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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土时代
  小说主人公石陀作为出版社的资深总编,同时又是政协委员,在每年的政协会上,他总会拿出一些长长的提案,呼吁政府拆除高楼,扒开水泥地,让人脚踏实地,让树木花草自由地生长……
  小说用“无土时代”来命名,在很大程度上揭露了现代文明的工业废墟和城市社会的浓烈硝烟,反映出在这个物质文化极其繁荣的社会背景里,城市人的生活、情感发生着畸变和扭曲。同样,在现代文明急剧扩张的“无土时代”里,仍然居住着这样一群人:他们热爱土地、眷恋自然,他们同样在城市里居住,但是城市的发展变迁让他们意识到自我精神的空虚和失落,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寻找自我生存的根基。
《无土时代》锋芒直逼 “黄金时代”
  著名作家赵本夫的长篇小说新作《无土时代》近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该作品以作家本人多年的生活积累为蓝本,通过作家苦心孤诣、提炼酝酿、精心创作而成。作品以人与土地、人与自然的关系为主题进行创作,是近年来我国文学领域中的又一长篇力作。
  几年前,电影《天下无贼》根据赵本夫的中篇小说改编而成,当这部电影在全国公开上影引起社会轰动之时,赵本夫正不遗余力地关注着人类在“无土时代”里的生命状况和生存意识。《无土时代》凝聚了赵本夫二十多年的思考和心血,这部小说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作品。
  《无土时代》讲述了既冷峻而又严酷、既滚烫而又炽热的现实生活,展现了当代民众对土地的执著与眷恋,给予了人们巨大的心灵震憾,反映了现代社会人类焦躁的城市生活和美好的田园追求,揭示了当代中国城乡发展过程中的各种社会矛盾和社会问题。作品带有强烈的浪漫主义色彩,它是人类对生活、对土地的一种渴求和向往。作品通过对主人公石陀的讲述,展示出作家独特的审美追求和价值理念,反思着城市乃至整个人类的发展和生存问题。
  小说叙写了现代城市从钢筋水泥、霓虹闪闪的现代都市到乡土化、纯净化、原始化的变迁。小说中的人物代表着现实社会中城市人的不同角色和不同观念。谷子作为知识青年的代表,她接受着现代城市文化的洗礼,同时又对诗意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她对身上的“土气”有着特殊的感情,正是因为她的“土气”,让她有了根基和营养。她在追寻柴门的过程中,历尽艰难,却意外地享受到生活的甜美,回归到纯朴的大自然。作为城市小市民的代表钱美姿,她在谋求自身利益的过程中,暴露出那张虚伪狡诈、两面三刀、趋炎附势的丑陋面孔,她的思想行为预示着她必将遭受现代城市的迫害和扼杀。政协马主席从市长到政协主席的职位变迁暗示了一个政府官员站在老百姓立场上看待城市改造和都市发展的利与弊,政协委员们提出的一个个在常人眼里很荒诞的议案,在他看来都有自身的道理,都发现了问题的另一面甚至另几面,所以他感觉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提案极具才情和想像力,在他的身上,显现出倡导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官员形象。天柱作为农民工的典型人物,他在居高临下地看待城市,他怀着大地的胸襟体谅城市,他觉得城市人很可怜,在他发财致富之时,不但没有回避和鄙视农民的本性,而且对其他的底层民众投以极大的关怀和照顾,他对大地的感情启发着人们在现代都市寻找自我的生存根基。小说在对以上主要人物进行描述的同时,穿插了一个虚拟的人物——“柴门”,通过对天易、柴门、石陀这三个人不同层面的描写,暗示着他们三个人的思想和行为的统一,同时也隐喻了一个城市人精神上的分裂。在这三个人的身上,共同显示出一个天才又近于白痴,热恋着土地,居住在高楼却持有土地的灵魂,喜欢泥土的气息。由于他们远离故土,使其人生在城市中丢失,他们对土地、绿树、庄稼的痴迷,引起人们对水泥包裹的城市的无尽思考。
  小说主人公石陀作为出版社的资深总编,同时又是政协委员,在每年的政协会上,他总会拿出一些长长的提案,呼吁政府拆除高楼,扒开水泥地,让人脚踏实地,让树木花草自由地生长……,这些环保提案在城市人看来都无异于痴人说梦,不但不被采纳,而且被人们传为笑柄。他多次在发言中宣扬其观点,声称木城人所有身体和精神的疾病,都源于不接地气。在大众的眼里,石陀的言论不仅荒唐,简直就是混账话。尤其他把木城人称为丑陋的城里人,一下子引起大家的公愤。政协委员们纷纷站起来指责,说他是偏执狂,说他污蔑城里人,说他企图否定城市建设和现代文明……。他公开批评城市的绿化太过呆板,从国外引进草皮是四季常青的那种,容易引起人们的视觉疲劳,而城市的绿化有明显的春夏秋冬,应该有荣衰变迁,如果总是绿色,会让人的欲望和贪欲无可遏制地延伸,而应该是在落叶中感受生命的短促,在枯荣中感悟生命的意义。石陀一直心怀雄心勃勃的计划,用便唤起木城人对土地的记忆。每天晚上,他都会穿着蓝布长衫,找个偏僻的水泥路,用小锤子砸开水泥砖,露出一小片黑土地。然后把锤子藏进怀里,悄悄地离开。他认为,花盆是城里人对土地和祖先种植的残存记忆。
  小说故事情节曲折,内容新奇、环环相扣,同时在城市和乡村之间交替描写。小说面对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城市的发展,探讨着人们面对高楼与土地所作出的选择:太多的人一生奋斗的目标不过是抹去一身的土气,而又有太多的人居于高楼却喜欢自然的气息。
  小说用“无土时代”来命名,在很大程度上揭露了现代文明的工业废墟和城市社会的浓烈硝烟,反映出在这个物质文化极其繁荣的社会背景里,城市人的生活、情感发生着畸变和扭曲。同样,在现代文明急剧扩张的“无土时代”里,仍然居住着这样一群人:他们热爱土地、眷恋自然,他们同样在城市里居住,但是城市的发展变迁让他们意识到自我精神的空虚和失落,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寻找自我生存的根基。为此,著名评论家王干对该小说作出了深情的发问和评述:
  “是谁在都市里播种麦子?
  是谁在城里怀念庄稼?
  他们莫非是城市社会的破坏者?
  他们难道是现代文明的掘墓人?”
  王小波曾在他的“时代三部曲”(《黄金时代》、《白银时代》和《青铜时代》)中,以喜剧精神和幽默风格述说了人类生存状况的荒谬故事,他透过故事描写权力对创造欲望和人性需求的扭曲及压制,跨越了各种年代去展示中国知识分子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命运。赵本夫的《无土时代》这一时代巨著,正在以它那博大的终极情怀对现代文明进行着一次深刻地解构和反思,它无可非议地成为当今时代的见证者,它那锐利的思想锋芒必将影射出未来的社会发展图景。
  如果说《白鹿原》将家族恩怨、个人得失、社会变迁刻画得浑厚博大,《无土时代》则是把人类对自然的崇拜、对大地的敬仰描写得淳朴澄明。他们殊途同归,各从一面攀上了中国本土文明的高峰。
  《无土时代》好像一锅清香的莲羹,而这锅莲羹是用慢火“文煎”出来的,所以小说里的故事是要慢慢阅读的,就像人生需要细细地品味。
1 木城的记忆
  花盆是城里人对土地和祖先种植的残存记忆。——题记
  夜空下的木城一直在燃烧。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冲天大火。几十年了,大火不仅没有一点熄灭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
  这是一天中木城人感觉最不好的时刻。
  但这样的时刻很快就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木城每天都演绎着同样的场景。
  木城人为此骄傲,把每个这样的夜晚都叫做灯火辉煌。
  木城人害怕黑暗,害怕夜晚,但他们并不在乎星星和月亮。
  当然,木城人也不在乎春秋四季,他们甚至讨厌春秋四季。因为四季变换对城里人来说,除了意味着要不断更换衣服,不断带来各种麻烦,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木城人没有方向感,东西南北像星星月亮春秋四季一样,他们一辈辈生活在人造的大都市里,对自然界的依赖已大为减少,对东西南北的辨识能力就会蜕化,这很正常。木城人像不在乎星星月亮春秋四季一样,也不在乎土地。
  事实上,木城人已经失去对土地的记忆。
  又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潇潇秋雨笼罩了整座木城,木城就有点风雨飘摇的意思。
  石陀就很高兴,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他是个局外人。
  于是石陀行走在风雨中气宇轩昂,时不时拍一拍路边的树,溅出一簇簇水珠。他知道树和他一样高兴。
  石陀走在马路上,并不把伞打开,只像手杖一样提着,往地上一点:“嗒!”人已走出几丈远。
  任凭风吹雨打。
  他的蓝布长衫先还翻卷着飘,渐渐就坠下来,沉沉的,后来就往下滴水。
  迎面走来一个妙龄女郎,深秋季节居然穿着夏装,一袭翠绿长裙裹在身上,也不打伞,半裸着雪白的肩在风雨中悠悠地走,旁若无人。
  雨越下越大,人冷得直打哆嗦。
  女郎形态毕现。夏裙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纤腰、丰臀、丰胸都显露出来,甚至能看到粉红的乳头。
  她居然没戴胸罩!
  还有下头……内裤……天哪!……哦,有的,米白色。
  石陀明白了,这是木城最时尚的一族。石陀并没有吃惊,相反,他喜欢在木城看到这样的异类。
  女郎似乎正享受天浴,完全不在乎秋雨的寒冷。她走路的样子,一点都不着急。
  石陀又看一眼,她的确没戴胸罩,乳房挺拔着,雨水从乳峰顺流而下,像两把喷壶,洋洋洒洒。
  此时,雨正下得急。
  石陀在她面前站住了。他发现她长相体态像个越南姑娘,两只眼睛大而明亮,有些凹进去,左边眉心里藏一颗痣,水灵灵的很俏皮。
  越南姑娘站住了。
  她发现有人挡了她的路,略显惊奇地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像个油漆工,身材高大单薄,有点驼背,戴一幅深度近视镜,蓝布长衫有些破,正往下流水,形成一圈小小的水瀑。
  她盯住他:“干么挡我的路?”
  石陀眨巴眨巴眼:“你知道理论的基本属性是什么?”
  越南姑娘愣了一瞬,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知道男人和女人的根本区别在哪里?”
  石陀愕然。
  越南姑娘已姗姗而去。
  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落一层桐叶,雨靴踩上去软软的,冒出一圈水泡,同时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石陀深深地陶醉了。
  踩在桐叶上的感觉像踩在松软的土地上。
  他蹲下身,扒开桐叶,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锤子,几下砸开一块水泥砖,露出一小片黑土地。然后把锤子藏进怀里,站起身笑了。
  他知道要不几天,这里肯定会长出一簇草,绿油油的一簇草。
  石陀迷恋土地近乎病态。
  他一直有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就是唤起木城人对土地的记忆。他记得作家柴门在一篇散文里说过:“花盆是城里人对土地和祖先种植的残存记忆。”这话给了他信心,他崇拜柴门,也佩服这句话说得精彩,就是说城里人还是有救的。他是出版社的老总,是木城政协委员,可以参政议政。于是在每年的政协会上,他总会拿出一个长长的提案,核心内容是:“……拆除高楼,扒开水泥地,让人脚踏实地,让树木花草自由地生长……”这话无异痴人说梦,当然不会被采纳,也一直被大家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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