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诗人评传>> 韓石山 Han Dansha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7年)
緣分的天空--徐志摩與陸小曼
  志摩生前,最為人所誤解,而實際上也許是催他速死的最大的原因之一的一重性格,是他的那股不顧一切,帶有激烈的燃燒性的熱情。這熱情一經激發,便不管天高地厚,人死我亡,勢非至於將宇宙都燒成赤地不可。發而為詩,就成就了他的五光十色,燦爛迷人的七寶樓臺,使他的名字留在中國的新詩史上。
激烈的燃燒性的熱情(1)(圖)
  生前是非多,死後是非多,五四那一茬文化人裏,是非最多的,怕要數徐志摩了。若不是最多的一個,也是最多者之一。感謝傳主,生前就給我們指點了一個破解的門徑:“我這一生的周折,大都尋得出感情的綫索。”我們且按這門徑,硤石。現在是海寧市政府駐地。圖中的河叫市河。  壹激烈的燃燒性的熱情來考察他一生的行事及其是非功過。  光緒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酉時,也就是下午五點到七點鐘之間,徐志摩出生在保寧坊第四進院子的樓上。那間房子如今已不在了。這一年,他的父親二十五歲,母親二十三歲。  光緒二十二年是農歷的丙申年。徐志摩的父親生於同治十一年,為壬申年,因此取名申如。如今又在一個帶申字的年頭,生下了寶貝兒子,除了按譜名用字取名章垿外,又取字槱森,小字幼申。“槱森”即幼申的諧音,不過字面上看起來文雅些。志摩這個名字,是他北大肄業赴美之前自己取的。  丙申年十二月十三日,按陽歷說,已是1897年的1月15日了。後來說起徐志摩的生日,就是這一天。這樣一來,和徐志摩農歷同一年出生的鬱達夫,就比徐志摩大了一歲。鬱的生日是丙申年十一月三日,陽歷為1896年12月7日。  他衹比志摩大一個多月。  徐志摩出生的這一年,中國平平靜靜,直到第二年,纔發生了也稱作百日維新的戊戌變法。參與其事的一位重要保寧坊徐氏老屋俯瞰。現在已不在了。  人物梁啓超,後來成了他的老師,對他的一生有過很大的影響。  現在的孩子一開始就上小學,徐志摩童年時,正是中國新舊學製交替的時期,科舉雖已廢除,地方上的新式學堂尚未開辦,大都仍是入私塾讀書。徐傢是大戶人傢,有傢塾。志摩四歲入傢塾開蒙,業師孫蔭軒先生,同邑慶雲橋人。慶雲橋後來成了慶雲鎮,1999年為“百歲徵婚”鬧得沸反盈天的章剋標老人,就是慶雲橋人。徐志摩開蒙時,章剋標剛剛出生。  在傢塾讀書的情形,徐志摩在《雨後虹》中有這樣的記述:白天天熱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可憐的“讀書官官”們,還照常臨帖習字,高喊着“黃鳥黃鳥”,“不亦說乎”;雖則手裏一把大蒲扇,不住地扇動,滿鬢滿腋的汗,依舊蒸爐似的透發,先生亦還照常抽他的大煙,哼他的 “清平樂府”。  徐氏老屋門口。  軫先生,又字桐蓀,同邑袁化鎮人。其子查猛濟在上海交通大學當過教授,教過志摩的兒子徐積鍇。  這位查桐軫先生是個怪人。據徐志摩說,查先生剛出生時,父母怕孩子受涼沒給洗浴,此後幾十年間直到去世,查先生沒洗過一次身體。平日也不刷牙,不洗頭,擦臉也很少。在早期的一篇札記裏,徐志摩曾這樣自我檢討:查先生這個人明明是因懶惰而散漫,別人卻贊美他是落拓不羈,我的父母都是勤勉而能自勵的人,我這個兒子何以懶散成這個樣子,莫不是查桐蓀先生的遺教?  1907年,硤石開辦小學校,叫開智學堂,徐志摩即轉入該校讀書。成績全班第一,有“神童”之譽。老師叫張仲梧,字樹森,功名為鄉試副榜,就是舉人。  最能看出徐志摩古文成績的,是在開智學堂上學期間,他寫的一篇古文《論哥舒翰潼關之敗》。其中有這樣的句子———夫祿山甫叛,而河北二十四郡,望風瓦解,其勢不可謂不盛,其鋒不可謂不銳。乘勝渡河,鼓行而西,豈有以壯健勇猛之師,驟變而為羸弱頑皮之卒哉?其匿精銳以示弱,是冒頓餌漢高之姦謀也。若以為可敗而輕之,適足以中其計耳,其不喪師辰辱國者鮮矣!  少年時穿和服的徐志摩。  有模仿的成分,確能看出作者的才氣。  也是在開智學堂上學期間,他的眼睛近視了,傢裏給配了眼鏡。第一次戴上眼鏡,天已昏黑,在硤石泥城橋附近和一個朋友去走走路。把眼鏡試戴上去,仰頭一望,異哉,好一個偉大藍淨不相熟的天,張着幾千百支銀光閃爍的神眼,一直穿過他的眼鏡眼睛直貫他靈府的深處,不禁大叫道,好天,今天才規復我眼睛的權利!  1911年春天,約當農歷庚戌年的年底,徐志摩從開智學堂畢業。開春後,考入杭州府中學堂,俗稱杭州府中。這個學校民國二年改名為浙江第一中學校。後又改名為浙江省立高級中學、杭州第一中學。徐志摩入學時,還是清季,沒有實行公歷,小學都是農歷年底畢業,過了新年再去考中學。  杭州府中監督(校長)是邵伯先生,校址在大方伯。  和志摩一起考入杭州府中的,有他的表兄瀋叔薇。大概學校初辦,學生的宿舍一時還沒有着落,為了此事,徐志摩的姑父曾給他的表弟,後來成了著名民主人士的瀋鈞儒先生寫了信。瀋鈞儒問過邵伯之後,復信說;“伯兄備寄宿舍,大致四五月間瀋徐張諸郎皆不生問題矣。”信中瀋徐,指瀋叔薇和徐志摩;張,指一位名叫張仕章的學生。這樣說來,志摩直到這年的四五月間,纔住進學校的宿舍。  和志摩在一個班上的,除了他的表兄瀋叔薇外,還有董任堅、鬱達夫、薑立夫、鄭午昌(昶)等。董任堅後來和徐志摩杭州第一中學石碑。  浙江省立高級中學校門。  
激烈的燃燒性的熱情(2)
  一起赴美留學,薑立夫也曾留學,後來成了一位數學家。  鬱達夫是從嘉興府中學堂轉來的。他是富陽人,離杭州比硤石更近,原來也要考杭州府中的,來到杭州後,因杭州府中無宿舍,便去了嘉興府中學堂。後來他有一首《自述詩》道:“欲把杭州作汴京,湖山清處遍題名。誰知西子樓臺窄,三宿匆匆出鳳城。”也就是說,他衹在杭州待了三天便離去了。嘉興離傢更遠,思鄉情切,勉強待到第一個學期結束,第二個學期開始時,又轉到杭州府中上學。  鬱達夫一到班上,就註意到了徐志摩。  鬱是個老生子,體弱膽怯,在課堂上,在宿舍裏,衹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像衹蝸牛似的,連頭都不敢伸出殼來。同他的這一種畏縮的態度正好相反,在同一級同一宿舍裏,卻有兩位奇人在跳躍活動。一個是身體生得很小,而臉面卻是很長,頭也生得特別大的小孩子。鬱心裏老是在想,“這頑皮小孩,樣子真生得奇怪。”還有一個,是日夜和這個頭大臉長的孩子在一塊兒,最愛做種種淘氣把戲,為同學愛戴集中點的,身材相當高大,面上也已經滿示着成年男子表情的,在他看來,仿佛年紀總該在三十歲以上的大人,———其實呢,也不過和他們上下年紀而已。  這兩個人,無論在課堂上或在宿舍裏,總在交頭接耳地密談着,高笑着,跳來跳去,和這個那個鬧鬧,結果卻終於會出其不意地做出一件很輕快很奇特的事情,來吸引大傢的註意。  尤其使鬱達夫驚異的,是這個頭大尾小,戴着金邊近視眼鏡的頑皮小孩,平時那樣不用功,那樣愛看小說———他平時拿在手裏的總是一捲有光紙上印着石印細字的小本子———而考起試來或是作起文來卻總是分數得的最多的一個。  不用說,這個戴金邊近視眼鏡的,就是徐志摩。那個常和他在一起的,就是瀋叔薇了。  學堂規定,考試得第一的,才能當班長。這樣,徐志摩就徐志摩中學日記一頁。毛筆字寫的真漂亮。  當年北京大學校門。  常是班長了。  這年秋天,辛亥革命起來,地面上不安寧,杭州府中停辦,徐志摩回到硤石老傢自修。直到民國二年春天重新開辦,更名為浙江第一中學校,又回到學校。復校後,鬱達夫沒有回來,不久隨兄長去了日本。這樣,鬱、徐二人同校讀書,不過半年光景。就是這半年同學,使中國新文學史上兩位傑出的作傢,結下了終生不渝的情誼。  -在府中上學期間,徐志摩與張幼儀訂婚了。結婚還要再過兩年。  訂婚的時間,當在1913年春夏之交,即杭州府中改名為浙江第一中學校後,徐志摩重新來校讀書之際。這年徐志摩十六歲,張幼儀十三歲,正在蘇州第二女子師範學校讀書。  1914年的夏秋之間,志摩中學畢業,考入北京大學預科。到北京後緻伯父信的末尾有“專肅敬請秋安”之語可證。  徐申如送兒子赴京。徐志摩存世的書信中,有一封緻伯父蓉初先生的信,敘述初次去北京的行蹤甚詳,衹有日子而沒有年月,我們假設此信就是這次赴京後所寫,且時間在當年8月,那麽徐申如父子赴京的經過及到北京後的安排,就一目瞭然了———  二十一日自上海動身當晚抵寧,渡江上津浦車。二十二日午刻過泰山,衹見其背峰在雲間耳。三時到濟南,車站宏偉壯麗,蓋德人所經營也。  十時半抵天津車站,津浦路止此,當晚住中國旅館。自河北以北,氣溫驟降,涼風甚厲。  二十三日乘八點十分早車晉京。  十一時抵前門,即正陽門車站。搜檢頗不認真,站上有百裏叔當差照應。現住金臺旅館,明日遷至蔣宅。  二十四日由金臺旅館遷錫拉鬍同蔣宅居住。  信中還說:“父親在滬纍受感冒,腹瀉胃減,中途頗不舒服,現已稍好,擬請嶧之開方服藥調養也……此間空氣甚燥,侄體熱,不免唇焦等現象,住慣當亦無妨。”  這一切,敘事的詳實,心情的歡愉,包括體熱唇焦等徵候,正是一個南方青年第一次來到北方的正常表現。  錫拉鬍同在北京東城,蔣宅為一西式房子。徐志摩平日稱蔣百裏為福叔,蔣百裏乳名福。在北大預科讀書的情形,他的朋友毛子水,在他去世後回憶說———  那時他對於文藝,似乎是很有興趣的。我記得當時有所謂菊選,大傢都紛紛擁戴梅蘭芳,結果果然梅蘭芳被選為劇界大王。志摩卻說,平心而論,當然是楊小樓最好——我頭一次去看楊小樓的戲,還是跟他去的——不知志摩的思想後來改變了沒有。而我對於中國戲的觀念,一直到現在,還受了他那時一句話的影響:我以為如果我們中國的舊戲,有些可看的地方,還是楊小樓好看些。他進預科的第一年,本住錫拉鬍同他的親戚蔣君傢中。後來袁氏叛國以後,他的親戚南返,他就搬到臘庫去住。  北京大學校園。  此表是為留洋特別開具的。  徐志摩第二次進入北大時的註册花名册。左起第三人“徐章綬”即徐志摩。“浙江第一中學畢業”等字被劃掉了。因為他是從北洋大學轉過來的。名字上面能看到“北洋大學”字樣。  我有時候上他那邊去,遠遠便聽見他唱戲的聲音了。(大約是學楊小樓的!)他對於網球,也有相當的嗜好,不過興致不十分濃罷了。  [返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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