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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忧郁症患者的救赎之路:深度忧郁
  爱、焦虑、自恋……当女人和事业都让他无法摆脱心灵灰色的时候,他又怎样寻找自我救赎的出路?雪屏以他个人的病房生活为蓝本,力图透过主观的感觉来关照现实生活的某些侧面,他在这部小说中,更刻意描摹瞬间的感受和细腻的心理描写,为稍纵即逝无法再现的青春岁月画上了一个句号。走出病房的雪屏,在作品中对人性、人道和人心有了更多的思考,强化了人物的塑造和内心的刻画,而尽量淡化戏剧冲突和情节的展开,在《深度忧郁》中,很多人物都来自他真实的生活,所以写来栩栩如生。
第1节:钟为谁鸣(1)
  鐘為誰鳴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明星,别总盯着我看,我对面那人对我说。不错,我们确实是面对面坐着,可是我却看不见她。
  我记得,我刚才还能看见她来着,我还记得,她的脸很俏丽,只是胳膊跟莎朗·斯通的腿一样修长,而腿则像莎朗·斯通的胳膊,特别适合拆开了,拍特写镜头。当时我猜想,这一准是个年收入在三万,而开销可能要三十万的主儿。
  我的眼睛突然怎么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了!
  一切仿佛是突然发生的,首先是心跳,继而是气短,最后是眼前一黑,好像太阳一下子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你就是那什么什么里的那个主演吧?我身旁的那人跟我对面的那人搭讪起来。
  不是的,我不是,我对面的那人跟我身旁的人说。
  哦,那么你演的该是什么什么吧?仍然是我身旁的那人跟我对面的那人说。
  哎呀,人家明明演的是正在热播的那什么什么嘛,你真笨!我对面的那人有点不耐烦似地跟我身旁的那人说。
  我对面的那人身上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息,我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气息,转天一觉醒来我才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她弥漫着的是腐烂的蕨类植物的气息;而身旁的那人的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子烟味、酒味和精液味。
  我能听见他们的对话,闻到他们的气味,就是看不见他们。
  我说呢,怪不得我看你那么眼熟呢,我身旁的那人跟我对面的那人笑嘻嘻地说。笑得有点猥亵,我感觉。
  人家就是怕被影迷认出来,结果还是被认出来了,你不知道,我这人是很低调的,我对面的那人跟我身旁的那人说。
  我对面的那人笑了,我身旁的那人也笑了,只有我没笑,我一个劲地在打哈欠。从武汉飞到北京,将近一个半钟头,确实挺累,难免要打哈欠。只要有一个人打哈欠,紧接着就有人跟着打,很快,飞机上的人们都被传染上了,就轮番地打了起来,那情景很像莫泊桑写的某个小说中的某个片段。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旅途生活,每天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常常是拉开旅馆的窗帘,眺望着外面十分类似的大街小巷,来判断自己到底是在哪个城市。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免去这一中间环节了,反正我的眼睛也不听使唤了。
  万一我要瞎了怎么办?难道我后半生就只能拄个棍儿在人行道上溜达来溜达去?我不敢往下想了。
  尽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急躁情绪作着顽强的斗争,可是急躁情绪仍然像有形的物体一样,在我体内不住地膨胀。膨胀的结果是,我不但眼睛看不见了,连耳朵和鼻孔都失去了它们应有的功能。我的耳边仿佛有一阵又一阵的钟声在鸣响,可是为谁而鸣响呢?我也不知道。
第2节:钟为谁鸣(2)
  我害怕了,害怕得一个劲地用衣襟来擦拭角质框架的近视眼镜,而且越不想害怕就越害怕,就仿佛我们开车穿过茫茫沙漠,沙漠中明明仅有一棵树,偏偏就叫你撞上了,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太害怕了。
  要是西西在我身边就好了。
  问题的关键是,她不在,她正在机场的某个地方站着,等着我的航班准时到达。
  空中小姐是怎么通知乘客飞机已经安全到达目的地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飞机停了。这是波音747客机,落地的时候总要颠簸一下,我能感觉得到。
  这时候的我,感觉变得出奇的敏锐。我甚至能感觉到我对面的那个人和我身旁的那人在取行李时相互留恋的望了一望,眼神是暧昧的。
  在那种状况下,我居然能摸索着走到舷梯口,而且没忘提溜上我的那个帆布包,这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我走起来脚步踉跄,像才从小酒馆里出来醉汉一样,所以才会引起空中小姐的注意,也所以才在我从舷梯上栽下去的一刹那,扶了我一把。
  她托住我的肩胛,关切地问了我一句:你是哪个单位的?空中小姐的声音是痉挛的,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次相遇,我认出她来,就是通过声音,而不是通过别的什么特征。
  是的,我们并没有在这次狭路相逢以后便从对方的视野中消失掉。而是在不久的将来,我吻了她,吻了最少有一百回。
  当时她问我:你是哪个单位的?我没回答。我不想告诉她,我是个书商;我更不想告诉她,我到武汉就是参加全国书市去,因为我每每意识到我是个商人的时候,我的耳边就会响起我父亲的谩骂声:瞧你长得那副奸商的模样。在父亲的辞典里,商人和地主、资本家、剥削阶级是同义词,起码是并列同类项。
  我用昏昏欲睡似的腔调告诉那位空中小姐,有人给我接机,她叫西西。
  之后,就昏迷了过去。
  在即将昏迷过去的一瞬间,我朦朦胧胧地还在想:刚才在飞机上坐我对面的那人和坐我身旁的那人是不是一起走的……然后,我的意识就在休止符的位置上戛然而止。
  那一天离我三十五岁的生日还差整整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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