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诗人评传>> 林语堂 Lin Yut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895年10月10日1976年3月26日)
蘇東坡傳
  本書所記載的是一個詩人、畫傢與老百姓之摯友的事跡。他感受敏銳,思想透徹,寫作優美,作為勇敢,絶不為自身利益而動搖,也不因俗見而改變。他並不精於自謀,但卻富有赤心為民的精神。他對人親切熱情、慷慨厚道,雖不積存一文錢,但自己卻覺得富比王侯。他雖生性倔強、絮聒多言,但是富有捷纔,不過也有時口不擇言,過於心直口快;他多才多藝、好奇深思,雖深沉而不免於輕浮,處世接物,不拘泥於俗套,動筆為文則自然典雅;為父兄、為丈夫,以儒學為準繩,而骨子裏則是一純然道傢,但憤世嫉俗,是非過去分明。以文才學術論,他遠超過其他文人學士之上,他自然無須心懷忌妒,自己既然偉大非他人可及,自然對人溫和友善,對自己亦無損害,他是純然一副淳樸自然相,故無須乎尊貴的虛飾。作者簡介林語堂(1895-1976)福建竜溪人。原名和樂,後改玉堂,又改語堂。1912年入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後在清華大學任教。1919年秋赴美哈佛大學文學係。1922年獲文學碩士學位。同年轉赴德國入萊比錫大學,專攻語言學。1923年獲博士學位後回國,任北京大學教授、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教務長和英文係主任。1924年後為《語絲》主要撰稿人之一。1926年到廈門大學任文學院長。1927年任外交部秘書。1932年主編《論語》半月刊。 1934年創辦《人間世》,1935年創辦《宇宙風》,提倡“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的小品文。1935年後,在美國用英文寫《吾國與吾民》、《京華煙雲》、《風聲鶴唳》等文化著作和長篇小說。1944年曾一度回國到重慶講學。1945年赴新加坡籌建南洋大學,任校長。1952年在美國與人創辦《天風》雜志。1966年定居臺灣。1967年受聘為香港中文大學研究教授。1975年被推舉為國際筆會副會長。1976年在香港逝世。目錄譯者序原序第一捲 童年至青少年時代(1036—1061)  第一章 文忠公  第二章 眉山  第三章 童年與少年  第四章 應試  第五章 父與子第二捲 壯年期(1062—1079)  第六章 神、鬼、人  第七章 王安石變法  第八章 拗相公  第九章 人為惡行  第十章 兩兄弟  第十一章 詩人、名妓與和尚  第十二章 抗暴詩  第十三章 黃樓第十四章 逮捕與審訊第三捲 成熟(1080—1093)  第十五章 東坡居士  第十六章 赤壁賦  第十七章 瑜珈與煉丹  第十八章 浪跡天涯  第十九章 太後恩寵  第二十章 國畫  第二十一章 謙退之道  第二十二章 工程與娠災  第二十三章 百姓之友第四捲 流放歲月(1094— 1101)  第二十四章 二度迫害  第二十五章 嶺南流放  第二十六章 仙居  第二十七章 域外  第二十八章 終了附錄一 年譜附錄二參考書及資料來源書摘與插圖第二年又起了一個更嚴生的謠言。蘇東坡手臂有風濕。後來友眼也受影響,他一連閉門數月,誰也沒看到他。這時候散文大師曾鞏在別的地方去世,傳說蘇東坡和他同一天被召回天庭。皇帝聽到傳說,就找一個和東坡有親戚關係的大官來問話,這位大官說他也聽到了,但不知道真相如何。皇帝正在吃午飯,一口也吃不下。他嘆口氣說了一聲“纔難”就離餐桌。范镇也聽到謠言,痛哭失聲,叫傢人送奠儀到蘇傢。他轉念一想,還是先派一個朋友到黃州去看看。這時候纔知道傳聞不實,原來是蘇東坡團門數月,沒有人看見他,纔有這個說法。蘇東坡回信給范镇說:“平生所得毀譽,皆此類也。”  蘇東坡鬆弛自在時所寫的小筆記最能表現出這種成熟的幽默感。他開始在筆記中寫下許多不連貫的短箋,不含道德訓示,也沒有什麽作用,卻是他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有一篇談到他貧窮的現狀和一位經常追隨他的人:“馬夢得與僕同歲月生,少僕八日,是歲生者無富貴人,而僕與夢得為窮之冠。即吾二人而觀之,當推夢得為首。”  第一篇故事提到兩個乞丐:  第二措大相與言志。一云“我平生不足惟飯與睡爾。他日得志,當飽吃飯了便睡,睡了又吃飯”。另一云“我則異於是,當吃了又吃,何暇復睡耶。”  任何情況下,幸福都是一種秘密。但是研究蘇東坡的作品,就不難探出他幸福的奧秘了。
  
  讀《蘇東坡傳》總有一種想法,與其說這是一本蘇東坡傳記,不如說是一本林語堂傳記。自然林語堂沒有蘇東坡那種寫作《念奴嬌·赤壁懷古》和前、後《赤壁賦》以及“承天寺夜遊”等絶妙好文的驚世才華,但林語堂淵博的學識、曠達樂觀的處世態度與提倡性靈幽默的藝術追求卻與蘇東坡有所仿佛,這也證實了那句名言:他傳即自傳也。
  (小蜜蜂)
譯者序
  過去童子時讀古文,所讀傳記文字,都是短篇,如《史記》的《刺客列傳》、《廉頗藺相如列傳》 , 最長的也不過《項羽本紀》。唐代傳奇如《虯髯客傳》、《長恨歌傳》則是小說,去真正史實太遠。唐宋以至清代古文的傳記文仍是短的散文。中國傳記文章之長至排印成册者,似乎是開始於現代,但為數不多,其最為人所熟知者, 我想是林語堂英文著作的漢譯本, 即《武則天正傳》 (Lady Wu)及《蘇東坡傳》(Thy Gay Genius)。這類文學創作之出現,與過去之歷史演義小說不能說毫無關係,但所受的直接影響,還是來自西方的傳記文學,在英文著作中如Jame s Boswell的Life of Samuel Johnson,GilesLyttonStrachev的QueenVictoria,Life of Abraham Lincoln,The Life of Henry George 等皆是。以中國歷史之長、史料之富,寫名人傳記的背景和基礎,可算極為有利。像林語堂先生這兩本名人傳記,寫的實在好,但可惜我們所擁有的這類書實嫌太少。是否我們的學者作傢能接着再寫出些本來?真令人延伫望之。
  寫傳記不比寫小說,可任憑想像為馳騁,必須不背乎真實,但又不可缺少想像力的活動。寫小說可說是天馬行空,寫傳記則如驅驊騮、駕戰車,縱然須絶塵馳驟,但不可使套斷繮絶、車翻人杳,衹剩下想像之馬,奔馳於其大無垠的太空之中。所以寫傳記要對資料有翔實的考證,對是非善惡有透徹的看法,對資料的剪裁去取,寫景敘事,氣氛對白的安排上,全能表現藝術的手法。於是,姚姬傳所主張的考據、義理、詞章,乃一不可缺。也就是說,傳記作傢,要有學者有係統的治學方法,好從事搜集所需要的資料;要有哲學家的高超智慧的人生觀,以便立論時取得一個不同乎凡俗的觀點;要有文學家的藝術技巧與想像力,好賦與作品藝術美與真實感,使作品超乎幹枯的歷史之上,而富有充沛的生命與活力。
  在《武則天正傳》的原序裏,林語堂先生曾說明《武則天正傳》的寫法。我想其基本道理對這本傳記也頗適用。他說:
  “我不是把本書當做小說寫的……書中的人物、事件、對白,沒有不是全根據唐書寫的。不過解釋說明之處,則以傳記最客觀的暗示含蓄為方法。事實雖然是歷史上的,而傳記作者則必須敘述上有所選擇,有所強調,同時憑藉頭腦的想像力而重新創造,重新說明那活生生的往事。”
  以上所說考據、義理、詞章三要點,林語堂先生做到了,也是寫傳記文學的人必須做到的。
  林語堂先生的傳記著作,和他的其它文學和學術著作一樣,都是用英文寫的。若移植回國, 自然有賴於中文翻譯。他的Lady WU,我曾在十六年前在臺灣南部譯成《武則天正傳》,在高雄新生報上連續刊載,當時該報副刊由尹雪曼先生主編。現已由德華出版社出版。翻譯此書時查證中文專有名詞,如人名、地名、官名、官衙名、引用詩文等,費時費事,難之又難,飽嘗其苦。因為有此經驗,對《蘇東坡傳》的漢譯,自然十分慎重,對其引用之原文及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之睏難者,多暫時擱置,容後查出補入。1977年夏,見宋碧雲小姐譯的《蘇東坡傳》出版,非常興奮。文中對中文的查證,宋小姐做得非常成功,其仔細可知,其辛勤可佩,其譯文純熟精練可喜。比卅年代一般譯品文字,實有過之。拙稿既接近完成,不願拋棄,乃續譯完畢。原書中須加查考及引用部分中之尚未解决者,在感激的心情之下,便鬥膽藉用了,否則,拙譯必致再拖延甚久,也許竟無脫稿之日,所以在拙譯付印之前,願嚮宋碧雲小姐及遠景出版社敬緻萬分感激之忱。
  按世界文學與學術名著譯成外文者,多不止一個譯本。我國之論語、道德經;希臘之依裏亞德、奧德賽;希伯來文之舊約與希臘文之新約;英國之莎士比亞戲劇全集(在我國即有朱生豪與梁實秋兩譯本) ; 最近黃文範及宣誠兩先生之漢譯本《西綫無戰事》,即在臺先後出版;所以《蘇東坡傳》這部名著有兩個譯本,也是值得的。衹愧我這件粗針大麻綫的活計比不上宋小姐的細工巧綉那麽精緻。
  本書雖屬翻譯,但力避卅年代弱小民族自卑心理下之歐化文體。諸如“當……時候”,“假若……的話”,“散步着”,“有着”,“被成功地實驗了”,“房子被建築好了”,“快速地跳”,“公然地反對”,‘哪些花朵們”,“諸位青年們”,“各位同學們”,“他(她)們”,“它們”,“紅黃藍白和黑”等句法文詞,全避而不用。人說話時,先寫某某道,不先寫對白,然後再補註某某說。一個人說話,不先說半句,中間腰斬,補入誰說道,下面喘口氣再補半句。這種洋說法也完全避免。沒有別的,就是不願嚮洋人毫無條件一面倒。還有盡量不用“地”當副詞符號,而以一個“的”字代之,自然“底”字更不願用。
  本書翻譯時多承周素櫻小姐代為整理稿件,褥暑長夏,代為到圖書館、書店去查閱疑難之處,助我良多,並此致谢。
  本書翻譯,時作時輟,綜計前後,行將兩年。譯稿殺青,停筆靜坐。偶望窗外,樹葉蕭疏,已見秋意。回憶童年,讀書燕市,長巷深宅,樹老花繁,四季皆美,秋天為最。今日寄跡海隅,又喜秋光如故,人健如仙。名著譯畢,頓感鬆快,得失工拙,不計也。於此附記一片喜悅心境。
  張振王於臺北復旦橋燕廬
原序
  我寫蘇東坡傳並沒有什麽特別理由,衹是以此為樂而已。存心給他寫本傳記的念頭,已經存在心中有年。1936年我全家赴美時,身邊除去若幹精選的排印細密的中文基本參考書之外,還帶了些有關蘇東坡的以及蘇東坡著的珍本古籍,至於在行李中占很多地方一事,就全置諸腦後了。那時我希望寫一本有關蘇東坡的書,或是翻譯些他的詩文,而且,即便此事我不能如願,我旅居海外之時,也願身邊有他相伴。像蘇東坡這樣富有創造力,這樣守正不阿,這樣放任不羈,這樣令人萬分傾倒而又望塵莫及的高士,有他的作品擺在書架上,就令人覺得有了豐富的精神食糧。現在我能專心致力寫他這本傳記,自然是一大樂事,此外還需要什麽別的理由嗎?
  元氣淋漓富有生機的人總是不容易理解的。像蘇東坡這樣的人物,是人間不可無一難能有二的。對這種人的人品個性做解釋,一般而論,總是徒勞無功的。在一個多才多藝,生活上多彩多姿的人身上,挑選出他若幹使人敬愛的特點,倒是輕而易舉。我們未嘗不可說,蘇東坡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傢,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傢,是新派的畫傢,是偉大的書法傢,是釀酒的實驗者,是工程師,是假道學的反對派,是瑜伽術的修煉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書,是飲酒成癮者,是心腸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堅持己見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詩人,是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的人。可是這些也許還不足以勾繪出蘇東坡的全貌。我若說一提到蘇東坡,在中國總會引起人親切敬佩的微笑,也許這話最能概括蘇東坡的一切了。蘇東坡的人品,具有一個多才多藝的天才的深厚、廣博、詼諧,有高度的智力,有天真爛漫的赤子之心——正如耶穌所說具有蟒蛇的智慧,兼有鴿子的溫柔敦厚,在蘇東坡這些方面,其他詩人是不能望其項背的。這些品質之薈萃於一身,是天地問的鳳毛麟角,不可數數見的。而蘇東坡正是此等人!他保持天真淳樸,終身不渝。政治上的勾心鬥角與利害謀算,與他的人品是格格不入的;他的詩詞文章,或一時即興之作,或是有所不滿時有感而發,都是自然流露,順乎天性, 剛猛激烈, 正如他所說的“春鳥秋蟲之聲”;也未嘗不可比做他的詩句:“猿吟鶴喚本無意,不知下有行人行。”他一直捲在政治漩渦之中,但是他卻光風霽月,高高超越於苟苟營營的政治勾當之上。他不忮不求,隨時隨地吟詩作賦,批評臧否,純然表達心之所感,至於會招致何等後果,與自己有何利害,則一概置之度外了。因是之故,一直到今天,讀者仍以閱讀他的作品為樂,因為像他這一等人,總是關心世事,始終抗言直論,不稍隱諱的。他的作品之中,流露出他的本性,亦莊亦諧,生動而有力,雖胥視情況之所宜而異其趣,然而莫不真篤而誠懇,完全發乎內心。他之寫作,除去自得其樂外,別無理由,而今日吾人讀其詩文,別無理由,衹因為他寫得那麽美,那麽遒健樸茂,那麽字字自真純的心肺間流出。
  一千年來,為什麽中國歷代都有那麽多人熱愛這位大詩人,我極力想分析出這種緣故,現在該說到第二項理由,其實這項理由,和第一項理由也無大差別,衹是說法不同而已。那就是,蘇東坡自有其迷人的魔力。就如魔力之在女人,美麗芬芳之在花朵,是易於感覺而難於說明的。蘇東坡主要的魔力,是熠煜閃灼的天才所具有的魔力,這等天才常常會引起妻子或極其厚愛他的人為他憂心焦慮,令人不知應當因其大無畏的精神而敬愛他,抑或為了使他免於旁人的加害而勸阻他、保護他。他身上顯然有一股道德的力量,非人力所能扼製,這股力量,由他呱呱落地開始,即強而有力在他身上運行,直到死亡封閉上他的嘴,打斷了他的談笑纔停止。他揮動如椽之筆,如同兒戲一般。他能狂妄怪癖,也能莊重嚴肅,能輕鬆玩笑,也能鄭重莊嚴,從他的筆端,我們能聽到人類情感之弦的振動,有喜悅、有愉快、有夢幻的覺醒,有順從的忍受。他享受宴飲、享受美酒,總是熱誠而友善。他自稱生性急躁,遇有不愜心意之事,便覺得“如蠅在食,吐之方快。”一次,他厭惡某詩人之詩,就直說那“正是東京學究飲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飽後所發者也。”
  他開起玩笑來,不分敵友。有一次,在朝廷盛典中,在衆大臣之前,他嚮一位道學家開玩笑,用一個文詞將他刺痛,他後來不得不承擔此事的後果。可是,別人所不能瞭解的是,蘇東坡會因事發怒,但是他卻不會恨人。他恨邪惡之事,對身為邪惡之人,他並不記挂心中。衹是不喜愛此等人而已。因為恨別人,是自己無能的表現,所以,蘇東坡並非纔不如人,因而也從不恨人。總之,我們所得的印象是,他的一生是載歌載舞,深得其樂,憂患來臨,一笑置之。他的這種魔力就是我這魯拙之筆所要盡力描寫的,他這種魔力也就是使無數中國的讀書人對他所傾倒,所愛慕的。
  本書所記載的是一個詩人、畫傢與老百姓之摯友的事跡。他感受敏銳,思想透徹,寫作優美,作為勇敢,絶不為本身利益而動搖,也不因俗見而改變。他並不精於自謀。但卻富有民胞物與的精神。他對人親切熱情、慷慨厚道,雖不積存一文錢,但自己卻覺得富比王侯。他雖生性倔強、絮聒多言,但是富有捷纔,不過也有時口不擇言,過於心直日快;他多才多藝、好奇深思,雖深沉而不免於輕浮,處世接物,不拘泥於俗套,動筆為文則自然典雅;為父兄、為丈夫,以儒學為準繩,而骨子裏則是一純然道傢,但憤世嫉俗,是非過於分明。以文才學術論,他遠超過其他文人學士之上,他自然無須心懷忌妒,自己既然偉大非他人可及,自然對人溫和友善,對自己亦無損害,他是純然一副淳樸自然相,故無需乎尊貴的虛飾;在為官職所羈絆時,他自稱局促如轅下之駒。處此亂世,他猶如政壇風暴中之海燕,是庸妄的官僚的仇敵,是保民抗暴的勇士。雖然歷朝天子都對他懷有敬慕之心,而歷朝皇后都是他的真摯友人,蘇東坡竟屢遭貶降,曾受逮捕,忍辱苟活。
  有一次,蘇東坡對他弟弟子由說了幾句話,話說得最好,描寫他自己也恰當不過: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
  所以,蘇東坡過得快樂,無所畏懼,像一陣清風度過了一生,不無緣故。
  蘇東坡一生的經歷,根本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在玄學上,他是個佛教徒,他知道生命是某種東西剎那之間的表現,是永恆的精神在剎那之間存在軀殼之中的形式,但是他卻不肯接受人生是重擔、是苦難的說法——他認為那不盡然。至於他自己本人,是享受人生的每一刻時光。在玄學方面,他是印度教的思想,但是在氣質上,他卻是道地的中國人的氣質。從佛教的否定人生,儒傢的正視人生,道傢的簡化人生,這位詩人在心靈識見中産生了他的混合的人生觀。人生最長也不過三萬六千日,但是那已然夠長了;即使他追尋長生不死的仙丹露藥終成泡影,人生的每一剎那,衹要連綿不斷,也就美好可喜了。他的肉體雖然會死,他的精神在下一輩子,則可成為天空的星、地上的河,可以閃亮照明、可以滋潤營養,因而維持衆生萬物。這一生,他衹是永恆在剎那顯現間的一個微粒,他究竟是哪一個微粒,又何關乎重要?所以生命畢竟是不朽的、美好的,所以他盡情享受人生。這就是這位曠古奇才樂天派的奧秘的一面。
  本書正文並未附有腳註,但曾細心引用來源可徵之資料,並盡量用原來之語句,不過此等資料之運用,表面看來並不明顯易見。因所據來源全係中文。供參考之腳註對大多數美國讀者並不實用。資料來源可查書後參考書目。為免讀者陷入中國人名復雜之苦惱,我已盡量淘汰不重要人物的名字,有時衹用姓而略其名。此外對人也前後衹用一個名字,因為中國文人有四五個名字。原文中引用的詩,有的我譯英詩,有的因為句中有典故,譯成英詩之後古怪而不像詩,若不加冗長的註解,含義仍然晦澀難解,我索性就采用散文略達文意了。
  林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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