为不但你想,他也想。当两个人一起想着同一件事的时候,又何必我作法?”
  黄绢有点发怔:“他……也想?”
  玛仙眨着眼:“是啊,他在海边,你现在去,现在……”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各星宫的位置,正是对情人最适宜的位置。”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望了玛仙一眼,玛仙伸手在她身上轻轻一推。那一推实在可以说一点力道也没有的,但是对黄绢来说,又有着无可抗拒的力量,使她再也无法停止脚步,一直来到了海边。
  她到了海边,见到了原振侠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的确令她完全回到了过去的回忆之中。在那时候,她甚至未曾想到玛仙的存在,只当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和原振侠两个人。一直到她又回到了现实之后,和原振侠开始讨论有关范围的事情时,她才又有了奇异的感觉。
  她先是感到玛仙在笑她。玛仙的笑是没有恶意的,使黄绢可以清楚地感到,那全然是关系十分亲昵的小儿女之间,一种无意的嘲笑。感到了这种嘲笑,黄绢的心中有着异样的甜蜜。
  她知道玛仙必然就在附近,可是她四面看了一下,却又不知她在何处。黄绢在才一见到玛仙的时候,心中有极度的戒备,但这时,她只感到玛仙是没有恶意的,是十分亲善的。
  在她和原振侠的商讨中,她不断地感到玛仙在对她说话。到最后,原振侠坚决拒绝了她,她甚至听见玛仙在笑:看来要我这超级女巫亲自出马了!
  所以,黄绢才会讲出,有力量可以改变原振侠想法的话……而玛仙出现之后,原振侠果然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不是证明了玛仙所掌握的巫术力量,是真正无可抗拒的?
  黄绢和玛仙,一起向充满了疑惑的原振侠,叙说着她们相遇的经过,一下子是玛仙争着说,笑语连珠,一下子是黄绢抢过来说,说到心中快乐处,俏颊泛红,娇甜莫名。
  原振侠听着,一面心中骇然莫名,但是一方面,却又感到这小屋子中,春光融融,只盼时间再也不要前进,就停止在这一剎那才好!
  等到她们讲完,原振侠想起自己和黄绢刚才忘却一切的欢叙,仍然有点尴尬,那使他有点不敢接触玛仙的眼光。可是越是想逃开,玛仙像流星划空一样的眼神,就越是射向他。他感到玛仙的眼光中,有着难以抗拒的引诱和挑逗,那使得他口干舌燥,手心冒汗。
  他勉力镇定心神,才道:“我们在一起不论商议什么事,都不希望有巫术力量的介入!”
  玛仙立时笑道:“那不公平!除了巫术力量之外,我什么也不会……”原振侠在狼狈之中,也有点恼怒:“你已经施用了多少次巫术的力量?”
  玛仙嫣然:“你猜?”
  原振侠无法可施,叹了一声:“其实,范围虽然是大犯罪者,但我看,要是遇上了大女巫,只怕也只好俯首称臣,甘拜下风……”原振侠的话,说来不是十分认真,可是玛仙在一听之后,神情认真起来,道:“我确然是为了这个人来找你的。原因是,听说……你在南中国海,曾见到了一位神仙?一位会法术的神仙?”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这位女神和大犯罪者之间是不是有关系,还只是一种猜测……”玛仙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使得她的神情,不但看来严肃,甚至有点紧张。
  (这倒令原振侠十分奇怪:像她这样的超级大女巫,难道也会有什么事,值得她紧张的?)玛仙的声音相当缓慢:“我想要见一见那位女神……原因你不必问,你能帮我?”
  原振侠摇头:“不能……”他顿了一顿,有点调侃也似的道:“何不运用一下你的巫术?或许,她的法术敌不过你的巫术,就非出来见你不可!”
  玛仙在听了原振侠的“笑话”之后,俏脸之上,甚至有极其短暂的时间是煞白的。这使得原振侠知道,事态一定十分严重,至少,绝不是开玩笑的好题材,也不适宜多问。
  玛仙立时恢复了常态,重又笑语殷殷:“那么,至少我可以知道一下,你和那位女神相会的详细经过……”黄绢咬了咬下唇:“真可惜,那位可爱的小海棠不在。不然,让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叙述,一定可以使听的人,如同身历其境!”
  她说着,站起身来,故意背对着原振侠。顺手捏住了插在花瓶中的一丛野花,搓握着,让被揉碎了的花瓣,自她的指缝之中簌簌地落下来。
  原振侠没有理会黄绢的话,就把自己和“爱神”相会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他和爱神的“相见”,可能只是某种力量(法术)影响下的一种幻觉。看起来爱神虽然在他的面前,但实际上,不知是在什么遥远的地方!
  讲完了之后,玛仙沉吟不语,原振侠又补充了一句:“这样的‘法术’,真有点不可思议!”
  玛仙却十分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很普通,每个人,几乎每天都经历着这样的情形,没有什么特别!”
  原振侠有点不解地望向玛仙,她摊了摊手:“现代人个个都看电视,你想想看电视的情形,就可以知道女神的法力,不外如是!”
  原振侠“啊”地一声:“这……这……”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玛仙的话令他知道:“法术”和现代科学,实在并没有什么矛盾之处,不但没有矛盾,而且在很多处还根本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在其间可以划上等号的……不久之前,他才想到过可以在巫术和计算机之间划上等号,现在,爱神的法术,和现代的电视传送术之间,又何尝不可以划上等号?
  在一艘宇宙飞行船发射升空之后,地面控制室中的人员,可以和飞行船船舱中的人,进行类似面对面的交谈。那情形,和自己和爱神进行面对面的交谈,又有什么不同呢?不是一样的吗?
  剎那之间,原振侠很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玛仙的一双妙目,注定了他,原振侠深深吸着气。
  玛仙道:“如果那个犯罪者,和女神仙有同样的控制计算机的方法,那么我想,他们之间,可能有某种联系……”原振侠“嗯”地一声:“那正是我们的猜想,但是要找那位范先生,也不是那么容易。”
  黄绢扬声:“你可以找到他……作为我的代表,去和他接头,看他要什么条件,才肯和我们合作!”
  原振侠皱眉:“如果我肯这样做,我宁愿选择一个名声较好的国家……”黄绢笑了起来:“可是人家不会找你!”
  原振侠摊开手:“你也大可亲自出马,不必要我去找范围。”
  黄绢针锋相对:“我以为范围令你出过丑,你会有报复的心理。作为老朋友,自然不必等你开口,就应该顾及你的愿望。”
  原振侠听黄绢说得十分真诚,心中也相当感动。想起范围在那次劫案之中,把他双手反铐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上,动弹不得。
  等到警方人员终于赶到,大批记者也随之赶到之后,他狼狈不堪的情状,至少被十个以上的记者摄入镜头,刊登在各大报章之上。甚至还有人暗示,他可能是范围的同党!
  这确然令原振侠十分悻然,很想再和范围遭遇一番,看看这个大犯罪者,究竟还有什么高明的手段。
  不过,黄绢提供的机会,他却并不欣赏。因为若是他代表黄绢和范围去接触,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和范围谈判的“本钱”……范围有控制计算机的能力,他不能阻止,就只有听对方提条件,而不是对等地位的接触。
  原振侠想了片刻,才道:“是不是各国政府,都准备向范围表示屈服?”
  黄绢苦笑了一下:“一方面准备……接受他的任何条件,一方面也希望能把他收为己用。他成了各个势力集团都要争取的对象,可以说,他已是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心中感叹着人心的丑恶,感叹着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在权势前的卑屈。那或者是人性弱点中,最弱的一点了……他无目的地挥着手:“那就是说,他已经成功了……等于已经成功了!他如今只不过是故弄玄虚,故作神秘,还不肯露面,要千呼万唤始出来,好在万众欢呼的情形之下,登上他无可抗拒的宝座!”
  黄绢望着窗外:神情一片惘然:“看来情形正是这样,所有的人,非接受这个事实不可!”
  原振侠抿着嘴,没有再说什么,人依赖计算机的恶果显现了,终于显现了!
  早就具有先知灼见的人警告过,人类在各方面依赖计算机,会形成人类的大危机。可是越来越依赖计算机的人却反驳说:计算机是由人控制的,不会危害人类。
  不少人曾设想,计算机在积聚了越来越多的资料之后,会自行组合资料,产生自己的思想,从此脱离了控制,成为比人类先进不知多少的会思想的怪物,人类就此沦为计算机的奴隶。不知有多少科幻电影、科幻小说,是循这种设想发展开来的。
  而如今的情形,却比这种幻想更简单、更直接!计算机本身没有造反,只不过出现了一个能控制计算机、命令计算机造反的人,这个人,就可以通过世界上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计算机来统治全人类,实现历史上多少野心家从来也未能实现的梦!
  有什么力量可以抵制这个人呢?除非人类再也不使用计算机。
  可是人类对于计算机,已经泥足深陷到这种地步,根本无法拔足出来了!就像一个毒瘾已深的人,明知继续吸毒的下场会怎样,仍然非继续吸毒不可!
  这种形式的危机,又有多少人在事先想到过呢?就算有人想到,企图力挽狂澜,大声疾呼,叫人类别在计算机设备上沉溺太深,但又有谁会听他的呼叫呢?
  原振侠感觉似乎“一切”都太迟了,心情的沮丧,实难以言喻。
  原振侠和黄绢交谈时,玛仙的身子蜷缩在一张大沙发中,双手抱住了头,一动也不动。这时,她才道:“有一个计算机怪杰,康比博士……”黄绢摇了摇头:“不同,康比博士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干扰控制计算机系统的运作,可是他也必须通过正常的程序来操作。计算机的密码预防干扰系统越趋完美,康比博士想捣乱也就束手无策。范围和……爱神的方法不同,他们所掌握的力量是……是……”玛仙接了上去:“直接利用人脑发出的力量,来影响计算机的运作?”
  原振侠的声音干涩:“好象是……那样!”
  玛仙紧蹙着眉,当她眉心打结的时候,看起来楚楚动人。原振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用手指在她的眉心中轻抚了一下,玛仙双眼之中,立时闪耀出喜悦的光辉来。原振侠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是立即缩回手来好,还是继续原来的动作才好。
  他的耳际传来了黄绢长长的一连串嘲笑声,这下子更令他心慌意乱了。
  玛仙的反应相当自然,她轻握了原振侠的手一下,立时放开:“未能确定的是,他是不是利用了什么装置的帮助,才令他有直接干扰计算机运作的力量。”
  黄绢和原振侠,同时现出不明白的神情来。
  玛仙解释:“人脑活动放射出来的能量十分微弱,如果有一组仪器装置,可以把微弱的力量加大,那就是我所指的情形。”
  黄绢道:“那有什么不同?”
  玛仙道:“大不相同……如果他依靠仪器、装置的帮助,那只要对付了装置,就解决了问题。而且就意义上来说,他的行为也还未曾摆脱实用科学的范围……”原振侠明白了玛仙的意思:“如果根本不必依靠什么仪器和装置……”玛仙立时道:“那就严重得多,而且在文明的等级上也进步得多。再也不是人类实用科学范围之内的事,而是人类科学文明还未曾接触到的更高层次,属于玄学、法术和巫术的层次……”原振侠不禁有点啼笑皆非……玛仙公然把巫术作为人类文明的更高层次,这是他以前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论点。他想说:“你真会提高自己女巫的地位!”可是却没有说出口来。
  因为在那剎间,他想到,现代科学文明的确无法解释巫术的内容。那么,在逻辑上来说,岂不是说明了巫术比现代文明更深更高?
  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感,玛仙忽然秀眉略蹙,向黄绢望了一眼:“我的目的略有不同,我是为了……为了……”她清脆悦耳的声音,这时变得低沉,可知她觉得将要说出来的话,十分严重。黄绢在这时,也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这使原振侠知道,她们两人之间,似乎早已有了某种默契!
  他用略微疑惑的眼光望向玛仙,玛仙半垂着眼睑:“我的目的,是无论如何要和……”她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用明澈澄清的眼光直视原振侠:“要和你见过的爱神……相会。”
  原振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玛仙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极其动人:“为了巫术上的理由。”
  原振侠的思绪不禁更是紊乱,“爱神”的身分,对他来说仍然是一团谜雾,十分迷惑!
  玛仙在说到她一定要和爱神相会时,不但语气坚决,而且神情紧张。以她如今已掌握了巫术力量,身为超级大女巫,尚且有这样的神态表露,由此可知事态的严重性。
  而她又说,那是为了巫术上的理由……原振侠实在难以设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巫术上的理由。他再向玛仙投以询问的眼光,可是玛仙却已转过头去,显然是故意避开,不和他目光接触!
  原振侠没有再问下去,玛仙忽然用十分轻松的语调,向着黄绢说:“很高兴认识你……”黄绢和原振侠都呆了一呆,因为她那样说,表示她要告别了!这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神龙见首式的行为,和她超级大女巫的身分,倒是十分相合。但他们之间所讨论的问题才开始,忽然说要分手,总太突兀。
  玛仙又笑着:“我已经知道了爱神出没的所在,和可能会见她的方法……”她轻轻瞟了原振侠一眼:“多谢你对我说了详细经过,我会尽一切力量去找她。”
  原振侠在未曾见到玛仙之前,一想起她,一想起自己和她之间的那种属于巫术上的纠缠,心头就烦。可是现在,他心中既然只把玛仙当作一个可爱美丽的女性,而又确知玛仙不会在他身上施展任何巫术,他心理上的负担早已一扫而空。
  玛仙要离开,他大有依依不舍之情,玛仙用一个极其俏媚的微笑,来表示她知道了原振侠的心意。
  原振侠心跳加快,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心口上轻按了一下。
  玛仙又道:“我的看法是,那个范围和爱神之间,应该有某种关系。不但他们和大海都有联系……爱神在大海中出没,范围的基地可能也在海上,而且他们都对计算机系统的运作,有不可思议的影响力……”黄绢问:“你的意思是……”玛仙发出极动听的笑声:“我是说,如果我能会见爱神,对于如何对付范围,可能大有帮助……”黄绢皱着眉,原振侠也正在思索着玛仙的话。玛仙的动作快绝,她突然像一阵轻风一样,飘到了原振侠的身边。原振侠只感到了一股淡香飘了过来,脸颊上已被她柔柔的唇亲了一下。
  接着,一下干笑,玛仙又飘了开去。到了门口,扬起手来,明亮的眼睛中,光辉流转,诱人之极:“两位,再见……”原振侠连气都未曾缓过来,玛仙已经走了!原振侠张开口,可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玛仙走的时候,并没有关上门,可以看到她像是一团轻雾一样,飘进了黑暗之中,溶进了黑暗之中!
  原振侠直到这时,才叫出了一个字来:“你……”玛仙的背影已经相当遥远,看来也相当模糊,但是她竟然像是知道,原振侠会在这时开口叫她一样,她并不转过身,可是却向后扬了扬手。
  原振侠可以清楚看到,当她扬起手来时,轻纱褪下,她的手背在黑暗之中,看来晶莹如玉,挥动着,竟有如同闪电划空的那种震撼!
  接着,她的身形便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了。
  原振侠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出黄绢来到了他的身后,他的视线,也从遥远的黑暗收回来,落向黄绢的身上。黄绢偎在他身前,他也拥住了她。
  黄绢忽然问:“你想对她说什么?”
  原振侠自然而然回答:“我想说,她身上只披着轻纱,就这样离去……好象不是很合适。”
  黄绢发出了一下调皮的笑声:“她是神通广大的女巫,你替她担什么心?”
  原振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黄绢环抱着他的腰,忽然又无缘无故叹了一声,原振侠自然更不便说什么。
  过了一会,黄绢才道:“来自范围的胁迫越来越近了,我相信他为了展示力量而造成的破坏,必然不止我们已知的那几桩,一定有更多被隐瞒着的。”
  原振侠抬起头来。一接触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他总有连呼吸也困难之感,抬起头,会使得气息畅顺些。原振侠同意黄绢的说法,非公开不可的,只好公开,可以不公开的,一定在种种理由下成为秘密。
  像卡尔斯将军指挥的军事演习,完全违反了计画这件事,要不是黄绢说了,谁会知道?
  黄绢的声音变得很软,听来有几分倦慵:“我想我们应该最先和他接触……”原振侠震动了一下:“你……所谓‘我们’,包括了什么人?”
  黄绢的回答来得极快:“我和你!”
  在讲了三个字之后,她顿了一顿:“原,这是人类的危机,在应付这样的大危机时,不应该再去计较的。”
  原振侠叹了一声!
  黄绢说得对,这是人类的大危机,最重要的,是先和范围接触……和范围接触,有两个目的:第一、弄清楚他的要求究竟是什么;第二、唯有和他接触,才能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身分,掌握了什么样的能力,找出对付他的方法来!
  要和范围接触,自然是越快越好。如果另外有别的集团势力先和他有了联络,那就会节外生枝!
  原振侠迅速转着念,点了点头。
  黄绢仍然靠在他的身上,声音很甜腻:“从现在起,我们一致行动……”原振侠还是自然而然强调了一下:“我和你……”黄绢再用力拥了原振侠一下,身子离开了他:“到我的地方去。”
  原振侠心中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黄绢所谓“我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他绝不愿去。可是既然答应过,自然也非去不可!
  他无言地点了点头,黄绢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一起奔出了屋子,奔向海边。他们看来像是急于到海边去谈心的情侣,谁又能知道这一对俊男美女,会有那么复杂的关系,那么离奇的身分,而且要去经历那么惊险的事!
  到了海边,一艘轻型快艇载着他们到了一艘游艇上,原振侠对黄绢的那艘设备精良的游艇并不陌生。
  一上了游艇,黄绢立时利用了超绝的通讯设备通知她的属下,先用一切办法和范围联络。
  游艇上当然有完善的计算机装置,原振侠在一旁看着,插不下手去。看黄绢熟练地操纵着一切,威严地下达着各种命令,还不时要向他发出甜媚的笑容,原振侠心中十分感慨。
  黄绢在这样的情形下,有一种极度的满足感,使得冷眼旁观的原振侠十分疑惑,不知道她是现在感到满足,还是当她在爆炸的欢愉之后,蜷缩在自己怀中时满足。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黄绢的双眼之中闪耀着异样的光采,她有点得意忘形,在又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后,抬起头来:“在这里,我可以通过指挥系统,调动和指挥全国的武装力量……”黄绢说的或者是事实,但这样的话,原振侠听来却觉得十分刺耳。他声音冷淡:“通过艇上的计算机装置?”
  黄绢震动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咬着下唇。
  这时,她在大约半小时之前所发出的命令,已经有了回响。
  接到了命令的单位,如何执行她的命令的报告,也已陆续来到。
  正如原振侠所说,那一切,全是通过计算机系统在进行。那令得黄绢的心头,蒙上了一重阴影。
  原振侠反正无事可做,又不想看到黄绢在她的将军职位上,那样神态飞扬(他当然宁愿她像是小猫一样,偎依在自己怀中),所以,他作了一个手势,离开了指挥舱,来到了甲板上。
  这时,天色已经快亮,东方一片灰白,大海的尽头处,突然奇妙无比地显出了一股金线。那股金线迅疾无比地铺展开来,极目所望,无头无尾。接着,金线之上,红得那么亮,那么耀目,那么惊心动魄的红光迸现,旭日就从大海尽头,慢慢跳动着浮上来。
  强烈的光芒,虽然使眼睛不能透视,但是原振侠还是瞇着眼,尽量看着颤动不定、像是十分娇嫩的太阳,逐渐升起。他深深吸着气,陶醉在这种壮阔无比的日出奇景之中,心中在想:地球上所能看到的最宏伟的景象,无过于日出和日落!
  就在这时,他听到甲板上有不少呼喝“敬礼”的声音,也有急遽的脚步声,和黄绢尖锐的叫声:“原!”
  原振侠转过身来,由于刚才面对着朝阳,这时,他的眼前仍然有闪亮的一团在跳动,看不清别的事物。只是在感觉上,觉出黄绢已来到了身前,而且冰凉的手立时握住了他的,又有一张纸塞向他的手上。
  原振侠先闭上了眼睛一会,再睁开来,看到了黄绢苍白的脸,即使在金黄色的朝阳下,她的脸也显得十分苍白。原振侠心中生出了一股爱怜,想劝她不要太劳累了,可是还没有开口,黄绢已急急道:“你看……”原振侠这才去注意手中的纸,对于那种纸张,他并不陌生,那是计算机终端机上传出来的纸张。纸张上的文字,是用计算机控制的打字装置打上去的,打字装置自然是整个计算机运作的一部分。
  还未曾看清上面的文字,原振侠已经陡然震动了一下,立时望向黄绢。他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一种麻痹的感觉,想来脸色一定也如黄绢一样地煞白。
  他的声音,听来也极不自然:“那么快……就有了回答?而且是直接输入?”
  黄绢缓缓点了点头。原振侠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先就他对计算机运作的所知,分析了一下。
  游艇上的无线电话通讯,既然可以和全世界联络,那自然也可以通过传讯设备,接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文件。
  这情形不算特殊,特殊的是文件经由计算机传送出来。这种特殊的情形,说明游艇上的电脑系统虽然独立,但仍和外界有联系,也就是说,一样在范围的势力之下!
  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就镇定了下来……虽然事情突兀,但并不比本来想象的更坏。他定神去看范围的“回信”,信件很简单,一手漂亮的书法,看起来古典得像是用鹅毛笔蘸着墨水写出来的:“很高兴贵国认知与本人合作之必须,且属第一个有此等明智认知之国家。本人拟接见贵国全权代表,请把航行指挥工作交由计算机自动导航系统,本人自会令船只驶至会见地点。范围”签名,仍然是龙飞凤舞的汉字……原振侠不能肯定范围是中国人,但他喜欢用中国汉字来签名,这一点,已见过不止一次。
  黄绢的脸色仍然煞白,声音尖利:“他要控制我的指挥船!”
  原振侠抿了抿嘴唇:“就像爱神……阿英控制货轮的计算机系统一样。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黄绢的气息急促:“我不答应,我不会把这艘船的指挥权交出来……”原振侠低下头,这时,太阳已升起来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甲板上。他道:“恐怕不能,还是答应的好!”
  黄绢双手紧握着拳,她的手本来极美丽动人,可是这时由于心中的愤怒焦急,握得太紧了,以致看起来十分异样。
  原振侠爱怜地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船上有计算机控制的武器发射装置,要是他捣起蛋来,把小型导弹发射一两枚出去……”黄绢发出了一下呻吟声,紧抱住了原振侠:“我怕,原,真的害怕……这个人……我们全然没有法子可以和他对抗?”
  原振侠苦笑:“不是没有法子和这个人对抗,而是没有法子离得开计算机……”黄绢的长睫毛急速地抖动着:“总有办法可以对付的,应该有办法的!”
  她的神情惶急,看来竟像是偷欢之后,发现已经怀了孕的少女。原振侠轻拍着她的背:“先照他吩咐去做,你说得对,总有法子可以应付的……”黄绢呆了片刻,苦笑着:“要是……终于成了他的奴隶,被他所控制……”原振侠叹了一声,心中所想的是:那也没有什么不同,你本来就是权力的奴隶,早已被权力欲所控制了,顺从范围,可以使你的权力更扩大!
  但是原振侠却没有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因为黄绢神情怪急得如此之甚,他不忍心再用言语去刺激她。
  原振侠一面仍然像安慰小女孩一样,把黄绢搂在怀中轻抚着,一面也发现几个人,神情张惶地远远站着,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原振侠轻轻推了黄绢一下,黄绢也感觉到了,她转过身去一会,再转回身来,向那几个人作了一个手势。那几个人急急奔了过来,争着说:“将军,自动导航系统……”黄绢沉声:“我知道了!”
  其中一个又道:“速率……是在危险的状态中!”
  原振侠也早已觉出游艇的速度极高。海面相当平静,但由于高速行驶,船身也震动得厉害。艇首溅起的浪花,散落时洒向甲板,船尾后的海面是一条白色的浪花,至少有一百公尺长。
  黄绢扬了扬眉:“放心,不会超过设计上的极限,通知全体人员,不必大惊小怪!”
  那几个人一起立正答应,退了开去。黄绢伸手在脸上,抹去了溅上来的水珠:“到指挥舱去,看看他……准备在什么地方见我们。”
  原振侠低声说:“在海上,是不会有疑问的了。”
  黄绢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就像你……见到爱神时的那种奇异境地?”
  原振侠无法回答这一问题。他想到,有一次自己在范围面前,提及过爱神也有控制计算机的能力,说过“一个专司拯救,一个专门破坏”这样的话,当时范围的神情,变得十分难看。
  现在,再根据种种迹象加起来一起分析,范围这个人,和爱神之间有某种的联系,越来越有可能!
  到了指挥舱之后,原振侠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黄绢想了片刻:“希望……爱神有力量可以制止他……玛仙要和爱神见面……”她心中十分乱,甚至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只好说了一半之后,长叹了一声。
  原振侠的思绪也十分凌乱,他只想到一点:玛仙如果能找到爱神的话,对整件事一定有好处。使他有这样的信念的原因是,爱神的行为如此和平,如此仁爱,如此正义,和范围恰好相反!
  连海上漂流的难民,爱神都加以救援,人类有了那样的大危险,她会不理?
  原振侠对于玛仙能见到爱神这一点,也很有信心,那自然是由于玛仙精通巫术。巫术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通过异常的精神力量来达到目的。要和爱神相会,要使爱神知道有人强烈地要和她相会,这种异常的脑部活动力量,自然大有帮助。
  不过,原振侠也感到了难以形容的悲哀,因为人类的安全,看来一点保障也没有。一个人,通过了一种方法,就可以形成巨大的灾害,而人类自己本身,却不能有什么对付的方法。就算立即下令拆除所有计算机装置,也来不及了,何况根本不会有人肯那么做!
  黄绢在海图上移动着手指,游艇仍然高速前进,这一天,整天都是这样。
  他们昨夜没有睡,支持到了中午时分,都相当疲倦,相拥着睡了一会。醒过来时,夕阳西斜,晚霞彩色绚丽,海面上远远看去,可以看到一座一座海岛,耸立在海面上。
  原振侠一跃而起,黄绢立时趋近海图,看了一下:“南中国海,泰国南部。”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
  当天色迅速黑了下来时,游艇的速度减慢,接近一个看来像是方方整整一块大岩石的岛,在离岛约有一浬处,游艇停止了前进。
  指挥舱中的仪器一直在自动操作,一页文件从文件传真仪中滑出来,是范围的进一步通知:“利用小艇上岛,只限两人。”
  黄绢压低了声音,眼珠转动不定:“他在岛上!”
  原振侠知道了她的意思,也不禁吃了一惊:“你……你想……攻击他?”
  黄绢的脸色变了变,不由自主“飕”地吸了一口气,望向原振侠,眼中带着询问。原振侠也心头剧跳,他望了那小岛一下,估计着船上的攻击力量……除非是一开始攻击就奏效,不然,就面临人类最大的危机!
  而那小岛的面积相当大,范围不知躲在什么地方。若他躲在一个岩洞中,那就可以抵御攻击!
  所以,原振侠缓缓摇了摇头,黄绢低叹了一声:“只好听从他的命令了!”
  原振侠知道,黄绢在经过了几年叱咤风云的生涯之后,是习惯于发出各种命令。对于顺从他人命令,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屈辱感。
  他伸手握紧了她的手:“暂且忍耐一下,他说准两个人去,我和你。我相信我和你在一起,可以应付任何困难……”黄绢呆了片刻,把原振侠的手,拉到自己脸上贴了一下。她没有说什么,原振侠的那几句话,令她极其感动。
  小艇很快准备好,她和原振侠一起驾着小艇,驶近小岛去。
  到了临近小岛的峭壁之际,看到峭壁的一端有着闪光。
  小艇绕过峭壁,就看到一个人持着信号灯,站立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指示着小艇停泊的地方,又要原振侠和黄绢两人,循着峭壁上的石级向上走,来到他的身前。
  临到近了,原振侠认出来,他就是当天抢劫拍卖会场时,首先来到他旁边的那个“保安人员”。也就是因他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发动了攻击,才使得原振侠吃了大亏!
  那人向原振侠笑了一下。原振侠见到了那人,心中倒并不是气,只是暗中吃惊,向黄绢使了一个“加倍小心”的眼色。
  那人不论是什么角色,可以肯定,他是范围的手下。也就是当日上了巨型直升机之后,在各方面的追查之下,信息杳然的许多人之一。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真的全部消失,只是躲在一个极秘密的所在。也可以推断,这个所在,必然就是范围这个大犯罪者的基地!
  而他们现在就在这个基地!他们在这里和范围见面,那表示范围有绝对的把握,不怕秘密会泄露……这也表示,范围有把握占绝对上风……原振侠感到,在各种各样的敌人之中,再也没有一个比范围更难对付的了!
  黄绢会意地点了点头,那人带着两人向前走着。不一会,自一道十分狭窄的山道中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山谷,有一些看来十分简陋的建筑物,看起来就像是仓库一样方方整整。可是来到门前,门自动打开,才一进去时,身后的门立即关上,变得一片黑暗,而且感到身子在向下沉。
  十来秒之后,门再打开,走出去,已置身于一个十分宽广,黑色条纹玛瑙铺出的大厅之中。
  偌大的大厅中,夸张地放着一张闪亮的金色大安乐椅。范围正坐在那张安乐椅上,现出不可一世的神态,傲然地望向两人。
  这种情景,自然有一股相当慑人的气势。可是原振侠和黄绢两人,却才跨出一步,就不约而同地,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同时迸发……在那一剎间,原振侠虽然明知身在险境,可是心中还是感到无比欣慰,和黄绢交换了一个互相欣赏的眼色。
  原振侠感到心中大是欣慰的是,自己身边的女性黄绢,勇气、胆识都和自己一样。他也立时想到,黄绢有这样的气概,海棠是不是也一样呢?海棠当然也有,但表现大约会有点不同,海棠会发出一阵轻笑声。
  玛仙呢?这个超级大女巫,自然没有什么可以令她畏惧,她会怎么笑?她的笑声,一定如同跳跃的小精灵一样,调皮而又充满了讽刺。
  范围在两人的笑声中,面色略沉:“两位肯来,当然已深知我的力量……”两人还在笑着,范围有了怒意。他们才互望着,交换着由谁先开口的眼色,又很快有了决定。
  原振侠道:“真有趣,这里的一切太像电影布景了。如果是电影,坐在你这椅子上的人,十之八九在结局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范围突然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哼”地一声:“我以为你们来,是为了接受我的条件!”
  黄绢笑着:“别介意,不论在什么情形下,多少保留些幽默感总是好的……你的条件是什么?”
  范围的神色仍然十分阴森:“实在很失望,首先有反应的是你……你们的国家,却难以付出我的条件!”
  黄绢扬了扬眉:“金钱方面,还是权力方面?你总得先把条件说出来……”范围又在那张金黄色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黄绢和原振侠互望了一眼。整个大厅之中,只有那一张椅子,那分明是范围要令他自己的地位,突出在所有人之上!
  原振侠和黄绢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来到了椅子之前。原振侠毫不客气地坐在大椅子的扶手上,黄绢则靠着椅背,用一种十分舒服的姿势倚立着。
  他们的态度这样随便而不在乎,使得范围的装模作样看来更加滑稽。他有点坐立不安之感,反倒要侧过身来,才能同时和两人说话。
  他闷哼了一声:“金钱和权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我要几大强国来一个大联合,把我所需要的设备供我使用。”
  黄绢和原振侠两人在那一剎间,实在不知道他那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只好静等他作进一步的解释。范围用力一挥手,霍然站起:“我要……我需要巨大的核能……”两人屏住了气息,范围的话,还是十分模糊,不容易明白!
  范围说他需要巨大的核能,那是什么意思呢?他的意思,是他要大量的放射性元素(核能的来源)?放射性元素,不论是天然放射性元素或是人工放射性元素,都是拥有国的最高度的机密,绝不会外泄外露,范围如果需要的话,的确只有讹诈勒索,才能达到目的!
  黄绢试探着问:“你……要铀?”
  铀是最普通被用来作为核能原料的放射性元素,铀二三三、二三五和二三八,都是核燃料的热门,所以黄绢才会那样问。
  范围闷哼了一声:“什么都好,铀、钍、钸,只要是核燃料!”
  原振侠十分谨慎地说着:“就算给你大量的钍,你有什么装置,可以对之施行中子冲击,令之转变为铀二三三?”
  范围沉声:“那是我的事……也不必问我要来有什么用,那也是我的事……”黄绢和原振侠互望着,心头的骇然真是难以形容!他们已猜到,范围的条件必然不简单,可是也不知道竟然到了这一地步!
  黄绢在心慌意乱之余,甚至问出了一个可笑的问题来:“你要多少?”
  范围闷哼了一声:“所有!地球上开采出来的全部……”原振侠感到喉头发干,挣扎了一下,讲不出什么来。范围又道:“我一定要所有的国家,把储存的放射性元素全交出来给我!”
  黄绢脸上变色:“你怎么知道……每一个国家……有多少放射性元素的储存量?”
  范围纵笑了起来:“别忘记我有能力,得知任何计算机的一切资料。放射性元素的储藏,一定输入计算机,不论资料列为多么高级的机密,我都知道……”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直视黄绢,目光阴险可怖,使黄绢感到了心头一股寒意。
  范围冷笑几声:“你们也有,当然不多。可是通过种种途径,在秘密进行的交易中,你们也有少量的铀二三五,虽然数量少,但我也要你们交出来……”黄绢的脸色十分难看,原振侠为了怕她难堪,故意不去看她。卡尔斯将军的国度,不属于所谓“核子俱乐部”的国家之一,但是居然也在暗中拥有核能原料!那不问可知,是卡尔斯将军,甚至是黄绢将军的野心行为!
  在范围这个大犯罪者面前,卡尔斯和黄绢,算不算也是犯罪者?
  剎那之间,大厅中十分寂静。过了好一会,黄绢才道:“我想我们会很痛快地答应,以换取阁下不再干扰和我们有关的计算机。”
  黄绢说得十分缓慢、清楚和干脆,范围显然因为他的勒索行动,第一次有了成绩,而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切运输移交细节,我会再安排……”黄绢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是小国家,数量少,可以不必经过什么考虑,我一个人就能决定……”范围道:“是,你决定得十分干脆,所以我决定把那柄‘窝阔台佩刀’,送给卡尔斯将军,作为答谢,并且抱歉由于我的行动,所造成的不便和损失。自然,更重要的是,以后贵国的计算机系统,可以正常运作……”原振侠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
  用“贵国计算机系统将无法作正常的运作”来讹诈勒索,范围几乎可以无往不利!谁敢拒绝他的要求?
  黄绢扬了扬眉:“可是,几个大国,能那么干脆答应你的……”原振侠抢着接了下去:“……勒索吗?”
  范围闷哼了一声:“几个大国都相继吃了一些苦头,受了相当损失。他们若是不想再有更大的损失,自然只好答应……”他讲到这里,故意大声地,同时狠狠地望着原振侠:“答应我的勒索!”
  原振侠苦笑,想起已知的“意外”。的确,范围的要求,确然严重之极,但他仍然可以达到目的!
  全世界已开采出来的放射性元素究竟有多少?恐怕世上除了能窥知计算机资料秘密的范围一个人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那是每个国家的绝对机密,再高明的情报人员,也无法探知敌对国家,甚至是友好国家,究竟有多少核能燃料储存着。
  原振侠自然知道,范围要将那么多核能燃料集中在一起,是一桩极度危险的事,若是化为核能,那是足以令全人类毁灭的可怕灾害!
  一想到这点,原振侠有了一点希望:“如果你不公布核能燃料的用途,我想你不会成功……那是人类,是地球的大毁灭!人类宁愿放弃计算机以求生存,也比彻底毁灭的好……”范围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可惜已经迟了!所有的核武器,都在计算机的控制之下……”范围讲到这里,突然一下子跃到了那张金黄色的大椅子之上:“也等于说,是在我的控制之下……”他的话无可辩驳,可是黄绢心思缜密,还是立时捕捉到了他话中的破绽:“既然如此,你大可以运用那些核武器,何必还要核原料……”范围直盯着黄绢:“那些核武器,达不到我的目的!”
  原振侠心中凉意加剧:“专家早已指出,各国储存的核武器,足以毁灭全人类有余了!”
  范围的神情,忽然变成了一种难以测度的愤然,在愤怒之中,又夹杂着一种叫人心悸的阴森:“我不要杀人类,我只是要对付……”他显然是在一种十分激愤的情形下冲口而出,说出了那几句话来的。而等到说到了一半,他已有了足够的镇定,知道不应该向别人透露甚么,所以才猛然住口。
  黄绢和原振侠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的心中都极其疑惑。他们都在范围的话中,多少捕捉到了一些事实,至少他们知道,范围要集中全世界的核动力燃料,是要制造一种武器,这种武器的破坏程度,一定远在如今世上所有的核武器之上!
  而他会用这种核武器,去对付一个对手。
  原振侠假装不经意地问:“那对手一定很厉害了,地球上的核原料要是不够用,又怎么办?”
  范围闷哼一声,黄绢立时道:“据我所知,到公元二○六○年左右,人类从金星的中心部分,找到了最佳的核动力原料,被称为‘维纳斯十五’。”
  范围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原振侠摊了摊手:“有一位我最尊敬的先生,早就记述过这件事。他在公元一九六四年,遇到过一个被时光倒流的恶作剧,卷回了一百年的科学怪杰,那个人声称可以统治全世界,就和你如今在做的差不多……”范围的目光之中,发出十分凶狠的光芒,显然他对那件异事一无所知。
  原振侠轻松地笑了起来:“那件事的经过,那位先生记述在题为《原子空间》的这个故事之中……”范围厉声问:“那……那个科学怪杰怎样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真可惜,迷失在时间之中了!那个科学怪杰,是一百年以后的超人。你是什么?也来自一百年之后,还是来自另一空间,或者是地球之外?”
  原振侠的问题极其尖锐,他问的时候,也暗捏了一把冷汗。
  范围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面色难看之极!
  原振侠之所以这样问,也是陡然之间,根据范围刚才那半段话想起来的……如果能够动用世界上现有的核武器,而仍然未能达到攻击之目的,那么,他要对付的目标,可以肯定在地球之外!攻击的目标不属于地球,那么他……要发动攻击的范围,也就大有可能不属于地球!
  原振侠本来,一点也未曾怀疑过范围的特殊身分,但这时,他自然而然怀疑起来……范围有可能来自几百年后,人类科学又有了大发展之时;也有可能,他根本不是地球人,所以他才有不可思议的控制计算机运作的力量。
  而从范围的反应来看,原振侠心中更是暗暗吃惊……范围没有承认,也没有回答,看情形,对他的怀疑,竟然大有可能是事实!他又和黄绢互望了一眼。
  原振侠已有过不少次和外星生物接触的经历,但是如果范围是外星人,那却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一种和人类截然不同的外星生物……虽然他外形看来全然一样!
  范围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改变了话题:“美国同意派出代表团,苏联和西欧国家也都同意和我见面。我想无论是什么国家,不论由什么人执政,都不会拒绝我的条件!”
  原振侠则想把问题引开去:“集中全世界的核原料,可以制造什么样的新武器?”
  范围脸色铁青,一声不出,原振侠忽然之间,想起了同样有控制计算机运作能力的“爱神”来。他曾在范围面前提及过一次爱神,现在忽然想了起来,是由于那次他一提起,范围的脸色也变得那么难看之故。那种脸色,使他的脸上看起来,像是罩上了一重金属薄膜!
  原振侠也忽然作了几个极大胆的、互相联系的假设。假设之一:范围和爱神之间有某种联系,根据是:两者有同样的能力。
  假设之二:范围勒索核原料,要制造新的核武器,所用来对付的对象,正是爱神!根据是:他只想独自拥有这种力量!
  一想到了这一点,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恐怕没有用,你要对付的目标,能力只怕在你之上。你如今的胡作非为,她未必知道,要是知道了,只怕轻而易举就可以制止你!”
  原振侠料到,自己的假设如果接近事实,那么这几句话会引起范围激烈的反应,是必然的事。
  原振侠未曾料到,范围的反应竟会激烈到那种程度!他先是发出了一下怒吼声,接着,用力一挥手,像是想挥拳打向原振侠,但却击中了那张大椅子,打得那椅子跌翻!
  他狠狠地瞪着原振侠。
  在开始的一剎间,原振侠确然十分吃惊,但接着,他心头却一阵狂喜。他知道,自己的假设,已然接近事实!
  爱神的身分,扑朔迷离之至,范围也是一样,他们极可能是同类!
  上次和爱神相见,爱神自始至终,只是一个虚影。现在的范围,可以肯定不是虚影,这更证明爱神的能力在范围之上。难怪一次无意、一次有意地一提起爱神,范围就那样神情激动,脸色难看!
  原振侠实在难以具体设想出,爱神和范围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但他可以肯定,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他也隐隐感到,这种联系,可能就是唯一对付范围的方法。因为范围每次听到提起爱神,就会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恐惧……以他这种大犯罪者来说,要掩饰一下内心的恐惧,应该轻而易举!
  范围瞪定了原振侠,面肉抽搐着。原振侠思念迅速,已经想好了应付的法子,他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气来:“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宝座,兆头好象相当不妙!”
  范围忽然神情一变,惊惶之色一扫而空,反倒现出了十分狡猾的笑容,伸手指着原振侠,手指居然稳定得一点也不发抖:“你根本一无所知,只是在胡言乱语,瞎作猜测!”
  原振侠其实真如范围所说,并没有掌握到多少事实,一切都是他的假设。而且只能在范围的反应中,去估计自己的假设有多少接近事实。
  但是这时,他当然不能承认范围的说法是对的。他耸了耸肩,神态优闲:“我见过那位‘爱神’……”范围语音冰冷:“根本没有所谓‘爱神’,是你捏造出来的……”原振侠笑着转向黄绢:“原来我们经历过的一切,全是捏造出来的……”原振侠见过爱神,黄绢没有见过,只见过爱神的代表阿英。
  原振侠见爱神时,和海棠在一起,那还使得黄绢十分不快。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黄绢自然要站在原振侠这边。
  她并不直接回答原振侠的问题,只是问:“爱神控制计算机运作的能力似乎更高?她随便教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那人就可以随意行事了……”原振侠心中暗暗称赞黄绢的机智,他道:“是啊,阿英在遇见爱神之前,只怕从来也没有见过计算机!”
  他们两人自顾自地在讲话,一副不把范围放在眼里的神态。
  虽然他们心中都很紧张,但是在外表上并看不出来。
  茫围神情阴森,不住嘿嘿冷笑:“我根本不信你们的话,若真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她早已运用她的能力,做很多事了!”
  原振侠应声道:“她是在做事,她至少救了上万的中南半岛难民,避免他们在海上丧生……”范围立时纵笑起来,看来他真正感到好笑。他指着原振侠:“没听说过比这更无知的笑话!她何必在海上救人?她可以运用她的能力,叫制造难民的政权倒台,根本断绝难民的产生……”原振侠呆了一呆,他无法辩驳。剎那之间,在范围纵笑声中,觉得狼狈之至。
  黄绢冷笑着:“或许她对地球上的事,根本不想干涉?救人只是出于慈悲心……”范围用力一挥手,厉声道:“别再装模作样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有同样的能力!”
  原振侠问了一句:“你这种能力又是哪里来的?”
  范围陡地怔了一怔,像是他曾向自己问过这个问题,而没有答案一样,所以对原振侠的一问,他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足足停了五、六秒,才道:“当然是与生俱来的,不然,甚么叫天才?”
  范围的这种神态,又使得黄绢和原振侠两人的心中大是起疑,但是却又想不出原因来。
  而范围已显然不想再和他们谈下去,用力击了两下掌,两个人应声走进来,扶直了那张椅子。范围大模大样坐了下来,伸手指向黄绢:“回去等候进一步指示。”
  黄绢闷哼了一声,范围又道:“别再宣扬无稽的什么‘爱神’,不会有人相信,因为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原振侠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笑了一下。黄绢沉声道:“南中国海有爱神,早就尽人皆知!”
  范围吼叫了起来:“没有!我说没有……现在我们就在南中国海,如果有,她为什么不出现?”
  原振侠想告诉他:玛仙正在寻找爱神,像自己曾经寻找过一样。原振侠也想告诉他:玛仙具有极高的巫术能力,大有希望找到爱神!不过,略想了一想,原振侠却什么也没有说。
  一则,要解释玛仙的来历,得颇费一番时间,他这时思绪紊乱,怎耐烦对范围详细解释!二则,玛仙为什么要去找爱神,原振侠也不甚明白。问过她,她只说是为了“巫术上的理由”,而巫术的范围如此之广,几乎任何事都包括在内。三则,原振侠想到,玛仙去寻找爱神,如果目的是想得到爱情,那么,事情就必然和自己有关,那更不好详细说了。
  (这时,原振侠考虑迅速而周详,决定不提起玛仙来,自然很对。)(后来,事态的发展出乎意料。那是以后的事,没有人可以预知以后的事。)范围一挥手:“各国代表很快都会来到,你们可以离去……”黄绢试探着:“为什么不让各国代表聚在一起,对整件事的进行或者更有帮助?”
  范围“哼”地一声:“逐个国家接见好得多!人人都为自己的利益打算,都以为能在暗地里,进行些有利自己的交易,说不定自己吃小亏,让人家吃大亏,或者还想捞点好处,聚在一起,哼,免了……”原振侠心中苦笑,因为,看来范围对人性的弱点,了解得十分透彻。黄绢显然不愿意就此离去,她想知道几个强国的反应如何,是以她还是道:“我有着代表整个阿拉伯世界的身分……”范围一翻眼:“知道,当我需要石油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黄绢受了奚落,现出一丝怒容。原振侠忙握住了她的手,黄绢才冷冷地道:“你如果真那么有本事,大可自己动用力量去开采核原料……”范围冷笑:“有人乖乖地代我做,我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黄绢还想说什么,原振侠看出多逗留下去并没有什么用处,向黄绢使了一个眼色。黄绢抿着嘴,和原振侠一起退了出来。
  一直来到了海边,两人看到海面上,另有一艘没有国籍标志的炮艇,和一艘小型潜艇停着,又有一架没有标志的水上飞机,正在盘旋降落。
  看来正如范围所说,各国代表都来和他联络了!两人下了快艇,回到了船只上,黄绢下令先驶开去再说。足有一小时之久,他们在甲板上来回踱着步,一句话也不说。
  天色十分黑,漆黑的星空,看来诡异而神秘。原振侠首先打破沉默:“看来范围完全可以达到目的……”黄绢点了点头:“我看,是他掌握的力量无可抗拒,自然只好屈服。”
  原振侠皱着眉:“你是不是觉得,他……对我们……的态度,比较特别?我不以为他对其他各国的代表,都会说那么多。”
  黄绢一扬眉:“那也难说得很,如果某方面派出的代表,是海棠小姐的话。”
  原振侠自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是他还是十分严肃:“对!我估计他对付海棠的态度,也会和我们一样。因为我们都曾和‘爱神’发生过联系……”黄绢半转过身去:“你和她见过爱神,我可没有。”
  原振侠叹了一声:“在对付范围这样的大威胁时,何必再把彼此分得那么清楚?”
  黄绢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不是说明,范围和爱神之间有关系?”
  原振侠道:“正是……”他望向茫茫大海,海面上闪耀着奇妙的微光。他续道:“每次提到爱神,他的神态都不正常!”
  黄绢皱着眉:“可是他似乎又根本不相信有爱神的存在……他又不知道,自己这种可以控制计算机运作的能力,是哪里来的……”原振侠用力一挥手:“这个人真像是谜一样,他……有这种能力……自然是由于他脑部活动所发出的电波……能量特别强的缘故‥‥‥”原振侠迟迟疑疑地说着,在那一剎间,他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可是却又恍惚得很,绝无法实际捕捉到什么。他停了下来,想了片刻,用力摇着头,可是仍然不得要领。
  这种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但又难以把想到的事确实捕捉的经历,以前曾有过好多次,每次都对解决疑难有帮助。原振侠暂且把这一点放下,向着大海,叹了一声:“要是能见到爱神,我相信一定可以有答案!”
  黄绢的声音,听来居然出奇的平静:“玛仙在找爱神,能找得到?”
  原振侠来到了舷边,双手握着栏杆,低着头:“谁知道,太虚无飘渺了……”这时候,原振侠心情之复杂,真是难以形容。他心情复杂,自然是由于事情实在太复杂而来的……刚才他说了一句“太虚无飘渺”了,的确,爱神的存在和寻觅,太虚无飘渺,已经属于难以理解的事,却又加上了玛仙,由于巫术上的理由去找爱神!
  巫术的诡秘莫测,自然又使得事情更复杂。那还不够,又有范围这个谜一样的人!这个谜一样的人,却又和最尖端的实用科学结合在一起,正在向全人类,作人类自有历史以来最巨大的讹诈勒索!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头,他这种动作当然没有什么意识,那只表示他思绪上紊乱之极。
  黄绢轻轻靠在他的背后,声音苦涩:“反正整个阿拉伯世界,也没有多少核原料。”
  原振侠转过头来看了黄绢半晌,想问:他要核原料有什么用?但始终没有问出来。
  船在南中国海无目的地航行,两人在甲板上,一直到天亮时分,一个官员才走过来,手中拿着一具无线电话,立正道:“将军,有人要求和你通话。”
  黄绢正和原振侠背靠背坐着,顺手接过电话来,却听到了一个娇妙动听的女声:“将军,我见过范围,有一些新的设想。原和你在一起?我想我们可以交换一下各国的意见。”
  黄绢没有说什么,就把电话递给了原振侠。她只是低声说着:“真好,全来了……”自无线电话中传出来的声音十分清晰,原振侠早就听到,那是海棠的声音。他接过了电话来:“我同意,可是你要上船,要将军的批准……”黄绢一挺腰,站了起来,姿势撩人地伸了一个懒腰:“欢迎,欢迎!”
  她的声音中,自然没有什么热诚,但至少也没有峻拒。
  原振侠发出了一下苦笑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电话中又传来海棠的声音:“谢谢!”
  几乎就在这时,天上已传来飞机声。就是他们在离开那小岛时,看到的那架水上飞机,已出现在视线之中,一个盘旋,迅速下降。
  十分钟之后,娇笑着的海棠已然上了船,望着黄绢和原振侠:“你们的眼中全是红丝,一夜没睡?”
  黄绢道:“你还不是一样!”
  海棠敛起了笑容,低叹了一声:“范围的能力,并不是他一人独有的……”黄绢和原振侠互望一眼,齐声道:“是,爱神就早已会控制计算机的运作……”海棠吸了一口气:“原来你们早已想到了,而且,看来,爱神的层次,比他还高……”原振侠道:“正是,你向他提及过爱神?”
  海棠点头:“有,他反应极强烈,可是又不肯承认有爱神的存在。”
  黄绢道:“情形很怪。”
  海棠神情紧张,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我有强烈的预感,感到他要那么多核原料,是要制造一种威力极大的攻击武器。”
  黄绢闷哼一声:“当然不会要来制造核能热水炉!”
  海棠装着没有听到:“他要这种武器的目的,是攻击一个比他还要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在地球上……”原振侠也曾想到过这一点,所以他立时作了一个表示同意的手势。
  海棠动人的嘴唇掀动,吐出两个字来:“爱神……”原振侠深深吸着气,黄绢反问:“爱神在地球之外?”
  海棠微蹙着眉:“我的假设,虽然曾……见过爱神,可是那只是一个幻影,像是在观看立体投射,可以来自地球的任何角落,也可以来自地球之外……”黄绢迟疑了一下:“制造强大无比的核武器,到地球之外的星空去攻击一个目标?这……不可思议之极……”海棠把声音压得更低:“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设法找到爱神。”
  黄绢扬了扬眉:“有人在找!”
  海棠有点不明白,原振侠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黄绢道:“我们原医生的唯一异性,超级女巫玛仙……”海棠自然知道玛仙,她纠正着黄绢的话:“原是她唯一的异性,不能倒转来说。”
  黄绢想说什么,但终于未曾说出口,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声。
  海棠向原振侠望着,征求原振侠的意见:“上次我们遇见爱神的海域,离这里并不太远……”原振侠摇头:“地点没有意义,就像看电视一样,在哪里看电视不要紧,重要的是电视发射台在什么地方……”海棠又不同意:“见到爱神,可以和她沟通。如果她是拯救之神,那么,全人类如今面临毁灭的危机,需要她的拯救!”
  海棠的话说得十分诚恳,原振侠忍不住轻拍了一下她的手。
  黄绢闷哼一声:“贵国有多少核原料?”
  海棠摇头:“我也不知道,范围知道。除了答应他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华沙集团、苏联、北大西洋集团、美国……在他的威胁之下,除了妥协之外,没有第二条路走。”
  原振侠抿着嘴,海棠来到了黄绢身边:“将军,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寻找爱神,再加上玛仙,机会一定很高,这是最佳的办法!”
  黄绢始终心中有着芥蒂:“那要假设是事实,要范围真和爱神有关联,而且爱神的神通真的在范围之上,才是办法!”
  原振侠沉声:“只好假定如此。”
  黄绢闭上眼睛一会,她对这件事,显然不是十分有兴趣,她甚至半转过身去,视线留在海面上。原振侠明白她的意思,她刚才说过,整个阿拉伯世界也没有多少核燃料,范围的威胁,着急的是那几个核子强国。在核子强国受到威胁,力量削弱的同时,阿拉伯世界可能还会有若干好处!
  人!这就是人心!
  原振侠用十分沉缓,也十分疲倦的声音说:“要是黄将军没有兴趣,我想我们可以再一次合作!”
  海棠的眼睛之中,闪耀着十分明媚的光辉。黄绢则深沉地盯了原振侠一眼,语音有着自心底透出的冰凉:“悉听尊便。”
  原振侠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一起来到船边。正在他们要跨下小快艇时,突然之间,海面浪花四溅,一艘小型潜艇就在黄绢的船旁浮上水面,使得船身剧烈地震荡了起来。黄绢陡然吃了一惊,极其愤怒地叫了起来,两个军官气急败坏奔了过来。
  黄绢怒道:“有潜艇,为什么不报告?”
  一个军官颤声道:“声纳探测系统运作完全正常,可是计算机控制全然没有警报!”
  剎那之间,船上陡然静了下来,只有潜艇浮上来时带来的涛声。这艘潜艇既然可以逸出声纳探测系统之外,冷不防就在船旁浮出水面来,那么,自然和有控制计算机运作能力的范围有关!
  小型潜艇全部浮上了水面,舱盖打开,一个人捧着一只长方形的盒子走出来,站在潜艇的甲板上,向这方挥动双手,向船上示意放小艇去接载他。
  那人同时高声叫着:“范围先生答应送给卡尔斯将军的礼物……”黄绢神情尴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海棠一听,发出了夸张的“啊”的一声,那更令她发窘。
  原振侠压低声音:“先接了过来再说!”
  黄绢感激地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命令人驾着小艇过去,在那人手中接过了长方形的盒子来。
  海棠和原振侠迅速地交谈着:“那是什么?范围为什么要送礼给卡尔斯?”
  “窝阔台佩刀!我想范围还要直接干涉世界事务,先联络一下现在的权力层……”“那是盗赃!要是接受了,国际刑警会怎样对付卡尔斯将军?”
  黄绢自然听到了他们的交谈,插了一句口:“等卡尔斯将军出席联合国大会之际,在联合国总部门口拘捕他……”黄绢说的当然是气话,她手下已取了箱子过来。黄绢只是向潜艇上那人挥了挥手,那人站在甲板上,也挥着手。
  海棠向原振侠作了一个鬼脸,原振侠心情沉重,望向黄绢,黄绢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摇着头:“对不起,我对于和爱神会晤,没有什么兴趣……”在原振侠还没有进一步再说甚么时,她又补充了一句:“那是你们两人的事……”原振侠有点气愤:“要对付范围,是所有人的事!”
  黄绢昂起了头,样子像在是沉思,又像是不屑听原振侠的话。
  在那一剎间,原振侠在她的神情上,捕捉到了一些她心中的意念。剎那之间,原振侠的心中,骇然莫名!
  这时,黄绢的这种神情,他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熟悉是在他的记忆之中,曾经见过一次;陌生是,那毕竟是相当时日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原振侠还是记得,上次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见过黄绢美丽的脸庞上现出这种神情来的……是黄绢决定离开他,到卡尔斯将军的国度中,去追寻权力的那一剎间!
  由于黄绢当时的决定,不但给原振侠带来长期的感情困扰,而且也受到了相当沉重的打击,所以他对黄绢那种复杂的神情,印象十分深刻。这时一看到,就可以明白,那表示她心中在想什么!
  这也是使得原振侠遍体生寒的原因,他看出了黄绢的心意……在她美丽的身体内,那隐藏着的,对权力作无止境追求的欲望,这时又有了新的进展!比起范围来,卡尔斯将军算得了什么?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不由自主,“飕”地吸了一口凉气。在一旁的海棠,显然不明白何以剎那之间,他会有那么异特的神情。而黄绢,则显然沉醉在自己新的想象之中,根本未曾留意原振侠在干什么!
  黄绢这时想到的,正和原振侠想到的一样:和范围相比,卡尔斯算得了什么?
  黄绢甚至在剎那之间,感到了这个世界强人,渺小到了不能再渺小,他的所谓权力,也可怜得微不足道!只有范围,才是真正全人类的权力掌握者!
  卡尔斯给她的权力是那么有限,要是范围……能和范围站在一起……黄绢一想到这一点,心头不禁狂跳起来,双颊之上也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红色。
  这种异乎寻常的艳红,原振侠和她相识以来,甚至从未曾见过……不论是在大风雪的山洞中,还是不久之前的小岛屋子中,黄绢都曾和原振侠有过原始的、狂乱的男欢女爱,她也会在身子像是爆炸一样的兴奋刺激之中,而双颊泛红。可是,绝不像现在这样,她的脸上,简直随时会有鲜血可以沁出来一样!
  由此可知,在她的内心深处,权力的追求,权力的欲望,超过了一切!
  不但是她双颊现出了异样的红色,而且她妙目之中迸射出来的那种神采,简直也接近疯狂!就算她不是直视着什么人,也可以令在她身边的人,感觉到她的目光是何等惊人!
  原振侠更是吃惊,他用听来十分柔弱无力的声音叫着:“不!不要!”
  黄绢当然听不到原振侠的声音,事实上,就算原振侠在她身前声嘶力竭地呼叫,也不会有什么用。黄绢感到自己正处在一种从未有的兴奋之中,这种兴奋,不但令她的血液沸腾,而且,令她全身的神经狂舞,令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迸发出呼叫声!
  她也想起了那柄“窝阔台佩刀”,范围难道真是送给卡尔斯的?还是藉送刀的行动,给她什么暗示呢?
  她一想到这里,立时向那艘小潜艇看去,她看到那人仍然站在甲板上,显然还在等她进一步的表示,她更可以肯定了这一点。她几乎不再考虑,在极度的狂热中挥着手,叫道:“回去告诉范先生,我立刻再去见他……”原振侠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黄绢的声音,本来多么悦耳动听,虽然不如玛仙的娇软,不如海棠的清甜,但是也足以令人听了感到舒畅愉快。但这时,黄绢向潜艇上的那人叫出了这句话时,在原振侠来说,她的声音,甚至比夜枭的鸣叫还要难听,听了之后,简直就像是有一柄利锯,在人心头扯过去一样!
  海棠在一旁看到了这种情形,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脸色苍白,甚至身子在微微发颤的原振侠,她有一份女性的温柔爱怜。她靠得他更紧了一些,同时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手。
  潜艇上那人大声答应着:“是!这正是范先生所期待的,我会立刻报告……”他说着,就钻进了潜艇。潜艇的舱盖合上,不到半分钟又已潜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原振侠在心头狂跳中,听到黄绢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然后,黄绢的声音,就在他面前响起。他盯着黄绢看,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黄绢甚至不是在对他说话,只是对着海棠说,语音冷淡得叫人心酸:“请召回你的水上飞机,你们必须离开我的船……”事实上,海棠不等她下逐客令,早已取了一具小型无线电通讯仪在手上,发出了信号。水上飞机已渐渐滑近来,海棠轻碰了原振侠一下,原振侠还在尽最后的努力:“你……能不能……”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黄绢早已一昂首,目光自他的脸上扫过,可是连十分之一秒都未曾停留,就迅速移了开去……原振侠曾受过一次黄绢那样冷漠的对付,一次已足以令他伤心。现在是第二次,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直向下沉,在向下沉的过程之中,被黄绢冷漠的眼光,打击得粉碎!
  他的神情,一定十足反映了他内心深切的痛苦,以致海棠紧握住他的手,不知如何才好。
  黄绢已向控制舱走去,她的两个手下向前走来。海棠拉着原振侠的手背:“原,我们要离开这艘船了……”原振侠茫然应着:“是么?要离开了?”
  海棠心中不禁感到了极度的难过,她自然知道原振侠对黄绢的感情极深,了解原振侠这时心中的难过。
  原振侠甚至要她扶着才能离开,也没有表示异议。登上了海棠的水上飞机,海棠发起急来,连连道:“你不要不说话!你说些什么……”海棠一连说了五、六遍,原振侠才用十分苦涩的声音反问:“叫我说什么?”
  海棠吁了一口气:“随便,随便说些什么……”原振侠陡然双手掩脸,发出了一阵如同小孩子伤心时所发出的呜咽声来:“她……为了追求权力,竟然……逢人就可以出卖自己……竟然这样……这样……”他的声音发着颤,那是真正的颤动……发自喉间,来自心底。那一个字,他终于道了出来:“……贱!”
  看来,他绝不愿意把这个字和黄绢联系在一起。可是这个字,又终于自他的齿缝中,在充满了惋惜和恨意之中,迸了出来……海棠也陡地震动了一下,不敢说什么。
  她知道原振侠的感情极其丰富,也知道自己在原振侠的心目中,是可爱,但是也绝不是完美的女性……情形和黄绢在他的心目中差不多。
  而原振侠如今,竟然把如此可怕的一个字,和黄绢连在一起,那自然使得海棠心头震动。海棠想到的是:他这样看黄绢,什么时候,轮到他也这样看我?
  水上飞机还没有起飞,机舱中另外有两个人在。那两个人显然也知道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所以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机舱中也就十分寂静。只有海面上,由于黄绢的船正在高速离开,发出了一阵声响来。
  那一阵声响使原振侠的头,从深埋在双手中抬了起来,他刚好来得及,看到黄绢的船正以极高的速度离去,赶去和范围相会。
  原振侠怔怔地望着,直到那艘船在视线中消失,他才略微移动了一下身子。
  海棠在他身边柔声道:“你的样子,真叫人……害怕……”原振侠又震动了一下,四面一看,像是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处身何处。他发出了一下低呼声,也不向那两个人看上一眼,用低沉而坚决的声音道:“请给我一艘救生艇!”
  海棠又惊又恐:“你……要干什么?”
  原振侠神情十分厌恶地闭上眼睛:“我不要在你们的飞机上,宁愿在海上漂流!”
  另外那两人,显然想讲些什么,可是还没有开口,就给海棠一个严厉的眼色所制止。海棠还想说什么,原振侠已然站起身,向舱门口走去,看起来,要是海棠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这样跳进海中去!
  海棠心中一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她虽然是如此出色的情报人员,可是这时,也只不过是手足无措的小女人。
  她一面拉住了原振侠的衣服,一面发急地叫了起来:“好……好……替你准备救生艇!”
  原振侠挺了挺身子,这时,机舱内两个人中的一个,看来是实在忍无可忍了,冷笑了一声:“不搭我们的飞机,救生艇也是我们的……”原振侠把身子挺得更直,声音听来很平板:“谢谢你提醒了这一点……”海棠向那人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尖叫声,原振侠这时已拉开了舱门,反手格开了海棠的手,一纵身,就向下跳了下去!
  原振侠本来也不是行事如此决绝的人,可是这时,由于黄绢的行为使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伤心之至,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行动总不免有点反常。
  一方面,海棠也不免受到了他厌恨情绪的波及;二来,那人的话,更进一步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才会毫不考虑地向下跳下去……等到他整个人浸入了海水之中,再浮上来的时候,他狂热激动的情绪,自然得到了适当程度的冷却。
  可是这时候,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他自然也无法再要求回到水上飞机。他用力甩着头,把头脸上的海水挥去,当心中正想着,应该如何在茫茫大海中求生存之际,身边一大蓬水花溅起,又淋了他一头一脸。
  他转过头去看,看到海棠刚从海中冒出头来,睁大着眼,瞪着他,也不知道她是在责备,还是想说什么。
  海棠的出现,伴随着一大蓬水花。那说明,她分明也是从水上飞机上跳下来的,那么她是准备……原振侠才想到这里,海棠已向他游了过来。他自然而然伸出手去,两人的手才一握住,海面上就突然起了极其汹涌的巨浪。
  巨浪令得他们一下子被海水淹没,一下子又卷了上来。耳际除了水声之外,还有轰然巨响。不一会,海面恢复了平静,轰然巨响声也远去,水上飞机已经飞走了。
  原振侠定了定神,他仍然握着海棠的手。海面上,除了海棠之外,没有别的,连最简单的救生圈都没有……当原振侠看清楚了这种情形之后的一剎间,他心中一阵感动,难以形容!
  这一阵感动,和刚才黄绢令他产生的激动,程度相若,也同样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可是情绪上却截然相反。
  黄绢令他伤心,海棠令他感动!
  他的嘴唇动了好一会,才发出了听来极感激的声音:“你……何必?”
  海棠满是水珠子的险上,看来神情轻松,有一绺头发贴在她的颊边,使她看来更增俏丽:“那么照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水上飞机飞走了之后,汪洋大海之上,他和海棠两人,一无凭借。就这样在海面上,凭自己的体力支持着,不使沉下去。
  原振侠跳下来的时候,是基于一种十分冲动的情绪,他绝未曾想到,海棠也会跟着跳下来!
  他心中感动,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又变得口拙无比,不知说什么才好。
  海棠笑着,把身子向下一沉,沉进了海水之中再冒起来,伸手抹去了海水:“不必把我想得太伟大,我一点也不想冒什么险。虽然我命令飞机飞走,但组织一定不会让我死在海上,救援会立时来到……”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真残忍,就让浪漫气氛持续得久一点,有什么不好?”
  海棠叹了一声:“原,你追求浪漫,可是我们全是现实社会中的人……”原振侠抬头望向天空,水珠顺着他英俊的脸上淌下来,海棠总疑心,其中夹杂着他的泪水在。他叹了一声:“人人都有现实生活,也同时可以满足浪漫情怀!”
  海棠轻轻一笑:“除了你自己之外,在任何人心目中,你都是天下享有浪漫情怀最高的人……有女将军是你的情人,有……女特务为你跳海……也有女巫,要把你视为她唯一的异性……”原振侠不禁无话可说,海棠泼了一些海水在他的头脸上:“可是你还是不满足,还在不断追求浪漫!真不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浪漫的定义是什么……”原振侠长叹了一声,笑了起来,虽然笑得很勉强,但真的在笑着:“像我们这样,漂流在海上,讨论这种问题,只怕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海棠也娇声笑着:“那才是真正的浪漫!”
  原振侠有点心满意足地把海棠拉近他:“这时如果有一条鲨鱼来,把我们每人都咬下半截来,那才是永恒的浪漫了……”海棠笑着,笑得有点幽怨:“刚才……你那样形容黄绢,真……可怕,我几乎不相信那是由你口中讲出来的……”原振侠抿着嘴不出声,显然他并无意收回他刚才对黄绢的批评。就在这时,一阵马达声传了过来,原振侠挥了一下手:“救援来得好快!”
  海棠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不对,我的救援应该来自天上!”
  原振侠耸动着身子,向前看去,看到两艘快艇,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来,转眼之间,到了近前。两艘快艇系在一起,一大一小,只有一个人驾驶,原振侠一看那人,就认出他是黄绢的一个手下!
  那手下看到原振侠和海棠两人,在海水中载沉载浮,脸上的神情讶异莫名。他大声道:“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她料到原医生一定不会搭乘那架水上飞机,但是……她也想不到‥‥‥想不到……”原振侠冷笑一声:“想不到我的处境这样狼狈?”
  那人不是很敢接口,只是道:“将军命我送这艘快艇来给原医生……”原振侠简直是声色俱厉:“不必了,我不会要!”
  那人道:“将军说,原医生如果连一个老朋友的好意都不肯接受,那绝不是坚持原则,也不聪明,一点也不值得赞赏。而且,不是人类的行为,只是驴子的倔强!”
  那人一口气说下来,全然像是在背书一样,显然这一番话,全是黄绢教定了的!
  原振侠听得发怔。黄绢知道他不肯上水上飞机,那是深知他的行为,除了老朋友,谁能那么了解他,这一点令他十分感动。
  撇开什么都不说,老朋友的一点好意若是峻拒,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原振侠始终是原振侠,他性格上有着矛盾的两面……不多久之前,他用那么严厉的话批评黄绢,使得一旁的海棠也听得心惊肉跳;可是这时,他又矛盾起来,无法拒绝黄绢的好意。
  在一旁的海棠,先是用十分调皮的眼光望着他,后来,看到了他的那种犹豫的神情,心中长叹了一声,不再理会原振侠,伸手向那人扬了一扬:“拋救生索过来!”
  艇上那人忙拋了绳索来,海棠碰了碰原振侠,两人一起拉住了绳索,不一会,就上了那艘大的快艇。海棠对那人道:“如果你有足够的聪明,回去时对黄将军报告,说只有原医生一人在海上!”
  那人略呆了一呆,就连声道:“是!是!当然!”
  他迅速地跳上了较小的那艘快艇,匆匆忙忙解开了绳索,很熟练地发动机器,疾驶了开去。
  原振侠和海棠,全身向下滴着海水。那艘大快艇相当大,设备齐全,还有许多许多箱食物和食水,自然全是黄绢准备的。快艇还有一个小小的舱房,海棠不理会在叹息着的原振侠,径自钻进了舱房之中。
  不一会,她身上的湿衣服,一件一件拋出来,落在原振侠的脚下。她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湿衣服贴在身上,不见得会舒服吧……”原振侠循着声看了一下,看到海棠的上半身自舱中探了出来,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她一点也没有掩遮自己胴体之意。
  挺耸的双乳,乳尖和乳晕在阳光下泛现一种诱人之极、浅浅的艳红,衬着白玉一般的胸脯,映入眼帘,使得原振侠不由自主,感到了一阵目眩,目光再也移不开去……在阳光之下,看到那么美好的女性胴体,那实在是一种新的经验,新的刺激!
  原振侠的心头狂跳!湿衣服贴在他的身上,本来就给他以一种压迫感,而这时,这种压迫感更甚了,他甚至感到了窒息!
  也许由于原振侠的目光中,充满了男性的侵占意图,海棠有点本能地半侧过身来。她的动作,令得尖挺的乳尖轻轻颤动了一下,闪动出更是炫目的艳丽。原振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赞叹声来。
  海棠的娇躯,他自然不陌生,可是在这样的海天一色之中,在那样的阳光夺目之下,在他一凝视间,甚至可以看到她半露着颈,颈后的柔发闪闪生光的情形下,她如玉雕一样的肌肤,发出这么柔和的光辉!她的脸庞上,泛起了那么自然的艳红,她身上的一切形状,一切颜色,在整个大自然之中,显得那么谐合,又显得那么突出……彷佛她本来就是整个大自然中的一个分子,但又是整个大自然之中,最美丽的分子。
  原振侠缓缓向前走过去,到了她的身前,慢慢地蹲了下来。
  那时,海棠的本能动作更是娇怜,她双臂松松地环抱在胸,垂着头,眼睫毛在迅速地闪动。
  原振侠轻轻抵住了她的下颔,使她的俏脸面对他。她仍然紧闭着眼,有着少女一样的羞涩。
  他轻吻下去,她的唇润湿丰盈,和他的一样,还沾着海水的盐味。但是他们吻得那么深,她手臂松了开来,环住了他的颈。
  他们不知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之下,跌进了舱中,滚跌在地毯上,绝没有想分开的意思。
  快艇的机器没有发动,海水打在艇身上,发出均匀而有节奏的“啪啪”声。海水亘古以来,冲击着它能冲击的一切,男人也自亘古以来,冲击着女性的胴体。
  自然行为和人类的行为,竟然在这样的情形下,合拍到了这种程度。
  她紧缠着原振侠,喘息着,像是要把自己完全溶入他的身中,从此没有了自己,成为他的一部分!
  天空上传来的引擎声,把他们两个人分了开来。海棠明亮的双眼之中,有点失神的望着舱顶,原振侠欠了欠身,枕在她的胸脯上。海棠的手在湿衣堆中摸索着,又取出了无线电通讯仪来,手指纤巧地在按钮上不断按着。
  飞机声本来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但没有多久,又渐渐远去。
  海棠想说什么,但还没有开口,原振侠又已将她紧紧拥住。
  他拥得她这么紧,紧得她张大了口,只顾得喘气,再也不能说话了。
  一整天,他们任由快艇在海面上自在漂浮,而大部分时间,他们也都只是拥在一起。在夕阳西下时分,当他们肯定海域中十分平静,并无任何凶险之际,他们甚至一起跃进了海水之中,畅情地游泳!
  他们在海水中追逐、嬉戏、纵情笑、大声叫,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那给人以极度的松弛和轻快的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中,全身亿万个细胞,每一个都可以开怀享受欢愉,不必分出半分去担心什么!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海棠半仰着头,原振侠用手把她才洗好的头发慢慢搓软,海棠忽然调皮地笑了起来:“要是黄将军知道她的快艇……”她没有把话说完……当然不必说完。
  原振侠望着已成为深紫色的晚霞:“她……倒知道我不肯搭乘你的飞机,甚至知道我会不顾一切跳向大海……”海棠的俏脸上,掠过一阵阴暗的神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漆黑如晶的妙目注定了原振侠,又爱怜地摇了摇头,大有“我看你怎么办”之意。
  原振侠仰天躺了下来,故意摊手摊脚……他们都把身体语言发挥得酣畅淋漓,原振侠是在表示:管他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海棠在原振侠的胸膛上伏了下来,柔声道:“像上次一样,希望见到爱神?”
  原振侠“嗯”了一声……如果能再见到爱神,对于了解范围这个人,自然大有帮助。但那是绝没有把握的事,谁知道爱神会不会来?
  海棠的手指在原振侠脸上轻轻抚过:“如果我们不断向爱神输出要求和她见面的讯息,你想,她是不是会来见我们?”
  原振侠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海棠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海棠的手指已在他的头上轻轻叩了一下:“输出我们脑电波的讯号……不断想:我们要见爱神!我们要见爱神!使她能接收到……”原振侠笑了一下,他早已想到过这一点。因为爱神曾说过,人脑和计算机的运作方式基本上一样,都是讯号的接收和输出过程。
  身为“爱神”,她接收讯号的能力自然特别强。理论上来说,只要不断地想着要见她,她就可以知道!
  原振侠想到这一点,先是由于玛仙想和爱神会面一事而起的。他设想玛仙善于运用巫术力量,那是脑电波极强的一种行为,所以,玛仙发出的讯号远比常人强烈,也容易被爱神接收。如今,海棠也这样提出来,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海棠略抬了抬头,向他看了一眼。虽然天色已相当黑,但一定是他在想到了玛仙的时候,样子有一点难以控制的古怪,所以海棠又幽幽地叹了一声:“听说,我们的女巫小姐,美丽如仙的那一位,也由于某种原因,想会见爱神?”
  原振侠点头:“是,她说,为了巫术上的原因。”
  海棠忽然一耸身,在原振侠毫不提防的情形下,一张口,细小而整齐的牙齿咬住了原振侠的肩头!而且,恰好咬在那个淡淡的疤痕上……疤痕是玛仙饲养的西藏獒犬的利爪抓出来的。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但立时静止不动。海棠当然没有咬痛他,他只感到了一阵酥痒,那种感觉,使得他气息急促,自然而然地拥住了海棠。
  海棠松开了口:“真羡慕她,竟然吸过你的血!”
  原振侠陡然笑得轻浮:“何必羡慕?你虽然未曾吸过血,却……”他把声音压得最低,捧起了她的脸,贴着她的耳际,把未曾说完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
  海棠陡然脸红,挣扎着想要离开,可是被原振侠拉着,一起躺了下来。
  上弦月已然升起,海面上,显得有一种平静之极的清冷。
  海棠仍然双颊发烫,她用双手捂着脸。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有一个人,我们大家都忽略了,其实十分值得注意。”
  海棠只在喉间发出了“嗯”地一声,原振侠道:“康比博士!那个计算机专家!”
  海棠摇头:“他?他不值得注意。虽然一度,他曾是世界上最令人头痛的计算机怪杰,可是自从爱神出现,自从有了范围,甚至在阿英出现之际,他那些计算机知识,只是小孩子的玩意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真残忍,世界上,任何事一有了比较,真残忍!”
  原振侠的意思是,一有比较,就必然有高下强弱,优劣胜败,那是残酷的事实,其间绝无感情可言。
  海棠在那时,却又另有她的想法。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道:“原,问你一个问题。”
  原振侠忙道:“傻问题恕不作答!”
  海棠咬了咬下唇:“在你心中,比较过将军、特务和女巫?”
  原振侠心中苦笑……黄绢、海棠和玛仙,他当然在心中比较过,也当然没有任何结论。他的回答来得极快:“这个问题太傻了!当然不答。”
  海棠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又叹了一声:“你想起康比博士,是不是认为他下落如何,至少要得到一定程度的关注?”
  原振侠点头:“是啊!当日,每人一艘救生艇,在海上漂流,希望能遇上爱神。我们的运气好,后来人人都出现了,只有康比博士……”海棠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他未曾见到爱神?”
  原振侠坐起身来:“如果他见了爱神……甚至于现在与爱神在一起,他至少也应该让我们知道一下。本来,最有资格用人的方法,控制计算机系统运作的是他!”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人的方法控制计算机的是他……这样说……有语病。范围也是人……应该说……应该说……”由于发生的情形太奇诡,是以海棠觉得语言有点不怎么够用。原振侠道:“应该说,康比的办法太古老,范围是直接用人脑的活动控制电脑的!”
  海棠点头:“对,脑部活动发射出强烈的能力,足以随心所欲控制计算机运作……原,范围,他是地球人吗?”
  这个问题,当然不能算是傻问题了,可是原振侠一样无法回答!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道:“不知道,只能说他是一个奇人,和我们不同,他脑部活动所发出的力量特别强……”他说到这里,陡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来,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可是又不能具体捕捉到什么……他已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海棠明澈的眼睛望着他,原振侠神情有点迟疑:“我像是想到了一件事,和脑部活动时发射出强力的能量有关,可是……可是……”海棠不知道原振侠想到了什么,自然无法帮助他记忆。原振侠又说了一句海棠听来不是很明白的话:“一个特殊的人,脑部会发出十分强的能量,甚至可以使他身边的人感觉得到!”
  海棠有点讶然:“有什么根据?”
  原振侠忽然“啊”地一下低呼,就在那一剎间,他知道自己想到的是什么了!他显得十分兴奋,他的兴奋情绪也染给了海棠,海棠笑孜孜地望着他。
  原振侠挥着手:“当时,来自中美洲的大巫师,在经过玛仙身边的时候,就感到玛仙脑部的活动力特别强!”
  海棠扬了扬眉,没有说什么,原振侠又道:“范围自然也是这样的人!”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神情还是有点疑惑。海棠也有着同样的神情:“你是说,范围和玛仙之间,也有着一定的联系?”
  原振侠沉吟了一下:“至少他们两人都十分奇特,和常人不同。”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假设范围和爱神有关,玛仙又急于见爱神,那是不是,可以进一步假设玛仙和范围,也有一定关系呢?”
  原振侠皱着眉,竭力思索着。但任他怎么想,都设想不出玛仙和范围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他不由自主摇着头,用眼光去探询海棠的意见。海棠笑了起来:“他们都异于常人,而且,他们来历不明,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原振侠失声道:“范围也是弃儿?”
  玛仙是弃儿,被大豪富陶启泉发现,所以原振侠才这样问。
  海棠摇头:“不能肯定。但据我所知,各国收到了范围通过特殊方法传递的函件之后,都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调查过他的来历。”
  原振侠“嗯”地一声:“结果是……”海棠的神情有点忧郁:“调查进行得极其广泛,而且十分深入,再加上破例的东西方阵营情报机构的携手合作。在那样的调查之下,就算是一只蚂蚁,也可以查出是由哪一个蚁巢中爬出来的,可是,却完全不知道范围的来历!”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棠又道:“所知道的,只是他的许多罪行。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犯罪者,除了各种各样的罪行之外,他什么也不做!”
  原振侠叹了一声:“现在,他的犯罪行为,可以说发展到了顶峰!”
  海棠抿了抿嘴,在那时候,原振侠又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些什么,可是仍然无法归纳。他轻抚着海棠的秀发:“那不能证明什么,要说来历不明的话,你还不是一样?”
  海棠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黯然。原振侠知道自己这句话,触及了海棠内心深处的大伤痛,所以他忙把海棠搂在怀中,喃喃地表示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海棠自小,就被训练成为一个出色之极的情报人员,纳入一个庞大的、无可违抗的组织之中,她曾自嘲是“人形工具”,当然她自己全然不知自己的来历。原振侠无心之言,的确是触及了她心中最大的伤痛!
  过了一会,海棠才勉强一笑,笑容大是凄楚,令人心酸。原振侠把她搂得更紧,海棠才又幽幽叹了一声:“我的情形不同……我只……只是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事实上,我来历怎样,组织自有档案,一清二楚!”
  原振侠忽然童心大起:“如果所有秘密档案,都是由计算机处理的话……”海棠听得也有点怦然心动,虽然大海茫茫,天和海之间,彷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可是她还是不自主压低了声音:“那么,范围就有办法,把我的档案从计算机中弄出来!”
  原振侠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他立时点了点头。但他又道:“那也没有什么意义,至多使你知道父母是谁,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而已,那有什么意思?你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而且……你的组织也未必会允许你和家人见面。”
  海棠在这时候,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神情,说明她心中想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原振侠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向她。
  原振侠甚至可以猜想到,海棠所想到的事,一定极为严重,因为她竟然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过了好一会,海棠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瞪着眼,神情坚决。
  原振侠用眼神去问她,她却摇了摇头:“时机没有成熟,我不会说!”
  原振侠侧着头:“猜也猜得出来,你想到的事,是因你的档案开始想起的!”
  海棠轻咬着下唇,仍然不出声。原振侠又道:“你想知道档案的内容,了解自己的身世!”
  海棠现出了一个迷惘的笑容来,不置可否。原振侠摊了摊手:“那没有什么意义,刚才我已经分析过了……”海棠陡然娇笑,把自己的唇封住了原振侠的口。原振侠有点心神俱醉之感,这件事,自然也放下了,没有再提出来讨论。
  当时,他自然料不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引得海棠伤心,又在一番对话之中作了一些假设,这样的对话,会对海棠今后的一生,发生那么大的影响。
  自然,原振侠那时,也决计想不到海棠屏住了气息之时,所想到的是什么!
  当四片灼热的唇又分开之后,海棠低声道:“让我们试着集中精神想,想要会见爱神!”
  原振侠点头表示同意,可是,不到一分钟,他们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发现,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海棠怎能集中精神?原振侠强有力的手,在她娇躯各处抚摸着;原振侠又怎能集中精神,海棠全身散发出沁人肺腑的幽香和魅力,又在他的怀抱之中轻轻地扭动!
  他们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真正集中精神的时间,一秒钟也没有。
  水上飞机每天在他们的头上盘旋一次,每次都得海棠用无线电通讯仪坚决赶走。在这三天中,海面上没有雾,也没有爱神的踪影。
  但那是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三天,三天中的每一秒,他们都在一起。什么也不想,甚么也不追求,单是两个人在一起,就使得他们心满意足,欢愉无限。
  第四天,当水上飞机的机声又在头顶响起之后,海棠的“驱机术”失灵,水上飞机停了下来,令得小艇摇晃了好一会。自水上飞机中,传出了一个十分严厉的声音:“命令海棠,立刻归队!”
  海棠长长地叹了一声。
  原振侠默然紧握着她的手,但是也知道不能不放开。海棠压低了声音:“记得我!”
  原振侠把心中的感情一起倾泻而出,化为两个字:“永远!”
  海棠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原振侠松开手,海棠翩然出了船舱,原振侠听到小艇发动的声音,听到水上飞机起飞的声音。
  等到一切全都静了下来之后,原振侠闭上了眼睛……从三天之前跳下海中起,直到如今,海棠悄然离去为止,那不到八十小时之中,发生的任何事,每一个细节,原振侠都可以记得起来。
  但是,记起来又有什么用?船舱小小的空间中,虽然还满是海棠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幽香,可是,散发着幽香的空气,和散发着幽香的胴体,相差实在太远了!那三天中,在茫茫大海上,海天之间,他们两人,真可以说享尽了男女之间所能享受到的旖旎风光,数不尽的轻怜蜜爱,欢畅和快乐。
  但现在,海棠一离开,一切就都只成了回忆!
  他感到极度的伤感和怅惘,睁开眼来,长长地叹息着,打开一个柜子,拿着一瓶酒,上了甲板。
  水上飞机早已飞远,极目所望,只是水连天,天连水,静得出奇。他坐了下来,大口呷着酒,几次引吭长啸,也不知是意态豪迈,还是心情郁闷,总之,大声呼啸,可以使他的心中感到舒服得多。
  这时,太阳已然西斜,阳光在海面上,映出一大片夺目的金色光采,瞇着眼看过去,像是无数的金色小妖精一起在跳跃着。
  原振侠一直停留到了天黑,他才躺了下来,望着星光,酒意甚浓。他决定明天才驾艇离开,今晚且再在海上过一夜,单是就着三分酒意,回想和海裳相处的那三天,要消磨一夜,自然再容易不过。
  很快就过了午夜,海面上起了雾,夜凉如水。原振侠感到了凉意,他老大不愿意地站起来,进入舱中,不经意地打开了收音机。
  他本来是想听些轻松一点的音乐的,可是,却听到了新闻报告:“核子强国的高峰会议,今日结束,会议推举了北非某国的黄绢将军执行大会决议。大会决议是:为了表示消灭核武器的决心,各国都把核原料运离本国,集中在北非,听候处置。”
  原振侠听到这里,呆了半晌……黄绢果然在竭诚和范围合作了!
  黄绢若是不和范围“合作”,怎会当上高峰会议的执行者?
  而这则新闻措词十分巧妙,看来各国之间已经有了协议:不公开事实的真相,而只当是一种限制核武器的谈判。而且,各国显然都拿不出办法对付范围,全都投降了!范围以他一个人的力量,竟令得所有核子强国都束手无策,这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个人行为了!
  原振侠呆了半晌,不由自主轻轻鼓了几下掌。范围的行为,他不以为值得恭维,但是却无可否认,值得喝采!
  现在,看来各核子强国,已同意交出核原料给范围使用。黄绢自然提供了方便,可以使核原料集中在北非洲,卡尔斯将军的国度中。
  有了这样的方便,范围办起事来,自然要顺利多了!
  只是不知道,他要那么多核原料,去制造一种威力强大无比的武器,是去对付什么人?
  看来,问题的严重性,还不是他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而是集中了那么多核原料制成的武器,若是一旦被使用,对地球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若是在地球上使用,那毫无疑问,一定会使地球上所有生物绝灭!
  就算是在宇宙的某一处,远离地球的太空中使用,难道就对地球不会有影响了?这么大的核爆炸,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一定会破坏宇宙中的平衡,结果会怎样,更是不可测的可怕!
  原振侠想到这里,又喝了一大口酒,长长吁了一口气。不论范围以后的行为如何,这种行为,总要设法制止才好!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范围掌握了那么强大的力量,各国政府都妥协、投降了,他一个人又有什么办法?
  原振侠只感到心头一阵又一阵的郁闷,再加上海棠已经离去,益增不快。他本来就感情丰富,十分容易感触,是以在他喝了一大口酒之后,不免长吁短叹起来,那时,原振侠真有意兴阑珊之感,似乎除了叹息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了。
  这时,海上静寂之极,原振侠可以听到自己的长叹声,悠悠地传了出来。在他叹了若干声之后,忽然,在寂静之中,有一个极细极细、几乎不可捉摸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种声音细微之极,可是才一入耳,就觉得那种声音曼妙之极,似乎是一个女人正在低诉着什么。原振侠不由自主,全神贯注,想听得更清楚些。
  那声音果然在他留意之后,变得更清晰。虽然仍是细微得仅堪辨认,但是已经可以听得出,那女人动听之极的声音,是在吟哦一首元曲小令:“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原振侠不但听得入神,而且听得如痴如醉。等到吟完,忽然是一阵悦耳之极,听了令人心旷神怡,但又不免神驰心跳的娇笑声。然后,声音更清晰了,而且,原振侠已然认出,那是玛仙的声音!
  玛仙的语音听来跳荡不定,灵活无比。声音本来是无可捉摸,更没有任何形体的,但是玛仙的声音,听来就有艳光闪耀的感觉!
  玛仙笑声和语声一起传来:“我的原害相思病了,可惜不是为了我!”
  她语意之中,有故意装出来的一种伤感,听来也格外觉得俏皮。
  原振侠一听出是玛仙的声音,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意外!他刚才心情落寞,这时却又有一种异样的兴奋,使得他根本不去想,在茫茫大海之中,玛仙的声音是怎么传来的?
  反正她是超级女巫,超级女巫总有她的办法。他大叫了起来:“玛仙,快现身出来!你在用什么巫法?”
  他叫得如此大声,令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然后,他紧张地等着回答。
  四周围极静,原振侠无法判断,刚才听到的玛仙的声音,是由什么地方传来的。他想到甲板上去看看,玛仙可能在海面上!
  但是,在他欠了欠身子时,却又听到了玛仙的笑声。他突然回头,循声看去,不禁呆住了!
  玛仙的声音,竟然是从他刚才打开了的收音机中传出来的!
  收音机在报告了新闻之后,原振侠思绪紊乱,没有注意是不是继续有声音传出来,直到玛仙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随便他怎么猜,也猜不到声音是从收音机中传出来的!他张大了口,有点不知所措。
  人声从收音机中传出来,这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任何人,只要通过发射装置,就可以使声音在收音机中被接收到。
  可是,原振侠却可以肯定,玛仙的声音自收音机中传出,那绝非表示,她人是在一座广播电台之中……那一定是她通过了别的方法达成的!
  原振侠思绪十分乱,他说不出玛仙用的是什么方法来,可能是脑部活动的能量,直接”侵入”了收音机,就像爱神和范围“侵入”计算机一样!
  原振侠甚至可以肯定,这时,虽然只听到玛仙的声音,不知道她人在什么地方,但是,她一定可以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若不是她听到了长嗟短叹的声音,她如何会念了这样的一首小令,来讥笑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又叫了起来:“快出来!”
  玛仙的笑声伴着语声,果然,是在和他应对:“不行,我离你太远!”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去找一柄扫把,骑上去,飞来!这正是女巫的看家本领,你应该会!”
  玛仙笑得更欢畅:“我当然会,记得,是你请我来的。要是不能把我送走,你可别后悔!”
  原振侠怔了一怔……长久以来,他对玛仙,都一点也没有要亲近她的意思。这时,他也一样没有那样的意思,但是在茫茫大海之中,心情落寞忧郁之际,酒意三四分之时,他却希望笑语如珠的玛仙,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他还有许多疑问,要和玛仙一起讨论。
  这时候,他心中对玛仙的好感,正处于顶峰。黄绢令他失望,那不必说了,海棠又怎样呢?一个严厉的命令,她也不能不离去。玛仙至少是自由的,虽然她身为女巫,受巫术的限制,但比较起来,总自由得多了!
  所以,原振侠哈哈一笑:“你只不过是一个女巫,大不了向我施展巫法,我怕什么!”
  玛仙的笑声,隔了一会才再传了过来:“巫法有时也很可怕的,例如,我可以使你化为一个影子,再也离不开我,变成我的影子!”
  原振侠又喝了一口酒,意态更豪放:“如果超级女巫阁下有此需要,只管施展!”
  玛仙忽然叹了一声,但立时又笑了起来,叹声和笑声听来像同时发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接着,便再也没有声音发出来。
  原振侠等了半分钟左右,又叫了两声,一面提着酒瓶,出了船舱。才一走出去,就看到漆黑的海面上,有迅速在移动着的一团暗暗的光芒。那实在是十分异特的一种现象,那团光芒是朦胧的、黯淡的,可是和漆黑的海面相比较,又分明是一团光芒。
  原振侠揉了揉眼睛,想弄清那是什么现象时,光芒已来到了面前。
  那时,原振侠自然已经看清楚了!
  那是一大团灰蒙蒙的光芒,里面依稀有着一个人影,移动的速度特快,紧贴着海面向前移动。注视着这样一团迅速移动的光芒,有使人进入了幻境的奇异感觉。
  原振侠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上次,他和海棠在海上,先后见到阿英、爱神,她们都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不但如此,而且他和海棠,也曾被一团光芒包围着,迅速地移动,移到了一个十分异特的空间之中,和爱神相会。
  (这些经过,都记述在《寻找爱神》这个故事中。)原振侠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交通工具”,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移动方式。他只知道这种移动方式十分有效,而且它的形式,全然超越人类的知识范畴之外。以他的见多识广,也全然无法想象!
  就在他又有了如梦似幻的感觉时,想到了那团灰色的光芒移动前来的情形,和爱神可能有关。如果来的是玛仙,那可能表示玛仙已和爱神见过了!
  灰色光团到了艇侧,一闪即消失。玛仙已经俏生生地落在艇首,离他很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在星月微光之下,她脸上艳光流转,美丽得难以形容!
  原振侠盯着她看,玛仙承受着他的目光,可是有点不屑似地缓缓摇了摇头:“巫术之中,有相当一部分,设法使女性了解男性,不过我看最不容易奏效的,就是这一部分。”
  原振侠扬了扬眉:“莫测高深!”
  玛仙抿嘴一笑:“某男士,才因为甲女士的离去而黯然神伤,见到了乙女士,却又目光灼灼,看来一下子就把甲女士忘记了!”
  原振侠自然知道她在讽刺自己,可是他装成听不懂,他耸了耸肩:“不知所云,听起来像是什么少年杂志上的恋爱信箱。”
  玛仙幽幽地叹了一声,向原振侠走过来。原振侠几次想要退缩,但终于站定着不动,一直到玛仙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来,和他几乎鼻尖碰鼻尖。此时自然气息可闻,原振侠鼻端所闻到的,是一种令人心神俱醉的香味,他现出十分陶醉的神情来。
  玛仙舔了一下口唇,那是一个十分诱人的动作:“我来了!”
  她一开口,那种芬芳沁人的气息更浓!原振侠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你是怎么来的?那……团光芒,是什么交通工具?”
  他一开口,玛仙也自然而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和原振侠感到她的气息令他陶醉一样。而在她深深吸气之际,她挺耸的胸脯,轻轻地在原振侠的胸膛上碰了一下。
  她那种神态,实在是对男性的最大挑逗。原振侠在那一剎间,像是海上忽然起了狂风巨浪一样,竟然身子不由自主地左右轻轻摇晃着!
  玛仙又轻轻一笑,原振侠勉力镇定心神,玛仙眼波流转:“你要是怕我,可以稍微后退一些,要是不怕我,可以靠我更近些。”
  原振侠心头狂跳……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海天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美丽的女巫,而且,他必然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这一切,都构成了天地之间最大的诱惑,实在绝不可能有什么人能够婉拒!
  原振侠感到,自己对玛仙的防线正在迅速崩溃,他看到玛仙的双眼,比黑夜的大海还要深邃,那是无法防御的挑逗!他感到身子有点僵硬,有点麻木,连说话也有点不灵便了。他勉强道:“这样就好!”
  玛仙不在乎地笑着:“这种交通工具,看来像是腾云驾雾,是不是?”
  原振侠摇头:“不,看来更像……传说中神仙所使用的‘遁光’。你已见到了爱神?”
  原振侠以为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玛仙竟然蹙着眉,摇头:“没有!”
  原振侠大是讶异:“那么你这种……‘遁光’……是怎么一回事?”
  玛仙笑了一下,握住了原振侠的手,把原振侠的手移向她的腹际。他们两人由于几乎是面对面地站着,所以玛仙的腹际有些什么特殊的东西,原振侠是看不到的,必须伸手去摸,才能摸得出来。
  当原振侠的手才一被玛仙握住之际,他觉得如同电击一样地震动了一下,他的手立时碰到了冰冷坚硬的金属。他心中大是奇怪,略退了一步,低头向玛仙的腹际看去,看到她腰上围着一条约有十五公分宽的金属带,带子大约有五公分厚,有着许多小孔,还有两个圆管,如同压缩空气筒一样连结着,负在背后。
  这种装备,又分明是高度精密的工业产品,看来和巫术、仙术又都扯不上关系。原振侠在那一剎间,不禁感到了一阵迷惑。
  玛仙笑着将双手在一个按钮按了一下,“啪”一声,金属带已解了开来,连同背后的圆筒,一起放在甲板上。她笑道:“怎么了?我不相信你未曾见过个人飞行器。”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这样精良,又那么实用……这……是通过巫术制成的?”
  玛仙咬了咬下唇:“我是女巫,但不见得我所用的一切,全是由巫术而来的。”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盯着那具玛仙口中的“个人飞行器”看着,心里可以肯定,就算叫第一流的专家来看,只怕也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来。玛仙是哪里弄来这副性能如此超卓的“个人飞行器”的?
  而且,刚才她的声音,如何能通过收音机传出来?她在距离极远处,又如何能听得到自己的声音?自己和海棠在艇上,她又怎么知道?
  他心中充满了疑问,神情中自然显露了出来。他抬头向玛仙望去,玛仙不等他开口,伸手用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会巫术,脑活动的能量要侵占一下收音机的波段,十分容易。女巫要猜中别人的心事,那是巫术的基本,而要了解别人的心思,自然是依靠接收他人脑部活动的能量。”
  原振侠感到心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不舒服之感,因为在玛仙面前,他有全然无法保护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一个婴儿来说,可能再自然不过了,但是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却可怖之极!
  玛仙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摊了摊手,表示她并没有恶意。
  那些,只不过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
  原振侠沉声道:“你脑部的活动能力特别……能发出强烈的能量,当你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影响了陶启泉发现你,又使大巫师觉得你非同凡响,你的情形和范围是不是相类似?”
  玛仙对于这个问题并不回答,只是垂着头,露出了细腻柔滑的一截颈子。原振侠又问:“范围能用他脑部活动控制计算机,你能不能?”
  玛仙缓缓地道:“如果有人训练我,我想我……也可以做得到。就像范围,如果是学巫术的话,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大巫师。”
  原振侠心头怦然,望定了玛仙。玛仙点头:“是的,我们是同类!”
  原振侠声音软弱:“同类……那是什么意思?”
  玛仙叹了一声:“同类的意思,就是同类!”
  原振侠望着她,玛仙也会大有所感地叹息,单是这一点,已使得他大感意外。玛仙又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来:“同类的意思是,我和他之间有许多共同之处,可是又有许多疑点……”她忽然又摇了摇头:“很难说,你对我了解太少,每一件事都要从头说起‥‥‥”原振侠幽默地问了一句:“你很忙?要赶时间?”
  玛仙笑了起来,大大方方,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原振侠的手,一起向舱中走去,坐了下来。玛仙还斟了一杯酒,却又在递给原振侠之前,直视着那杯酒,念念有词了几秒钟。
  那使得原振侠有诡异绝伦之感,想问她在那一剎间施展了什么巫术。可是当玛仙美丽的手,把酒递到他手上之际,他一抬眼,接触到了她深情无比的眼光,他心中叹了一声:不论是什么巫术,反正她绝不会害我,那又何必多问?他接过酒来,一口就喝了一半。
  玛仙发出十分高兴和欣慰的神情:“多谢你信任我,刚才,我只不过求巫神赐你更高的理解力。不然,我的叙述有时太复杂,你可能会听不懂!”
  玛仙说得十分认真,简直把他当成了小孩子,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不禁苦笑。的确,在巫术的领域中,他甚至还不是儿童,只是婴儿而已!
  玛仙就着原振侠手中的酒,喝了一小口。她在原振侠身前,蜷着身子坐了下来,交叉着手,挂在原振侠的膝头上,温驯得像是一只小猫,半偎在原振侠的身前。
  原振侠这时,只感到一种异样的温馨和松弛,他似乎不必做任何的提防。那种松弛感,在紧张的冒险生活中,简直是一种奢求,所以也给他带来了一种异样的舒畅。他自然而然伸手,轻抚着玛仙的柔发。
  接下来,他更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如梦如幻的境界之中,像是进入了半睡眠状态,身心都在一种十分舒畅的感觉中,享受着异样的平静。而耳际却又听到玛仙动人的声音,在叙述着一些事。
  每当他感到自己快要进入睡眠状态中的时候,总有恰到好处的,香醇甜美得无以复加的酒,进入他的口中……他可以肯定自己未曾举杯喝酒,酒是如何进入他的口中,顺着他喉咙滑下去的呢?他也清楚可以感觉得到。可是他不愿睁开眼来看,不愿去证实它,怕证实之后会起抗拒之心。
  美酒,自然是经由玛仙诱人之极的樱唇,哺到他口中的。美酒之中,有着她的津液,难怪那么香、那么甜!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更有一种飘飘荡荡的感觉,彷佛自己就半躺在云端之上。
  玛仙的声音一直在继续着。她对自己这些日子来,如何跟从大巫师修炼巫术的经过,说得十分简单,只是道:“巫术的内容复杂得难以想象,领域之广,天地之宽,简直是人类新知识无穷无尽的宝藏!如果说人类如今的科学水准是‘一’,那么,巫术就是‘万’,我虽然已学了许多,但还只是起步!”
  原振侠用十分自然的微笑,表示他正在用心听。他懒得开口,因为在那种松弛的意境中,甚至连抬一下眼皮,都会有懒洋洋之感。
  他心中觉得很奇怪……和黄绢、海棠在一起,都曾经有过极度的愉快,但似乎一切都是动态而激烈的。照说,玛仙是女巫,他对她应该更有警觉的戒备,可是现在,偏偏是那样地平静恬宁,几乎是他一生之中,从未享受过的境界。这是不是巫术的力量?就算是,又有甚么关系呢?
  当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时,更是全身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是懒洋洋地不想动。
  玛仙的声音,在朦胧之中更加动听:“学得越多,我越知道大巫师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感到惊讶的原因……因为我不是普通人。不论多么复杂的巫术,主要的力量根源是人的精神力量,也就是人脑活动所产生的能量。普通人,就算像你,像你尊敬的那位先生,已经是异于常人了,但脑能量也只是‘一’,我却可以轻易就到‘万’,而且,似乎还可以无穷无尽发挥下去!”
  原振侠听到这里,才略微睁开了眼来,恰好接触到玛仙深邃无比、光采四射的美目。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你……有一双……属于仙女的眼睛……我见过……爱神的眼睛,就和你的相仿。”
  玛仙眼中的光采更甚,她的呼吸也有瞬间的急促,但立时恢复了平静:“这证明我‥‥‥和寻常人不是同类,或许我是极特出的一个,但是不可能特出到这种地步……”她说到这里,轻轻推了一下原振侠,使原振侠有一种在清澈的湖水上微微荡漾之感:“你可还记得那位先生……对我的来历曾作过的推测?”
  原振侠“啊”地一声,身子略微坐直了一些。
  原振侠当然记得那位先生的推测,那位先生曾说,玛仙是“外星人的弃婴”!
  那并不是说她是外星人,那位先生的设想十分新奇,说玛仙是照地球人的外形,所培育出来的一个婴儿……词意相当模糊,不易理解,因为那根本是人类知识范畴之外的事。
  由于在培育的过程之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以致玛仙的头部严重畸形,所以她就成了“弃婴”,犹如工厂中的产品,成了“废品”一样。现在她美如天仙,那是巫术力量的结果。
  那位先生甚至推测,外星人在培育玛仙时,是有“图样”作为依据的!
  原振侠极尊敬那位先生,可是对于这个推论,他却也不敢苟同。自然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当时玛仙的侵犯性太强,又宣称原振侠必然是她唯一的男人,使他心生抗拒之故。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若干时日之后,当玛仙掌握了巫术成为女巫之后,反倒比以前更温柔可爱。像是由一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女孩,长大成了懂事、善解人意的少女了!
  (玛仙的一切,记述在《巫艳》这个故事中。)原振侠把这一切想了一遍,“嗯”了一声:“记得,那位先生的推断……”玛仙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我知道,是事实!”
  原振侠大是讶异:“你怎能肯定?”
  玛仙的语气仍然肯定:“巫术给我以一种十分强烈的超感觉,可以称之为直觉。我感到,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我也感到,培育我的人,力量可能比我还强。如果我要追求更强的力量,我必须找到培育我的人,在他那里取得更多力量,他是我力量的泉源!”
  原振侠有点不以为然:“刚才你还说,你的力量几乎可以无穷无尽的发挥!”
  玛仙垂下了眼睑:“那是对寻常人而言……作为女巫,我需要更强的能力,才能够更进一步掌握巫术。”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这时候,原振侠仍然并不紧张,可是也不再是那样朦胧,因为玛仙所说的一切,十分吸引人,使他必须全神贯注地来倾听。
  玛仙轻蹙着眉:“一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就越来越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那位先生真了不起,他推测我是被培育出来的,我也感到确然如此。我不感到自己有父母,只感到自己有一个‘制造者’……”原振侠有点骇然:“你的意思是……你是从……从实验室中制造出来的?”
  玛仙缓缓摇着头……她这时候的神情,看来稚气而迷茫,十足是迷了路的小女孩:“我不知道,详细情形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尽一切力量,找到我的那个‘制造者’!”
  原振侠心中一动,陡然想到了一点,他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把坐在地上的玛仙也带了起来。他握住了她的手臂,盯着她,一字一顿:“你以为……爱神就是你的制造者?”
  玛仙的眼神有点伤感:“我只是感到有可能,所以我要见她,向她求证。”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曾假设过玛仙和爱神之间有着某种关系,但是无论如何,他无法设想会是那样的关系……制造者和被造者的关系!
  这实在是无法想象的事!玛仙是一个人,一个生命,生命怎么能“被造”出来?生命只能由生命产生,但是玛仙又说她不会有父母,有的只是制造者!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作了几个毫无意义的手势,仍然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也曾想到过,你那么特别,一定……一定……”可是他仍然不知如何说下去才好!
  玛仙叹了一声:“我不单是为了追寻自己的来历,而且为了追求自己有更多更强的精神力量。我听到有关爱神的传说,在尽我可能去了解她的资料之后,我发现不如来见你,因为你见过她!”
  原振侠由衷地道:“早就应该这样!”
  玛仙十分感激地向原振侠靠了一下:“虽然你对爱神是什么也不了解,但是我在你的叙述中,却可以肯定她有超特的能力。她的那种精神力量之强大,我难以想象……如果我的精神力量是由她制造出来的,那是合理的假设。”
  原振侠有点骇然,但更多的是兴奋:“爱神控制计算机的本领,完全来自她的精神力量?”
  玛仙咬了咬下唇:“可以说是,我也可以做得到。”
  原振侠突然问:“那么,范围呢?他和爱神,是不是也有关系?”
  玛仙在剎那之间,现出了原振侠从未见过的,犹豫之极的神色来。
  玛仙不但神情犹豫,连说话也迟迟疑疑:“这……个人,我是觉得……最神秘!我不但感到他和我有某种关系,也可能和爱神有关……”原振侠提高了声音:“我曾经设想过你们三者之间的关系!”
  他把他自己并不完全的设想说了出来,玛仙用心的听着。原振侠按住了她的双肩,像是要使她不那么吃惊,然后,他说出了他的结论。
  他的结论确然会令人吃惊:“你如果是一个被制造者,范围也一样。你们全是被制造出来的特种人,有着极强烈的精神力量,而且,你们有着同一个制造者!”
  玛仙的神情变得更加异样,那种神情,说明原振侠所得出的结论,她也想到过,只不过不愿意承认。这时,有一个人提了出来,逼得她不能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声音有点苦涩:“我们同是由一个制造者……制造出来的?”
  剎那之间,原振侠想到更多。他有点狂乱地挥着手,声音提高,脸颊发红:“你不知道自己的制造者是什么人,但是我相信范围知道!”
  玛仙用扬眉的动作代替了询问,原振侠又道:“他现在正在集中全世界的核原料,要制造一件威力无比的武器,我相信,就是要来对付他的制造者!”
  玛仙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神情有一种异样的骇然。
  原振侠又道:“他……一定知道了一切,所以才要对付他的制造者。现在,不论他能力多么强,总在他的制造者之下,他要成为第一,就必须反叛!”
  原振侠自然而然用了“反叛”这个词,玛仙深深吸着气,发出了一下十分异样的声音:“若是他是被制造出来的一种……人,他怎能敌得过制造者?”
  原振侠闷哼一声:“那也难说得很,计算机是人制造出来的,如今,人类就受制于计算机;刀也是人制造出来的,刀可以致人于死!”
  玛仙紧蹙着眉,半晌不说话,才又道:“那样的核武器,若是制成了使用,那岂不是地球的浩劫!”
  原振侠一想起这一点,就不由自主打寒战:“更有可能是宇宙的浩劫!”
  玛仙抬头向天,双手不断地作一种又复杂又古怪的手势。这种手势看来很有规律,可是每个之间却又没有一点相同。
  玛仙才作了二、三十个那样的手势,原振侠已看得眼花撩乱,不知道她何以可以记得住。同时,玛仙的口中,也一直在念念有词,声音越来越高,可是她在念些什么,原振侠又听不懂。
  原振侠心知玛仙一定在施展什么巫术,他只好在一边骇然地看着。
  不一会,只见玛仙自不知什么地方,取出了一片小小的金属圆片来,贴在她自己的眉心上。那金属片贴了上去之后,竟然给人以一种隐隐有光芒射出来的感觉,看起来更是怪异莫名。
  玛仙十指次第按向那金属圆片,然后任由圆片落下来,落在掌心之上。她摊开掌,陡然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大喝声,一口气向那圆片吹了出去。
  她的一切行动都十分轻柔优雅,可是这时,她在施展巫术,行动怪异,所发出的声音更是惊人,刚才那一下大喝声,听来简直就像是几百人一起在大叫。而那一口气,也犹如自她口中吹出来的一股强风,“飕”地一声响,将那小圆片直吹了起来,吹出了船舱,没入了黑暗之中。
  玛仙这才静了下来,闭上眼,好一会不出声。原振侠一直在注视着她,只见她额上汗珠不断沁出,看来是刚才的“作法”,费了她不少精力。
  原振侠忙走过去,轻轻地帮她抹拭着汗珠。过了好一会,她才吁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妙目之中,仍然有几分筋疲力尽的神色。她握住原振侠的手,纤手竟然是冰冷的,可知她刚才施行的巫法不是小法,而是一种大法!
  原振侠并没有立即发问,只是爱怜地观望着她。玛仙胸脯起伏着,又过了好一会,气息才渐渐调匀了过来,拉着原振侠来到了甲板上。
  这时,已是凌晨三时左右,望出去,茫茫大海只是漆黑一片。玛仙道:“我假定爱神的精神力量和我相同,如果比我强,那自然更好。我刚才施了一个巫术,把我想要见她的意愿,强烈地表达了出去!”
  原振侠失声道:“通过那片金属片?”
  玛仙摇头:“很难向你解释那金属片有一定的作用,但不是主要的作用。主要作用是我的精神力量,用一种十分异特的巫术方法发射出去,只要脑活动能力和我一样的人,不论我隔多远,都能收得到!”
  原振侠苦笑:“不论多远!甚至……不在地球范围之内也能收到?”
  玛仙的回答极其肯定:“是的,那一股脑能量永不消灭,不断运行,若干年后,可能到达宇宙的极远处!”
  原振侠听得呆了半晌,怔怔地望着玛仙,玛仙嗔道:“怎么啦?没见过女巫吗?”
  原振侠苦笑:“真是没见过!”
  玛仙忽然凑过来,腻声道:“那就好好看看,这个女巫是你的!”
  原振侠突然起了一阵冲动,双手捧住了玛仙的脸颊:“是我的,我就得看看清楚!”
  玛仙柔顺地闭上了眼睛,呼吸有点急促,鼻孔诱人地翕张,朱唇半启。原振侠再也忍不住,轻而缓慢地吻了上去。
  玛仙轻轻抱住了原振侠,身子微微发着抖。原振侠才一吻上去,就觉得玛仙的舌尖,带着沁人肺腑的甜香,羞涩地,有点颤抖地,向自己电似地送过来。
  那是令人心神俱醉的一吻,一点也不狂烈,可是却灼热,令人想起固定的火焰。那是极其奇妙怪异的一种感觉,原振侠以前绝未曾经历过。
  好一会,他们才分了开来。玛仙脸颊偎向原振侠,声音低得听不见:“你的……我的……”她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是原振侠完全可以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说:“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在那一剎间,原振侠感到了甜蜜,也感到了无可奈何,更感到了怅惘,也感到了造物弄人,感到了自己替自己编织的网,又多了一重……所谓“百感交集”,大概就是这样子。
  他终于未能脱得了玛仙向他撒下的那张网,而且,还是自己主动走进去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完全不知道。可以说完全没有目的,但是,又一定有目的!
  “你的”、“我的”,玛仙虽然是超级女巫,可是也和所有女性一样,要把异性当作自己的,也要把自己当作是独一的一个异性的。这或许是人的本能,没有人可以打得破这个铁律!
  原振侠和玛仙轻轻相拥着,好一会没有说话。玛仙陡然震动了一下,抬起头来:“她收到我的讯息了!”
  原振侠有点不知如何搭腔,玛仙又道:“收到了,而且回了我的讯号,要我去相会!”
  那实在太过神奇,神奇到了原振侠无法相信的程度。玛仙神情严肃,过了片刻,才道:“和我一起去?见到了她,一切事都能解决!”
  原振侠只好问:“怎么去?你那条带子,可以供两个人使用?”
  玛仙笑了起来:“她在很近处,南中国海,看来她对南中国海很有好感!我来驾驶,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原振侠一扬眉:“可以,我可以一直搂着你的腰!”
  玛仙俏脸上有着一种异样的艳情,笑得令人心荡。原振侠双手伸了出去,有点不知所措,玛仙喘息着:“随你喜欢,我是你的!”
  原振侠一下子把她紧拥在怀,刚才的吻是平静的,这次,却充满动态的狂热!
  原振侠沉醉在对玛仙的热吻之中,他只觉得玛仙的双手像是不断在活动,但却不知她在做什么。直到船身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才抬起头来,发现船正在以极高的速度向前行驶,原振侠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
  玛仙向他眨着眼,笑靥如花:“别像傻瓜一样望着我,巫术能令你目瞪口呆的事,以后多得是!”
  玛仙在和他相拥着的时候,已经运用巫术的力量,发动了机器,令快艇以极高的速度前驶!
  原振侠的神情一定仍然和傻瓜一样,他伸手指着玛仙,玛仙捉住了他的手,令他的手指按在她的鼻尖上。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怎么可能?”
  玛仙眨着眼:“怎么不可能?我已经做到了!”
  原振侠用力按了一下她的鼻尖:“解释给我听,你是怎么做得到的?”
  玛仙摇头:“不能!你能不能对一个穴居人,解释红外线遥控装置?”
  原振侠苦笑……玛仙举的例子,很容易让人明白她何以不能解释。但是原振侠还是有几分不服气:“我至少知道,这一切全是你脑能量的作用!”
  玛仙把原振侠的手拉下来,放在口中轻轻咬了一下,原振侠像是触电,可是又不愿意把手缩回来。玛仙点头:“对,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那样!”
  她说着,眼珠忽然急速地转动起来。她的一双美目极其动人,可是眼珠忽然转得那么快,看来也大是诡异!原振侠不敢凝望,偏过头去。
  玛仙喃喃地说着:“是的,我那么迫切希望能见到你,那么迫切!”
  原振侠知道,那是玛仙用她特强的能量,在和另一个脑能量比她更强的人通话!
  那种情形,在原振侠来说自然不可思议之至。但是他却再也不会大惊小怪,也不会再要玛仙解释,为什么她能这样。
  因为,他知道玛仙的回答必然是“不能解释”!理由是:怎能向穴居人,解释洲际长途无线电话?
  他没有再问傻问题,而问了一个聪明的:“爱神……你的制造者?”
  玛仙由于紧张而喘气:“是她!”
  原振侠明知她是超级女巫,可是看到她那时那种紧张的神态,他还是把她当成普通少女一样,轻抚着她的秀发:“别紧张……我们会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见面?上次,我见到的可能是她的投影!”
  玛仙摇头:“不知道,我当然希望能见到她本人!想想,我是她……制造出来的!”
  原振侠望着她,反手在她因为兴奋而呈现艳红的脸颊上,轻轻地按了一下:“我不能想像‘制造出来’是什么意思,你明明是一个生命,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怎么能是……‘制造’出来的?”
  玛仙扬着眉:“正由于随便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所以我才急于知道!那是有关我身世的大秘密……如果我也有身世!”
  原振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切都奇诡得难以想象。玛仙的存在,已经如一个不可解的谜,而她的来历,只怕不知离奇到什么程度!
  玛仙期待的神情,越来越焦切。她紧握着原振侠的手,柔软的手心有点濡湿,那是由于心中紧张,而令得手心在出汗。
  原振侠曾作过她是一个十全十美机械人的联想……由“制造”而来的联想。但是一个会冒汗的机械人,这实在有点无法想象。
  玛仙四面看着,那情形就像是和父母久别了的小女孩,急盼和双亲再见面。她不住地道:“越来越近,我强烈地感到我和她已越来越近!”
  原振侠安慰着她:“我上次的经验……”玛仙用力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有一股柔和的光芒……”她才讲到这里,突然,就在疾驶着的快艇的右舷,在海面被艇身掀起的浪花之中,有一个洁白的半圆体浮了上来。自那半圆体上,冒起了一大团变动不定的异样光芒,在光芒的笼罩之下,是一个人影。
  原振侠和玛仙不约而同,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在变幻不定的光芒笼罩之下的人影,身上轻纱飞扬,看来如真似幻异特之至。
  还看不清她的脸面,只看到她在作着手势,示意他们离开快艇,向那自海上冒起的洁白一片跳下来。
  原振侠已经第二次有这种奇幻的经历,可是在事后,要他讲述确切情形,他还是无法讲得出来。而且,他肯定,就算经历十次、八次,他一样无法将自己的经历,确切形容出来。
  因为那一切经历,全和地球上发生的现象大不相同。人类的语言之中,甚至人的感受,都无法说明或是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他和玛仙连一秒钟也没有犹豫,就手拉着手奔向船舷,向海中一跃而下。和上次一样,两人眼看在快要跌进海中时,那洁白的一片展布开来,将他们的身子承住。
  接着,眼前是一片夺目的鲜红色,一闪即逝,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像是在极浓的雾中。原振侠轻轻碰了玛仙一下:“我们已经被转换了空间。”
  原振侠是凭着上次的经验,才这样告诉玛仙的。玛仙兴奋得连速吸气:“我知道,我知道!唉,太奇妙了,这样的转移真是太奇妙了!我学的那些巫术,算得了什么!”
  原振侠听得她这样说,不禁怔了一怔。因为听起来,她对于一切,了解得比他深了不知多少!
  原振侠想问又不想问间(他怕问了,玛仙再一次说无法向他解释),前面已经出现了人影,正在迅速移近,由小而大。
  玛仙一直握着原振侠的手,这时,才突然发出了一下欢呼声,甩开了原振侠,向前奔了过去。
  原振侠忙叫道:“那只不过是虚影,你……”他上次和海棠,在同样的情形下见到“爱神”。见到的人,在视觉上,毫无疑问是一个人,可是却只是一个投影。当他们企图碰一碰的时候,根本什么也没有。这时,原振侠唯恐玛仙失望,所以才立时出言相告,可是他叫到了一半就陡然停了下来,讶异莫名!
  因为他看到,玛仙向前移动,向那个迅速移近来的人影迎去的方式,和前来的那个人一样。根本看不到有什么动作,可是却快捷无比,互相在接近,转眼之间已经会合在一起!
  两个会合了的人,面对原振侠的那个,原振侠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正是上次曾见过的”爱神”。原振侠和她们相隔甚远,但爱神眉目如画,双眼湛然有光,全身散发着一种柔和夺目的光芒,连她的神情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原振侠努力想使自己去接近她们,可是他奔跑的速度显然无济于事,而他又不会玛仙那样的前进方式。在他颓然停下来之前,他还在想:玛仙要是发现爱神只不过是一个投影,一定要大失所望了!
  可是,接下来他所看到的情景,令得他张口结舌!他看到:玛仙一到了爱神身前,立时伸出了双手,而爱神也立即握住了她的手!两人握住了手,对望着,原振侠只能看到爱神脸上的神情,看到她望着玛仙,流露出极欣慰慈爱的神情!
  接着,玛仙靠向爱神,爱神拥了她一下,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此情此景,除了是两个有着极亲近的关系的人,久别重逢之外,实在不可能再作任何别的形容……说得再简单一些,那简直就是母女重逢!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心头的感觉异样之极!
  母女重逢!
  他们早就曾设想过,爱神是玛仙的“制造者”,可是却绝未曾想到母亲和女儿。可是,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母亲不正是女儿的制造者吗?
  难道玛仙真是爱神的女儿?原振侠不由自主摇着头……这太不可能!如果是,玛仙当时再丑陋,爱神也绝无将她拋弃之理!
  原振侠思潮起伏,乱成一片。他又看到玛仙和爱神正在急速地交谈,不过听不到她们在讲些什么。她们半转了身,原振侠可以看到玛仙的侧面,她脸上充满了喜乐的光辉。
  原振侠想张口大声叫她们,她们已迅速地移近来,一晃,就来到了原振侠的身前。玛仙高兴莫名的声音同时响起:“原,你看看我们,像不像?”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向她们望去。玛仙的美丽,无懈可击;爱神的美丽,也同样完美。可是人类的脸谱,是最最奇妙的组合,人人都是眼耳口鼻五官的组合,可是却可以组成几十亿完全不同的脸谱,即使是美丽,也不知有多少种不同样子!
  原振侠一时之间,还不明白玛仙为什么要这样问,他立即道:“不像!”
  事实上,爱神的确和玛仙不是很相似。玛仙一听,立时调皮地眨了眨眼:“真可惜,我想我一定是像我父亲!”
  她说着,还用询问的神情望向爱神。
  原振侠陡然一怔……她这样问,除了爱神是她的母亲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
  他惊讶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而爱神接下来的话,却又令他迷惑。爱神微笑着,爱怜地摇头:“胡说什么,你哪来的父亲!”
  玛仙拉住了爱神的手,撒娇道:“我不理,你们把我制造出来,我就有父亲,有母亲!”
  爱神笑了起来,伸手在玛仙的鼻尖上用力一按:“你更胡说了,我才不是你的母亲,你只不过是……”爱神才讲到这里,玛仙就现出了极其委屈的神情,泫然欲泣。泪花在她晶莹乌黑的大眼睛中打转,惹人怜爱之极。
  她咬了咬下唇:“我知道,我只不过是弄坏了的试验品,随随便便被拋在垃圾堆里!”
  爱神一副被小儿女缠得无法可施的神情,摊着手:“当时,你叫我们该怎么做?”
  玛仙的声音更委屈:“至少应该把我养大,等我有了生存的能力再不要我!”
  爱神苦笑着:“在普通人之中,一定会有人收留你,我们可以肯定这一点!”
  玛仙一副又可怜又有点要胁的神气:“你们不负责任,应该补偿!”
  当她那样说时,两颗透明如珍珠般的眼泪,已从她眼中涌了出来。
  爱神忙道:“是,是!是我们不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补偿给你!”
  玛仙啜泣了几下,又破涕为笑,紧紧搂住了爱神。
  这一切,全在原振侠的眼前发生,是极短时间内的事,直看得原振侠目瞪口呆。虽然在她们的对话之中,得知了一些事情的梗概,可是也更莫名其妙!
  他不由自主,大声叫了起来:“玛仙,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玛仙还没有回答,爱神已向原振侠望来,竟略有责备之色:“你上次见过我,上次在你身边的美女,好象是另外一个?”
  原振侠想不到会有此一问,不禁红了红脸。
  玛仙代原振侠回答:“说起来太复杂,他身不由己,他是一个最可怜的普通人!”
  原振侠苦笑:“你是什么?”
  玛仙对答如流:“我是最可怜的特种人!”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向爱神指了一指:“她……她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原振侠上次也问过,得到的答案和没有得到一样。这次,爱神笑而不答,玛仙却立时道:“她?她是制造者,被造者怎能知道制造者是什么?”
  原振侠心中疑惑之极,又向爱神望去。爱神笑:“不急,坐下来慢慢说。”
  原振侠知道,这里看来,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只要随意念所至,就会得到所要的一切。所以,他不但坐了下来,而且还想要一杯好酒,他的鼻端立时闻到了酒香,手中自然也多了一杯美酒。
  他望着手中的美酒:“这或许就是仙液琼浆?”
  爱神和玛仙也坐了下来,玛仙依着爱神,神情娇俏。原振侠叹了一声,玛仙向他眨了眨眼:“别问,只管听!”
  原振侠本来就有问也不知从何问起之感,所以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
  爱神侧头想了一想,竟然连她也有不知如何说才好的神态。
  然后,她才开口:“若干年前,我们决定要制造一批人……”她才讲了一句,原振侠就忍不住打断了话头:“你们,指什么而言?”
  爱神的回答来得快绝:“我,和我的同类。”
  原振侠的下一个问题,已经要出口了,可是却被玛仙的一个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一起吞下去。
  爱神继续道:“我们在地球人中,寻找优秀的男人和女人,找到了若干对。在经过详细的研究分析之后,将他们配对……在我们进行这种工作时,当事人绝不知情,我们只是在暗中进行。”
  原振侠咕哝了一句:“以你的能力,自然轻而易举!”
  爱神只当没有听见:“我们的目的,是要制造……或者应该说‘培育’一批超特的人。根据遗传学的原理,最优秀的男女,可以产生更优秀的婴儿。经过长时期的选择之后,一共是三十对,本来,我们想真正撮合他们成为夫妇的!”
  原振侠有点骇然:“原来你真是爱神!”
  原振侠在这样的情形下,叫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听来像是十分突兀,但是却又十分顺理成章!
  爱神笑了一下:“不过,失败了!所以,称我为爱神,受之有愧。人类中最复杂的感情,就是男女间的爱情,不论我们如何去影响当事人的脑部活动,都不能使互相间没有爱意的男女产生爱情!”
  玛仙大有感叹地望了原振侠一眼,原振侠心头一震,避开了她的眼光。
  玛仙道:“是啊,男女间肉体上的吸引接触,简单得多,可是心灵上的情感,只怕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强迫产生!”
  她在这样说了之后,居然大是幽怨地长叹了一声!
  爱神伸手,在她的头上轻抚了一下:“我们只撮合了十多对,其余的,就在他们不觉察的情形之下,取得了他们的生殖细胞……”原振侠的思绪又紊乱了起来。他是医生,自然知道人的生殖细胞,男性的是“精子”,女性的是“卵子”,这如何在“当事人不觉察”的情形下取得呢?
  不过原振侠也没有问,他知道爱神有极高超的能力,想来总是有办法的,例如令当事人有短暂的昏迷之类。
  爱神又道:“我们不但选择智能极高的男女,而且也极注意外型的俊美……”她向玛仙望了一眼,玛仙撇了撇嘴。原振侠想起玛仙原来鬼怪一样的丑陋,也不禁好笑,玛仙立时知道他在笑什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爱神微笑着:“成了夫妇的,他们的孩子,自然由他们自己抚养。取得了生殖细胞的,就在实验室中形成生命。”
  原振侠“啊”地一声:“像玛仙那样出色的特种人,有……超过十五个之多?”
  爱神摇头:“不,结果只有两个……或者说,我们以为只有一个,直到接到了玛仙的信号,才知道有两个成功的例子!”
  玛仙又撇了撇嘴:“一开始,我最失败!”
  爱神点头:“是,玛仙……在发育过程中出了差错,外形变了形,被我们放弃了!”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更感到那位先生“外星人弃婴”的推论,是何等接近事实!
  玛仙道:“那仅有的成功例子是男婴?”
  爱神点头:“对,是男婴!”
  玛仙向原振侠望来:“那男婴长大了,现在是什么人,你该知道!”
  原振侠点头,一字一顿:“把全世界闹得天翻地覆的大犯罪者,范围!可是,你和范围的年龄……好象不该是同时在实验室出世?”
  爱神笑了一下:“生殖细胞被采集回来之后,并不同时开始培育,有的放置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原振侠望向玛仙,玛仙作了一个鬼脸:“可怕吧!不但是女巫,而且是千年老女巫!”
  原振侠自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苦笑。
  爱神叹了一声:“当玛仙外形出了差错,完全脱出了我们计画要制造出来的形象时,我们已经知道计画失败了。可是直到范围的思想全然不受控制时,我们才知道计画的失败,何等之甚!”
  原振侠“啊”地一声:“一个是外形不受控制,一个是内心不受控制!”
  爱神的神情无可奈何:“企图制造生命,这是我们根本的大错误!”
  原振侠喃喃地道:“对!生命创造、发展,全是上帝的旨意。你们只不过想培育生命,就已经错误百出!”
  爱神像是在深思原振侠的话,停了半晌,挥了一下手:“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像是一个家庭之中,有了一个叛逆的儿子。范围在成长到一定阶段时,逃走了!他的智力,完全照我们的培育计画发展,他是全人类中智力最高的人!”
  原振侠点头:“毫无疑问,他……加入了人类生活之后,成了最大的犯罪者。现在,他用脑能力,控制了全世界的计算机系统……”他讲到这里,陡然感到了一股寒意流遍全身:“他现在集中了全世界的核原料……看来是想制造……攻击性武器,攻击的对象……”他直视着爱神,爱神叹了一声:“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他想攻击培育他的实验室!”
  玛仙和原振侠一起失声:“你早已知道?”
  爱神皱眉:“是,他在通过计算机进行他的计画时,我就知道。”
  原振侠激动地挥着手:“应该立刻制止!”
  爱神在考虑着,像是不能做到这一点。原振侠和玛仙互望着,心情紧张,但是转眼之间,玛仙却十分欢畅地笑了起来。
  爱神望向玛仙,大有嘉许之色,但又有点讶异:“真了不起,巫术的力量和你的天赋结合,看来不知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玛仙摇着爱神的手:“是你故意让我知道的,如果不是,我一定不会知道!”
  爱神由衷地道:“现在或许是,但等你巫术力量又大有增进时,只怕会有什么样的能力,我也无法想象!”
  玛仙娇笑着:“是你实验中培育出来的生命,看来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爱神轻轻地打了玛仙一下:“你真会说话!”
  两人这一番急速的对话,更听得原振侠不知如何插言才好。
  他隐约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那像是玛仙在忽然之间,明白了爱神的心意……玛仙有了解他人心意的能力,这一点,原振侠早已知道,而她居然能了解爱神的心意,所以爱神也在感叹她的能力之强。
  而从玛仙最后一句话听来,原振侠倒大是放心。如今正在胡作非为的范围,正也是实验室中培育出来的,自然,也难以翻得出爱神的手掌心!
  一想到这里,原振侠自然而然,想起旧小说中的一些常见情节来。
  这种典型的情节,《西游记》这部小说中最多……不知从哪一个仙府,例如太上老君的仙府中,一个什么东西下凡,成了妖精,搞得下界鸡犬不宁,束手无策。结果太上老君亲自出马,自然一出手,就把偷下凡去的作怪者收回仙府。
  如今的情形也正是如此……范围出自爱神的实验室,如今全人类无法对付他,只有屈服在他的超能之下。能够对付他的,自然也只有爱神!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但也不是完全放心:“要快些采取行动才好。核原料在运输途中,也很容易发生意外,那么多核原料集中在一处,更是危险万分!”
  爱神仍然皱着眉,玛仙笑着:“她在考虑,是不是趁此机会,把世界上的核原料消灭!”
  原振侠挺了挺身,他知道玛仙刚才忽然笑了起来,就是由于想到了爱神这种心意之故。他摇头:“那没有意义,人类热中于核原料的采集,毁灭了这一批,会更努力去开采。”
  玛仙笑呵呵地望着爱神,原振侠忽然激动起来:“范围的能力,来自你的培育,你应该更可以控制计算机系统的运作!”
  爱神的回答,听来有点心不在焉:“当然是!”
  原振侠兴奋得站了起来:“那你可以为人类做许多事!你可以控制计算机,使人类不再热中战争,不再互相侵略,强迫所有人都向善和好的一面发展,使得地球上,从此再也没有残杀、丑恶!”
  原振侠讲到激动处,大力挥着手,神态有点像演说家。爱神在他讲完之后,笑了起来,神色像是面对着一个胡闹的小孩子。
  原振侠看得出她大不以为然,可是他仍然觉得自己的话很对,所以挑战似地望着她。爱神柔声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人类的本性如此,岂能凭什么力量,就令之改善?那绝不可能!”
  原振侠沉声道:“范围就使得各国政府屈服!”
  爱神吸了一口气:“令各国政府屈服,不等于令全人类屈服。而且,范围在犯罪,他在进行充满了罪恶性的活动,这和人类犯罪的天性相合,等于顺水推舟,自然容易成功!不过我看,各国政府也必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形长期存在,人也有反奴役的天性,有时,为求自由,会不惜牺牲一切!”
  原振侠仔细思索着爱神的话,玛仙补充道:“人类有许多缺点,也有许多优点,此消彼长,都只能在自然发展之下进行,任何强迫的力量都不会有用。”
  原振侠皱着眉,仍然大有疑惑之色。玛仙一俯身,在他的眉心中亲了一下:“别想得太伟大了,没有什么人能作人类的大救星!”
  原振侠苦笑:“可是,范围却成了人类的大灾星!”
  爱神缓慢摇头:“他成不了大灾星,我已经通过各国重要的计算机系统,像范围威胁各国政府时所做的一样,通知各国政府,不必对范围的威胁屈服,他将不会再有控制计算机的力量!”
  原振侠听到这里,陡然吃了一惊……爱神的话说得这样肯定,难道范围真的那么容易对付?
  正当原振侠那样想时,爱神忽然霍然起立,现出惊怒的神情。玛仙连忙走了过来,来到了原振侠的身边,低声道:“情形不妙……敌对的力量!大得出乎意料!”
  原振侠压低了声音:“他们……已在开始对抗了?”
  玛仙点了点头,原振侠叹了一声:“唉,那是什么样情景的一种对抗!”
  玛仙深深吸了一口气:“脑能量,纯脑能量的对抗。我可以使你看到一些大约的情景。”
  原振侠向玛仙望去,一时之间,不知道她那样说是什么意思。玛仙的声音压得更低:“闭上眼睛!”
  她才说可以让原振侠“看”一些情景,但却又立即叫原振侠闭上眼睛,听来矛盾之极。但原振侠立即知道,玛仙将令自己“看”到的情景,一定全然超乎人类正常的活动范围之外!
  原振侠有足够的能力,接受那种超乎人类正常活动范围之外的事,虽然他不是很了解。
  这时,他依言闭上了眼睛,只知道自己将“看”到的情景,不是通过人体上的视觉器官(眼睛),而是由一种力量,直接影响脑视觉神经。那是一种直接的“看”,不是通过眼睛的间接的看!
  (由于这种情形,不属于人类正常活动范围,所以也很难用人类正常的文字和言语来形容。)他将眼睛闭上之后不久,觉出玛仙柔软的指尖,在他眼睑上轻抚着,接着,指尖又轻轻地扫到了他的额前。玛仙的声音十分低:“集中精神,你会先看到一个鲜红的小红点……”原振侠看到了那个小红点……这种情景,并不异特,任何人,只要对着发强光的物体看一会,再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个小红点。(那是不用眼睛,而可以看到东西的一个例子,任何人都可以实验一下。)可是,接下来,原振侠“看”到的情景,却是异特之至!他看到那小红点在迅速扩大,扩大到了依稀像是一个人形。奇的是,小红点在扩大之际,由点变成了线,所以,依稀是一个人形时,看来是由红线勾勒出来的一个人形,闪动变幻不定,全然无可捉摸。
  而另有一个亮青色的,同样是线条勾勒出来的人形,也在变幻闪动不定,在两个人形上,都有各种各样的波形散发出来。有的互相接触,像是示波仪中的两束波形,形成了X……Y方式来显示时一样,纠缠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大团;有的各自向一片黑暗之中散发开去,绝不发生干扰。
  原振侠看得莫名其妙,好几次想问,都被玛仙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口唇。
  过了一会,玛仙才在他耳际低声道:“你看到的红色的,是爱神的脑能量;青色的,是范围!”
  原振侠点了点头,心中想:就看到的情形而论,范围的脑能量,似乎一点也不在爱神之下,这真有点难以想象!他又想问,玛仙仍然按着他的唇。
  玛仙的吸气声,就在原振侠的耳际响起,她的语音低而急促:“范围通过了计算机装置,把他的脑能量扩大,不易应付,要是爱神失败了……”原振侠在心中急叫起来:爱神不是有同伴吗?她曾一再使用“我们”这个名词,为什么要独立对付范围?
  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可是已经得到了玛仙的回答:“爱神只能独力应付,她的同伴都回去了!”
  原振侠心中急问:回哪里去了?
  玛仙的声音轻柔:“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原振侠苦笑,心中有点责怪玛仙在如今这种时候,说话还用禅意、打机锋。玛仙的声音又响起:“不是故作玄虚,而是实际上的情形确实如此!”
  原振侠心中一亮:“她……还是来自外星!”
  玛仙“咯”地一笑:“当然,难道你一直以为她是地球人?”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这时,自红、青两个变幻的人形中发出来的波纹更多,纠缠的情形也更甚。虽然原振侠完全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情形的争持,可是也看得惊心动魄,因为他知道谁胜谁败,关系实在太大!
  忽然,玛仙发出了一下低呼声:“看,通过特殊的计算机装置,脑能力至少能扩大十倍!你看,这时你的黄将军,她在帮助范围!”
  随着玛仙的话,又看到一个极淡极淡、浅灰色的线条组成的人形,也有一些波形发射出来,不过模糊而迟缓,看来不起什么作用。但是当红、青两色的波形纠缠时,这种浅灰色的波形加入,却明显地对红色的波形,有一定程度的干扰!
  黄绢和范围在一起!
  当爱神开始攻击范围时,黄绢甚至和范围一起,共同对抗爱神!
  原振侠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想说些什么,还未曾说出口,玛仙已然笑了起来:“既然可以助阵,那再好也没有了!”
  原振侠只觉得突然之间,玛仙握紧了他的手。同时,眼前,在那红色变幻的人影之旁,突然多了一个闪动变化得更快,看得人眼花撩乱的一条浅黄色、接近淡金色的人形。不住地有各种波形,自那淡金色的人形之中射出来,介入了“战团”。
  原振侠屏住了气息,思绪也进入了一种梦幻也似的境界之中。他看不出是哪一方面占了上风,而在突然之间,什么都看不到,全都消失了!
  原振侠心中突然一惊,不由自主地睁开眼来,看到爱神和玛仙都笑吟吟地,他忙道:“解决了?”
  玛仙向爱神一指:“她能使你看到实在的情形!”
  爱神双手向上一扬,自她的双手上,有柔和的光芒发出,在半空之中,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方形。原振侠刚感到那像是一幅萤光屏,就已经看到了影像。
  光线闪动了几下,首先出现的,显然是一套先进的计算机装置,范围正从一张构造十分特殊的椅子上,踉跄走了下来。
  他的脸色本来就苍白,这时看来更白得可怕,而且有一股茫然无依的神色。额上都是汗,双眼之中了无神采,和他以前的那种炯炯有神判若两人。
  在一旁,另一张同样的椅子上,黄绢也正急急离开。看样子,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来到范围的身边,在连连发问。
  原振侠听不到声音,但从口形来看,黄绢正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范围却只是木然摇着头,看起来,他非但不再是超人,只怕智力比普通人还不如!
  爱神一挥手,眼前的影像消失。爱神向玛仙望来,神情颇为严厉,玛仙假装不知道,只是笑嘻嘻地挽着原振侠。爱神叹了一声:“你大可不必如此!”
  玛仙咬着下唇:“必须如此,这叫除恶务尽。万一他再作起恶来,你又不在,谁还能制伏他?”
  原振侠吃了一惊:“范围他怎么了?”
  玛仙笑着:“在我们合力攻击之下,他脑能力遭到破坏,成了白痴!”
  原振侠“啊”地一声,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关于核原料的集中,各国立时放弃了原有的决定。那次特别会议的执行人……黄绢将军,也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北非。
  在这种大消息中,不为人注意的是两则小新闻。一则是南中国海发生一次小地震,令得一个小岛下沉了少许。岛上幸好无人居住,所以虽然岛的形状彻底改变,但却无人受伤……小岛,自然是范围曾用来作总部的那个。
  第二则消息是,受世界各国警方通缉的天字第一号罪犯落网,但经过专家的检验,证明他智力极低,不明白何以他会成为大犯罪者。
  各国政府后来又曾派出高级情报人员,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议决把范围的勒索信、爱神的通知等等不可解释的事,都归诸于“由于计算机系统不完整而导致的差错”,把有关记录一概销毁,不留档案,就当没有这种事发生过。
  这个决议获得一致通过……范围的智力已比不上一个普通人,甚至于连各地警方都不管他,只有卡尔斯将军国度的一家精神病院收留了他。
  一切都风平浪静,故事也该结束了。只是还有一点,必须补充。
  当日,在范围失败之后,原振侠身心松弛,又坐了下来。爱神和玛仙低声交谈着,原振侠也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忽然之间,想起了一个问题来:“当日,你们选定的男女,自然都有记录?”
  爱神并不立时回答,只是向玛仙十分有深意地望了一眼。
  玛仙咬了咬下唇:“我宁愿是你的女儿!”
  爱神笑了起来:“当然不是!”
  原振侠大感兴趣:“不但是理论上来说,而且实际上,你们当日收集生殖细胞时,合成玛仙生命最初形式的男性、女性生殖细胞属于什么人,那一对男女,也就是玛仙的父母!”
  爱神点头:“确实如此。玛仙在被我们放弃时,我们并不知道她外形虽然变形,但智力超强。其余的孩子,由于智力和一般人无异,也都让他们随父母在人间成长。只有范围,一直在我们的看顾之下,直到他自己叛逃为止。”
  原振侠有点悚然:“其余孩子……没有加以特别留意?他们现在……”爱神一挥手:“他们现在和普通人一样,不必加以特别的注意!”
  他们讲到这里,玛仙以一种再也忍不住的语调叫了起来:“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爱神用十分平静的语调,说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名字……女的是一个出了名的美女,连玛仙本人都不觉得奇怪,可是那男人的名字,却听得玛仙和原振侠目瞪口呆!
  他们两人互望着,过了半晌,才齐声道:“说不说?”
  玛仙忙摇头:“不说!不说!谁也别告诉,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大秘密!”
  原振侠握住了玛仙的手,同意了“不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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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飞弹
  倪匡木兰花系列
  在木兰花丧失目力的那一段时间内,消息并未曾传出去,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但木兰花的视力,在第一流的专家悉心医治之下,已渐渐恢复之际,木兰花在世界各地的朋友,都知道了这件事,是以接连几天,木兰花收到了许多书信、电报、电话,都是邀她前去休养的。
  木兰花本来是不想离开本市的,但是各方面朋友的好意,她却又不能推却,有的朋友甚至要远从瑞士飞来,接她去休息。
  木兰花心知自己留在本市的话,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前来,但是她必需要静养,是以她一定要拣一个地方避开前来探望她的人们。
  那一天晚上,木兰花、穆秀珍和安妮王人二起坐在餐桌之旁。木兰花的视力,其实是还未曾完全复原的。
  所以,木兰花家中的灯光,完全换过,变得十分柔和,平常人或者会觉得暗些,但是,对木兰花来说却是适合的,因为她的眼睛经不起强光的刺激。
  在桌上,放看十几封信,穆秀珍只拿起一封,又放下一封,像是决不定应该选择其中的哪一封才最适合。
  木兰花则闭看眼在养神,穆秀珍终于拿起其中一个信封来,道:“兰花姐,我看到纽西兰去不错,那里一直被形容为人间天堂!”
  安妮立时拍手道:“是啊,我们顺道还可以游玩一下南太平洋上的那些岛屿,那些岛屿,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了!”
  可是木兰花卸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请我们去的人,是当地的大商人,到了那里,应酬一定更多,烦死了。”
  穆秀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那封信,道:“兰花姐,我们已足足花了两小时了,拣来拣去,都没有结果,究竟你想到什么地方去呢?”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我也决定不下。”
  安妮忽然道:“我有办法了,我每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就抽签,我们何不让兰花姐闭着眼睛,在这许多信中,拣上一封?她拣中什么人的来信,就算是接受了什么人的邀请,我们就到那地方去,这样可好么?”
  木兰花笑道:“这倒是好主意,安妮,你将信封叠起来让我抽上一封。”
  安妮将十几封信,叠在一起,整顿齐了,来回掉动了几次,穆秀珍双手合什,低声道:“上帝保佑,别拣到一个人迹不到的去处!”
  安妮将叠好的信封,送到了木兰花的面前,木兰花闭上了眼睛,手指在信封的边缘上轻轻地碰着,终于,她指尖挟住了一个信封,将之抽了出来。
  “是什么地方?”心急的穆秀珍立时问。
  木兰花睁开了眼来,笑道:“是日本!”
  “日本!”穆秀珍耸了耸肩,“也好,请我们前去的是什么人?在日本,我们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朋友啊!”
  木兰花将信递给了安妮,安妮取出了信纸来,看了一眼,立时抬起头来,道:“是一个叫作大庭龙男的人。”
  木兰花怔了一怔,道:“大庭龙男?”
  “大庭龙男?”穆秀珍也立时惊讶地反问,“那是什么人?怎么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兰花姐,他是谁?”
  木兰花并不出声,她仍然闭着看眼睛,但是从她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到她正在凝思,穆秀珍已站了起来,一伸手,在安妮的手中,抢过了那封信来,大声念道:“兰花师姐,我们虽然从来未曾见过面——兰花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他是你的师弟吗?”
  木兰花道:“是的,他是我空手道和柔道的授业恩师儿岛强介的弟子。我听得师父说超过他,但是即未曾见过他,听我师父说,他在负责一项十分秘密的工作,他工作的单位,对外是不公开的,他还嘱咐我就算见到了他,也不可以问他。”
  穆秀珍道:“原来如此。”
  “他信中怎么说,你念下去。”
  “好,”穆秀珍继续念道:“我们虽然从来未曾见过面,但是你的英勇事迹,一直是我所钦佩的,我想我们应该见见面,你最近受了歹徒的伤害,一定非常需要休养,我在琵琶湖的南岸,有一个小小的庭园,那庭园的四周围,全是参天古木,十分幽静,而琵琶湖的湖水又是世界上最清澈的,在琵琶湖上泛舟,实在是松弛神经的最好去处。兰花师姐,或许你会以为我们未曾见过面,而不肯贸然前来,那我实在太失望了。”
  穆秀珍念到了这里,摊了摊手,道:“看来,那倒是一个好地方,琵琶湖不是日本最大的湖,和最著名的风景区么?”
  “是的,”木兰花缓缓地说,“在京都附近,其实,它是在滋贺县的中央,儿岛师父就是在琵琶湖授业的,这封信唤起我的回忆了。”
  “还有哩!”穆秀珍继续念,“如果你决定来的话,请打电报通知东京防卫厅,我将在羽田机场接你们,你们一定会有一个十分满意的休息的。”
  “兰花姐,这个大庭龙男,是在防卫厅做事的吗?”
  “我不很清楚,只知道是秘密工作,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木兰花犹豫了一下。
  穆秀珍忙道:“那我们拣过第二处好了。”
  “不!”木兰花却立时回答,“既然恰好抽到了这封信,自然应该接受他的邀请。秀珍,你去打电报,安妮,去收拾东西!”
  “好啊!”安妮叫了起来,将其余十来封信,一起抛上了天空,任由它们落下来,跌在地上,她控制看轮椅,转了开去。
  穆秀珍已经向门外冲去,不一会,便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木兰花仍然闭看眼,在她的眼前,已浮起了明媚的琵琶湖景色来。
  琵琶湖的确是极其美丽的,到琵琶湖畔去休养,本来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木兰花这时,即另有所思!
  她想的是:为什么多年不通音讯的、从来未曾谋面的师弟,会写信来邀自己前去休养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想和自己见见面?
  儿岛师父一直只说大庭师弟负责的是秘密工作,却未曾说明是哪一种性贷的秘密工作,是不是他邀自己前去,和他的工作有关呢?
  木兰花想了一会儿,得不出什么结论来。她不禁觉得好笑,心想那一定是自己太紧张的生活,令得自己的神经变得太过敏了,或许,大庭龙男师弟,真的只不过是想和自己见见面,那自己又何必想东想西,庸人自扰?
  她笑着,走到唱机前,选了一张悠扬悦耳的唱片,又关上了灯,整个客厅都沐浴在暮色之中,木兰花在沙发上舒服地坐了下来,欣赏着音乐。
  穆秀珍是一小时半之后回来的;当她回来之后,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订下的机票是明天上午十一时起飞的,木兰花吩咐她们两人,别带太多没有用的东西,便上床休息了,虽然这时她已经可以看东西了,但是她还是依照医生的吩咐,保养视力,不敢在就寝之前看书,虽然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第二天上午,她们三个人在十点钟已到了机场,云四风是先来到木兰花家中,和木兰花一起去机场的,高翔则在机场相候。
  木兰花笑道:“怎么啦,我们常常独自驾着喷射机飞到西半球去的,这短短的旅程,算得了什么,还一定要来送我?”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也笑了起来,高翔道:“我不单是来送机,而且,还有一点消息,可以供你们参考的。”
  “那是什么?”木兰花十分有兴趣。
  “昨天晚上,我听得穆秀珍告诉我,你们决定接受一个叫大庭龙男的日本人邀请,到日本去,我就去找这个人的资料。”
  “我想你不一定找得到。”木兰花说。
  “的确是,非常之难找,我通过了很多熟人和重要的机构,几乎花了整整一夜工夫,才算约略得到了一些零星的资料,兰花,你这位师弟,大概可以说是全日本最神秘的人物了,他似乎比日本天皇,还要来得重要!”
  木兰花笑道:“你得到了些什么?”
  高翔道:“他的工作隶属于东京防卫厅,他领导一个特别工作小组,似乎他的工作只是对他自己负责,可以不受任何约束,而他平时究竟做些什么工作,也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一次,他曾亲手捕获过两个人,那两个人是想炸毁日本第一条快速火车铁路的。”
  木兰花用心听着,点了点头,道:“看来,他的工作和你的差不多。”
  高翔耸着肩,道:“他比我重要得多了,因为我无法查问出他的样子来,所有的回答全是三个字:不知道!”
  穆秀珍道:“这倒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
  “有趣是有趣,”高翔道:“正因为他太有趣了,所以我想,他邀请你们前去,只怕不只是为了想请你前去休养那样简单!”
  木兰花在昨天晚上,也想过同样的问题,这时高翔又提了出来,她沉吟了一下,道:“高翔,你放心,他总不致于害我们吧。”
  高翔的两道浓眉,蹙得十分的紧,他道:“那我不敢说,但是,兰花,你总不能不承认,我们对这个大庭龙男,知道得实在太少了吧!”
  “是的,知道得太少了。”木兰花承认。
  “对一个知道得如此之少的人,是绝对不能太信任的,兰花,你说是不是?”高翔又进一步地提醒木兰花。
  “我完全同意你的话。”木兰花点看头。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兰花,你看,你既然完全同意了我的话,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去,你不能换一个地方去休养么?”
  木兰花缓缓地道:“我想不能了,因为琵琶湖畔已然唤起了我的回忆,我恨不得现在就已经在平静如镜的湖水之上了。”
  高翔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只是道:“保重!”
  “你也是,高翔,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只消通知我,我一定赶回来的。”木兰花握耆高翔的手,柔声地说着。
  这时,扩音机已经在催旅客登机了,穆秀珍推看轮椅,向闸口走去,木兰花跟在后面,高翔和云四风目送看她们三人。
  等到她们三人进了闸口,云四风才道:“高翔你以为她们这次到日本去,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么?”
  “很难说,实在很难说。”高翔答。
  “为什么?”
  “因为,我们对于这个大庭龙男,知道得太少了!”
  云四风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高翔看了看手表,道:“飞机快起飞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随时联络!”
  “好的!”云四风答应看。
  他们两人,一起出了机场,各自登上自己的车辆,疾驰而去,当高翔和云四风的车子离开机场之际,他们都听到飞机起飞的震耳欲聋声音。
  “巨型喷射机,将世界变得小了!”这是航空界人士的一句豪语。世界当然未曾有什么变化,但是时间和距离的概念,即已起了根本的变化。
  只不过几小时的航程,木兰花、穆秀珍和安妮三人,便已经到了东京。仍然由穆秀珍推看安妮下飞机,她们才一下飞机,便看到有一辆大型的黑色房车,停在跑道上。一般来说,跑道上,是不容许有车辆停留看的。
  但是,却也有例外的,那便是当有特别重要的人物,根本不需要经过海关,必须直接离开机场时,才会特准车子驶进来。
  当她们三人看到那辆大型房车之际,她们还只当和她们同机飞来东京的,有什么要人在内,可是,当她们一下了机,本来站在车旁,两个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便向她们走了过来,十分有礼地道:“是木兰花、穆秀珍和安妮三位小姐么?”
  “是的。”木兰花回答,同时打量看那两人。
  她的心中在想,两人中哪一个是大庭龙男呢?
  但是,那两人中的一个即立时道:“三位,大庭龙男先生,要我们代表他,向三位致极深的歉意,希望三位能原谅他。”
  木兰花的心中暗忖,原来他们两人之中,并没有大庭龙男在!她见到两人,虽然只不过十来秒钟,但是她已经凭她敏锐的眼光,判断两人是久经训练的特工人员!她十分轻松地道:“是啊!大庭龙男先生说他会亲自来接我们的,为什么失约?”
  那两人道:“临时发生了一件事,是非大庭龙男先生亲自处理不可的,是以他不能亲自来了,请三位跟我们来,三位可以立时在东京近郊的住所,和他会面的。”
  木兰花略为考虑了一下。
  正如高翔所说,她对于大庭龙男这个人,所知的,可以说少到了极点,而他自己又不到机场来,这似乎更增加了事情的神秘。
  而他这个人,也更不可捉摸了。
  但是木兰花即知道,跟他们去,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如果不是政府机构的人,而且充分享有待权的话,是绝不能将车子驶进机场跑道来的!
  所以她只考虑了几秒钟,便道:“好吧!”
  她们一起向车子走去,穆秀珍将安妮抱进了车厢,木兰花也坐了进去,那两人坐在车子的前面,车子立即离开了机场。
  车子驶出了机场之后,仍然保持看极高的速度,经过了市区的一角,然后便一直在郊区的公路上,飞速前进。
  东京对木兰花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知道车子是向郊区的一个十分高级的住宅区驶去的,住在那住宅区中的人,全是非富即贵的要人。
  果然,四十分钟之后,车子已驶进了那个住宅区,而且驶进了一幢极大的花园洋房之前,停了下来。从洋房中,又走出了两个穿黑西服的人来,直趋车前,将车门打了开来,道:“三位请到屋子内去休息。”
  木兰花跨了出来,听那两人的口气,他们之中,仍然没有大庭龙男在,她的心中,也不免十分不快,因为若是大庭龙男仍然未到的话,那表示他实在太没有诚意了,她有点不高兴地问道:“大庭先生呢?他在不在此处?”
  那两个人十分恭敬,可是面上的神色,也十分尴尬,道:“大庭先生在五分钟之前打电话来,说他实在有要事,分不开身。”
  木兰花比较沉得住气,心中虽然不满,但是却还未曾说什么。可是穆秀珍却立时嚷了起来,道:“这是什么话,又不是我们要来找他,是他自己请我们来的,为什么我们来了,他却推三阻四,不肯见人?这算是什么道理?”
  那四个人的神色,都极其惶恐。
  他们争看道:“请别误会,三位请别误会,大庭先生说有事,那一定是他真的有事,三位请原谅,请到屋中去休息!”
  在那样的情形下,木兰花即不肯贸然进屋中去了。不管大庭龙男是不是真的有事,他人影不见,事情未免太“巧”了一些!
  她摇看头,道:“我想不必了,我们自己会去找地方休息的,只不过向你们借一这辆汽车用一下,我想你们一定不会拒绝的!”
  那四个人的脸上,现出了极其为难的神色来,道:“兰花小姐,如果那样的话,那我们一定会受到大庭先生的责怪——”
  木兰花刚才在讲话之际,已经向穆秀珍使了一个眼色。
  穆秀珍本来是想将安妮抱出车厢来的,但是她一看到了木兰花的那个眼色,便不再去抱安妮,而踏前一步,来到了前面的车门之旁。这时,木兰花不等那几个人讲完,便突然一声大喝,道:“秀珍,我们该走了。”
  穆秀珍一声答应,她们两人同时拉开了车门,向车子中闪去,而穆秀珍不及坐下,便已经伸脚踏下了油门,车子猛地一跳,向前疾冲了出去!
  那四个穿着黑西服的人一起惊叫起来,呼叫看向后跳了开去,车子像一头怪兽一样,冲向大门口。只听得那四个人中,有两三个人一起叫道:“关大门!”
  随看他们的呼叫,两扇铁门已经缓缓地合拢。
  但是穆秀珍还是使车子在大门完全合拢之前,驶了出去,只不过车头在铁门的边缘上撞了一下,将车头灯撞得粉碎。
  而车子也因为那一撞,而突然向一边侧开去,幸而穆秀珍的驾驶技术,十分高超,在车子还未曾撞中围墙之际,便将车头转了过来,接着,车子发出惊人的声响,冲上了公路,以每小时八十公哩的速度,向前直冲了出去。
  在车子疾冲而出之际,木兰花回头看了一下。
  她看到那四个人也追了出来,在门口挥看手,他们似乎在叫些什么,但是在车子中的木兰花,当然听不到他们的叫嚷之声。
  而车子是开得如此之快,转眼之间就看不见那四个人,穆秀珍十分得意,道:“兰花姐,你看,我的身手可还敏捷么?”
  木兰花却皱起了眉,道:“或许他真的有事,不能接待我们,那我们这样做,未免显得太过小气一些了!”
  穆秀珍撇了撇嘴,道:“是他怠慢我们在先的,可怪不得我们!”
  木兰花不再说什么,过了片刻,才道:“将车子在可以雇到街车的地方停下来,我们到区去,找一家酒店住下来再说。”
  安妮是第一次到东京,她感到十分兴奋,叫道:“我们到帝国饭店去!”
  木兰花摇头道:“帝国饭店的房间是一定要预订的,只不过┅┅不要紧,现在并不是旅游的旺季,我想他们肯破例一次的。”
  穆秀珍驶看车子,她回过头来,道:“为什么要换车子,如果大庭龙男要找我们的话,让他知道我们的行踪,又怕什么?”
  木兰花也并不坚持自己的意见,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她道:“那也好,只不过你可得小心驾驶!”
  穆秀珍扬了扬手,道:“放心!”
  对东京的道路,穆秀珍不是太熟悉,但是也不致于生疏,她驶看车,驶进了千代田区,到了内幸町,绕过了半个日比谷公园,便在帝国饭店门前,停了下来。车子才一停下,立刻有两名穿看制服的侍者,走了过来,将车门打开。
  穆秀珍和木兰花两人相继下了车,又将安妮抱出来,自行李箱中将摺叠的轮椅取出,让安妮坐了上去,一个侍者推着安妮,一起走了进去。
  木兰花走到了柜台之前,另一个看了制服的中年人,非常有礼地鞠躬,木兰花道:“很对不起,我没有事先预订房间——”
  可是她的话还未曾讲完,那中年人已经道:“我是代代木副管事,小姐,大庭龙男先生,已为小姐订下了最华丽的套房,是在敝店新馆的十楼。”
  木兰花陡地一呆,这几乎是不能相信的事!
  因为她们才来到帝国饭店,她们到了还不到一分钟,那么,大庭龙男是怎么知道她们会来,而替她们先订下了房间的呢?
  木兰花礼貌地反问,道:“你是说——”
  “大庭龙男先生为三位订下了房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代代木副管事笑了起来,日本人就是那样子,看来他像是对你十分恭敬,但是他的笑容中,即又包含相当程度的狡猾。
  那时的代代木副管事,就是这个样子。
  他笑着,道:“小姐,大庭先生吩咐过我,别提及这一点,他在电话中有几句话留下来,我已经记了下来,小姐请过目!”
  他双手将一张留言纸送了上来。纸上写的是日文,但木兰花完全可以看得懂,那纸上写看:“兰花师姐,我手下竟不会招待你们,十分抱歉,兹已代订下帝国饭店新馆最华丽的套户,实因身有要事,不能立时相会,抱歉之极!”
  木兰花一面看那字条,一面心中在急速地转着念,在想着大庭龙男,如何会知道她会到帝国饭店来的。木兰花究竟是思想十分缜密的人,她只想了半分钟,便已经恍然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驾来的那辆车子,一定是有无线电示踪仪的,那样,大庭龙男就可以知道她们是向看帝国饭店来的。
  而且,大庭龙男的订房,一定是就在一两分钟之前的事情,所以代代木副管事的笑容,才会如此狡猾,而大庭龙男也要掩饰这一点!
  一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木兰花自然也不再奇怪,她只是道:“好,请带我们上去。”
  代代木副管事拍了拍手掌,几个侍者立刻走向前来,有的已经提了行李,他们一起走到了电梯的面前,升到了十楼。
  大庭龙男替她们订下的套房,的确是华贵之极,安妮控制看轮椅,直来到了窗前,向外看去,只见不远处,就是树木苍翠,日本天皇的皇宫。
  安妮推开了窗,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道:“在中心居然能吸到那么新鲜的空气,真是难得,兰花姐,我们到哪里去玩?”
  木兰花已经遣走了侍者,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刚一坐下,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木兰花拿起了电话,便听到了一个十分低沉的男人声音,道:“请木兰花小姐。”
  木兰花道:“我就是。”
  “噢,兰花师姐,我是大庭龙男!”那声音立时道。
  “大庭师弟,我总算听到你的声音了!”木兰花回答看,她的话中,多少带有一些讥剌的意味,暗示大庭的言而无信。
  大庭主时道:“师姐,我实在是逼不得已的,我想今天晚上,我一定可以和你见面的了,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早和你相见时,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到琵琶湖去了。”
  “如果你真有事的话,可以不必陪我,我倒想住在琵琶湖边、师父授业的故居,那里也十分之幽静。”
  “可以,可以,我先派人去打扫整理一下。”
  木兰花道:“好的,那我们晚上见。”
  “晚上见!”大庭也说看。
  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放下电话的。木兰花狡猾地笑了一下,她对大庭说“晚上见”,但是却没有说在什么地方见。
  木兰花决定晚上到一个十分奇特的地方去,让大庭龙男找不到她们!她站了起来,道:“安妮,你想到什么地方去玩?”
  她知道安妮的脑筋,最是稀奇古怪,安妮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古里古怪,人家都想不到的,那就正合乎她的需要了。
  安妮听得木兰花那样问她,转过身来,道:“兰花姐,我说也没有用,你一定不肯依我的,还是你说吧!”
  木兰花笑看,道:“不,我一定答应你。”
  安妮闭上了眼睛,说道:“那么,我要去看马戏!”
  “看马戏!”那的确是木兰花再也想不到的怪主意。
  “怎么样,你不肯答应的,是么?”安妮有点失望。
  “你错了,我们去看马戏,可是,安妮,你是怎么会有这样古怪念头的?”木兰花走向前去,抚摸看安妮的头发。
  “刚才车子经过一个广场的时候,我看到的,好像是一个从欧洲来的大马戏团,有看世界知名的各种精彩节目,太好看了。”
  穆秀珍笑道:“还有,可以一面看,一面不断地吃东西!只不过┅┅马戏棚中,灯光太强烈,不知道兰花姐是不是适合。”
  “不要紧,我可以戴黑眼镜的。”
  穆秀珍笑道:“好,我吩咐柜台去订票。”
  “不,我们自己去买,稍为休息一下就去!”
  安妮高兴得叫看,拍着手。
  她们休息了并没有多久,便离开了房间,穆秀珍推看轮椅,在街道上慢慢地走着,六时左右,木兰花带她们到一家专卖日本食品的小店中,吃了一个饱,然后,她们又散步到了马戏团演出的空地上,买了票,进了帐幕。
  一路上,木兰花都在留意看是不是有人跟踪看她们,但是即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她们在对号入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穆秀珍已买了两大卷棉花糖,和安妮两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惹得不少人都对她们看。
  还未曾正式上演,但是马戏帐幕中那种特有的气氛,即已经传染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人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七点半,马戏正式开演了,一群戴耆彩色缤纷彩络的白马绕场疾奔,安妮使劲地拍看手,以致她的掌心也变得通红了。
  精彩纷呈的节目一项接一项地表演看,时间也慢慢地在溜过去,已经是十点钟了!木兰花心中想,大庭龙男一定找不到自己了!
  她满意地笑了一笑,而这时,一阵急骤的鼓声,表示有一项极精彩的节目,将要开始了,一道布幕,随着鼓声拉了开来。
  在布幕之内,是一尊漆成粉红色的大炮。
  那尊大炮十分之大,足有两个人高,而且口径也十分之大,足可以容得下一个人!
  安妮兴奋地转过头来,道:“兰花姐,这是大炮飞人,最精彩的节目了,他们将一个人,从大炮中射出去!”
  木兰花笑道:“你可别眨眼啊!”
  鼓声越来越急,两个穿着古代炮兵制服的人,抬着一个小丑走了出来,那小丑的身子,直挺挺地,但是他脸上即挤出各种古怪的神情来,令人发笑。
  安妮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看,那小丑便被塞进了炮口之中,他两苹脚在炮口之外,不断地踢看,然后,只见一个人用力扯动了一根绳子,灯光射向上面,帐幕之上,已经卷起了一大块帆布,现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大洞。
  突然,鼓声静寂了,人人都屏气静息,忽然,一个炮兵拿看火炬,走近炮身,火炬向炮后碰了一碰,突然之间,“轰”地一声巨响,那小丑直飞了出去。
  帐幕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响起了一阵骤呼声,因为那小丑被射出来之后,整个人已从帐幕顶上的那个洞中,直飞了出去!
  帐幕至少有三十尺高,那小丑直穿了出去,真难以想像,他落下地来时,会有什么样可怕的结果!而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全场的灯光,突然一齐熄灭,本来灯光是如此之强烈,忽然黑了下来,在那刹间,实是什么也看不到!
  但漆黑的情形,只不过几秒钟而已,接着便立时大放光明,而在大放光明之际,音乐响起,人人都可以看到刚才被射出去的那个小丑,正在场中,大翻筋斗!于是,掌声、欢呼声,久久不绝,这节目实在太精彩了!
  木兰花也和别的观众一样,鼓着掌。
  但也就在这时,她听得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道:“兰花师姐,这个节目非常精彩,是不是?”
  在人声喧腾中,那声音实在显得十分低沉。但是,这声音却令得木兰花陡地一怔,她一听便认出,那是电话中大庭龙男的声音。
  她连忙转过头去,只见就在她的座位旁边,坐看一个男人,正在向她笑看,那男人,自然就是大庭龙男了!
  她吸了一口气,但是她即也难以掩饰她的惊讶,她一时之间,又不明白何以大庭龙男会知道她在这里,而赶来与之相会的。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一直派有人跟踪看,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他派出的跟踪者,跟踪的本领,可以说是一等一的了。
  木兰花立时道:“大庭师弟?”
  那男子立时点了点头。
  木兰花在那半分钟之间,已经将对方打量得很清楚了。
  大庭龙男虽然说是她的师弟,但是年纪却在她之上,师弟和师姐的称呼,自然是根据先投入儿岛强介的门下而来的。
  大庭龙男大约三十二、三岁,他有看长方形的脸,和很挺直的鼻子,而他脸上最特出的,便是他的眼睛,那一对眼睛中,充满了机智,但是都又一点也不浮滑,反倒显得十分深沉,他的左太阳穴上,有一道疤痕,好像是利刀所留下来的。
  他穿耆一套非常称体的西服,是以更显得他风度翩翩,木兰花和他握了握手,大庭龙男道:“兰花师姐,你比我想像中更美丽。”
  木兰花微笑道:“对师姐是不可说那样的话的。”
  大庭龙男笑道:“是,遵命!”
  这时,安妮和穆秀珍两人,也转过了头来,木兰花道:“秀珍、安妮,这位就是我们的主人,大庭先生!”
  大庭龙男站了起来,和她们两人一起握手,然后道:“我们一起看马戏,看完了马戏之后,我带你们去游夜东京!”
  “游完夜东京之后呢?”安妮兴致极高。
  大庭龙男摊了摊手,道:“只好休息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就要到琵琶湖去,啊,那里简直是人间仙境!”
  大庭龙男的声音,十分富于吸引的,他的神态,也绝不讨人厌,这是一个十分易与亲近的人,木兰花的心中想,而且,木兰花也知道,自己实在不必对大庭龙男怀疑什么,虽然大庭处处都在表现他的才能,例如他总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木兰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看马戏?”
  大庭龙男有点抱歉地一笑,道:“我有两个助手,我派他们在保护着你,兰花师姐,你来到东京,很多人会心惊肉跳的。”
  木兰花道:“我这次纯是为休养而来的。”
  “是啊,可是做坏事的人,总是心虚的,他们一知道大名鼎鼎的女黑侠木兰花来了,便自然而然,会立时想到:她是来对付我的!”
  “你真会说话,看来我们得快一些离开东京了,哦,你的紧急事务处理得怎样了?可以使你有空闲了么?”
  大庭龙男皱了双皱眉,望向场中。
  场内正在表演美女飞刀,但是大庭龙男望向场中的眼光,却显而易见,是心不在焉的,木兰花是观察力何等敏锐的人,她自然一眼便可以看出,那件紧急事务,并不是假托的,是真有其事的,而且,这件事,现在还未曾解决,正困扰看他!
  然而,大庭龙男却道:“这件事,现在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
  木兰花沉声道:“大庭师弟,我不知道你负责的是什么工作,而且,儿岛师父也吩咐过我,就算我们见了面,我也不要问及你工作的情形。但是我还是要说,如果你有什么疑难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研究一下、商讨一下的。”
  大庭龙男忙道:“兰花师姐,我的工作,对你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我领导一个特别工作小组,凡是军方、警方有什么茫无头绪,或是无能为力的事,都拨归我这个小组处理,你┅┅这次来,纯粹是休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木兰花道:“我明白,你虽然心事重重,但是你不愿求助于人,是不是?可是你别忘记,我是你的兰花师姐啊!”
  “是,是!”大庭龙男有点狼狈,他显然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而木兰花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已经使他有点敏感了。“我自然不会忘记,但是这件事虽然棘手,我想,我还可以应付得来,不致于干扰你的休养的。”
  木兰花点头道:“好,那么,你若是没有时间的话——”
  “我有时间,”大庭龙男立时道,“别为我担心!”
  木兰花笑了笑,没有再出声。
  木兰花和大庭龙男在交谈,穆秀珍和安妮两人,却没有参加,她们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看各项节目,直到散了场,大庭陪看她们,一起走出了帐幕,离开了空地。门外早有一辆车子等着,大庭踏前几步,一个男人迎上前来,和他低声讲了两句话。
  大庭呆了一呆,像是那男人的话,十分突,全然出于他的意料之外,木兰花本来是紧跟在大庭身后的,这时她也站住了。
  她并没有听到那男子对大庭讲了些什么,但是却听得大庭低声道:“三天!”
  木兰花也不知那“三天”两字,是什么意思,她看到大庭的神色,十分惊怒,也十分惶惑,然后又听得他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好,我们总还有三天的时间!”
  木兰花如果和大庭只是客人的关系,那么,大庭已经表示过,这件困扰他的事,他可以独立应付,木兰花就不该再表示什么了。
  但是,木兰花却是大庭的师姐!
  是以她又道:“大庭师弟,三天的时间,如果是处理一件重大的事,那么,那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问!”
  大庭龙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他随即挥了挥手,道:“兰花师姐,我们的计划不变,我带你们去看看东京的夜色。”
  木兰花缓缓地摇着头,道:“我们并不是第一次来东京,不必人带领,你既然有急事,那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们的。”
  大庭叹了一声道:“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应邀前来,可是我却不能好好地招待你,唉,那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木兰花只是淡淡地笑着,道:“没有什么,明天早上,我们自己会到琵琶湖边去的,你不必因之而感到歉意。”
  大庭还想说什么,可是穆秀珍却已抢看道:“大庭先生,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而不向而兰姐道及的话,她会不高兴的。”
  木兰花忙道:“秀珍,别胡说!”
  大庭握着手,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想先独力来处理这件事,当然┅┅到了最没有办法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求助的。”
  穆秀珍是一个性格十分直率的人,她想到什么便讲什么,也不理会听到的人,会不会不好意思,这时她立即道:“哼,到时只怕迟了!”
  大庭龙男既然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烈的人,听得穆秀珍那样讲法,自然也感到格外的狼狈。他笑着道:“秀珍小姐,你或许是对的。”
  木兰花忙道:“秀珍,你太低估大庭师弟了,我相信不论是什么为难的事,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我们再见到他的时候,事情一定过去了,那时,我们听他讲起事情的经过来,才知道真正的惊险哩,我想,我们该说再见了,大庭师弟!”
  大庭有点无可奈何,他和木兰花握了握手,道:“我将车子留给你们,你们可以随意吩咐司机将你们载到任何地方去。”
  木兰花向他道了谢,只见大庭和另外两个人,匆匆地走了开去,不一会,便已经消失在人丛之中了,那名司机十分恭敬地站在她们三人的身边。
  穆秀珍道:“兰花姐,我们上哪里去?”
  木兰花想了一想,道:“如果你和安妮不反对的话,我想回酒店休息了,你们可以请这位先生陪看,再到处玩一下。”
  穆秀珍忙道:“不,我们也不玩了。”
  安妮也道:“好的,我们一起睡觉,明天还要到琵琶湖去呢,明天我们怎么去法?我想由公路去,沿途可以多看一些风景。”
  木兰花道:“好,我们可以请这位先生送我们去!”
  她一面说,一面望着那位司机。
  那司机忙道:“小姐,我叫三木,别称呼我为先生,那使我不自在,明天我送你们到琵琶湖去,我知道沿途什么地方风景好。”
  木兰花等三人上了车,不多久便回到了酒店。
  那一晚上,她们三个人都睡得很好,只有木兰庇在午夜醒了一会,她在想:大庭龙男所遇到的困难,不知究竟是什么?
  但那是全然不能猜测的事情,所以她只是略想了一想,便未曾再想下去。而她在和大庭龙男会面之后,已知道大庭在日本,实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而因为大庭龙男是她的师弟,所以这一点,令她感到十分快慰。
  第二天早上,她们就启程了,她们的目的虽是琵琶湖,但是她们来日本的目的,即只是休息,是以也并不急于赶到目的地。
  她们自己有一辆车子,在离开了东京之后,看到有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便停车观赏游玩,一天也赶不了多少路。
  当天晚上,她们是宿在一个小镇上,小镇上的旅店,还保持看古代日本的风味,恬静而又舒适,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她们才到达了琵琶湖边、木兰花的师父儿岛强介的故居。那是一个隐在绿荫丛中的院子,清静到了使人以为不是在人间。
  木兰花一到,就发现在屋子的附近,有很多人在保护着,那也就是说,她可以完全不为一切事担心,而放心地休养。
  对大庭龙男这样的安排,她心中也十分感激。到达之后的第二天,穆秀珍和安妮去划船,木兰花坐在布置得非常精美的园子中,闭耆眼睛,听看泉水的淙淙声,回忆看多年以前在这里学习柔道和空手道的种种情形,真是怡然自得。
  人处在那样幽静的环境之中,而又全然没有心事,真是不知时间在什么情形下溜过去的,等到木兰花偶然睁开眼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她竟然就那样地坐看,坐了两个多小时!
  木兰花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她伸直了双臂,伸了一个十分舒服的懒腰,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一阵“轧轧”的机声!
  那一阵声音,可以说将大自然的美景,全然破坏了,木兰花实是想不通何以在那样幽静的地方,会有那样的声音传来的。
  她连忙抬头循声看去,只见在暮色苍茫之中,一架小型的直升机,正在低空盘旋看,显然是在寻找着降落的地点。木兰花呆了一呆,连忙站了起来,她才一站起,便见到一个仆人向她走了过来,道:“那是大庭先生来了!”
  木兰花“噢”地一声,道:“他不应该用直升机前来的,他将这里优美的情调,全都破坏了,你说是不?”
  “是的,”那仆人回答着,“但是我相信,大庭先生一定有十分看急的事,不然,他是不会用直升机来代步的,看,他奔来了。”
  大庭龙男的确是奔来的,他奔到了木兰花的前面,道:“对不起,我必需搭直升机来,我没有打扰你么?她们两位呢?”
  “她们在湖上划船,”木兰花回答着,“你那件事情,可是已告一段落了么?”
  大庭默不作声,在木兰花的对面,坐了下来,叹了一声,道:“没有,而且,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我可以说已遭到了失败。”
  木兰花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大庭龙男那样的回答,早在她意料之中的,大庭的神色上可以看出,他一定是受了挫折。
  而这时候,他赶到琵琶湖边,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木兰花也可想而知,她知道,根本不必自己发问,不消多久,他就会请出一切来了。
  暮色越来越浓,整座庭院,都笼罩在暮色之中,双方大约沉默了五分钟,才听得大庭叹了一声,道:“这件事,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所遇到的事之中,最难应付的一件了,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可是敌人方面,却已造成了两次破坏。”
  “是什么破坏呢?”木兰花平静地问。
  “说出来,你或许会不信,兰花师姐,敌人造成了两次火山爆发!”大庭龙男挥看手,虽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出他神情之激动。
  木兰花听了,也不禁陡地吃了一惊,道:“这┅┅难道有人已研究成功,可以控制火山的爆炸了么?这┅┅不可能吧!”
  “兰花师姐,请你跟我进屋子去,我给你看一点和这件事有关的文件,这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兰花师姐,关系着两千万人的生命财产!”
  木兰花又呆了一呆,她也站了起来,道:“你太夸大了吧,全日本,也只不过一亿一千万人,你卸说两千万人受看威胁。”
  “的确是那样,我并没有夸大。”大庭龙男回答看,他们已经走进了屋子,大庭立时将一封信交给了木兰花。
  木兰花先看了看信封,那是十分普通的一个信封,信封上是英文打字机打出来的字,打看“东京防卫厅最高长官”收的字样。
  木兰花坐了下来,取出了信纸,也是用打字机打的,既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只是一句话:“如果我们说,亚斧岛上的死火山,会在八月七日下午两时突然爆发,你们相信么?”而在那句话之下,则是一个星形的记号。
  八月七日,木兰花对这个日子,是有印象的,因为那正是三天之前,是她到达日本的那一天,可是木兰花看到了这张字纸之后,她即仍然有莫名其妙之感,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封信,是八月四日寄到的,最高防卫厅长官的秘书处,将信转交警方,认为这封信可能带有威胁的意味,警方又将这封信转给了我,因为信上所说的事,十分奇特,超乎常识之外,这一类的怪事,常常由我来处理的。”
  木兰花用心地听着,道:“那又怎样呢?”
  大庭龙男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拍了拍手,立时有两个人各自提看箱子,走了进来,他们打开箱子,里面是幻灯机,他们迅即找到了电源,大庭龙男道:“兰花师姐,我们先来看一看那个小岛的位置,以助了解。”
  木兰花点头表示同意,大庭向那两人,做了一个手势,幻灯机发出“喂”地一声响,对面的墙上,立时出现了一幅地图。
  那是日本本洲东海岸的地图,在一连串的小岛之中,有一个箭嘴,指看其中的一个,写明着“亚斧岛”三字。
  木兰花道:“看来,那像是一个没有人住的荒岛。”
  “是的,那是一个没有人的荒岛,整座小岛,就是一座死人山,最后一次爆发的记录,是在明治三年,也就是一八七O年,已将近一百年了,在那一百年中,绝没有这座死火山的任何活动的记录——这就是在我看到了这封信后的调查所得。”
  “嗯,你对工作很认真。”
  大庭龙男苦笑了一下,又道:“但我们既然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当然不能就此调查一下便了事,我们还派了专人到亚斧岛去调查了一下,这便是摄得的图片。”
  他又挥了挥手,幻灯机转换看图片,一张又一张,一共有六张之多,那六张图片,全是这个荒芜的小岛的各方面,有一张是从空中俯摄的,可以清楚地看到死火山的火山口,火山口已经长满了小树,那当然是久无活动迹象的死火山了。
  大庭龙男又继续道:“我们又去请教了火山专家,在我国,火山的研究是十分发达的,但是专家异口同声地说,那简直是笑话,亚斧岛火山,是根本不可能爆发的了,因为那不是一座休眠火山,而是一座死火山!”
  木兰花静静地听着,在大庭龙男的叙述告一段落之际,她道:“那样说来,这件事情,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是的,我也这样以为,我命手下将我们的调查所得,和火山专家的意见,写成了一个报告,送了上去,一切资料就归入档案了。”
  大庭龙男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又道:“到了八月七日,那天我一早起来了,因为你是在那一天到的,你们的飞机是下午两时半到的,两点钟,我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时,却接到了最最紧急的报告:亚斧岛的死火山爆发了!”
  在灯光之下,大庭龙男的面色,十分难看。
  木兰花急速地吸了一口气,那的确是太不可思议了,有什么人,竟能够预言一座死火山的爆发日期呢?
  而且,这预言又是如此之正确。
  大庭龙男苦笑了一下,道:“我接到了这个报告,自然不能再到机场去接你们了,我立时和几个火山专家,一起出海,去看亚斧岛火山爆发的实际情形,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岩浆还在不断地涌出来,和我一起前去的那几个火山专家,正是前几天断言亚斧岛死火山,绝对没有再爆发的可能的那几个!”木兰花完全被大庭龙男的话吸引了,她忙问道:“那么当他们看到了实际的情形之后,又说些什么呢?”
  “他们无话可说,他们说,亚斧岛的死火山,是绝不会爆发的,但现在居然爆发了,人类研究火山的所有成就,将全被推翻!”
  木兰花道:“那当然是他们未曾考虑到人为的因素的缘故。”
  “是的,我立时想到,亚斧岛火山爆发,可能是人为的,人为的火山爆发,这虽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既然在事先,有人能如此正确地提及这次爆发的时间,那么就不应该抹煞这个可能,兰花师姐,你说对不对?”
  “对的。”木兰花同意。
  “既然假定那是人为的,那么就一定会有下文的,所以我留下火山专家,自己又赶了回来,果然,一回来之后,又有了新的发现,使得我本来,要和你们见面的打算,又被打乱了。”大庭龙男叹了一声,“真对不起。”
  木兰花忙道:“我应该对不起你才是,当时,我竟对你起了疑,抢了车子走了,我想不到原来你有那么要紧的急事!”
  大庭苦笑着道:“我一回到办公室,便看到了这第二封信,那是最高长官刚派人送到我的办公室中来的!”他将另一封信,交给了木兰花。
  那第二封信,和第一封一模一样,信纸也是一样的,而且,一望便知是同一个打字机所打出来的。
  那封信如此道:“第一次的预言,你们或许不信,但是却已经实现了。现在,我们再说,奄美列岛以南八哩的海底,有一个火山口,将在八月十日下午两时爆发,你们可会相信?你们如果要观察的话,最好保持距离,因为这次海底的火山爆发,将造成相当猛烈的海啸,并且请预早通知所有的船只避开,我们暂时,绝不想造成过大的伤害。”
  信末仍然没有署名,只是一个星形的标记。
  木兰花在看完了之后,放下了信,道:“八月十日,那就是今天,我想,不幸的事,已经发生了,是不是?”
  大庭龙男点看头,道:“是,我才从那里回来,一下机到了办公室之后两分钟,直接飞来这里,兰花师姐,最高长官已托我代向你请求,要你助一臂之力,因为我们又收到了一封信,你一定猜不到他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木兰花道:“不,我已猜到了。”
  大庭愕然,道:“猜到了?”
  “是,”木兰花一字一顿地道:“富士山!”
  大庭龙男叹了一声,又将一封信取了出来,道:“不错,是富士山,兰花师姐,你再看这第三封信。”木兰花立时拉出信纸,那第三封信道:“两次,我们的预言都实现了,你们第二次的空中观察,组织得很完善,一定有所发现,但不论你们发现什么,你们都将没有时间来深究,因为八月十五日下午两时,富士山将爆发,富士山爆发的结果如何,你们一定是知道的,简言之,便是整个东京的毁灭。但是事情也可以遏止,如果你们在八月十五日正午十二时(东京时间)之前,将一笔存款,存进瑞士银行之中的话。”
  “这笔存款的数字应该是一千零八十七万七千二百一十七英磅,或许你们会觉得这数字十分零碎,但是这是这一年统计的东京人口数字,对遭受毁灭命运而言,等于每人只需出一磅之资,那不是太便宜了么?”
  “还有,存款的户口号码是六O七四一三,这个号码,我们和银行方面已有了默契,一等到大量存款收到之际,立时取消,而代之以另一个号码,而另一个号码当然只有我们知道,所以你们如果想从这个号码上找些什么,那一定是白费心机的。”
  “我们想,即使你们肯忍受整个东京的被毁,也一定不肯让富士山被毁灭的,因为富士山是日本的象征!”在那封长信之后,仍然没有署名,而只是一个星形的标。
  木兰花看完了那封信,呆了半晌,道:“这封信,已经过你们的讨论了么?”
  “还未曾全面讨论,但我知道结果将如何。”
  “屈服?”
  大庭龙男难过地点了点头。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来回踱了几步,又道:“信上说,你们的空中观察,一定会发现什么,你们发现了什么?”
  “空中观察的报告说,在雷达萤光屏上,有高速飞行的物体,落入海中,在几秒钟之后,海底的火山爆发便发生了。”
  “高速飞行的物体?那可能是什么?”
  “不知道。”
  木兰花呆了一呆道:“是飞弹?”
  大庭龙男直跳了起来,道:“飞弹!兰花师姐,你想得对,将飞弹射入火山口中,由飞弹的爆炸,而引起火山的爆发。”
  木兰花摇头道:“你还是先冷静一些,这个可能十分之小,那样的飞弹,一定要有良好的发射基地,而且还要有高强的性能,如果是远距离发射的话,那么,要将飞弹射进火山口,技术上的成就,也已经极其惊人了!”
  大庭龙男大踏步地走着,又怕着手掌,向走进来的人吩咐道:“命令调查海岸一切可疑的船只,向岸上报告,火山爆发,可能是飞弹所引致的。”
  那个人答应一声,立时走了出去。
  大庭龙男仍然大踏步地走着,又问道:“兰花师姐,你肯帮助我么?”
  木兰花立时道:“你这一问实在是多余的!”
  大庭龙男道:“那太好了,兰花师姐,那我们应该向何处着手才好呢?”
  木兰花对这个问题,即没有立时回答,她只是呆了一呆道:“富士山是一个世界罕见的大型火山,它的火山口直径不会少过七百公尺,是不是?”
  “是的,”大庭回答,他苦笑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才好,我们只有五天的时间了,而我们却一无头绪。”
  木兰花道:“第一点我们要肯定的是,是不是有人真的有使富士山复活的力量。”
  大庭龙男不出声,在他的脸上,现出一个苦笑来。
  大庭龙男苦笑了一下,又来回踱了几步。
  木兰花又重覆地道:“这是必需研究的,如果根本没有这个可能,那么,也就不必理会这封信上所说的一切!”
  大庭叹了一声,道:“兰花师姐,我们不能说不可能,因为对方已成功地进行了两次!并不是空口说白话的!”
  “那两次只是小型的火山,而富士山是大型火山,我建议你先找火山专家去研究一下可能性,同时,我们再设法对付。”
  “可是——”大庭龙男苦笑着,“只有五天时间了,等火山专家研究下来,我们可能根本已没有时间再去对付他们了!”
  木兰花并不说什么,她站在窗后,向外望去,天色已很黑了,她听得穆秀珍和安妮的笑语声,隐隐地传了过来,她们显然已划完了船回来了。
  木兰花到日本,本来是来休息的,她实在未曾想到,会遇上一件如此棘手的事情!这件事情之难以着手,是难在它一点头绪也没有!
  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是那三封信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信,和信末的那个星形标而已,而这样的三封信,对于寻找歹徒的下落,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木兰花心中急速地转着念,在穆秀珍和安妮两人的笑语声渐渐接近时,她才转过身来,取了那三封信在手,仔细地审查看。
  大庭也一直沉默看,直到这时,才道:“那是一种德国制的轻便型的手提打字机打成的,兰花师姐,你刚才说,飞弹引致火山爆发——”
  木兰花脑中十分混乱,她可以说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她听得大庭说,那三封信是“轻便型的手提打字机打成的”,她的心中,却为之突然一动。在那一刹那间,连她自己也难以说得上来她究竟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她却感到了奇怪。
  木兰花的确是相信自己的想法不错,那便是,两次的火山爆发,都先由于飞弹射入火山口,飞弹在火山口中爆炸而引起的。
  现在,这个组织(木兰花还全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组织,然而那是一个组织,这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竟向日本政府勒索如此惊人的钜款,那么它一定也是个极其庞大的组织,那三封信,毫无疑问,是发自这个庞大组织的。三封信能发自一个庞大组织的信,却是用一具轻型的手提打字机打成的,这不是有点奇怪么?因为一般的大机构,都不会使用这种只适宜在旅行时使用的打字机的。
  木兰花心中一动之后,不等大庭讲究,便扬起手来,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肯定那是一具轻便的手提打字机?”
  “我肯定。”大庭回答。
  “那么这三封信是在那里投寄的?”
  “东京。三封信在三个不同地区投寄,那是千代田区,新宿区和品川区。这个组织的代理人显然就是在东京,可是东京有一千多万人!”
  大庭摊了摊手,要在东京那样大的都市中,在上千万的人中,找出一个犯罪组织来,除非已有了很可靠的线索,不然,似乎是不可能的!
  木兰花又叹了口气,这时,穆秀珍已推着安妮,走了进来。两人本来一直是在说笑着的,可是她们才一进来,便已经觉察到气氛不对了。
  是以,她们都立时住了口。
  穆秀珍还立即问道:“兰花姐,发生了什么事?”
  木兰花并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两人坐了下来。她们心知有事,是以也不再问,穆秀珍仍然推着安妮,她走开了出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木兰花也不再望她们,只是道:“我的看法,倒和你略有不同。”
  大庭忙道:“你说!”
  木兰花却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的意见,却必须是在我的假定得到了证实之后,才起作用,我的假定是,那是一枚飞弹——”
  穆秀珍和安妮两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们只是用心听直着,等到她们听到木兰花讲到了“一枚飞弹”这四字之际,她们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道:“一枚飞弹,兰花姐,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木兰花没有回答她们,只是继续道:“如果对方根本不是使用飞弹的话,那么我的意见,也就没有用了。”
  大庭忙道:“这——”
  他才讲了一个字,他手上的腕表,竟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听来就像是他所戴的是一只闹表,这时突然闹了起来一样。
  而大庭在一听到那滋滋声之后,立时自上衣袋中取出了一只镀金的烟盒来,他打开了那烟盒,道:“有什么事情?”
  所有的人,都可以听到一个相当清晰的声音自那“烟盒”中,传了出来,道:“有极重要的发现,我们已派人送去你处了。”
  “什么发现?”
  “奄美列岛上空的空中雷达追踪站,摄到了几幅图片,是显示那以极高速度在空中掠过,射进海中的物体的,而且还纪录了它的速度。”
  “那是什么东西?”大庭问,一面伸手抹了一下汗。
  天气其实并不热,晚间,在湖边,甚至还很凉爽,但是大庭的额头上,却在冒汗,那自然是他心中太紧张的缘故。
  “从记录得的速度显示,只有固体燃料推进的飞弹才能达到,而且摄到的照片,也显出那是一个飞弹型的飞行物体。”
  “照片什么时候可以送到?”
  “十五分钟之后。”
  “知道了,海面巡逻展开了没有?”
  “已经开始了,但还未曾接到任何报告。”
  “嗯,”大庭略一考虑,“通知所有的人员,随时随地,等候我的命令。”
  大庭“拍”地一声,将那“烟盒”关上,抬起头来,道:“兰花师姐,你的假定,已经被证实了,你的意见是什么?”
  穆秀珍第三次大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木兰花沉声说道:“别多发问,大庭,我的看法是,如果对方是利用飞弹引致火山爆发的话,那么,飞弹不可能是从远处射来的,如果是远程飞弹的话,在飞越之际,一定会被沿途的许多雷达站所发现,你说这个组织的代表人在东京,我说,这个组织,就在东京。”
  大厦现出了难以相信的神色来,道:“那么┅┅难道飞弹也是在东京发射的么?”
  “我想是的,你沿海的搜索,可能白费心机,因为在海上,或是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去建立一个发射飞弹的地方,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那么,会不会在海底?”
  “当然有这个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因为在海底发射飞弹,需要克服许多困难,甚至不是一个国家的力量所能做得到的,当然,或许某些特殊人物,利用他们的新发明,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可能性究竟小得多,而在陆上发射飞弹却比较简单!”
  大庭沉吟着,未曾出声。
  木兰花又道:“还有一点是不可忽视的,要引发火山爆发,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飞弹之上,可能附有原子弹头的。”
  大庭龙男的身子,陡地震了一震。
  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曾经受了两枚原子弹之苦,是以一提起原子武器,日本人就特别敏感,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大庭呆了半晌,才道:“那┅┅不可能吧?”
  木兰花却立即道:“要制造简单的核子弹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很多国家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当然,那只是我的另一项假设,可能他们另有新的办法,来导致火山爆炸,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组织一定是掌握了极其先进的飞弹发射技术,所以不能以我们寻常对飞弹的认识来推断他们!”
  大庭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穆秀珍又忍不住了,她第四次问道:“究竟是什么回事?世界大战了么?”
  “不是,”大庭回答了她的问题,“请你看这三封信,你就明白了,我们面对着极大的困难,所以逼不得已,来求助的!”
  他将那三封信交给了穆秀珍,穆秀珍接了过来,安妮连忙也回过了头去,两人一起看着,木兰花和大庭两人,则来回地踱着。
  就在这时,一阵直升机的“轧轧”声,又传了过来,在他们这样的心情下,机声听来,似乎格外令人心烦。
  而在直升机声停止之后,只不过一分钟,便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子奔了进来,将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大庭立时打开了那文件夹,文件夹内有三张放大了的相片,每一张,都有十寸乘十二寸那样大,大庭忙取了起来。木兰花踏前一步,大庭将三张相片,一起放在桌上。
  在相片上看来,那天的天气不是十分好,云层密布,是以相片也相当模糊,但是却可以看到,在云层之中,有着一个飞行体。
  那飞行体是长形的,在尾路,有一股白气,表示它是以相当的速度在飞行着的,三张照片都同样模糊不清,那飞行体,实在只不过是黑色的一道而已。
  穆秀珍和安妮,这时已看完信了,她们也一齐凑了过来,看那三张相片,大庭已拿起另外几张文件在看着,那全是空中侦察站的记录,有着许多专门名词,而其中有一点,是对木兰花的假设有着很大的证明作用的,那便是飞弹飞行的方向。
  飞弹正是从东京方面飞来的!
  木兰花一直在凝视着那三张照片,她甚至取出了放大镜来,仔细地检视着,又将手臂伸直,便那三张照片,离她的眼睛较远来观察。
  穆秀珍望着她,道:“兰花姐,你老是看那三张相片,又有什么作用?”
  木兰花并不出声,她又足足看了两分钟,这才转过头来,道:“我已经从这三张相片中,看出十分可疑的一点来了。”
  “那是什么?”穆秀珍接着问。
  木兰花却并不回答,只是笑了笑,道:“秀珍,你刚才说我看那三张照片,起不了作用,现在,你倒来仔细地观察一下,看有什么发现!”
  穆秀珍不甘示弱,道:“好!”
  她接过了那三张相片,也学木兰花一样。先用放大镜来看;然后,又从远处凝视,可是过了三五分钟,她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木兰花问。
  “见鬼了!”穆秀珍愤然道:“有什么可以看出来的?那三张相片的摄影技术,简直差到了极点,是谁拍的?”
  穆秀珍自然知道那是雷达摄影,她这样讲,只不过为她发现不了什么,而自己在解嘲而已。安妮抿着嘴,笑嘻嘻地望定了穆秀珍。
  穆秀珍给她笑得不好意思,瞪着眼,道:“你鬼头鬼脑,笑些什么?我没有看出什么来,难道你看出来了么?”
  “我不是笑你。”安妮忙分辨着。
  “安妮┅┅”木兰花忙着:“你是在笑秀珍,而且,我也知道你一定看出什么来了,你不妨讲出来听听,看看我们的发现是不是一样。”
  穆秀珍不信地瞪着眼睛,安妮道:“这几张相片,当然是电眼拍摄的,而且飞行体的速度十分快,当然是谈不上拍摄技术的,但是这三张照片的软片却特别好,是以照片的层次很明显,这个飞行体深浅不一,可以相信——”
  她请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望着木兰花。
  木兰花和大庭龙男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说下去!”
  而在他们两人一起请出了那三个字之后,他们又互相望了一眼,各自一笑,显然他们也都知道,对方也和安妮一样,注意到了这一点!
  安妮得到了木兰花,和大庭龙男两人的鼓励,更是有了勇气,忙又道:“而那种深浅不一,则看来这个飞行体,如果用彩色拍摄的话,它是彩色缤纷的!不然,就不会在黑白的相片上,出现如此不同的深浅层次,是不是?”
  木兰花和大庭龙男两人都嘉许地点着头。
  穆秀珍却不以为然,道:“那又怎么样?”
  “秀珍!”木兰花叫着她,“这不是奇怪的一件事么,你想想,这飞行体为什么要将它弄得五颜六色?”
  穆秀珍瞪着眼,她答不出所以然来,但是她的心中,却仍然很不服气,道:“那么,你倒说说,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木兰花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秀珍,当然我现在还不明白那是为什么,但是那总是十分可疑的一点,是不是?对方在发射飞弹,那是绝对非法的,飞弹在空际飞行时,自然也不希望被人发现,可是,为什么,又要将它漆成五颜六色呢?”
  大庭龙男,安妮和穆秀珍三人,都紧蹙着双眉,思索着,木兰花自己,当然也不例外,可是他们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在他们沉思之中,屋子之中,只是一片难堪的沉默,这种难堪的沉默,大约维持了五分钟左右。木兰花才道:“大庭,我想,如果我答应帮助你的话,那我就不应该再在这里,我应该到东京去,和你们一起工作才好。”
  大庭龙男还未曾回答,穆秀珍已经高兴了起来,道:“对,到东京去,安妮,我们可以再去多看几场马戏,这个马戏班快回欧洲去了。”
  木兰花沉声道:“秀珍,你对这件如此严重的事,好像并不关怀!”
  “我关怀又有什么用?”秀珍一摊手,“第一,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而时间,只有五天了。第二,日本政府又不是拿不出钱来——”
  穆秀珍还未曾讲完,木兰花的面色,已陡地一沉!
  穆秀珍极少看到木兰花的脸色沉得如此可怕的,是以她立时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说下去,等候着木兰花对她的责骂。
  但是木兰花却没有责骂她,只是叹了一声,道:“秀珍,你应该为你刚才的话,而觉得心中惭愧的!”
  穆秀珍扮了一个鬼脸,并不在乎,大庭龙男反倒觉得十分僵,他忙道:“兰花师姐,或许你应该在湖边静养,不应该——”
  木兰花不等他讲完,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刚才看了资料,那飞行体有多少长?应该是有纪录的。”
  “是的,记录说,它在五尺六寸至五尺十寸之间,那是一种小型的飞弹,据推测,它的发射台,也不会十分庞大的。”
  木兰花又来回踱了几步,才苦笑着道:“在东京,一定是在东京发射的,在东京那样的大都中,要隐藏一具不是很大的飞弹射台——”
  她讲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穆秀珍和安妮,都立时向她望来。
  她们两人都知道木兰花的习惯,如果木兰花在讲话讲到一半之际,突然停了下来的话,那么,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大庭龙男也在这时,吸了一口气,道:“东京自然是最理想的隐匿地点,但是对方要发射飞弹,就一定要在没有阻隔的地方,我们是不是要注意所有大厦的天台,和区内的空地呢?”
  “这正是我刚想到的!”木兰花说,“你可以动员多少人,大庭?”
  “那得看需要,如果有这个需要的话,我可以动员全东京的警员,再加上其他的力量。”大庭十分有信心地回答着。
  木兰花点着头,道:“那么,就立即动员一切人力,去搜查所有屋子的天台,和市区内外的空地,并且注意每一个工厂的烟囱,但是调查必须以别的名目进行,例如假借检查工厂烟囱的高度是否适合等等,立即进行,这必须你亲自去布置!”
  大庭龙男用心听着,这将是一个极庞大的搜索计画,为了这样的一个搜索计画,至少要动员上万的人,是以大庭的心中,虽然赞成,但是也不免有点疑虑,他道:“那样的搜查,是不是会有所发现呢?我看┅┅”
  他并没有再向下讲去,而只是发出了一下苦笑来。
  木兰花立时道:“是的,这样的搜查,只能劳师动众,一无所获,但是你要知道,敌人一定也在极度注意我们的动静,敌人方面见到我们在展开那样大规模的搜索,他们的心中也必然会发慌,就算他们隐蔽得再好,他们也会想到:在这样地毡式的搜查之下,是不是会暴露目标呢?那么,他们就会有一些新的行动,我们也就有可能获得一些新的线索!”
  大庭龙男肃然起敬,道:“兰花师姐,你这种为了获得成功,不惜一切代价的工作态度,令我十分佩服!”
  木兰花只是问道:“你驾来的小型直升机,可以容纳多少人?”
  “四个。”大庭回答。
  “那很好,你留一架给我们,还有,我要随时和你联络,你刚才用的那‘烟盒’,是无线电通讯仪吧?我也要这个通讯系统和你联络。”
  “当然可以。”大庭拍击着手掌二个男子走了进来,大庭吩咐着他,道:“我要三副女式的无线电通信仪,快去拿来!”
  那男子出去之后不一会,便走了回来,他手中提着一个手提箱,他将手提箱放在桌子上,并且打了开来,取出了三个相当精致的粉盒,和三只女装表,道:“这是我的设计,将通讯仪和接命通讯的信号,分离开来,我们有时,可能面对着敌人,那么当我们接到信号的时候,就可以托词说是闹钟发出的声音,那就不会使人起疑了。”
  木兰花笑道:“那是很聪明的设计。”
  大庭龙男受了木兰荷的称赞,显得十分高兴,木兰花取过了一副无线电通信仪,放在身上,将那只“手表”,戴在腕间。
  她反倒催促着大庭,道:“你可以去了,我们明天一早,便立时展开行动,你有什么消息,要立即通知我。”
  大庭大声答应着,匆匆走了出去。
  大庭龙男走了之后,木兰花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任何人一看她的情形就知道,她是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
  穆秀珍和安妮两人,也不敢去打扰她,只是在一旁等着,等了十来分钟,穆秀珍便觉得不耐烦了,她打了一个呵欠,低声说道:“安妮,我们去睡了!”
  安妮道:“秀珍姐,我还不困,我要等候兰花姐。”
  穆秀珍心知安妮如果不想睡,拉她去睡也是没有用的,她又打了一个呵欠,道;“好,由得你,我可得去睡了!”
  她站了起来,向里走去。
  她们现在所住的,是一幢纯日本式的房子,她移开了门,门外是一条走廊,在走廊外,有两个人站着,都是大庭派来的守卫。
  穆秀珍并没有走出走廊,因为她的睡房,就在走廊左侧的第二道门,她来到了门前,向走廊外的两个守卫,挥了挥手。
  那两个守卫,身子倚着假山石站着,其中有一个,还是面对着走廊的,穆秀珍在走廊中走动的时候,又不是蹑手蹑足,而是大踏步走向前来的。当穆秀珍走动之际,她看到那两个守卫,只是呆立着不动,心中已有点起疑了。
  这时,她向那两人挥着手,可是那两个人,却仍然像是未曾看到一样!因为他们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穆秀珍不禁呆了一呆,心想日本人都是十分懂礼貌的,自己向他们两人挥手,他们明明看到了,为什么睬也不踩自己?
  她一面挥着手,一面又道:“嗨!”
  那两个人仍然不出声,也不移动!
  穆秀珍的心中陡地吃了一惊,她已经知道那两人一定是已经发生意外了,而在那刹那间,穆秀珍只不过呆了一秒钟!
  她呆立了那一秒钟的原因,是因为一时之间,她决不定是立即奔过去看视那两人出了什么意外,还是立即去讲给木兰花听!
  而就在那一秒钟之间,事情却又生了变化!
  在穆秀珍不注意间,她的睡房门,已被悄没声地移了开来,等到穆秀珍决定先去告诉木兰花,再一起来看视究竟,身子才动了一动间,自打开的门缝中,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来,而那只手中,又握着一柄枪,枪口正对着穆秀珍的面门。
  穆秀珍陡地吃了一惊,“飕”地深吸了一口凉气。
  房门也在那时候,全被移开,穆秀珍看到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欧洲人,面上的皮肤,十分之粗糙,最令得穆秀珍奇怪的是,当她一看到那人的时候,她第一个感觉便是:她是见过这人的,一定是见过的!
  可是,那人在她的记忆之中,却只是一个十分淡薄的印象,她虽然肯定自己见过这个人,但是却无法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
  而房门才一移开,那人伸手便来抓穆秀珍的手臂。
  穆秀珍在那刹那间,身子陡地向下一矮,同时左足突然飞踢而出,踢向对方的小腹,穆秀珍是估计对方不敢开枪惊动别的人,是以才大胆回击的。
  可是她那一脚才一踢出,那人的身子向后一退,却立时扳动了枪机,发出了“卡”地一声响!
  在那一刹间,穆秀珍当真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身子连忙向侧倒去,但是,自对方的枪口中射出来的,却并不是子弹,而是一蓬极细的迷雾,穆秀珍的身子晃了一晃,跌倒在塌塌米上。
  她身子倒地时,发出颇为沉重的一下声响,而在那片刻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转眼之间,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穆秀珍倒地时,所发出的“蓬”一声响,木兰花并未曾注意,因为她正在沉思之中。但是安妮却立即听到了。
  她忙大声问道:“秀珍姐,怎么了?”
  她一面问,一面控制着轮椅,来到了门前移开了门,可是,她手一移开了门,一柄枪口便已对准了她,令得她发出了“啊”地一声!
  那人的动作,十分之快,立时转到了她的背后,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脑,同时,推着轮椅,向前走了两步!
  这时候,木兰花自然也已惊觉,看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安妮既然已完全在对方控制之下,木兰花却也无法可施!
  她只是抬起头来,看着那人。
  在那刹间,她的心中,是十分吃惊的,这幢屋子的附近,守卫得极其严密,木兰花是知道的,而那人居然直闯了进来!
  由此可知那人不但身手十分了得,而且也必然有着过人的机智!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敌人,又是在自己处于下风的时候,最要紧的,自然是保持极度的镇定,所以木兰花仍然坐着不动!
  而且,木兰花立时想到,来人定然是和大庭龙男的那件事有关的,是以她非但面上没有丝毫惊惶之色,还十分从容地道:“你终于出现了,那很好,我早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请坐!”
  木兰花的话,使那欧洲男子怔了一怔。
  他微笑着,在那一刹间,木兰花也觉得这个人,自己以前是见过的,一定是见过的!可是她却想不到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了!
  她立时又道:“我们原来是早已见过面的,那更好了,是不是?”
  木兰花的确感到自是见过那欧洲人的,是以在她来说,那样说法,实在是十分普通的话,可是她的话,却令得对方吃了一惊!
  只见对方的脸色,白了足有一秒钟之久!而他的身子,也震了一震,接着,便听得他道:“我们见过面?小姐,你在说笑了!”
  在那刹间,木兰花更是心念电转,她迅即问了自己好几个问题:为什么自己见过这人,却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的?为什么他一听得自己说见过他,便如此之震惊?为什么他以为自己未曾见过他,这是为什么?木兰花心知回答了这三个问题的话,一定可以使整件事都露出曙光来了,但是这三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一个谜!
  木兰花一面迅速地转着念,一面轻描淡写地道:“哦,那或许是我记错了,我们可能根本末曾见过面,但是阁下的面貌即给我十分深刻的印象!”
  后一句话,木兰花是特地说的。
  她那样说的目的,是为了再一次引起对方的恐慌,会露出马脚来!
  那男子果然又再一次现出了不安的神色来,他勉强的笑了一下,道:“不会吧,你见过我,那除非你曾┅┅”
  他讲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而他刚才的话,也分明是一时失言讲出来的。
  这令得木兰花的心中陡地一动,几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那人的话,虽然未曾讲完,但是木兰花已可以知道,自己确实是见过他的了!
  而且,木兰花还可以知道,见到对方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场合,所以便对方觉得惊讶,觉得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那究竟是什么场合呢?
  木兰花苦苦地思索着,她像是已经捕捉到了一些什么,可是,她却无法将她已经捕捉到的那一点灵感具体化起来,而她的思路也立时被那人打断,那人发出了一下听来十分奸诈的笑声,道:“让我们来讨论一下比较实际的问题可好?”
  木兰花沉着地点着头道:“好的,你是谁?”
  “小姐,你是在明知故犯了,你是应该知道我是谁的,大庭龙男一定已将一切对你讲了,对不?我现在想知道,你是不是多管闲事!”
  “我是最喜欢管闲事的人,先生。”
  “小姐,我看不出你有管这件事的理由。”
  “有的,”木兰花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大庭龙男,是我的师弟,他来向我求助,我怎能不管他么?”
  那男子呆了片刻,才道:“哦,原来是这样,那的确算不得是多管闲事,只怪我们事前的调查功夫,做得不够透彻。如果我们早知和兰花小姐有这层关系的话,那我们也不拣日本下手,而转移目标,去找墨西哥政府了!”
  木兰花听得对方这样讲出,心中又是一动,她立时反问道:“噢,原来你们的飞弹发射基地,已经进步到可以随时移动了么?”
  那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哼”地一声,道:“看来你已知道不少?”
  “还不够多,但是在奄美列岛附近的海底火山爆发事件中,空中雷达侦察站,却摄得了三张相片,使我们知道你们所用的方法。”木兰花从容不迫地说着,“不过令我不明白的是就算你们的飞弹发射设备,已经是精巧得可以随时移动的了,又有什么方法,可以随意带进一个国家的国境中去呢?”
  “那是我们的秘密,小姐!”那人再度奸笑着,“如果给你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我们的工作,自然也无法再进行了。”
  木兰花道:“我相信这一点,现在,你来看我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劝我不要理会这件事,快离开日本?”
  “是的。”那人坦率地承认。
  木兰花沉默了片刻,才道:“抱歉得很,我难以做到这一点,我已经答应了大庭龙男,要帮助他,找出你们的飞弹基地来。”
  那人耸了耸肩,道:“在五天之内?”
  “五天之内!”木兰花再强调着。
  那人吸了一口气,道:“兰花小姐,如果你执意与我们为敌的话,那我感到荣幸,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现在,你的生命便已我的掌握之中,不但是你,你的妹妹秀珍和安妮——”他用劲向前指了指,安妮的后脑被枪口指得生痛。
  木兰花摇头道:“先生,我发现你对形势估计错误,你只是潜入来的,而这幢屋子的四周围,全是保护人员,你看看你的背后——”
  木兰花讲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通常,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听到了这样的话的人,总免不了要回头望一下的,可是那人却绝不回过头去反而笑了起来。
  他道:“兰花小姐,这是八百多年前的把戏了,怎么你也来玩这一套,你这样一说,那未免使我要修正对你的估计了。”
  木兰花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以为我是在玩把戏么?那也难怪你,你本来就看不到背后的情形,好了,事情结束了,你放下武器投降罢——别射他的要害,我要他的口供。”
  木兰花说这句话是大声讲的,而且她也站了起来。在那样的情形下,那人的身子不能不震动了,可是他仍然不回过头去,反倒伸手抓住了安妮的肩头,手中的枪,对准了安妮的后头。
  木兰花心中也暗自佩服他的镇定,但是她却仍然笑着,道:“先生,我们对这件事,本来可以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你来节外生枝,那是自投罗网了!”那人冷笑着,道:“你这样说,未免言之过早吧!”木兰花的笑容更加自然,道:“也不早了,安妮!”
  她突然叫了一声安妮,那人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安妮却早已迫不及待了,安妮的手指,早已按在一个掣上,一听到木兰花的呼叫,她手指用力按了下去。在那人根本还未曾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之际,在安妮的那张轮椅之后强力的弹簧,已经将一块木板,向后疾伸了出去!
  云四风在设计那块弹簧木板的时候,所用的弹簧,弹力达到一百磅,是以等于在不到十分之一秒中的时间,有一百磅的力道,向后撞击了出去,而那人正站在安妮的背后,而且,他还自以为是控制了安妮,进一步可以威胁木兰花的!
  刹那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自轮椅后面伸出的那块木板,正撞在那人的胸口之上,令得那人的身子打了几个旋,向后跌去!
  其实,这一切,是早在那人一到了安妮的背后时,就应该发生的了,但当时,当安妮想按下那个掣的时候,她却看到木兰花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木兰花不想安妮立时出手,只想在对方的口中,多套出一些内幕来。但是当她看到那人正要对安妮不利之际,她立即命安妮按掣,那人做梦也没有想到,安妮的轮椅,实在是极之厉害,可以有多种用途的一件武器!
  那人一向后倒去,木兰花的身子便向前一扑而出!
  可是,那人的身手灵敏,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他的身子,分明是在狼狈之极的情形之下,向后倒了下去的,可是在突然之间,只见他的身子向上一挺,已经疾弹了起来!木兰花绝未曾想到这一点,是以在那人的身子弹了起来之后,木兰花仍在向前冲去!
  那人在疾弹而起之后,立时扳动了枪机!
  一蓬细雾,直喷木兰花的面门!
  木兰花一看到那蓬细雾喷了出来,便可以知道那是极其强烈的麻醉剂,她连忙屏住了气息,一掌向那人的胸前砍了下去。
  那人身子一闪,可是这时候,安妮早已控制着轮椅,转了过来,大叫一声,又按下了另一个掣,三粒铁珠,疾射了出来。
  那三粒铁珠,一齐射在那人的右腿,令得那人的身子,突然侧了一下,木兰花一下赶了过去,右手已经捞上了那人的肩头。
  同时,木兰花左手突然向外一格,正格在那人的右腿之上,令得那人的手指不由一松,手中的迷雾枪,也脱手落在地上。
  本来,在那样的情形下,木兰花是一定可以将那人抓住的了,可是尽管她屏住了气息,强烈的麻醉剂,还是起了作用,她的左手,纵然已搭上了那人的肩头,可是五指僵硬,却已使不出力道来了!那人用力一挣,单脚向外,跳了出去。
  他的右腿虽已被三粒铁弹射中,可是他的行动,仍然十分灵敏,只见他连跳了三跳,已经跳出了门口,到了走廊之中。
  而木兰花在这时候,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她向前踏出了一步,叫道:“安妮!”安妮忙道:“兰花姐,你怎么了?”
  木兰花勉力挣扎着,道:“别理我,千万别让人走了,快┅┅快┅┅去追┅┅他!”
  木兰花身子一慢,“砰”地一声,跌在地上。
  安妮连忙捏制着轮椅,转了过去。
  当她转过去时,那人已到了走廊的尽头了!
  安妮按下了扶手上的攻击掣,“砰砰砰”连射了三枪,枪声一响,那人的身子,便伏了下来,连滚带爬,向外滚了出去。
  他一滚出了走廊,便立时没入了黑暗之中,看不见了。而前后只隔了几秒锺,只见两个人奔了进来,道:“什么事?什么事?”
  安妮认得他们是大庭龙男的手下,忙道:“快吩咐所有的人搜查附近,有人混了进来,是一个欧洲人,一定要捉到他!”
  那两个人立时转身奔了出去,刹那之间,屋子外面立时人声嘈杂起来,强烈的灯光,来回照射着。安妮先去看穆秀珍,穆秀珍和木兰花一样,也昏了过去。安妮俯身把了把她们两人的脉,知道她们只不过是昏迷,这才放下了心来。
  大庭龙男是在两小时之后赶到的。
  那时,医生早已来了,木兰花和穆秀珍也醒来了。
  屋子附近的搜寻仍然在进行着,但是即一直未曾找到那欧洲人,而且,他们也知道,找到那人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了。
  因为,屋子是在琵琶湖边,十分冷僻的地方,四周围全是林子和小路,一个身手灵敏的人,要逃过搜查,是十分容易的事!
  而且,安妮最后那三弹,也显然未曾射中那人,因为在走廊的尽头处,根本没有血迹,最早被派守在走廊口的两个人,也是被麻醉药昏迷过去的,他们也无法知道那人是从何而来,根据他们的说法,那个人,是“突然出现”的!
  大庭龙男赶到之后,向木兰花、穆秀珍和安妮三人,不住地道歉,和申斥着他的部下,但是木兰花却止住了他,道:“你不必责怪他们,这个人露了面,倒使我们的工作,容易进行得多了,这个人,真可以说是自投罗网,来帮助我们的!”
  大庭龙男苦笑着道:“你得了些什么线索?”
  “第一,”木兰花道,“他们的飞弹发射装置,是十分轻巧的,随时可以移动。第二,听他们的话,他们似乎有一种十分巧妙的方法,可以令得他们的飞弹和飞弹发射装置,毫无阻碍地进入他们所要进入的国家之中!”
  大庭龙男摇着头,道:“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木兰花道:“可是我们非相信不可,因为事实上,他们已成功地将飞弹和飞弹发射装置,运到日本来了!”
  大庭龙男沉声道:“那对事情并没有帮助。”
  木兰花道:“还有一点,这个人,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当我提及这一点的时候,他表示十分震惊,并且不相信。”
  “我也见过他的。”穆秀珍抢着说。
  “我也是!”安妮紧蹙着双眉,“我也见过他的,我好像还十分熟悉他的神情,可是我却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
  大庭和穆秀珍两人都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木兰花突然一扬手,道:“等一等,你们都别出声,让我想想!”
  这时候,木兰花只觉得在听了安妮的话之后,犹如千头万绪的线头之中,找到了一个线头,她必需立时握住这个“线头”,要不然,她就会失去它了!
  这个“线头”是什么呢?
  这个“线头”便是,她、穆秀珍和安妮三人,都曾看见过那个不速之客,但是她们三人,却都又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
  当然,她们三人共同相识的人十分之多,要在那一方面的记忆中去找出那是什么人,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那么,应该从哪一方面着手呢?为什么自己三个人,都会觉得这个人面熟,而又想不起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来呢?
  木兰花明知道,只要想出了那人是什么人,那么,也就可以得到整件事的关键了,可是不论她怎样想,却都不得要领!
  就在这时,两个男子走了进来,向大庭报告道:“湖边发现有杂沓的脚印,我们要找的人,可能潜水由水中逃走了。”
  大庭望向木兰花,道:“兰花师姐,我还不免有些疑问,我从东京来,是搭直升机来的,如果有人要跟我而来的话,那该用什么交通工具?”
  木兰花笑道:“大庭,你想想,对方既然有着发射飞弹的设施,一架小型的,可以在水面降落的直升机,还成什么问题呢?”
  大庭点着头,道:“那么,照你的看法,这个人,已经回到东京去了?他到这里来,特地是来警告你的?”
  木兰花道:“我想是,他们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在他们的想像中,以为我一定会接受他们意见的,而那人也十分聪明,他在一知道了你是我的师弟之后,他就知道说也没有用,是以,也没有再说什么劝我别理的话了。”
  大庭道:“可惜我没有见到这个人——”
  安妮忙道:“不要紧,你拿纸和笔来,我可以将这个人的大致轮廓勾画出来,看看你可认识这个人。”
  大庭用不信的目光望着安妮,但木兰花却立时道:“那是安妮的特殊本领,她非常易于捕捉人脸型上的特征,画出来也是维妙维肖的。”
  大庭立时回头向身后的人望了一眼,那人也立时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拿了纸和笔进来,安妮在纸上,慢慢地动着笔。
  不到三分钟,她已经以十分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人脸来,她看了一看,又略为改动了一下送到大庭的面前。
  大庭还没有说什么,穆秀珍已叫了起来,道:“是他!”
  大庭龙男皱着眉,道:“这人我也见过的!”
  大庭用手指叩着他自己的前额,不住喃喃地道:“我是见过这个人的,我的确是见过这个人的,好像是最近!”
  大庭龙男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木兰花心中又陡地一动,她立时道:“大庭,我们四个人,是最近才在一起的,是不是?”
  大庭愕然道:“自然!”
  “而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场合也不多,我们都见过这个人,但是又都在当时,对他不是十分注意,你想想,那是在什么地方?”
  木兰花显然是已想到了什么,是以才会那样问大庭的,而她在发问时,那种兴奋的语调,也正证明了她已想到了什么!
  大庭、穆秀珍和安妮三人同时一呆。
  但是他们三人,却只不过呆了半秒钟!
  接着,便听得他们三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道:“马戏团!这个人是在马戏团中的。”
  安妮更尖声叫了起来,道:“我记起了,完全记起了,他就是大炮射人表演中,那个用火把点燃大炮,射出小丑的那个人!”
  木兰花陡地站了起来。
  每一个人都望着她,只见她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现在,一切全都再明白也没有了,那马戏团!”
  可是大庭、穆秀珍和安妮三人,显然还有些不明白。
  他们都望定了木兰花,即并不出声。
  木兰花用十分快的速度讲着话,她是很少用那样快的速度来讲话的,她道:“事情实在是再明白也没有了,那马戏团就是歹徒组织的大本营,一切疑点都解决了,我们都见过那个人,但是我们却都认不出他来,因为我们见他时,他脸上有着夸张的化装,而那座射人的大炮,毫无疑问,就是飞弹的发射台!”
  大庭骇然道:“有这个可能么?”
  “为什么不可能?那人已提及他们有可以随时移动的发射台,而且,他们还几乎可以毫无困难地进入任何国家,你想想,挂着著名马戏团的招牌,他们自然可以周游全世界,谁会怀疑一座表演‘射入’的大炮?”木兰符挥动着手。
  大庭等三人面面相觑,因为木兰花的话,虽然很有说服力,但是,那究竟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难以想像了!
  穆秀珍开口想说什么,但是木兰花却已经立刻接着道:“而且,我敢说,马戏在中午二时,是日场表演射人的时候!”
  安妮吃惊地道:“兰花姐,你是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将飞弹射了出去?”
  “是的,有谁会想得到是引致火山爆发的飞弹,他们将飞弹的外观造成人形,而涂上和小丑衣服一样浓烈的色——彩,这便是照片上飞弹是彩色缤纷的原因,而飞弹速度极高,一出帐幕,便已直射入云层之中了,这可以说是最大胆的犯罪设计!”
  大庭立时道:“那我们——”
  “大庭,”木兰花转过身去,对着大庭龙男说,“你用最秘密的通讯方法,通知你最得力的部下,去包围那马戏团的场地,但是要记得,在我们未赶到之前,绝对不能有任何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再要找他们就难了!”
  “是的,”大庭回答,“我们的大规模搜索也应该继续,便对方以为我们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那样,他们会疏于防范。”
  穆秀珍已急急地道:“兰花姐,我也要去。”
  她是知道木兰花会不让她前去,所以才这样要求的,可是她得到的回答,却仍然是一个“不”字,木兰花道:“你和安妮在这里等我,我想,明天中午之前,我就可以回来了,你们在琵琶湖边休息的计划,依然不变!”
  这一次,是穆秀珍和安妮一齐叫了起来。
  但是木兰花却坚决地道:“你们实在不必去了,因为已没有什么别的事,他们被包围,我们一去,将包围圈紧缩,那就全然解决了。”
  木兰花的话,对于十分失望的穆秀珍和安妮,并不能起安慰的作用,她们两人,仍是嘟起了嘴,表示不快。
  大庭笑着,道:“兰花师姐,我看——”
  “不,大庭,有我一个人参加行动,已经是不十分适宜的了,如果参加的外人太多,是会影响们特种工作人员的声誉的。”
  大庭对于木兰花设想之周到,心中十分感激,他只好向穆秀珍和安妮两人,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木兰花道:“大庭,你快去下命令,我们该走了。”
  大庭立时走了出去,木兰花在屋中来回地踱着,大庭在五分钟之后就回来,和木兰花一齐走了出去,穆秀珍和安妮两人,早已赌气去睡觉了。
  木兰花和大庭龙男用直升机返回东京,那种小型的直升机,速度十分之快,当他们在秘密的机场降落时,天才刚亮。
  一下了直升机,立时有两名男子向前迎来,其中一个向大庭龙另行敬礼,道:“包围已经完成,参加包围的,一共有二十个小队,配有重机关枪和各种轻型的武器,马戏团的成员,已经起身活动,看来并没有什么异状。”
  大庭不住地点着头,木兰花则问道:“一小队有多少人?”
  “十二名,全是经过挑选的干员。”
  木兰花笑了一下,道:“只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已被两百四十名大汉包围了,大庭,一到那里,你只要说出事实,令他们投降就可以了。”
  大庭龙男的神情,也全然是重负已释一样,他十分轻松地道:“真想不到,那么复杂,茫无头绪的事,一下子就解决了!”
  他一面和木兰花一起跨上汽车,一面又道:“兰花师姐,你真是名不虚传。”
  木兰花谦虚地笑了笑,道:“大庭师弟,那只不过是凑巧!凑巧我们到了东京的第一天,就会去看马戏,那是对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如果对方早知我们曾去看过马戏,那么,他就算要来找我们的话,也必然要经过化装才来的了。”
  大庭笑了起来,道:“想不到他们想警告你不要插手,而你竟然就凭他们的这一个行动,破了这件案子!”
  木兰花摇着头,道:“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不是安妮将那人的样子画了出来,引起了你的记忆,我也不会想到这个人是属于马戏团的!”
  他们交谈着,车子正以极高的速度,在向前进发,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已可以看到飘扬在马戏团帐篷之上的氢气球了。
  而这时候,大庭也已利用了无线电话,和每一个小队的负责人通了话,使他明白了包围在那旷地的形势,马戏团中还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已被包围了,他们的活动和平时一样,有的在练习,有的在照顾着动物,谁也看不出来,这样充满着欢乐气氛的马戏团中,会隐伏着如此惊人的巨大危机!
  等到他们到了旷场的边缘之际,便进了一间小屋之中,那间小屋,本来是出售汽水等饮品的,但这时已被用来作临时的指挥部。
  大庭和木兰花两人一进去,就看到一张桌子上铺着一张图,图上画的是一幅那旷场地形图,有许多小红旗插在图上,每一面小红旗代表一个人,小红旗插着的地方,也正是那人隐伏的地点,隐伏得都十分之巧妙。
  另外,还有三架直升机,随时准备升空,如果敌人想由空中逃走的话,显然也不能成功,包围圈严密之极。
  大庭看了几分钟,便取过了望远镜来。
  那小屋距离马戏团的大帐幕,约有一百码,在望远镜的观察下,马戏团成员的一切行动,全都看得十分清楚,大庭吩咐道:“准备扩音器!”
  立时有人将一具扩音器递了过来,道:“有八只喇叭,可以同时传播你的声音,为了避免惊扰市民,我们也已作了必要的措施,劝所有的车辆绕道而行,我们可以放心进行一切。”
  大庭按下了扩音器上的掣,吸了一口气,用沉毅而坚决的声音道:“马戏团全体人员注意,马戏团全体人员注意!”
  他的声音,立时通过了八只安装在四面八方的喇叭,传了开去,那八个喇叭,正是安装在旷地的四周围,向着旷地的。
  是以,大庭的声音一传了出来,在旷地上活动的每一个马戏团成员,都可以听得到,持着望远镜在观察的木兰花,可以看到每一个人,不论在做什么事,都停了下来,而且,人人都面现惊愕和莫名所以的神色。
  大庭的声音继续传出,道:“你们绝不必想到反抗,因为你们已被包围了,你们甚至不必想逃走,包围是十分紧密的。和你们讲话的,是东京防卫厅特别工作组的长官,大庭龙男。你们投降的话,绝不会受到攻击的!”
  木兰花在望远镜中,看得十分之清楚,在大庭龙男一开始讲话之际,似乎所有的人,都从帐幕中奔了出来,他们相顾愕然,大惊失色。
  木兰花还看到一个大胖子,正在挥着手,在说着什么,而许多人都向他奔去,围在他的周围,那大胖子自然便是领导人了。
  大庭龙男的话才一讲完,四辆有云梯设备的救火车,疾驶而至,云梯升起,在云梯的上端,是两个手持轻机枪的射手。
  那两个射手,背对背地蹲着,居高临下,就是他们八个人,便可以说已经控制了全场!而各种各样的惊呼声,也开始从旷地中传了过来。
  大庭继续道:“每一个人都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将双手放在头上,从指定的地方走出来,绝对不准反抗!”
  随着大庭的话,有十二个人已经奔向前去,六个一排,分两排站开,同时,呼喝着众人,在两排人中走过去。
  木兰花看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已将手放在头上了,她放下了望远镜,道:“我们可以前去了,那胖子一定是他们的头子。”
  大庭首先走出了小屋子的,和木兰花一齐向前走去,他们走近了几十码,便听得那胖子在两个人的押解下大肆咆哮着。
  他的嗓门十分之大,只听得他厉声道:“这算什么?日本是一个野蛮国家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们的马戏团?我要求日本政府公开道歉!”
  大庭来到了他的面前,道:“你是谁?”
  那胖子气呼呼地道:“我是萨氏马戏团的团长,萨克廉,你是谁?”
  “我是东京防卫厅的官员,大庭龙男。”
  “是你,原来就是你带领着这些人来包围我们的?”
  “不错,”大庭一面回答着,一面已挥手令两小队人冲了进去,他事先早已命令过他们,一冲进去,便立时守住那尊射人的大炮。
  大庭面带微笑,道:“团长先生,刚才你说,你要求日本政府什么?”
  “公开道歉!”
  “我想你是记错了,你是向日本政府要求付出一千一百万英镑!”大庭露出他整齐而洁白的牙齿笑着。
  在那一刹间,胖子团长脸上的神情之惊愕,当真是文字难以形容的,他张大了口,好一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胖子团长足足呆了半分钟之久,在那半分钟之中,大庭也不催他讲话,只是微笑着欣赏着他那种惊诡的神态。
  半分钟之后,胖子团长才缓过了一口气来,道:“天,你说什么?我向日本政府要求付出一千一百万英镑?你是一个什么样的疯子?”
  “我不是疯子,只不过你想不到你的面目已经暴露而已,将飞弹发射器装置隐藏在马戏团中,真不错啊,嗯?”大庭仍然微笑着。
  胖子团长的眼睛是睁得如此之大,真叫人担心他的眼珠子会从眼眶之中,突然掉了下来!他望定了大庭,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除了他喉间发出格格声之外,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过了许久,才听得他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飞弹?”
  大庭冷笑道:“是的,飞弹,团长先生,就是你们用来引致火山爆发的,我想你不必再抵赖下去的了!”
  胖子团长突然怪声叫了起来,他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转过身去,向着身后,马戏团的其他成员,嚷道:“你们听听,这个疯子在说些什么?唉,我们是在什么地方?我们是在一个全是疯子的国家中么?什么飞弹?火山?唉,我的天!”
  其他马戏团的成员,也都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大庭大喝一声,道:“住口,如果不是找出确实的证据来,你们是一定不肯承认的了?”
  胖子团长厉声道:“你要我承认什么?”
  “你们利用飞弹,引爆火山,向我国政府,勒索巨款,我可以在你们这里,搜出飞弹发射台和飞弹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大庭的声音也十分严厉。在他那样严厉的声音下,任何犯罪份子,实是都不免会失色的。
  可是那胖子团长,却是一副怒极反笑的神气,道:“好,那你去搜查吧,反正你们是野蛮人,我也不向你要搜查令了。”
  大庭冷笑着,道:“搜查令在这里!”
  他将一份文件交给了胖子团长,可是胖子团长连看也不看,只是将之紧抓在手中。也就在这时,只见两个大庭的部下,快步奔了出来。
  他们两人,正是刚才冲进去的那两个小组的负责人,大庭一见了他们,便立时大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那‘大炮’没有?”
  那两个人急步奔到了近前,一面喘着气,一面道:“找到了,在帐幕之中。”
  大庭十分高兴,道:“好,可是派人守住了,不准任何人接近么?必需千万小心,我们还要进一步地搜寻飞弹!”
  那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又互相用手肘碰了一下。
  大庭立时吩咐道:“你们两人,鬼头鬼脑作什么?”
  那两人苦笑着,道:“组长,我们已经检查过了,那┅┅尊‘大炮’,只是一尊魔术用的道具,它有一个强烈的弹簧,可以射出一个假人,同时,炮床是空心的,可以供钻进炮口去的小丑躲起来,在灯光黑暗时,再钻出来,那并不是什么火箭发射台。”
  大庭龙男呆了半晌,回头向木兰花望了一眼。
  木兰花在听得那人作了如此的报告之后,她也呆住了。那是不可能的,一定另有一尊“大炮”是火箭发射台,而有一尊,则是魔术炮。
  她沉声道:“继续进行搜查。大庭,命令马戏团所有的人员,都在此处集中,我们找出昨晚的那个不速之客来,他们就不能狡赖了。请海关的人员来,证明他们团中一共有多少人,海关应该有入境纪录的!”
  胖子团长气呼呼地道:“不必了,我们所有的人,全在这里了,只有一个人,他不在,从昨天晚上起就不在团中了。”
  “那是谁?”大庭立时问。
  “他是表演大炮射人节目中,担任炮手的威勒,是马戏团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胖子团长也立即回答。
  大庭龙男“哈哈”笑了起来,道:“好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人,你却将他藏了起来,你这老奸巨猾——”
  大庭的话还未曾讲完,胖子团长已发出了一声怒吼,道:“我没有将他藏起来,是你们将他‘藏’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庭一呆。
  “昨天下午,威勒在酒吧中和人打架,被警察抓了起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释放,是谁将他藏起来了?”胖子团长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庭龙男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这是不可能的,那个人,昨天晚上,还到琵琶湖的屋子中去袭击穆秀珍和木兰花,也就是凭这个线索,他们才认出那人是属于马戏团,是以才想到歹徒是利用马戏团作掩护的,而如今,团长却说他一直在拘留所之中!
  如果胖子团长所说属实的话,那么他们的一切推断,也就成了毫无根据,而他们的行动,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了!
  大庭龙男并不是没有急智的人,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确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不但大庭龙男受了极大的震动,木兰花也是一样!
  一时间,他们两人都说不出话来,胖子团长却在继续咆哮,道:“你们如果要找他,应该到东京警察局去,而不应该到这里来,你们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们,我们要到全世界去广为宣扬,证明你们的国家,是一个疯子和野蛮人的国家!”
  木兰花轻轻碰了一下大庭,低声道:“吩咐你的手下,和警局连络,将那个威勒带来,还要请看守威勒的警员一起来。”
  大庭点着头,道:“那么这里——”
  “你尽管去下命令好了。”木兰花又立刻转过身去,道:“团长先生,我们的行动,绝没有野蛮和不文明之处,我们发现了可疑的地方,持着搜查令来搜查,也未曾损害你们的一切,难道在日本的国土上,你们竟享有可以不受日本法律的限制的特权么?”
  胖子团长本来不知还想讲些什么的,但是木兰花一申斥,他翻着眼,便没有再在意料中的一切,对她是十分之不利的。
  但是,她却还保持着镇定,她沉声道:“好的,寇利先生,我们要搜查你住的帐幕,你和这位先生可以一齐跟着来。”
  小丑寇利作了一个发可奈何的表情,木兰花转过头来,道:“大庭,派三个干练的人员,和我一齐去搜查他们的帐幕!”
  大庭挥了挥手,立时有三名男子,向前走来。
  木兰花向小丑寇利道:“请你带路。”
  寇利又耸了耸肩,和那人转身向前走去,木兰花等四人,跟着后面,他们经过了一列铁笼,关在笼中的是各种各样的野兽。
  那是一个规模十分大的马戏团,甚至有两只长颈鹿,而小丑寇利和那些野兽,都显然十分熟,他一面向前走去,一面不断地和各种各样的动物,做着手势,当他伸出手来时,那两只长颈鹿中的一只,弯下颈来,舔他的手掌。
  他们大约走了两百码,来到了近二十个小帐幕之前,那些小帐幕,全是马戏团团员的住所,而这时,搜索人员也正在进行搜查,小丑寇利指着一个帐幕道:“就是这个,我看,已经有人搜查过了,还要再查么?小姐?”
  木兰花冷冷地道:“要再查!”
  她一面说,一面掀开了帐幕,走了进去。
  帐幕之中十分凌乱,有着三张床,在床前床后,堆着很多木箱,衣服乱七八糟地扔着,鞋子也东一只西一只。
  小丑寇利跟在她的后面,道:“抱歉得很,小姐,我们刚要整理,那位长官便命令我们将手放在头上走出去了,请原谅。”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帐幕之中,显然是不可能隐藏着飞弹,或是飞弹发射台的。但是木兰花却希望发现一些别的证据。
  她和大庭龙男的三个手下,开始对这个帐幕中的一切,展开了最严密的搜查,甚至每一片纸,每一件衣服,都被翻来覆去地检查着。
  但是,足足过了四十分钟,他们仍然一无所获,未曾发现丝毫可疑的东西,而大庭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叫道:“兰花师姐,威勒带到了!”
  木兰花退出了帐幕,她一出去,就看到在两个日本警察之间,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欧洲人,正是昨天晚上见过的威勒!
  木兰花呆了一呆,道:“好啊,威勒先生!”
  可是威勒却瞪大了眼,道:“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么?昨天我们还见过面,你还警告我,叫我不要理闲事的。”木兰花望着外面缓缓地说。
  然而威勒仍然睁大了眼,道:“昨天晚上?小姐,昨天晚上,究竟是我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何以你比我更糊涂?”
  大庭踏前一步,在木兰花的耳际低声道:“我已经问过了,自昨天下午六时起,他一直都在拘留所中,绝不可能外出的。”
  木兰花并不出声,只是望着威勒,她可以肯定,这就是昨天晚上和她见面的那人,除非另外有一人,和这个威勒一模一样。
  当然,那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如果威勒有一个双生兄弟,又如果有人用精巧的化装术,刻意化装成威勒的话,那么就可能有一个和威勒一样的人出现了。
  双生子的可能性比较少,可以不加考虑,但如果是有入化装成威勒的话,为什么要化装成威勒的样子呢?而且,威勒自昨天下午起就进了拘留所,这是“偶然”的,还是“故意安排”的?如果是故意安排的,那就是一项十分巧妙的安排!
  因为自己这方面,怀疑马戏团便是歹徒组织的大本营,一切的根据,便来自威勒,但是威勒根本没有可能前去琵琶湖,那么自己的一切怀疑,便都不成立了。
  木兰花呆了片刻,才道:“总搜查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大庭的神色十分沮丧,“我们这一次,是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我看,政府恐怕非得要向马戏团表示歉意了。”
  木兰花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缓缓地向外踱了开去,走了两三步,才道:“我看,你先去向胖子团长表示歉意,然后收队。”
  “兰花师姐,我们——”
  木兰花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们的第一步行动,已经失败了。既然失败了,就要立即承认失败,那样才能最快地展开第二步行动。”
  “那我们第二步行动是什么?”
  “我会随时和你联络的,我先走一步了!”
  大庭龙男搓着手,木兰花要先走一步,他自然不能硬留着不让她走,但是这里的一切善后,却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他心中叹息着,木兰花已大踏步地走了出来,大庭龙男看着他向和威勒同来的两个警员,讲了几句话,便迳自向外走了开去。
  大庭想了一想,来到了胖子团长的面前。
  他还未曾开口,胖子团长便以讥笑的口吻道:“长官,你找到了多少飞弹,是长程的还是短程的,有没有核子弹头?”
  大庭也已亲自检查过了那尊“大炮”,那的确只是一尊魔术炮而已,至于飞弹,他自然没有什么发现,他只得勉强笑着,道:“对不起,团长先生,这┅┅是可怕的误会,我向你表示歉意,打扰了你们,但我想这件事,我们都不必张扬出去!”
  “为什么我们要保守秘密?”团长气势汹汹地问。
  “你知道,人们心理是十分奇怪的,如果让广大市民都知道警方曾光顾你们的话,那你们可能就会失去所有观众了。”
  “那就要你们政府赔偿损失!”
  “你可以这样要求,但是可能过上三五个月才有下文,你们团中那么多人,开销从何而来?所以你还是接受我的歉意好。”大庭的话,软硬兼有。
  胖子团长悻然“哼”地一声,转过身去。
  他转过身去,双手向马戏团人员挥着,道:“走!走!恢复正常的活动,算我们倒霉,碰到了一批疯子,今天的演出要特别小心,别出意外!”
  大庭趁他转过身去,连忙也转身向外走去,一面传达命令,撤退所有的人员,不一会儿旷地附近,便已经恢复常态了!
  木兰花在和大庭分手之后,低头疾行,她截住了第一辆见到的计程车,当司机问她到何处去的时候,她说出了一间酒吧的名字。
  那间酒吧,就是威勒昨天晚上发生纠纷的那一家,她是才从押威勒前来的那两个警员的口中,问出来的。
  她的心中十分乱,她知道自己已掌握了某些线索,但是对方却比她更狡猾,将她发现的线索,完全抹去,令得她非从头来过不可!
  她本来肯定歹徒是隐藏在马戏团之中的,但是在经过了那样大规模和彻底的搜查之后,她对自己的肯定,也不免有点动摇了!
  但是,她却仍然可以肯定一点,那便是:即使事情和马戏团无关,也一定和那个威勒有关,因为昨天晚上来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的人正是威勒(至少是和威勒完全一样的人)!她要重新掌握线索,也必然要从调查威勒开始。
  那间酒吧的所在之处,正是东京酒吧林立的银座。
  银座的大名,是举世皆知的了,但是在日间,这地区却是冷清清的,花枝招展的吧女都未曾上班,酒客自然也不会来买醉。
  是以,当计程车到达那间酒吧的门口,木兰花在下了车之后,那司机也好奇地向木兰花望了几眼,然后才离去。
  木兰花在门口略站了一站,酒吧的门关着,她伸手去推门,门应手而开,酒吧内十分黑暗,木兰花并不立即就进去,而是站在门口。
  她先咳嗽了一下,然后才问道:“有人么?”
  一直等她问到了第三声,而且声音也提得相当高了,才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一幅帘子被掀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那中年女人的化装相当浓,看起来令人极之不舒服。她的脸上,本来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但是一见了木兰花之后,微笑就消失了。
  她某至不再向前走来,只是不耐烦地挥着手,道:“走!走!我们这里,并不招请女侍,凡是招请女侍的,门口一定贴着招纸!”
  木兰花笑了一下,慢慢向前走去,道:“我并不是来当女侍的,我是想来问一件事情的,你是老板娘?”
  那妇人立时换上了一副十分警觉的神色,道:“你是什么人?你是警察么?我们这里很平静,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木兰花并不正面回答老板娘的问题,只是冷冷地道:“这里并不平静,昨天晚上,有一个欧洲人威勒,喝醉了在闹事!”
  老板娘急急道:“客人喝醉了酒闹事,那太普通了!”
  “普通也好,不普通也好,”木兰花冷然道:“你当时一定在场,你将当时的经过,详细地说给我听!”
  那老板娘贬着眼睛,道:“为什么?”
  木兰花踏前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告诉我,要不然,我能使你至少一个月不能开门营业,明白了么?”
  老板娘面上变色,道:“好,我告诉你,你是原杉大哥的人?为什么不早说?早说了也不必误会了,我们可不敢得罪原杉大哥!”
  木兰花根本不知道什么人是“原杉大哥”,但是从老板娘一提及这个名字时,便战战兢兢这一点来看,原杉大哥也者,多半是黑社会头子,是控制这一带势力的人马了。木兰花也不置可否,只是哼地一声,道:“快说!”
  老板娘道:“那外国人,是和一个向导一起来的二来就喝威士忌,十分阔绰,后来,他一定要另一个顾客和他拚酒,那人不肯,就打起来了。”
  木兰花问道:“那人是谁?”
  老板娘的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道:“你不是原杉大哥的人,你究竟是谁,来查三问四的,快走!”
  木兰花陡地踏前一步,一伸手,五指便已紧紧地握住了老板娘的手腕,厉声道:“快说,和威勒吵起来的是什么人?”
  “我说了,那人是原杉大郎的手下。”
  “后来怎样?”
  “一打了起来,顾客就奔出门口,警察赶到,人都走了,但是那外国人却还坐着喝酒,自然就给警察带走了!”老板娘说着。
  “你是说他可以逃走而不逃?”
  “那我不知道。”
  “哼!你们开酒吧的,也不会希望顾客会被警察带走的,是不是?难道在警察未来之前,你未曾劝威勒快点逃走么?”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道:“小姐,你真厉害,好了,我是曾劝他离开,他如果肯走,警察来了,我们就可以说根本末曾发生过什么了!”
  “而他怎么说?”
  “他不肯走,他说他就是要等警察来!”
  木兰花呆了半晌,如果老板娘所说属实的话,那么,威勒和人打架,以致他被留在拘留所中,一定是故意的安排了!
  而这一个安排,牵涉到了两方面的人,究竟哪一方面的人是主动的呢?是威勒,还是原杉大郎手下的人?
  木兰花点着头,道:“不错,你很合作,我再问你,原杉大郎住在什么地方?”
  老板娘的脸色变成了死灰,她摇手不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住,他会突然出现,我们店中有三个酒女曾陪过他,三处的地方都是不同的,你别再问我关于他的住所了,我不知道。”
  木兰花冷笑一声,道:“那么,我要找他,怎么找法?”
  老板娘吸了一口气,道:“他的手下,常年在银座后街,黑珍珠酒吧前的一辆白色汽车上,要找原杉大郎的人,都先去找他的手下。”
  木兰花放开了老板娘,说道:“对不起,打扰了!”
  她转身便走,出了那家酒吧之后,她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因为到如今为止,事情已发展到了和日本的一个大黑社会头子有关了!
  木兰花出了门,立时走过了对面街,她走出了十来码,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中,倚着墙,取出了大庭给她的无线电通讯仪,按下了一个掣。
  不到几秒钟,她便听到了大庭的声音,道:“什么事?”
  “大庭,我是兰花,有一个人叫原杉大郎的,你可知道他是什么身分?”木兰花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问。
  当木兰花的话一讲究之后,她便可以清楚地听到大庭龙男的声音之中,带着极其吃惊的成份,道:“你为什么要问起他来?”
  “我已经查出,昨晚在酒吧中,和威勒打架的人,就是原杉大郎的手下,而那场打架,可能是故意的安排。”
  “兰花师姐,”大庭忙道:“关于原杉这个人,不是一言半语能讲得完的,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大庭接着说了一个地址。
  “好的,我立刻就来,但你立即去提问威勒,告诉他我们已知道了昨晚的打架,是出于故意的安排,要他讲出是他主动的,还是原杉手下的人主动的,这一点,关系十分之大!”
  “是,我知道┅”大庭回答着。
  木兰花关上“粉盒”,转过身来。
  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她,她匆匆地穿过那条巷子,召了一辆计程车,车子穿过了许多拥挤的街道,在半小时之后,停在一幢房子之前。
  木兰花一看到了那幢房子,几乎疑心自己记错了地址!
  但是当她下车之后,抬头仔细一看,一点不错,这正是大庭给她的那个地址,那是挤在许多屋子之中的一幢三层高的房子。
  那房子的底层,开着一家“集贝店”,就是专供贝壳搜集者购买贝壳的地方,生意也不见好,一个女店员无聊地坐着。
  当木兰花打量着招牌时,那女店员也在打量着她。
  然后,那女店员问道:“小姐,你想找什么贝壳,我们没有的,可以替你代找!”
  木兰花笑了一下,道:“我的一个朋友给了我这个地址,他姓大庭,叫大庭龙男,说他是在这里的!”
  那女店员忙道:“原来是兰花小姐请进来!”
  木兰花跨了进去,那女店员带她来到了店堂后面,在肮脏的墙上,按了一个掣,一个残破的木柜,向旁移了开去。
  木柜移开,竟是一架小小的升降机,那女店员道:“大庭先生在二楼,他早在恭候你了,请小姐上去。”
  木兰花踏进了升降机,按下了掣,那木柜移上,升降机也向上升去,升降机几乎是立时停止的,接着,门便打了开来。
  木兰花向外望了一眼,便不禁一呆。
  那是一间美丽舒适之极的办公室!
  而从这幢屋子的外表来看,是绝想不到在那样普通的房子之中,会有着如此华美的办公室,大庭龙男正坐在一张办公桌之后,一见木兰花,便站了起来。
  木兰花向前走去,道:“你这里不错啊。”
  “这里是秘密的办公室,”大庭回答,“即使是日本政府的高级官员,也不能知道它的存在,你是第一个踏入此处的外国人!”
  木兰花立时问:“你问了威勒么?”
  “问了,威勒供称,他在买醉时,有人以五万日圆的价钱,请他去和人打架,他照做了,也已得到了那笔钱,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
  “也不知叫他去和人打架的是谁?”
  “他不知道,但是他记得那人的样子,我们拿相片给他认,他认了出来,那人也是原杉大郎的手下!”大庭将一张相片放在木兰花面前。
  木兰花看了一眼,相片上的人一望便知是个小流氓。
  “好了,”木兰花再问道:“原杉大郎是什么人?”
  “他是一个身分十分特殊的人物,战时他是少壮派的军人,他的军衔是大佐,曾任驻德使馆武官多年,战后,他侥幸逃过了战犯审判,回到了东京,不久使成为银座的极有势力人物,警方找不到他的什么差错,但是他显然控制着很多人。”
  “他很有钱?”
  是的,单在日本银行中便有巨额存款,我们不能怀疑他存款的来源,因为他有两家规模十分巨大的进出口公司,是专进口重型机器的。”
  木兰花来回地踱着,大庭则沈重地望着她。
  木兰花来回踱了两三分钟,才停了下来,道:“大庭,现在问题已十分明白了,这个原杉大郎,就是——”
  木兰花的话还未曾请完,大庭龙男已经摇着手,道:“兰花师姐,关于原杉大郎这个人,千万不能下太草率的结论!”
  木兰花望着大庭,大庭的神色十分尴尬,他勉强笑着道:“兰花师姐,我的意思是,原杉在军、政、警界的势力十分雄厚,我们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这和对付马戏团不同,到时,我们可能连道歉的机会也没有了!”
  木兰花冷冷地道:“我们何必向他道歉?”
  大庭苦笑着,道:“我是说——”
  “你是以为我怀疑原杉大郎的理由不充份,是不是?”
  大庭顿了一顿,道:“是,我是那样想,就算他是主使人,要威勒和人打一架,那┅┅那实在也证明不了什么的。”
  “可是,那一架,即使威勒入了狱,而当晚,另一个‘威勒’,却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引我们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去包围马戏团!”木兰花有点激动,因为像包围马戏团那样的错误,她是不常犯的,而她上了那样的一个大当,自然令她十分气愤。
  大庭呆了半晌,道:“兰花师姐,你是说,那个威勒来找你们,根本只是一个圈套?是引致我们作错误的决定,去闹一个大笑话?”
  “是的,现在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威勒是一个要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人,如果他要来警告我们,怎可能不进行任何化装?”
  “那么,派这个威勒来的人,又怎知道我们曾到过马戏团,曾见过威勒?”大庭仍然不明白地问着木兰花。
  木兰花一字一顿,道:“那只说明一点:我们一下机,就有人跟踪我们,我们到哪里,就有人知道。大庭,你也跟踪过我,你可以知道我在马戏团中,原杉大郎为什么不能?他知道我们看过马戏,对威勒有印象,才布下了这一局,存心要我们出丑的!”
  “那么,”大庭迟疑着道,“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可以阻延我们工作进行的时间,你别忘了,他给的限期,只不过是五天!而且,还可以打击你的工作威信,使你的工作,难以展开!”
  大庭还在迟疑着,突然,他案上的一个红色的电话,响了起来。大庭的面色,微微一变,道:“那是防卫厅最高长官的电话!”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了电话来。
  只听得他不断地道:“是,是,我们的确是卤莽了一些,但是我们也由此获得了新线索,什么?噢,是,是,我知道了,是!”
  木兰花不知道大庭和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是那一定是令大庭感到十分意外的事,所以大庭的那一下“什么”,声音才会如此之尖锐。
  木兰花看看大庭放下了电话,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色,十分之难看,木兰花沉声道:“可是有什么不幸的消息了?”
  大庭苦笑了一下,道:“不幸之至,马戏团的团长,已经决定招待报界,将我们包围、搜查的情形向报界公布,防卫厅最高长官说,这件事一定引起报界的竭力攻击,成为贻笑国际的笑柄,他责怪我滥用权力,并且说,有关富士山事件,在高级官员会议有所决定之前,不要我再多管,他要我休息一段时间!”
  木兰花静静地听看,等大庭讲完,她才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我还有什么办法?”
  “大庭!”木兰花正色道:“儿岛师父,不单是授我们空手道和柔道的功夫,他也一定曾教你如何做人,他最爱讲的一句话是什么?”
  大庭龙男道:“他老人家常说,在最困难的时候,才分得出谁是勇敢的人,和谁是不堪一击的懦夫!”
  木兰花一字一顿,道:“好,那你是准备做懦夫了?”
  大庭本来已托着头,坐在沙发上的了,一听得木兰花那样讲法,立时一跃而起,道:“师姐,多谢你提醒了我!”
  木兰花道:“你是受公职的,当然你不能违反上司的命令,但是事实上,你已掌握到了线索,你可以为你的国家除去一个大害,你怎能去休息?”
  大庭不由自主,额上冒着汗,他抹了一下,道:“兰花师姐,刚才防卫厅长官说,我的职务,已由我的副手暂时接管,我将不能调动手下的人了。”
  “不要紧,有你,有我,还有秀珍,我们有三个人,而我们要对付的,只不过是原杉大郎一个人而已!”木兰花乐观地说。
  大庭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进行秘密侦察?”
  “是的,我们去发现秘密飞弹发射台,加以毁坏,大庭,你现在明白对方为什么布下这个圈套了吧?这个圈套,能令得整个侦察工作瘫痪,能令你‘休息’,而你一不握实权,我自然也起不了作用,那实在是一个巧妙之极的圈套,不幸我们竟上了当!”
  大庭道:“我想原杉一定料不到我们会继续进行的!”
  木兰花道:“正要他不知道,大庭,你可知道他的住址么?”
  “在他的住所,只怕找不到他,他的住宅,在东京就有五处之多,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他有三架私人直升机——”大庭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一停,才道:“他的圈套,其实也有漏洞,只不过我们未曾想到而已,你想,马戏团中的人,怎会有直升机?”
  木兰花道:“不是没有想到,你也曾提出来过,但是却被我否定了,当时,我只认出了那人是威勒,便认为一切迎刃而解了!”
  大庭来回地踱看,木兰花望着窗外,过了不多久,木兰花便道:“给我一具无线电波示踪器,要远距离的!”
  大庭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镶着红的胸口针,道:“你佩上了这个,四十公里之内,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你在何处。”
  木兰花将那扣针扣上,道:“我有门路去找原杉,你跟踪着我,在我未到目的地之前,你千万不要露面!”
  大庭十分惊讶,道:“你?你能找到他?”
  “我试试。”木兰花回答着,“我先走了。”
  大庭在木兰花要跨进升降机时,突然叫了她一声,木兰花停了下来,大庭来到她身前,道:“兰花师姐,你千万小心!”
  木兰花听得出大庭在对自己嘱咐时的关切之情,而她的心中,这时也十分快慰,她是知道日本人服从长官的传统性的,但这时,大庭居然听从了她的话,继续去侦察那件事,这令得木兰花感到她对大庭有一种责任,一定要帮助他办好这件事,使他在上级之前,获得更好的信誉。
  是以她不但点着头,而且道:“大庭,我会尽可能和你联络的,你不妨向你的长官说,你要到琵琶湖边去休息几天。”
  大庭苦笑着,和木兰花紧握了一下手。
  当他们两人的手分开后,升降机的门已关上,升降机向下落去,在走出那间售贝壳的店堂之后,木兰花看了看手表,已是中午十二时了。
  从昨天晚上起,她根本没有机会休息过,当她想到她到日本的目的,原是休养之际,连她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
  她沿街走看,随便进了一家小吃食店,吃了一些食物,然后,她又到了银座区,来到了银座后街,问明了“黑珍珠”酒吧的所在,向前走去。
  她在离开“黑珍珠酒吧”还有十多码的时候,便已看到了那老板娘所说的那辆奶白色汽车,同时,也看到汽车中,坐看两名男子。
  木兰花略停了一停,装着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而当她来到了那辆奶白色车子旁边之际,突然停住了身子,用极快的手法,拉开了车门。
  车中那两个男子陡地一震,靠近木兰花的那一个,身子一矮,立时窜了出来,伸手向木兰花的肩头,便抓了下来!
  但是木兰花早已有了准备,那人手一抓到,她身子一闪,那人便抓了一个空,而木兰花已闪到了他的身侧,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她一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便立时身子一转,手臂用力向上一抖。那从汽车中扑出来的汉子,是一个彪形大漠,体重至少在一百八十磅以上。
  但是木兰花的身子一转,手臂一抖间,用的劲都是十分巧妙,将那人的身子直抛了起来,越过了车顶,跌到了车子的另一边。
  而这时候,恰好另外一人,从车子的另一边,钻了出来,冷不防一个人越过车顶压了下来,正压在他的身上!
  两人一齐发出了一声怪叫,滚跌在地,而木兰花的手在车窗上一按,身子飞了起来,也越过了车顶,她在落下去的时候,膝盖在刚才被她抛去的那人的后脑上,重重地顶了一下,那人闷哼一声,立时昏了过去,滚跌在一旁,摊开双手,一动也不动了。另一人想要趁机站起来,可是他的动作,怎比得上木兰花的快捷,木兰花立时伸脚,踏住了他胸口近咽喉的部位。
  那人双手抓住了木兰花的脚,想将木兰花的脚抬了起来,可是木兰花的脚非但不曾移开,反倒向下踏的力道,越来越大,令得那人怪声叫了起来。
  木兰花冷冷地道:“你要叫,你叫个痛快,等你叫够了,我再和你讲正经的。”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木兰花挥着手道:“各位,谁再不走,我就向原杉大郎说,我是你们的同党!”
  看热闹的人,一听得木兰花这样讲,无不魂飞魄散,立时散了开去,因为他们全知道那两人是原杉大郎的手下,木兰花打了他们,可以说是闯了大祸,如果他们之中,谁被认为是木兰花同党的话,那原杉大郎,怎肯放过他们?自然没有人再敢留下了!而被木兰花踏住胸口的人,这时也不叫了,他只是喘着气,道:“你,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哎哟,你┅┅快松开脚。”
  木兰花冷冷地道:“上车去!”
  她一面说,一面缩回了脚来。
  那大汉身手也十分不凡,木兰花才一缩回脚来,他身子突然一挺,双手在地上一按,双脚疾飞了起来,踹木兰花的面门!
  木兰花的身子陡地向后一仰,那大汉两使脚踹向前来,势子已近,仍未能踹中木兰花,反被木兰花伸双手抓住了他的足踝!
  木兰花一抓住了他的足踝,身子跟着旋转,将那人直提了起来,滴溜溜地打转,那人又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道:“饶命!饶命!”
  他的身子在急速地转着,在那样的情形下,木兰花不论将他的头撞向何处,唯一的结果,便是他的脑袋破裂,是以他才不顾一切,叫了起来的。
  木兰花冷笑一声,转势略慢,双手一松,那人的身子由于离心力的作用,在木兰花双手一松之后,立时平平向外飞了出去!
  但那人仍不失为十分机灵,他在身子飞出去之际,将身子缩成了一团,好在他离地不是十分高,身子缩成了一团之后,一落地,骨碌碌地向外滚了几下,立时便弹了起来,当他站直了身子的时候,是背对着木兰花,离木兰花大约有五六码。
  而木兰花早在他滚出之前,便有了准备,身形向前疾扑而出,扑到了他的身后,一掌绕过了他的身子拍向那人的右腕,同时叫道:“将枪给我!”
  那人的身手,也算得是敏捷无比的了,他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向外跌出,立刻弹起身子,还能在刹那间,握了枪在手。
  本来,他只要一转过身来,便立时可以制住木兰花的了!可是木兰花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而且,处处都料到了他的动作是什么!
  这时,木兰花自他身后攻出的那一掌,正砍在那人的手腕之上,那人五指一松,枪已掉了下来,木兰花手腕向下一沉,怡好接住了那柄枪,她手臂一缩,枪已抵住了那人的胁下,又道:“上车去,再听我的命令行事!”
  那人吸了一口气,身子慢慢地转了过来。
  木兰花打横跨出了两步,手中的枪仍然对准了他。那人望了木兰花一眼,道:“如果你是木兰花小姐,那么,我败在你的手下,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不错,我是木兰花。”木兰花立时回答。
  那人刚才这样说,那是证明他已经料到对方可能是木兰花的了。但是,他料到那可能是木兰花,和证实了对方确然是木兰花,那却是感受完全不同的俩回事。是以刹那之间,那人的面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木兰花一字一顿,道:“上车去!”
  这一次,那人不再反抗,上了汽车,坐在司机位上,他回头向路上看了一眼,他的同伴,仍然扎手扎脚,躺在路上,昏迷不醒。
  木兰花也上了车,坐在后面,冷冷地道:“开车。”
  那人问道:“到┅┅哪里去?”
  木兰花厉声道:“开车!记得,每一个命令,我只说一次,如果你不用心听,而要再问的话,那是你自讨没趣!”
  那人不敢再说什么,闷哼一声,踏下油门,车子便向前疾驶了出去,车子驶出了五分钟之久,木兰花才道:“带我去见原杉大郎!”
  那人立时踏下了车掣,车子发出了一下难听的尖叫声,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他这时转过头来,分明是想讲些什么的。可是他在一转过头来之后,却立时看到,乌黑的枪口,距离他双眼之间的要害,只不过半寸!
  他“飕”地吸了一口凉气,又转回头去。
  木兰花沉声道:“快开车!”
  那个的声音极之苦涩,道:“小姐,那是我无法做得到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原杉先生在什么地方,我只是一个不足轻重的小卒!”
  木兰花冷笑看,道:“阁下不必太谦虚了,你的身手,已经证明你是原杉大郎手下的大将了,而且,还有一点,你猜到我是木兰花,我到日本来,只有少数人知道,也只有像原杉那样准备做坏事的人才会注意,你一定曾参与原杉设计的圈套,所以你知道我是谁,如果在十分钟之内,你不能带我去见原杉的话,那么你就变成一具尸体了,朋友!”
  木兰花的话,说来阴森森、冷冰冰地,令人听了,不寒而栗。木兰花本来是极少用这种语调讲话的,但这时,她即必须令对方感到死亡的恐怖,是以才用上了那种语调的。
  那人喘着气道:“十分钟,那是不可能的!”
  限那人“十分钟”之内,带她去见原杉,也是木兰花的妙计,而那人在不如不觉之间,果然中了计!木兰花立时道:“好,那就限你一小时,你别再推说不知道原杉在什么地方了,你如果不如他在什么地方,怎能立即算出十分钟不可能见到他?”
  那人没有法子再推搪下去了,他嗯嗯啊啊地拨着声,看来像是正在等待着什么,木兰花缓缓地扳下了手枪的保险掣,发出了“克列”一声响。
  那人的身子,震了一震,但仍然僵坐不动。
  木兰花还想再恐吓他时,只听得车子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道:“三井,大佐吩咐你带木兰花来见他,你做得很好!”
  那声音才一传入木兰花的耳中之际,她也是一呆。但是,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时,她已经明白那是什么缘故了,那自然是对方在开车时,按下了无线电通讯仪的掣,是以他们的对话,原杉都已听到了的。木兰花只是冷笑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她的目的是要见原杉大郎,不论在什么情形下见到原杉大郎,都是无关重要的,何况此际,她还是一直占着上风!
  那人又吸了一口气,道:“兰花小姐,现在我们可以去了,我只有接到了命令之后,才敢行事,不敢妄自决定的。”
  木兰花冷笑了一声,道:“看来原杉大郎管理他的属下,定下的规矩,十分之严格啊,他不像是在经商,倒像仍然是在军队之中!”
  那人不出声,他的驾驶术十分之好,车子在拥挤的路上,也行进得十分快,约在二十分钟之后,便驶到了一个高尚住宅区之中。
  在那一个区域中,又打了几个弯,车子驶进两扇刻着十分精致花纹的木门,一进门,车子便绕着一个小湖向前驶去。
  那是一个十分大的花园,在东京的住宅区中,拥有那样的一个花园,那是极为豪阔的事,木兰花估计那小湖有一亩半以上,湖边的路,全是鹅卵石铺成的,车子在驶离了小湖之后,停在一幢十分宏大,纯日本式的房子之前。在那房子之前,有着两株十分苍劲的黑松。
  车子才一停下,便看到两个人从屋中走了出来,来到了车边,十分恭敬地道:“请木兰花小姐。”
  木兰花跨出了车子,故意用十分巧妙的手法,抛玩着手中的手枪。但是,那两个人却视若无睹,只是弯着身,道:“请!”
  然后,他们便自顾自转过身,向前走去。
  木兰花口角带着冷笑,跟在那两个人的后面,她跨进了大堂,大堂中的光线十分阴暗,那大堂绝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因为正中供看天照大神十分巨大的塑像,塑像前,香烟缭绕,气氛肃穆,看来到像是一座庙的庙堂。
  木兰花跟着那两人,从神像左侧的一扇门走了出去,走出了门,看到一个十分大的天井,天井一角,堆着十分精巧的假山。而假山之下,则是一个池水十分清澈的水池,有十几尾名种金鱼,在水中翻着筋斗。
  过了那个天井,又是一个厅堂,厅堂的陈设,在雅洁中透看华贵,到了这里,使人有远离市嚣之感,觉得十分幽静。
  而那房子十分深,看起来,一进又一进,不知道有多少房间,那两个人继续在向前走着,木兰花也仍然跟在后面。
  出了那厅堂,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一边是花园,另一边则是房间,他们在走廊中走了十来码,那两人才站定了身子。
  只听得他们躬身道:“大佐,客人来了。”
  自纸门中传来一个浓重的声音,道:“请进来!”那两个人中的一个移开了门,另一个则向木兰花作了一个请进的姿势,木兰花踏前两步,来到了门口,向内望去,她看到一个坐在榻榻米上的中年人,也抬起头来,向她望来,那中年人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和服。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黑漆的长案,案上放着一大叠线装书。还有一方墨砚,那中年人的手中正握着一管毛笔,看样子他是在一面看书,一面批注。
  木兰花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不禁呆了一呆。
  她要来见的人,是一个军人,是一个黑社会的头子,而且还有可能,是用飞弹引爆火山,勒索罪案纪录的罪犯!
  但这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十分儒雅,一望而知是极有学问的人,和她想像中的原杉大郎,似乎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木兰花呆了一呆,道:“我要见原杉大郎!”
  那中年人放下了毛笔,也脱下了眼镜,扬了扬浓眉,道:“我就是原杉大郎,你是木兰花小姐?我和令师儿岛强介,倒是素识!”
  木兰花立即道:“原来阁下认识儿岛恩师,那我们就更容易说话了。”
  “请进,请坐!”原杉大郎的说话甚是文雅,“儿岛兄有你这样一位弟子,可以扬名世界,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令我们也代他欢喜,木兰花小姐你要来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看在儿岛兄的份上,我一定可以答应的。”
  木兰花心中急速地转着念头,对方分明是一个臭名昭彰的黑社会头子,但是偏偏外表上看来,却又像是大儒一样,而且,他又在军政界有着十分深厚的势力,他自然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自己应该如何开口才好呢?
  正在这时候,一个仆人捧着茶盘走了进来,木兰花端起了茶,缓缓地喝着,趁这个机会,她迅速地转着念头,然后,放下了茶杯。
  “怎么样?”原杉又问。
  “原杉先生,我想冒昧请你,放弃你的计划。”木兰花决定开门见山,是以她直截了当地要求着对方。
  “我的什么计划,小姐。”
  “你的让富士山爆发,以威胁贵国政府,勒索一千一百万英镑的计划,原杉先生!”木兰花说着,一方面注意着原杉的动静。
  原杉扬起了他左面的眉毛,道:“对不起,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令得富士山爆发?如果我未曾听错,那是什么意思?”
  木兰花冷笑着,道:“如果阁下竟然没有诚意到这一地步的话,那么,我想我们的谈话,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木兰花陡地站起身来,原杉摇着头,道:“你太冲动了,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小姐,你至少要使我明白你的话,是不是?”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明白了一点,那便是:她面对着的,是一个老狐狸,是她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一个老奸巨滑!
  木兰花向后退了一步,以便随时可以退出去,她冷冷地道:“你为什么派你的手下,故意和威勒吵架,使他入狱?”
  原杉摇着头,道:“这更使我不明白了,威勒又是什么人?你得原谅我,我管理许多事业,隶属我手下的人有一千名以上,我无法负责他们每一个人的行动,威勒可是你的朋友?他入狱了?我有最好的律师,可以使他自狱中出来的!”
  原杉的狡猾,令得木兰花火向上冲。
  但是,在木兰花忍不住要大声向他申斥的那一刹间,原杉大郎面上浮起的那种狡猾的笑容,却令得木兰花受到了启发!
  木兰花在那一刹间想到:自己面对着敌人,既然是如此之狡猾,那么,自己就必须比他更狡猾,才能够战胜他!
  如果自己竟然沉不住气,而发起火来,那么更要吃亏了!当她想到了这一点之际,她已经强自遏制了心头的怒火,在她的脸上,也浮起了笑容来。
  她知道,她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不少时间,只要再停留一会,一直跟踪着她的大庭,一定也可以到达了,这里或许不是原杉的总巢穴,但是至少可以在这里开始,监视着原杉。如今就和他正面的冲突,是没有好处的。
  木兰花一面笑着,一面道:“原来是那样,那我错怪阁下了,或许,那计画也不是阁下的主意,那我要告辞了。”
  她并不转过身去,只是背向着门口,退了出去的。可是,她才退到了门口,却听得“刷”地一声响,背后的门,已自动移上了。木兰花呆了一呆,但是随即冷笑了起来。
  日本式的屋子,门窗全是木格糊上纸的,木兰花心想,这能阻碍住我么?她反手破了棉纸,抓住了木格,用力一拗。在她的估计之中,这一拗,至少可以折断好几格木格,她也可以毫无困难地离开这一间房间的了。
  可是,在她用力一拗之下,那些木格却一动不动!木兰花立时知道,那不是木制的,而是铁制的!
  看来所有屋子的门窗,全是铁的,只不过漆上了和木纹一样的油漆而已,木兰花一用力未能折断木格,连忙踏前一步。
  在她踏前一步的同时,她的右手扬起,用枪对准了原杉,只见原杉的面上,依然带着那狡猾的笑容,突然,他所坐的地方,冉冉向下沉去!
  木兰花厉声喝道:“停止,我开枪了!”
  但是原杉的身子,仍在向下沉去,木兰花立时向着原杉,连扳动了两下枪机,射了两枪。
  以木兰花的射击技术而论,在那么近的距离之下,她实是没有可能射不中对方的!
  但是,她却没有射中原杉!
  子弹在原杉大郎面前两三尺处,便弹了开去。
  直到此际,木兰花才知道,在原杉的身前,有着一幅避弹玻璃,她和原杉之间,始终隔着那层玻璃,所以原杉才有恃无恐的!
  而在她射了两枪之后,原杉大郎的身子也隐没了,地板弹了上来,等木兰花转过去查看时,几乎一点痕迹也找不出来。
  木兰花立时奔到两扇窗前,果然,所有的木格,全是铁的,而且窗子也都无法移开,木兰花撕去了门上的纸,向外看去。
  外面并没有人,小方格只有四寸见方,她只好勉强伸出手去,她是无法从那小方格中钻出去的,她大声呼叫着,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过了两三分钟,她听得一阵汽车声,自近而远,离了开去,那可能是原杉大郎和他手下的人,抛下她走了!
  他们要将她困在这里,不理她的死活!
  木兰花在长案上坐了下来,她的心中并不着急,因为大庭在跟踪着她,而且,自她的鞋底中,可以抽出六根钢锯的锯条来。
  只要花些工夫,脱身是没有问题的。
  她现在要弄明白的是,原杉是不是真的走了!
  她想了一想,便掀起了榻榻米,将耳朵附在地板上,她耳朵紧贴的地方,就是刚才原杉大郎沉下去的所在。
  一开始的时候,木兰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就像在那地板的下面,根本没有什么机关一样,但是木兰花仍然用心倾听下去。
  当她伏在地上,耳朵紧贴在地板上,大约一分钟之后,她因为集中精神的缘故,开始听到了很多声音,那些声音都是很轻微的,但是也还都可以辨别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木兰花听到金属的锤击声,那种锤击声,带起一种回响来。木兰花本是对各种常识都异常丰富的人,尤其是工业知识。
  是以她一听到那种带有回响的锤击声,她就可以知道,那是一吨以上的汽锤所发出的声响,木兰花的心中,实在惊讶不止。
  因为一般说来,只有极大规模的工厂,才会使用到这种大型的汽锤来工作的!木兰花也听到一种迅速的摩擦声,那种摩擦声一下又一下地传来,每一下摩擦声持续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钟,木兰花起先还弄不明白那是什么声音,但是在倾听了十来下之后,她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她认出那是速度极高的单轨车的声音!
  单轨车在单轨上迅速地滑过,产生出的那样的摩擦声来。在大工厂之中,这种单轨车是作为运输原料或是成品之用的!
  木兰花当然还听到了其他许多声音,有更多的声音,是不可分辨的,但是,从可以分辨的声音来分析,却是每一种声音,都和一座巨大的工厂分不开!
  而这些声音,却全是从地板下面传来的!
  虽然想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毫无疑问,那是事实:在地板之下,是一个秘密的、庞大之极的地下工厂!
  木兰花也立刻联想到,那一定是制造或是装配飞弹的所在,而更可能的是,这里,也正是自己所要寻找的飞弹发射地!
  木兰花一想到了这点,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原杉大郎才一隐去,而她发觉自己被囚禁起来之际,她所想到的,自然是自己如何才可以脱出囚禁离开这里。
  但是现在,她却不想离开这里了,她想要切切实实弄明白,在这所看来是如此幽静的古宅之下,究竟有什么事在进行着!
  她迅速地掀起了好几块榻榻米,想在地板上寻出隙缝,进一步发现暗道,可以使她通到地板下面去。但是,地板上虽然有些隙缝,却极为严密,而且木兰花也立即发现,地板看来虽然是木的,但实际上也只是油漆上了木纹的钢板。
  木兰花紧蹙着双眉,她在想:大庭龙男什么时候可以到呢?但即使大庭龙男到了,他大约也只会发现一所空宅,或者受到原杉大郎礼貌的接待。自己有什么法子,可以和他联络,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如此惊人的发现呢?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她知道,她不能等大庭龙男来了才开始行动,她必须先开始行动,虽然只是独自一个人,也要开始行动了!
  她略想了一想,便学着刚才原杉大郎的样子,坐在那长案之前,原杉大郎刚才就是那样坐着,而突然间下沉了下去的。
  那么,使原杉大郎突然沉下去的机关掣钮,是不是就在他坐着,伸手可及的地方呢?木兰花开始仔细地审视着一切。
  但是不久,她便失望了,她发觉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绝没有可供控制的掣钮,而她也明白,这里的机关装置,一定全是无线电控制的,控制仪自然是在原杉大郎的身上,而自己没有控制仪,是进不了那机关的入口处的。
  木兰花知道要和原杉大郎一样,自机关中隐没是不可能的了,一条路走不通,她立时想第二个办法,她知道,如果在大宅底下,确实有一个极其庞大的秘密工厂的话,那么这个工厂一定有许多人,出入的通道也不止一个。
  而且,人是要呼吸的,这个秘密工厂一定还有着十分庞大的空气流通系统,在地面上是一定有踪迹可寻的,那么,当前要务,便是先离开这间房间,仔细地在这所大宅别的地方去找寻通向地底秘密工厂的通道!
  木兰花立刻从鞋跟之中,抽出了一根锯条来。
  那一根锯条,看来比铅笔蕊粗不了多少,但是它却有着紧密的锯齿,而且锯齿上是镶嵌着金刚砂的,它可以锯动十分坚硬的合金钢。
  木兰花一面锯着门上的钢格,一面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从表面上看来,那座大宅的园子,极其幽静。
  它是纯日本式的,有一道人工的小溪,在园中曲曲折折地流看,溪水不深,在溪底的,全是百色的鹅卵石,要使人将那么美丽的一个花园,和花园下面的秘密工厂联想起来,自然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木兰花花了二十分钟,换了三根锯条,她已锯断了六格钢格,有一个尺半见方的洞,足够她钻出去的了。
  木兰花一出了那间房间,立即奔出了七八码,在一个石亭下停了一停。那种石亭,是日本园林不可或缺的装饰物,它是用麻石雕成的,大概有半个人高。
  木兰花来到了那石亭之旁,蹲下身来,她的目的,是唯恐花园中有人,发现了自己的逃出,是以藉那石亭,掩盖一下的。
  可是,她才在石亭之旁,蹲了下来,便突然听得自那石亭中,传出了一阵均匀的“呼呼”声来。木兰花陡地一呆,伸手进去,探了一探。
  她的手掌上,立时感到了一阵凉风!
  那是一个通气管!
  木兰花本来就料到,在整座花园之中,一定密布着通气管和出入口的,但是她却也未曾料到,自己才一出来,就已经发现了其中的一个!
  那个通气管被隐藏得如此之巧妙,它隐藏在每一个日本花园都有的石亭中,如果不是木兰花揍巧蹲在那石亭之旁的话,她也不会想到的!
  木兰花探头仔细看去,同时用手探摸着,她发现那石亭的顶部,是可以旋转的,她小心翼翼,将之旋了下来。
  石亭的顶部十分沉重,当木兰花捧起沉重的石顶之际,她看到了径有两尺的一根管子,自那根管子中,劲风“飕飕”地吹了出来。
  木兰花一看到那根管子可以容一个人钻下去,她便没有多考虑,便已决定从那根管子中,向下爬下去!
  木兰花是一个行事迅速有决定的人,但是她却决计不是行事卤莽的人,是以她在下去之前,先拔了一棵草,自那管外中抛了下去。
  她立时侧耳细听,她听得,那棵草在跌下了约十尺之后,传来了一阵“刷刷”声,显然是草的下落,被什么东西所阻挡了。
  木兰花甚至可以肯定,那阻止去路的一定是一柄强力的抽气扇,也就是说,她如果要自那管子中下去的话,一定要通过这个障碍。
  木兰花已了解到了管子中的情形,她不再耽搁,一纵身,便已进了那管子中,她双腿撑在管壁中,使自己的身子不致于疾滑下去。
  她的上半身,仍然在管子之外,她弯身,用力捧起了那石顶来,然后,身子才扭动着,仍然撑着石壁,慢慢地向下落去。
  那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困难不但在于她必须缓缓落下去,而且,她还顶着那至少一百磅重的石顶!
  如果这一个控制不住,身子向下直落下去的话,那么她的双足落在强力抽气扇之上,一定会受到极严重的伤害了!
  木兰花紧紧地咬着牙关,她全身的神经,都紧张得如同绷紧了的弓弦一样,她的每一分力都用了出来,她的背臂上,已经汗出如浆。
  木兰花经历过许多许多艰险的事,但是从来也没有一次,像如今那样艰苦的。等到石顶落在石亭上,她的身子已完全进入那管子中时,她才得以腾出双手来,支撑在管壁上。
  那令得她的负担减轻了不少,自然使得她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管子却是一个出气孔,她这时身在管子之中,等于是处在一个极其强劲的风口之中一样,她必需闭住气,十分缓慢地进行呼吸。
  而且,她是脚在下,头在上的,而她要从那通气管进入地下,她必需先对付管口的那个抽气扇,她自然是不能用双足来对付那抽气扇的。
  那也就是说,她必需调转头来。
  要在两尺直径的管子中,拧转身来,由头上脚下,而变得头下脚上的话,那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木兰花先缩起了身子,双肘用力撑在管壁上,然后,她双足在管壁上慢慢地上移,她全身的每一部份,只要是碰到管壁,都使上了力量,支持看她的身子,使得她的身子在运动之中,不致于在管子之中跌了下去!
  她终于成功地翻转了身,她这时,头已向下了,她依靠双足撑在管壁上支持着身子,双手也可以勉强工作了。但这时,劲风迎面扑来,却不但令得她的呼吸困难,而且令得她双眼,几乎睁不开来。木兰花的双眼,复原并不太久,她到日本来,本来就是为了休养双眼而来的!
  可是此际,她的双眼,却受看如此强烈的劲风的吹袭,她只觉得双眼一阵阵地刺痛,不由自主间,泪水不断地涌了出来。
  泪水使她双眼的刺痛减轻,但是却也使她的视线模糊!
  木兰花闭上了眼睛一回,她已取出了一个小电筒来,按亮了咬在口中,然后,她再勉力睁开了眼来。
  藉着小电筒所发出的光芒,她看到,在离她面部,只不过三尺处,是一面在极其迅速地旋转看的抽气扇!
  那是她早已料到的了,这是她第一个障碍,在通过了这个障碍之后,还会有什么困难,她根本不知道,而目前,她必需先对付抽气扇!
  抽气扇的直径,足有两尺,如果要拆掉它,首先自然是要使它停下来,抽气扇一停,劲风自然也会停止,那么木兰花的处境也会好许多了!
  木兰花的右脚,在管壁上擦了一下,她脚上的鞋子,立时向下,落了下去,落到了迅速在转动的抽气扇之上,又立时弹了起来。
  鞋子弹起了两三尺高时,木兰花一伸手将之接住。
  她的身子又慢慢地向下沉了尺许,她的鞋子,鞋底上有一条两寸来润,极其坚硬的钢片,如果用来阻止抽气扇旋转的话,是足可胜任的。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将鞋子向下按去,等到抽气扇的风叶转得慢了些时,她将鞋子用力挥进了两片风叶之中的空隙。
  抽气扇仍然转了几下,发出“卡卡卡”的声音来。
  然后,它便停止了。
  由于它是硬被卡停的,是以在它的轴中,立时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来。木兰花知道自己的动作必需快,因为抽气扇硬被制住了不转,电压会迅速升高,不消多久,就会烧坏轴心中的线圈,会发出异味和导致电,那么对方就会发觉了。
  她的身子再向下一沉,仍然用口咬着小电筒,用一柄小螺丝钳,将轴心和风叶连结的部份弄松,将三片风叶,次第拆了下来。
  她只不过用了两三分钟的时间,风叶一拆了下来,她已可以通行无阻了,而她听得她那只鞋子向下落去的声音,“拍”地一声,自下面五六尺处,传了上来。
  木兰花的身子,迅速向下滑去,她向下滑下了约有五尺,便已到了一个转弯处,而这时,她也已可以看到光亮了。
  她拾起了那只鞋子,鞋子已被抽气扇的风叶绞得变了形,但是还勉强可以穿在脚上,她顺着通气管,向前面爬出去。
  她只爬出了十多尺,使到了有亮光传进来的一个“窗”口,“窗”口有铁枝拦着,约有一尺高,两尺宽,铁枝相当疏,木兰花可以透过铁枝,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她只看了一眼,便不禁整个人,都为之呆住了!
  她早已从听到的声音,以及巨大的通气管,推测到地下有一个秘密工厂在,但是,她却未曾想到,那工厂竟如此之大!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极大的水泥台,在那水泥台之上,是一具巨大的“炮”,那当然不是“炮”,而是一具小型飞弹的发射台!
  在那飞弹发射台之旁,有一座控制台,很多人在控制台之前忙碌地工作着,木兰花也看到了在单轨车上的两枚飞弹。
  那两枚飞弹和常人的身子差不多大小,被漆成十分夺目的彩色,木兰花一时之间,也不能肯定它是不是附带着核子分裂装置的弹头。
  但是,两次火山爆发,都是由这一类飞弹引起的,那是再无疑问的事了,由此也知这种飞弹,一定具有极大的威力!
  木兰花伏在通气管中,绝不怕有人发现她,她看了好一会,约略数了一下,在下面,至少有三五十个人。如果她跳下去的话,那一定是不容易讨好的。
  她已经发现了飞弹的发射地点,现在她所需要做的事,就是要和大庭龙男连系,以后的事,没有她的帮助,大庭龙男和他的部下,也足可以应付得了!
  她要做的,是不动声色地离开这里而绝不是现身去打草惊蛇!她转过身,又循看通气管,向上爬了上去。
  向上爬上去的时候,比爬下来之际,不知方便了多少,不一会,她双手已托住了石顶了,只消将石顶托起,她就可以出来了。
  可是,就在她双手一用力,还未曾将石顶顶起来之际,她听得一阵豪爽的笑声,突然在石亭之旁,传了出来。
  木兰花立时听出,那是原杉大郎的笑声!
  果然,她又立即听到了原杉大郎的语声,只听得原杉大郎道:“大庭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说有一位小姐,叫木兰花,来到了我这里?”
  接着,便是大庭龙男十分沉实的声音,道:“是的!”
  “大庭先生,我想你一定弄错了,”原杉可是一阵豪笑,“如果她曾来到我这里的话,那我一定已见到她了,可是我却没有见过这位小姐!”
  木兰花的心中暗骂了一声“好狡猾的东西”这时,她的心中,也不禁十分踌躇起来,大庭龙男已经来了!大庭龙男自然是凭着跟踪仪追踪到这里来的,木兰花也知道他是久候自己,不见自己出现,才进来查问究竟的。
  木兰花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她也知道,大庭龙男的查问,一定不可能有结果,因为原杉是如此狡猾的一头老狐狸!
  木兰花这时,只消一用力,顶开了石盖,她便立时可以和大庭见面,揭穿原杉大郎的谎言了,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现在,是在原杉大郎的势力范围之内,大庭的来到,一定使原杉大郎有了戒备,自己再从石亭中出来,那么原杉大郎更立即可以知道他的秘密,已经暴露了,那么,他必然要用极端的方法,来对付自己和大庭两人的!
  自己和大庭两人的身手虽好,但也难敌他们人多!而如果自己和大庭两人牺牲在此的话,虽然会引起日本政府的极大震动,但是也只有使日本政府更快地向原杉投降!
  木兰花立即决定,一定要先使大庭安然离去,她才和大庭见面。
  木兰花伏着不出声,她听得两人的脚步声,渐渐地接近,又渐渐地远去,大庭还在追问道:“原杉先生,我希望和你真诚相见!”
  原杉一面笑着,一面道:“大庭先生,我得知你在政府方面的地位,是以我也愿意和你合作,请相信我,在你的面前,我没有不能公开的东西。”
  大庭沉声笑着,道:“阁下未免说得太好听了吧!”
  原杉笑着道:“事实确然如此,如果阁下坚持木兰花小姐在这里,那么我可以容许你在我的房子中,任意进行搜查!”
  大庭呆了半晌,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告辞了!”
  原杉道:“对不起,如果那位木兰花小姐来了,我一定告诉她,阁下已经来这里找过她,要她尽快地和阁下联络。”
  大庭龙男闷哼了声。
  木兰花听得他们两人的脚步渐渐加快,显然是已经离开园子了。木兰花并不立时出来,她自然知道这时,对她而言,实是危机密布的!
  原杉大郎一定已发现自己从那间房间中逃脱了,但是他可能不知道他的秘密,已被发现,当然,对她的搜索,一定也已展开了。
  木兰花等了一分钟,在脚步声已完全听不到之后,她才慢慢地将石顶,顶了起来。她先将石顶起了一寸许,向外张望着。
  园子中的一切,仍然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两样,木兰花用力一推,将石顶推开,她身子一纵,也立时从那道气管中,穿了出来。
  她身形蹲了一蹲,又等了几秒钟,没有什么动静,才将石顶放回石亭之上,又向前奔出了七八码,在一丛矮树之前,停了下来。
  她在打量着,从什么地方离开这宅子,才是最快捷和最安全的。她只不过四面约略打量了一下,便立时决定翻墙而走!
  那围墙曲曲折折,最近的一段,离她只不过三十码,她只要冲过一座小桥,便可以直达围墙之前了。而围墙只不过十尺高,她可以很容易便翻墙而出,她就可以和大庭联络,一切也就不再成为问题了!
  她吸了一口气,迅速地向前奔去,转眼之间,便来到了围墙之下,她抛起了一股有钩子绳子,钩住了墙头,立时拉着绳子爬上墙头,翻了过去。
  她在墙头上,向围墙的那边,跳了下去。
  围墙的那边,只一片碧绿的草地,那显然是一个高尔夫球场,有几个人正在打高尔夫球。木兰花一站直了身子,立时向前奔去。
  她奔到了最近的一个面前,不等那人开口,便立时道:“你不必惊恐,我是奉警方命令工作的人,你们对我的出现,必需保持秘密,如果你们不信我的身分,可以派一人跟我到警局去,证明我的身分的。”
  那人持着一根高尔夫球棍,静静地听木兰花讲着。在木兰花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另外有四五个正在打高尔夫球的人,也围了上来。木兰花一讲完,那人便道:“不必到警局去,我们知道你是谁。”
  木兰花陡地一呆。
  自那人的脸上,浮起了一重好奇来,道:“你是木兰花,是不是?何必还要到警局中,去求什么证明呢?我们等你好久了!”
  木兰花在刚才,陡地一呆之际,她已经知道不妙了!她立时一矮身,突然向那人扑了出去!那人身形,也十分灵敏,他立时挥动高尔夫球棒,向木兰花的头部击了过来。木兰花一伸手握住了球棒,用力一拉!
  这时,在一旁的另外几个人,也各自挥起球棒,向木兰花扑了过来,木兰花用力一拉,将那人拉了过来,一掌已砍在那人的颈际,用力一推,将那人推得向前直跌了出去,压倒了两个自前面攻了过来的人。然后,她又陡地向身后,挥出了她夺过来的球棒。
  只听得“拍拍”两声响,她挥出的球棒,和自她背后攻来的两根球棒,碰在一起,球棒都扭曲了,木兰花连忙一松手,一跃而起,向前奔了出去!
  围墙之外在打高尔夫球的那些人,显然也是原杉大郎手下的人!这一点,木兰花事先,是未曾料到!
  而如今,事情既已如此,她也不想久战,而只想向前奔去,先摆脱了那些人再说。可是,当木兰花向前奔出之际,她身后却已有人追了上来。
  不但她身后有人追来,而且,在前面的两株大树之下,也各有三四个人,一齐迎了上来,转眼之间使已将木兰花围住了!
  一个贼眉贼眼的中年人,像是这帮人的领袖,只见他一脸奸笑,道:“木兰花,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木兰花的身子,迅速地转了一转。
  在一转间,她看见围在她身边的,一共有九个人。而且,她也看到,在离草地两百码处,是一条公路,来往的车子虽然不多,但也不时有车子经过,只要她能走到公路上,这九个人便不敢公然行凶了!
  而她如果要夺围而出的话,她就必须知发动攻势!她身形站立不动,冷冷地道:“跟你回去?”
  那中年人道:“是——”
  他只讲了一个字,木兰花已经如同一头黑豹一样,向他直扑了过去,用极快的手法,扭住了他的手腕,一个转身,“呼”地一声,将那人疾抛了起来。那中年人的身子,打横向前飞去,“砰”地一声响,就撞在那株大树之上,看来已受了重伤,倒地不起了!
  木兰花一抛出了那中年人,立时赶着奔出了几码。但是她一奔出,就有一个人,自她的身后,疾扑了过来,那人的身手十分高,突然之间,伸臂自后,箍住了木兰花的头颈!
  木兰花双肘一齐向后撞出,“砰砰”两声响,撞在那人的胸前,撞得那人立时松了手,而木兰花双手向上一移,反到勾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直翻了起来,在她的头上越过,跌在她前面五六码的草地之上。
  而她又立时跃起,越过了那人向前奔去。
  但是她抛出那人之际,又阻了一阻,有两个人,已经奔到了她的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逼得木兰花不能不停下来。
  木兰花一停下来,那两人各自举起手掌,向木兰花砍了下来,木兰花身形陡地一侧,着地滚了开去,她在滚开之际,还伸足在其中一人的足部,勾了一下,令得那人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前,突然仆跌了下去。
  他身形一个不稳,另外一人那一掌,本来是向木兰花砍来的,这时,变成是向他砍下的了,一时之间,哪里收得住势子?
  只听得“拍”地一声响,一掌正砍在那人的后颈,那人直仆在地上,再也不动了,木兰花又趁机向前,疾奔了出去。
  还有五个人,仍在木兰花的身后追着,但是他们奔跑的速度,全都及不上木兰花,木兰花离公路越来越近了,只有八十码、六十码、五十码了。
  眼看她一定可以安然冲到公路之上了!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见两辆摩托车,突然自公路上疾驶而来,而且,突然一个转折,驶上了草地,直来到了木兰花之前。
  摩托车上的两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车子仍然向前冲出了好远,才倒了下来,车轮依然在呼呼地转动着。
  自摩托车上跳下来的两个人,手中全持看装有灭声器的枪,枪口对准了木兰花,道:“好了,小姐,游戏已经告终了!”
  木兰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掌已经扬了起来,随时可拍下去的,但是,在枪口之下,她如果再有什么行动,那无疑是天下的傻事了!
  是以,她扬起来的手掌,又慢慢地垂了下来。
  那两人齐声喝道:“转过身去,走!”
  木兰花没有别的选择的余地,在公路上经过的车子,速度都十分高,根本没有可能注意到草地上发生的事情!
  木兰花转过身去,本来在她身后追赶的那几个人,已经散了开去,将被木兰花打伤的几个人,全都扶了起来。
  木兰花被那两人押着,一直走到了围墙之下。
  她看到原杉大郎的上半身,露在围墙之外,一见了她,原杉大郎便笑着:“木兰花小姐,你的身手真矫捷,那几个全是我手下得力的打手,可是却全拦不住你,你向前冲去的时候,勇猛得如同出闸的雌虎一样!”
  木兰花冷笑了一声,并不出声。
  原杉大郎又道:“我显然对你估计过低了,小姐!”
  木兰花的心中吃了一惊,暗忖:他这样讲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知道,他的大秘密已被我发现了么?木兰花斜睨原杉,她虽然处在下风但她脸上仍带着明显的鄙视对方的神色,那令得原杉十分不舒服,他颤着声道:“我需要对你重新估计了!”
  木兰花故意道:“你别得意,有人知道我到你这里来的,他会来找我的!”
  原杉笑了起来,道:“我猜你一定是指大庭龙男了,他已经来过,而且,我想他多半不会再来了,小姐!”
  木兰花还未曾出声,原杉又笑了起来,道:“而且,我也知道他是根据什么知道你在这里的了,你身上有无线电示踪仪,是不是?”
  木兰花被他一言道中,不禁震动了一下。
  原杉又道:“我会派一个人,带看你的示踪仪离开这里,将示踪仪抛下海中去,对大庭龙男来说,那代表了什么?”
  木兰花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她只是镇静地道:“别以为大庭龙男如此容易被戏弄。”
  原杉大郎大笑了起来,道:“那要看事实的进展如何了,现在,我们谁也不必来作预言的,是不是?”
  木兰花没有再说什么,突然之间,见砖墙的一幅,移了开来,原来那围墙之上,竟有着一道极巧妙的暗门,原杉从一张梯子上跳了下来,道:“请进来,小姐,这一次,我们一定将你安置在一个更坚固的地方,你身上的一切都将被取下——是你自己动手呢?还是我的部下,替你代劳。”
  木兰花一面从暗门中走了进去,一面暗暗吃惊,她摊了摊手,道:“原杉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这是犯罪的。”
  原杉大郎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木兰花又道:“你只不过控制了银座区,向酒吧收取保护费,那是小罪,而如果你将我囚禁,那却是大罪了!”
  原杉冷笑看,道:“小姐,你为什么到我这里来的?不见得是为了替酒吧的老板打抱不平吧,嗯?”
  木兰花仍然保持着镇静,说道:“不错,我是的。”
  原杉“哈哈”轰笑了起来。
  但是,他笑到了一半,便突如其来地止住了笑声,大声道:“带她到地下室去,在那里,如果她不将身上的一切交出来,你们就进行搜身!”
  那两名汉子立时大声答着,而且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他们叱喝着,令木兰花不得不向前走,而在走进了屋子之后,木兰花被押着,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扇门前,那门立时打开,木兰花又被推了进去。
  那是一间十分小的房间,看来像是杂物室,但是当木兰花和那两名汉子一走进去之后,只听得一阵十分轻微的轧轧声响,地板的一半便移了开来。
  移开的地板中,是水泥的梯阶,通向下面,当木兰花走下去的时候,她发现下面是一条水泥的走廊,而她也被押进了走廊旁的一间密室之中。
  那两个汉子在门口,持枪对准了木兰花,道:“好了,你身上的无线电示踪仪呢?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们来搜身?”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将藏在胸针后面的示踪仪取了下来,向他们两人,抛了过去,那两人中的一个,伸手接住,看了一看,立即后退了一步,“砰”地一声,将门关上。木兰花连忙冲到了门前,可是她也立即发觉,那扇门,十分沉实,绝不可能弄得开的!
  木兰花已经知道了原杉大郎的秘密,可是她却无法和大庭龙男取得联络,大庭龙男不知究竟,自然也难以采取行动!
  木兰花心中极其焦急,她在水泥地上,坐了下来,苦苦地思索着办法┅┅
  被原杉大郎用十分客气的态度送了出来之后,大庭龙男回到了他自己的车子中,他将车子驶开了半哩,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停了下来。
  他扭开了示踪仪的接收萤光屏,那一点亮绿色,竟然停留在原来的地方,那也就是说,木兰花一定是在原杉的屋子中!
  但是,原杉却一口否认,而且还强调说他可以派人去查。如果换了别人,大庭一定派人去进行彻底的搜查了!
  但是既然对方是原杉大郎,大庭龙男便不能不有所顾忌,因为原杉大郎的势力太大,万一查不出什么来,大庭自己失去了职位不要紧,只怕还要连累防卫厅的其他长官,而且,对事情还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大庭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在思索着,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办。当他那一支烟抽去了一大半时,他已经决定了,他要偷进原杉的屋子去,偷偷查究!
  他抛去了烟蒂,驾着车子,在路上绕了一个大弯,然后,转进了一条小路,他知道从那条小路上,是可以直达原杉的屋子的。
  当他在小路上,行驶了大约一箭之际,迎面突然也有一辆汽车,以极高的速度,飞驶而来,大庭连忙扭转驾驶盘,车子上了路边的草地,才避了开去,而那辆车子,却已经“呼”地一声,在他车旁掠过,向前疾驶而去了!
  大庭“哼”地一声,他弯下身,转头向那辆车子望了一眼,那辆车子在一百码开外了,大庭又转过头来,准备继续向前驾驶。
  可是当他转过头来之后,他不经意地向接收萤光屏看了一眼,他不禁呆住了,萤光屏上的小绿点,正在迅速的移动着。
  而移动的方向,正是刚才的那辆车子驶出的方向!大庭龙男究竟是有着多年秘密工作的人,他心中陡地一震,他立时想到:木兰花是在那辆疾驶而去的车子之上┅┅
  他连忙掉转车头来,可是当他想去追逐那辆车子之际,那辆车子早已走得踪影不见了。大庭龙男一面加快速度,向前疾驶,一面取出无线电报,按下了一个掣,道“大庭向密组人员通话,大庭向密组人员通话,注意一辆墨绿色的小房车,速度极快,注意那辆车子,不论在何时何地发现,立时向我报告,而且,立即设法将之截停,注意,尽量避免开火,我们有自己人在车上。”
  大庭龙男连讲了两遍,只见无线电话机下,两排一共十六盏红灯,一齐亮了起来,这表示他预先布置在公路各交通要点上的十六辆车子,都收到了他的命令。
  果然,就在他刚驾出小路之际,他便接到了报告。无线电话机中响着一个急迫的声音:“第三号报告,我已发现了那辆车子我正在追踪,驾车的是一个男子,车中似乎没有他人。”
  接着,又有另一个声音道:“第八号报告,现在我和三号一齐在通向东京区的公路上,追截那辆车子,请队长快来!”
  大庭龙男踏下油门,他的车子,在公路上,像一支箭一样地射了出去,不到五分钟,他看到在前面公路上,第三号和第八号车,紧急地在追着一辆绿色的小车子,那辆车子,正是他刚才见到,险些和他相撞的那一辆!
  大庭再将车速提高,他的车子,像是要离地飞了起来一样,发出“轰轰”的声响,在第三号和第八号的两辆车子中,直穿了过去!
  紧接着,他的车子在那辆车子旁边掠过,而又冲出了七八十码,才陡地刹车,车身因为突如其来的刹车而横了过来,拦在路心,令得那辆车子,不得不发出一下难听的刹车声,也停了下来,紧接着,第三号和第八号的车子也赶到了。
  三辆车子,将那辆墨绿色的小房车围住,第三号和第八号自车中跳出来,他们的手中都执着枪,大声吆喝道:“走出来!”
  墨绿色小房车的车门“砰”地打了开来。一个衣着十分整齐的中年男子,满面怒容,自车中跨了出来。
  他一跨出车外,便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第三号和第八号并没有回答他,大庭龙男已迅速地来到了他的身前。大庭先向车中看了一看,车厢中并没有别的人,他怨声喝道:“打开行李箱!”那中年人怒道:“你们是——”
  可是他一句话没有讲完,大庭反手一掌,已掴在他的脸上,厉声喝道:“打开行李箱来!”
  那中年人打开了行李箱,大庭看到行李箱并没有人,他倏地转过身来,道:“好了,木兰花在什么地方,是聪明的,快说!”
  那中年人道:“什么木兰花┅┅”大庭一听得他不认帐,不等他讲完,一拳,兜下颔挥出,打得那人一个跟跄,跌倒在地上,大庭一步赶了过去,道:“你说不说,你不说,只有自己吃苦头。”
  那中年人脸色却吓黄了,摇着手,道:“我的确不知道什么木兰花?”
  大庭怒道:“那么,你到那里去?”
  那中年人道:“原杉先生命我将这件东西,抛到海中去,我只是奉命行事,你看,这好像是女人的东西?”
  他的手发着抖,将那无线电示踪仪,送到了大庭的面前,大庭陡地一窒,那是木兰花的东西,可能木兰花真的是在原杉的屋中!
  而原杉却想让自己以为她在海中丧了生!
  木兰花是仅仅被囚禁着,还是已遭了不幸呢?
  大庭的一生之中,作过许多重大的决定,可是此际,他的心中却乱成了一片,不知该如何才好。他足足呆了一分钟,才叫道:“第三号!”
  第三号是一个短小精悍的人,他跳向前来,道:“在!”
  大庭吸了一口,道:“将这人带回总部去!”
  第三号答应一声,扭转了那中年人的手,进了车子。大庭奔到了他自己的车子旁,拿起了无线电话,在按下掣之后,他用极沉重的声音道:“全体注意,所有人,一走在公路西北,草地之旁的那所巨屋旁集中,等候我的讯号,一见我的讯号,便立时不惜一切代价,攻进屋子中去!”
  他的话一讲完,所有的红灯又全部亮起。
  同时,他又听得三号的声音,三号道:“那么我呢?队长,我难道在行动之外么?”
  “三号,你回到总部之后,传达我的命令,我要十小队人员,全用精良的配备,向那所屋子,进行包围!”
  第三号答应了一声,他的声音,当然是通过无线电话传来的,因为他的车子,早已驶得踪影不见了。大庭龙男立时上了车,他和第八号一起,驾车直向原杉大郎的屋子驶去,从木兰花失陷在原杉大郎的屋子之中一事想开去,大庭龙男可以想到,事情一定不如此简单,原杉大郎一定和那桩骇闻的勒索事件有关连的!
  要不然,他就决计不会冒大不韪,而对木兰花不利的!
  车子在公路之上飞驰着,大庭的心情,紧张得像初上前线的士兵一样,十五分钟之后,两辆车子,已一齐停在大屋的大门之外。
  大庭跳下了车子,大方地按着门铃。
  一个看来体态龙锺的老者,向门前走来,刚才大庭来的时候,开门的也是这个老者,大庭大声道:“快开门,我要见原杉大郎!”
  那老者慢慢地打开了门,大庭龙男和第八号向前冲了进去,直来到了大堂之上,有两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但是大庭用力一摔,将两个人直摔了出去,乒乓哗啦,弄烂了不少家俱,大庭是故意那样的,他要原杉大郎立时出来见他。
  果然,那两个人还未曾站起身,便看到原杉大郎气呼呼地,自边门中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四名彪形大汉,原杉的面色十分难看,一出来便喝道:“大庭,你们以为你自己的身分特殊,便可以在这儿胡闹了!”
  大庭龙男一个箭步,跳到了原杉的面前,第八号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已经拔枪在手作戒备了。
  大庭龙男厉声道:“原杉,木兰花在那里!”
  原杉也大声道:“什么木兰花,我没有见过她!”大庭一声冷笑,摊开手来,将握在手中的那示踪器展示在原杉的眼前,道:“你没有见过她,那么,这是什么东西?”
  原杉一看到那无线电示踪仪,他面色陡地一变。但是他还是立即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大庭龙男冷笑一声,道:“你不必解释了,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里四周,已被包围了,你绝没有任何机会的,原杉!”
  原杉的身子,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但是大庭的动作比他更快,一翻手,已经拔出枪来,“砰砰”放射了两枪!
  那两颗子弹,在原杉大郎两边面颊,只不过两寸许的地方擦过,原杉陡地一呆,大庭已经道:“你别动,木兰花在那里?”
  原杉喘着气,他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摇着手,道:“我说,我说,木兰花她是为什么而来的?我不明白她来的目的,自然只得将她囚禁了起来。”
  一听到木兰花只是被囚禁着,大庭首先松了一口气,他冷冷地道:“那么,吩咐你的手下,将她带出来,快!快下命令!”
  原杉侧了侧头,在他右边的那两个汉子,连忙退了开去。
  原杉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镇定,道:“大庭先生,以我的地位而论,这一点小小的误会,绝不致于造成你和我要起冲突的理由,是不是?木兰花立时可以恢复自由的,我保证。”
  大庭龙男冷笑道:“那要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不法勾当,才能够决定。”
  原杉哈哈笑了起来,道:“我有什么不法勾当?哈哈,我的一切,大庭兄弟,我想你早已知道了,是不是?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啊!”
  大庭龙男沉声道:“可是,我最近在侦察的一件十分严重的案子,可能是和你有关的,原杉先生!”大庭原想看一看对方的反应如何的。如果这时候,原杉知道他的秘密,早已被木兰花窥伺到了的话,那他一定不会采取如今的做法了!
  但是他却根本不知道木兰花已知道了他一切的秘密!所以,他一听到了他的宅子已被包围,而大庭又气势汹汹,志在必得之际,他便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竭力将整件事,当作是一场小小的误会就算了,他以为木兰花一获得了自由,他就可以安全了,而如果大庭的人突然冲进屋子来,那才糟糕了。所以这时,他以为自己已解决了一个危机,是以反而镇定了起来。
  他摊看手,道:“巨大的案件,不会和我有关,但如果银座区的流氓生事,那或许是我在暗中指使的结果,哈哈!”
  随着他那一个“哈哈”,已听得木兰花的声音,传了过来,叫道:“大庭师弟!”
  大庭龙男连忙抬头看去,只见木兰花已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木兰花的精神十分好,看来她并没有受到什么的伤害。
  大庭龙男连忙迎了上去,叫道:“师姐,奶好么?”
  木兰花道:“我很好,你一个人?”
  “不,我和第八号一齐来的。”
  木兰花迅速地来到了大庭的身边,原杉已堆下笑脸,道:“木兰花小姐,那只不过是一项小小的误会,请奶别介意,为了表示歉意,在奶离开日本之前,我一定会送上一件礼物,请奶笑纳,奶能原谅我的冒失吗?”
  木兰花这时,心中着实紧张得可以,因为她终于能和大庭见面了,而且,是在原杉不知道他秘密已经露的情形下见面的!
  看来,她还可以和大庭立时离去,那真是原杉的末日到了。
  木兰花心中暗忖,如果你知道我已经爬进过那通气管中,你就不会那样说了!
  木兰花微笑着,道:“我相信我将收到的礼物,一定是使我终生难忘的,我先在这里多谢你了,原杉先生!”
  原杉放下了心,他呵呵地笑着,木兰花道:“大庭师弟,我们和原杉先生之间的交涉,已告一段落了,我们该告辞了!”
  大庭龙男已收起了枪,向八号使了一个眼色,八号仍握着枪断后,他和木兰花两人,立时向外走了出去。
  而原杉大郎一面笑着,也送到了石阶之下,再走上几十码,已经可以来到大门口了,大庭龙男的车子,就停在大门口。
  可是,就在那时,突然看到两个人,奔到了原杉大郎的身前,低声而又急促地讲了几句话,原杉大郎的面色大变,大叫道:“大庭,木兰花,你们两人停一停,我有一件事十分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
  可是,当那两个人面色异常地奔来之际,木兰花已然觉得十分的不寻常了!那一定是那气窗被破坏的事已然被发觉了!
  他们三人一向前奔出,便听得原杉发出一下撕心裂肺的大喝道:“站住!谁都不准动!站住!”
  随着他的呼喝声,枪声响了!
  木兰花,大庭龙男和第八号三人,随着枪响,一齐滚跌在地上,木兰花和大庭龙男,是自己滚下去,避开枪弹的。
  但是第八号却是背部中了一枪,滚在地上的!木兰花拉住了他的手,拖着他迅速地来到了一块假山石之后,自他的手中接过枪来,连射了三枪。
  大庭也滚到了那假山石之后,喘着气,道:“什么事?”
  木兰花忙问道:“原杉呢?”
  “他,他奔进大厅去了。”大庭伸手在第八号的鼻孔上探了一探,悲愤莫名,道:“第八号已经牺牲了!”
  木兰花向后看了一看,道:“大庭,我们得快想办法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在这所屋子之下,不但有飞弹的发射台,而且,还有飞弹的制造厂,那是我亲眼看到的,原杉刚才还不知他的秘密已露,现在则一定已经知道了!”
  大庭又惊又喜,道:“我有十五名部下,已包围在宅子附近了,而且,还有大批生力军,就要来到了。”
  木兰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那快召他们进来!”
  他们两人是不过交谈了几句,只见前面宅子中,已有二三十人,一起涌了出来,密密的枪声,也已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
  木兰花和大庭缩回了大石之后,自宅子中冲出的那二三十人,迅速地逼了近来,木兰花连发了三枪,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人。
  大庭已经准备好信号弹,举枪向上,扳下了枪机。
  “嘘”地一下响,一枚信号弹,直向半空之中,飞了上去,几乎是在几秒钟之间,围墙之外,也响起了枪声,可且,紧接着,轻机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立时又有“轰”地一声响,围墙已被炸开了一个大缺口!
  自那被炸开的缺口之中,有三个生龙活虎,持着手提机枪的人,直冲了进来。向木兰花和大庭围过来的人,立时大乱,纷纷散了开来。
  而在大门口,也传来了枪声,两个人翻了进来,高叫道:“队长!”
  大庭叫道:“冲进去,要将原杉大郎捉住!”
  从四面围墙翻进来的十五个人,全是经过挑选的一等一的好手,身手灵活,而且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武功也极度精良。
  是以那自宅中窜出来的三二十人,早已溃不成军,死伤过半了,其余的人,狼狈向屋中,退了进去。
  而当他们退进了屋中之后,情势又起了转变,自屋中射出来的枪火,十分密集,他们一时之间,也冲不进去。
  但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坚持了多久,汽车的轰轰声,已经自远而近,传了过来,而且,已有直升飞机到了宅子的上空。
  不到两分钟,一下隆然巨响,一辆装甲车,已经将大门撞塌,直冲了进来,大庭连忙来到了车旁,车中跳下了两个人来,道:“队长,情形是怎么样?”
  大庭道:“将扩音器给我!”
  一个答应着,将一具扩音器交给了大庭,大庭清了清喉咙,道:“原杉大郎,你快投降,你已被全部包围了,你已绝无生路了!”
  大庭的声音,响彻整个园子,立刻已有十多个人,高举着手,走了出来,而大庭的部下,已源源赶到,走出来的人,立时被扣上手铐。
  大庭龙男继续在劝降,可是始终没听得原杉大郎出声。木兰花本来就站在大庭的身边,大局已定了,已不需要再作什么了。
  可是,突然之间,木兰花陡地想了起来,原杉大郎可能挺而走险,明知非失败不可了,来个同归于尽,去发射飞弹的!
  木兰花一想到这一点,连忙道:“大庭,有没有强力催泪气发射枪?另外快通知专门人员,去截断这所宅子的电源。”
  木兰花的声音十分急促,大庭忙放下了扩音器,不到一分钟,已有三个人奔出去,去破坏电源,而另外三个人,各持看催泪气发射枪,向前奔了过来。木兰花向那三个人一招手,道:“跟我来,快!”他们四个人向前疾奔而出,来到了那石亭之前,木兰花用力一推,将石顶推了下来,指着那通气管,道:“快向内发射!”
  那三人拉上了防毒面具,将催泪气发射枪对准了通气管,连续地掀动枪机,只听得“嗤嗤”声不绝于耳,催泪气向内,直射了进去。
  大庭也奔到了木兰花的近前,道:“一处电源已被切断,但是,可能另外还有电源,正在寻找之中!”他才讲了一句话,突然,整个地面,都像是震动了起来,就在他们两人不远处的一个喷水池,突然向旁,移了开来。
  木兰花和大庭龙男两人,各自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因为那圆形的喷水池,向旁移了开来,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形,强力催泪气,显然已经发生了作用,下面四五十人,正在狼奔鼠窜。
  但是却还有一个人,伏在控制台上,他一手掩住了脸,另一只手,正在控制台上,寻找着按钮。而且,他们也立即看到,在发射台上,已有一枚飞弹装置好了,分明是只要一按钮,那一枚飞弹,便立时可以发射了!大庭龙男在一声惊呼之后,忙叫看道:“快制止他!”
  木兰花向前疾冲了出去,可是她才向前冲出了两步,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刹那之间,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紧接着,便是一股灼热之极的热风,呼呼卷着,四面八方,散了开来,使得人像是身在火炉之中的一样。木兰花立刻伏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伏了下来!
  那一枚在发射台上的飞弹,已经冲霄而起!飞弹上升的速度,十分地快,几乎只有两秒钟,但已经直射进云霄之中了!木兰花虽然想到原杉大郎会挺而走险,但是还是迟了一步!她未能及时阻止那枚飞弹的发射!
  而当那枚飞弹飞进了云端之后,一切都已恢复了正常,原杉大郎伏在控制台上,鲜血自他的腹际流出,他分明已切腹自杀了!
  但是,所有的人全都呆了,包括木兰花和大庭龙男在内,没有一个有力量去移动身子的!那枚飞弹射了出去,富士山要被引爆了,整个日本,将卷入一个不可拔的浩劫之中,这实在是无法想像的可怕的事!
  木兰花和大庭龙男等人伏在地上,只觉得冷汗遍体,天旋地转,谁也没有勇气先发声。
  琵琶湖畔,风光依然是那样的明媚。
  穆秀珍坐在湖旁的一块大石上,她面上一副紧张的神色,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木兰花坐在她的对面,正在向她讲述进原杉宅子去的事。安妮在穆秀珍的身旁,她却神色自若。
  穆秀珍道:“兰花姐,我求你,快讲下去啊,那枚飞弹射了出去之后,你们用什么法子将它截住呢?”木兰花道:“飞弹以超音速的速度飞行,什么东西能将它截回来,它自然是飞出去了!”
  穆秀珍“飕”地吸了口气道:“那怎么办?”
  安妮笑道:“秀珍姐,你信么,如果有什么事,早已发生了,兰花姐还会那么安静,在这里和你慢慢地说经过么?”木兰花笑了起来,道:“安妮说得对。”
  穆秀珍顿足道:“那究竟怎么样啊?”
  木兰花笑道:“我及时想到了原杉可能冒险,还是有用,从通气管喷进去的催泪气,令得下面秩序大乱,根本来不及校定方向位置,原杉只是按了钮,飞弹射了出去,根本不是射向富士山,而射进了太平洋之中!”穆秀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这样,兰花姐,那我们可以回去了!”
  “什么?回去?秀珍,你忘了我们来日本是来休养的了么?”木兰花一面说,一面伸了个懒腰,在湖坡的青草地上,躺了下来。
  (全书完)
首页>> 文化生活>>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