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人物传记>> 倪政兴 Ni Zhengx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門閥舊事:謝安在他的時代 Patriarch old things: Xie in his time
  本書以一個風流時代的風流人物——東晉名士謝安——為中心,講述了一段微妙的歷史。東晉皇權衰落,世傢大族把持朝政,隱士謝安40歲出山,巧妙地周旋在權力的縫隙之間,維持了東晉政局的恐怖平衡,成為一時的政治明星。至主持取得淝水之戰的勝利,謝安的聲望達到頂點。他既是一個寬袍大袖、攜妓吟嘯的風流名士,又是一個談笑間強虜飛灰煙滅的超級政治傢。本書以深具才情的筆調探測了漢人歷史上曾經達到的人格深度。
  “溫潤是一個君子的仁”,作者以溫潤如玉的筆調寫出東晉一朝的風流俊逸,以極具娛樂性的手法寫微妙而殘酷的政治鬥爭,深入描繪了謝安這個高級幹部的政治秀。書中常用臺灣政治實踐為例,跟東晉政局相互印證,極富啓發性。
前途無量
  升平三年(359年)鼕天,東晉部隊打了一個敗仗,損失了15000人,丟了幾座城池。其實,這對屢戰屢敗的東晉部隊來說,算不了什麽,但是總指揮謝萬不僅被革職,而且被貶為庶人,永遠不能再當官。雖然合情合理,但真是有點小題大做了。陳郡謝傢面臨滅頂之災,這下滿朝文武不幹了,勸說的人絡繹不絶跑到謝傢,要謝安出山。
  為什麽滿朝文武這麽緊張謝傢?
  因為他們害怕桓溫一傢獨大。
  桓溫是當下最有權有勢的人,他不僅占據着荊州這樣的軍事要地,掌控全國近一半地方的實權,而且還擁有強大的軍隊。
  在強勢的桓溫面前,一直以來,朝廷依靠拱衛首都建康(今南京)的周邊大區揚州、西府豫州和北府徐州,與桓溫維持恐怖平衡。特別是豫州,它是謝傢經營十五年的領地,桓溫用了許多手段,始終不能拿下。
  現在謝傢在豫州受到重挫,唇亡齒寒,東晉皇室和名門大戶人人自危。
  能輓救時局的,衹有一個人,就是謝安。
  這年謝安40歲,按我們現在45歲還可以評“十佳青年”的慣例來說,他還年輕,可是放在一千七百年前,中國人的壽命普遍衹有50多歲的情況下,他已經是中老年了。不過,比起姜太公70歲纔出來上班的榜樣,40歲的謝安算是風華正茂。
  作為當代最出名的隱士,謝安曾屢次拒絶為國效力,為此,中央組織部(吏部)還有一個“謝安條款”:永遠不許謝安當官。其實謝安年輕時候,也學兄弟們,選擇公務員之路,到國務院當秘書(司徒府當著作郎),但是秘書這活,有過無功,替人作嫁衣,很消耗青春,不多久,謝安就告病回鄉。後來,揚州刺史庾冰慕名,幾次來請他出山,庾氏當時權傾朝野,又是皇親國戚,謝安實在逃不過,不得已到庾冰那裏上了一個多月的班,還了人情之後,不知道又找了什麽藉口,辭職回傢了。但是朝廷並不放過他,還不斷地叫他當官,給他好多選擇,比如他願意當散官的話,可以當琅琊王司馬昱的琅琊王友,這是個閑職,名義上是官,實際上是友,相當於國策顧問,地位超然,但是謝安不願意。後來吏部尚書範汪又叫他當吏部郎,這是實職,相當於中央組織部非常務副部長。他還是不當。
  所以,比照現在“年輕化、專業化”的用人標準,衆人心中的“超級男生”謝安同學,其實是一個“老大難”青年,擱今天,當公務員?門都沒有。
  儘管如此,現在包括國務院總理(丞相)司馬昱在內,都巴巴等着謝安點頭出山。
  首都建康的官僚圈子裏,流傳一句話,“安石不出,其如蒼生何”,也就是說,如果謝安不出山,全國的老百姓就活不了。地球缺誰都會轉,缺謝安就不好好轉了。
  遠在會稽郡東山(今浙江上虞)隱居的謝安,這時候心情也很復雜。
  其實一直以來,謝安的問題,都衹有一個,就是什麽時候出山,而不是出不出山。
  范仲淹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朝廷處廟堂之高關心子民謝安的同時,謝安處江湖之遠也關心朝廷的時局變化,等待出山的機會。
  作為一個志嚮遠大的隱士,謝安等一個可以創建不世功勳的機會。
  像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一樣,謝安以靜待動,表面上一副等待的姿態,玩行為藝術,其實私底下卻是積極部署。
  决定謝安出不出山,什麽時候出山,有三個條件:一是傢世,二是是聲望,三是人脈。
  傢世高下决定他起點的位置,聲望大小决定他職位的優劣,人脈深淺决定他事業的揮灑空間。也就是說,這三個條件,决定謝安有沒有機會,有多大機會,能夠創出多大的事業。
  這其中,最重要的條件一是傢世,二是傢世,三還是傢世。如果非得給這個條件加個限製的話,就是想當高官,必須有非常好的傢世。
  理解這一點,我們必須從晉朝的公務員制度說起。
出身决定前途(1)
  晉朝公務員制度叫做九品中正製,這是一個人才綜合考評體係,大約是這麽回事:
  (1)主考人是國傢設在全國盛市(郡縣)兩級的地方組織部長“中正”,中正一般由本地在中央任職的二品以上官員擔任,這樣既能上達天聽,又能下通民情。不過中正經常在中央呆着,真正辦事的是中正的屬員“訪問”,他們跟星探一樣,負責做傢訪,考察人才,並報告給中正,中正負責寫評語、定品級,上報中央復核後,錄入中央組織部的儲備幹部數據庫。以後當官的品級就跟中正評的品級挂鈎,好比中正評定你可以當廳局級幹部,那麽以後廳局長職位,你就可以當。中正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為了提高中正的權威,政府還禁止被評者訴訟枉麯,這也跟我們現在高考差不多,考分出來多少就是多少,不許查捲。
  (2)中正給人才定品級的標準有三個:傢世、道德、才能。
  傢世就是要看被評者的族望和父祖官爵,在三個標準中,傢世比較好評,可以量化比較,比如說,我爸爸是二品官,你爸爸是九品官,那麽竜生竜,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我這個人才就比你這個人才高級。
  評價“道德、才能”,就比較難辦,衹能由中正概括寫一寫。比如曹魏時候,有一個叫吉茂的人,得到中正的評語是“德優能少”。
  根據上面三個標準,中正把人才分為九品,一品人才是英明蓋世的聖人之品,天下有一個孔聖人就夠了,不需要年年都出聖人,因此這個品是虛品,空在那邊。所以二品就是極品。一開始,二品人才還比較少,但是慢慢的,制度就出了問題:
  1. 中正的評價越來越流於形式
  中正本人不可能每天背着手在家乡走街串巷包打聽,當時社會也形成所謂的“品題” 熱潮,大傢熱衷於評人好壞,比如謝安評價時人褚爽說,如果褚爽長大後不能成纔,我就再也不看人了。對於儲備幹部的評價,主要是通過手下的人道聽途說匯總起來的,肯定有不全面的地方。古代職業品種有限,沒有國有企業、事業單位這樣的部門,所以為人民服務就是當人民的父母官,你把人考評太差,人傢不能當官,就不容易發財,所謂“奪人錢財,等於殺人父母”,擋人前途,自然招人忌恨,特別是那些“德少能優”沒有道德、又能鑽營的幹部肯定會懷恨在心,對中正不利。此外,中正的評價,關係到人傢前途,走後門的、說情的、關係戶的,都免不了要做個順水人情,不好把這些人的評語都寫得太壞。
  這麽一來,久而久之,評語就越來越好,比如西晉時,孫楚被評為“天材英博,亮拔不群”。這就有點鬍扯,孫楚當時還衹是一個儲備幹部,沒有什麽實踐經驗,也沒有基層鍛煉,從哪方面可以看出他這麽牛?
  2. 傢世成了選拔人才的惟一依據,這有兩個原因:
  (1) 既然貴族子弟都能通過各種關係成為“德纔兼備”的人才,那麽最後就衹能拼傢世了。
  無法量化的標準,其實就是沒有標準,因為他受評委主觀因素影響太大,不同的人,考評結果會有天壤之別。這樣會慢慢侵吞公信力,就沒有人認真在這上面用功了,中正們都樂得當老好人。隨着時間的推移,有權有勢的人頂着格,都成了“天材英博,亮拔不群”的二品人才,二品人才越來越多,使得二品以下就成了下品。這就跟高招保送制度一樣,制度原意是保證優秀人才不至無學可上,但是真正優秀的人才基本上是可以考上大學的,所以為了提高升學率,許多有保送資格的中學就淨把不太優秀的人才包裝成優秀人才,保送上大學了。所以沒有標準的制度,一定會成為排排坐、分果果的利益均沾制度。
  到了東晉第一任丞相王導手裏,直接簡化成:“舉賢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權貴。”
  (2) 制度設計者為了杜絶官員在選拔人才方面應付了事,還規定了一個連坐制度,規定評語不實的,推薦人要承擔責任。制度運行之後,負面效果就出來了,因為誰也不敢保證自已的評語真實客觀準確,所以如果不是利益相關,沒有什麽人會沒事找事,冒險推薦不相幹的人,這就促使人才選拔制度變成了裙帶關係制度,大傢親戚之間互相推薦,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失勢,相互扶持。久而久之,掌權的大傢族以及文武百官之間就形成小圈子,成為利益共同體。所以有人針對時下貪腐事件出謀獻計說,為了防貪,要建立制度,追究當初提拔貪官的人的責任,這是糊塗人講糊塗話,真要是這樣,我們的公務員制度豈不是倒退一千年了,選人錯誤,重要的是要檢討制度問題。
  九品中正製發展下去,隨着小圈子裏的人越來越多,為了照顧大部分人的利益,到南朝時期,甚至父祖官爵的高低也無關重要,所重視的衹是魏晉間遠祖的名位。出身决定前途,官員選拔制度簡化成了搜索引擎,惟一的功能就是查找族譜。而記載傢族血統和姓族的傢族譜牒就像電話黃頁一樣,不僅朝廷選官時要加以利用,而且社會上嫁女擇婿也要查詢。為防止假冒,國傢還專門設有譜局,社會上也有專門編撰和研究譜牒的世傢,成為一門畸型産業。
  這樣的制度,一方面導致“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庶族成為天生被統治民族,社會兩極分化,對立越來越嚴重;另一方面貴族子弟之間因為缺乏競爭,泥沙俱下,東晉末期,就沒有什麽突出人物了。到了隋唐,就被科舉製替代。
首頁>> >>>> 人物传记>> 倪政兴 Ni Zhengx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