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人物传记>> 陈舜臣 Chin Shunshin   日本 Japan   现代中国   (1924年2月18日)
從孫文崛起看大清日落:青山一發
  不讀懂青年孫文的崛起,不會明白大清帝國的日落。甲午戰爭後,年輕時代的孫文轉投革命,前途未卜。在《青山一發》中,陳舜臣以“說故事讀歷史”的慣用形式,跳脫定論,從大事件背後的小細節裏,還原一個鮮活的青年孫文形象——密雲急雨中,他有血性,有骨氣,有憤懣,也有彷徨。正如魯迅評價的那般,“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為了重新認識青年孫文,穿越歷史,《青山一發》濃墨重彩地復排了晚清的那些事,慈禧太後、光緒皇帝、李鴻章、張之洞、袁世凱及宮崎滔天等人,或順勢而起,或逆流而動,不同政見者在王綱解紐大潮裏微妙博弈。而青年孫文之流亡之崛起,他的運動有兩項目的,即走嚮共和,消滅大清。作為弱勢大贏傢,年輕的孫文就像“以時速四百公裏雄飛的鶻”,迎嚮辛亥之路,那細長如一根發絲的青山中原便出現眼前,他也確信自己所期待的新國傢,正強而有力地奠定並前進着。
起義前夕(1)
  孫文赴歐洲籌款時在巴黎的留影
  孫文喜愛香港。
  那是一種復雜的喜愛。在此地,不論如何痛駡滿洲人都無妨。聽到有人大駡大清國皇帝,警察也衹是笑笑。天生反抗權威性格的孫文對此甚是喜愛。
  然而,此地是英國的殖民地。清朝的權威可以不加重視,但對英國的權威卻不能不隨時留意。
  殖民地的主子設下種種差別待遇,宣示自己的權威。孫文對此感到極端厭惡。
  例如當時香港有一條“宵禁令”。頒布日期是一八四二年十月,所以是在孫文出生前就存在的法律。
  ——晚上十一時後禁止外出。
  中譯文告上寫着“凡爾華人居民”,所以並不適用於英國人。且從翌年起時間提前到十時,進而從船衹登上陸地的時間改為九時。
  宵禁令在一八九七年六月廢除,夜間禁止外出的不自由狀況實際延續了五十五年之久。
  日清戰爭和談與臺灣割讓是在一八九五年,故當時宵禁令尚未解除。
  笞刑也經常施行,且是公開行刑。執行笞刑後,為警惕民衆還舉行“遊街”(繞行街道)或“載枷”(戴手銬腳鐐)。
  當時香港的人口約三十六萬(一九○一年調查),大部分是華人,其他人種(主要是英國人)約一萬。
  類似宵禁令的差別待遇隨處可見,這令孫文對香港感到厭惡。對孫文而言,香港是愛憎交織之地。
  他此刻正漫步在香港。
  值此在廣州起義之際,他盤算着香港能夠提供什麽樣的幫助。
  從臺灣購得的武器已定了藏匿地點,就位於碼頭附近。他走近察看。
  喬裝改扮的同志在附近若無其事地戒備着。
  十餘年後辛亥革命成功,他訪問香港,被問到在何處學會革命時——
  ——在這裏。就是香港。
  他的回答成了名言。
  “興中”是復興中國之意,顯然以前也有會黨挂出這招牌。在澳門開業時,孫文就加入了名為興中會的結社。
  然而,據傳在嚮李鴻章獻進言書後停留夏威夷的短暫期間內,孫文在當地也組成了興中會。
  有兩個興中會,在起義之前,夏威夷的興中會是個具戰鬥力且極秘密的結社。相較之下,澳門的興中會則是公開形式,那是欲藉由改革現行體製促成更佳政府而組成的。
  由夏威夷歸來的孫文從澳門的興中會成員當中挑選精英。大多數人都以為興中會衹是個交誼團體。在那個時代,各地都有類似的結社存在。華興會、光復會等最為知名。
  為起義而組成的結社可說衹有孫文的興中會。
  然而,此次起義有兩個司令體係,即孫文與楊衢雲二人。孫文派有陸皓東、鄭士良、陳少白、尤列等人,楊派則有謝纘泰、溫宗堯等人。
  楊衢雲在香港組成輔仁文社,表面上是“開通民智”的一個啓蒙團體,實際上卻是反體製的一群激進人士的集合。
  內行看門道,從夏威夷返回的孫文立即與這些人搭上綫。楊父是會黨的首領,那種氣味對孫文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廣州的起義也是以孫派和楊派的合作為大前提。香港和廣州兩地的活動區分為楊派領香港、孫派領廣州,各自行動。
  雖然如此,還是得有主其事的統合領導人。孫文與楊衢雲二者擇一。
  到了十月十日要做最後决定,兩派聚會商量。
  孫文首先起立,對自己的同志說道:
  “這次我該讓位。衢雲比我年長五歲。合作必須有讓步。況且此次起義他動員的人數較多,而他們也先做了讓步。”
  起義不由輔仁文社挂名,完全由興中會出頭。
  輔仁文社被興中會吸收,從此輔仁之名就消失了。對輔仁而言,這是一個重大讓步。補償的方法則是合併後的興中會推舉楊衢雲擔任會長。
起義前夕(2)
  陸皓東、陳少白、鄭士良等人雖有不滿,但皆遭孫文勸阻。此次起義的軍費由孫文的兄長孫眉投入全部傢産,另外加上孫文自己在夏威夷籌得的“起義軍債”,還有“獵鷹”號船東洪詠城處分不動産所得金額。
  ——咱們豈非募得較多軍費?
  對此一不滿之聲,孫文勸慰自己的人馬道:
  ——輔仁私底下也出了不少錢。況且,今後籌資還須藉重他們的力量。
  的確,輔仁派與會黨的重要人物多有挂鈎。
  輔仁派領袖楊衢雲的右手衹剩三根指頭,那是在造船廠學習技術時發生事故遭切斷的。
  此後,他便放棄職工改學英語。香港亟需“英文教師”,當上教師後也能改任船公司招商局的書記等職,英語是就業的利器。
  楊衢雲富俠義之心,性格沉穩深得衆望,先被推舉為輔仁文社的會長,繼而成為合併後的興中會會長。輔仁文社的辦公室設於輔仁派幹部劉燕賓所經營的炳記船務公司內。輔仁文社嚴格挑選的基本會員有十六人,包括澳洲華僑謝纘泰、還在皇仁書院就讀的溫宗堯等人。
  ——驅除韃虜,恢復中國,創立合衆政府。若有貳心,神明鑒察。
  參與武裝起義的同志皆須做上述宣誓。
  香港的聚會場所外頭挂着“乾亨行”招牌,這是興中會的秘密會所。宣誓完畢,孫文等幹部鬆了一口氣,少年店員在這時剛好進來稟報:
  “孫先生有訪客。客人帶着上海鄭觀應先生的介紹函。”
  來客正是林炳文。
  孫文請訪客在外邊的辦公室稍候,自己則拆開鄭觀應的信閱讀。信上寫着林炳文的約略學經歷,強調若能和此人成為知己,對孫文必當有利。
  孫文曾請托同鄉鄭觀應居中介紹王韜。依當時的對應情況來看,此次鄭觀應所介紹的林炳文一定是個了得的人物。但不巧,此刻孫文正忙着準備事關重大的武裝起義。
  他不想被打擾,話雖如此,畢竟曾欠過對方人情,總也不能一口回絶。再說,如若斷然拒絶,萬一武裝起義之事因而啓人疑竇反為不妙。
  孫文將介紹函放入懷中,走到外面的乾亨行辦公室見等候的林炳文。
  “這次真是遺憾啊1
  從介紹函中已得知對方會試落榜一事,孫文開口如此說道。
  “落榜者甚衆,並不可恥。在京師,敗給日本之事倒成了話題,群情為之激憤呢1
  林炳文不以為意地說道。
  “那你呢?”
  孫文問道。
  孫文的母語是廣東的客傢話,林炳文的母語則是閩南話。然而,參加科舉之人皆習北方語係的官話。各地設有正音書院,可供學習標準話。官話雖亦有地方性差異,如西南官話、西北官話、下江官話等,但至少彼此間意思皆能溝通。尤其孫文這類客傢人本屬少數,在語言學習方面更有天分,客傢話本身原屬北方語係。
  “會試落榜、清軍戰敗,我皆不覺遺憾。此皆非關己事。我打算不再參加下次的會試。”
  “哦,斷了榮登進士之念嗎?”
  “是的。況且我的祖籍是臺灣,此次戰後我已非大清國人。”
  “非大清國人?”
  “聽聞若返回臺灣便成為日本人。好容易纔脫離大清國人身份,卻又要變成日本人。我不想如此,所以纔來到香港。”
  林炳文說完這話,緊盯着孫文的臉孔。孫文從剛纔起也一直盯着林炳文瞧。
  居然有人為了脫離大清國人身份而高興。孫文知道這一點後,心中暗自覺得鄭觀應介紹來的果然是號人物。
  “那麽你想成為哪國人呢?”
  一聽孫文問起,林炳文考慮了一下,拍拍孫文的肩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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