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推理侦探>> 麥傢 Mai Gu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64年)
暗算
  茅盾文學奬反間諜小說:暗算
  作者:麥傢 楊健
  這是一部直接反映反間諜部門的核心機關——無綫電偵聽與密碼破譯的作品。本書縱橫三十年代,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將間諜戰、密碼戰、無綫電偵聽熔為一爐,穿插親情、愛情、革命事業情,超能力者、數學天才、革命志士輪番登場,絶地廝殺。本書敘述了錢之江、安在天父子可歌可泣的一生。父親錢之江是中共地下黨員,他深入國民黨內部,在敵人的刀尖上跳舞,最後用生命把情報送了出去。多年後兒子是共和國一個負責無綫電偵聽和破譯的情報機構——特別單位701的幹部,為破譯臺灣特務的密碼,先後找來兩位異人,一位盲人阿炳,一位數學天才黃依依,同樣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第1章
  北方鼕天的夜,風中的空氣有節奏地震顫着。
  福特轎車從高墻裏開了出來,駛出門洞,大門迅速在它身後關上了,衹留上面的小門開着。外表看來,一切都並不起眼,無牌無坊,甚至是無崗無哨。
  轎車在幽靜的鬍同裏行駛,在路燈的照射下,可以看到兩邊高大的圍墻,卻沒有樹,
  有一路低矮的鼕青。沒有樹,圍墻因而顯得高深莫測,因為沒有了人上樹窺探墻內秘密的可能,更加顯得深奧、氣派、詭秘。
  這就是701的總部,像一個黑色的秘密。
  福特轎車開進了火車站。
  整齊的步伐,捆紮結實的背包,推過來的一門門大炮,青春的臉,幹糧袋和水壺,槍刺閃過的一道道寒光……
  兩列火車分停在站臺兩側的鐵軌上。官兵進站,着裝上似乎看不出有什麽大的區別,但從胸牌上辨識,卻能分辨出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
  隊伍還在不斷地涌進來,人頭攢動。
  站臺上拉了一道警戒綫,轎車在綫外停下。車上下來三個人,分別是總部分管701的領導華主任、701一號首長鐵院長和目光犀利、生相陰沉的701保衛處長金魯生。
  金魯生最先下車,他警覺地看嚮四周,手裏提着一隻文件袋式的黑皮包。
  哨兵揮着小旗子,跑了過來:“抱歉,今晚情況特殊,首長的車不能開上站臺了。”
  三人走嚮站臺。
  “這邊是志願軍。”鐵院長說。
  “你們的車在那邊,跟解放軍一道兒。”華主任說,“看起來是一輛普通的列車,實際上隱蔽了一個師的兵力,直開大陰山,由何師長帶隊。”
  “這多像那一年我們在膠東,兩支部隊分頭出發,一支去打日本鬼子,一支去打國民黨。”
  “看上去一樣,本質上卻相反。那個時候洋鬼子是窮寇,現在國民黨是窮寇。”
  “但窮寇的下場是一樣的,都是秋後的螞蚱。”
  “不管是土的還是洋的,衹要敢跟中國人民對抗,跟新中國對抗,下場統統一樣。目前是我們軍事上最吃力、國傢面臨最大變數的時期,北方過鴨緑江要打美國佬和李承晚,南方大山要剿滅國民黨殘部,大陸尚有國民黨潛伏特務達十萬之衆,鬥爭形勢嚴峻,特務活動猖獗,你們路上一定要小心。”
  “戰爭就是這樣,戰士們的榮譽和生命至少有一半都掌握在我們手上了。大傢可能知道著名的戰役或英雄,但一場戰役誰勝誰負的背後,戰爭早在戰場的千裏之外就開始了。因為一個人或幾個人的貢獻,已經註定了一場戰役的結局!他們在炮火硝煙的戰場,和敵人面對面、零距離;而我們,則是看不見的戰綫。”
  華主任伸出手,對鐵院長說:“回去代我跟小丁問好,有兩年沒見她了。”
  “不說私事。”
  華主任笑了:“老地瓜,不要亂發脾氣,不要駡人,有事給我打電話。
  鐵院長一本正經地說:“有脾氣就朝大姐你發,駡人就算了。”
  華主任:“就是這個意思。”
  志願軍的軍列在長長的汽笛聲中出發,鐵院長莊嚴地望着軍列和他們擦肩而過。
  列車衝出隧道,行駛在山𠔌中。
  金魯生反手關上包廂的門,朝車廂兩頭分別轉了一圈回來,拉開過道上的小凳坐下,儼然如一個門衛。他從身上掏出酒壺。
  包廂裏,何師長是個大嗓門,這會兒正與鐵院長聊得火熱。“都說你們神通廣大,牛皮得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變成情報,讓我們打勝仗。”
  鐵院長:“不是星星,是風。牛皮不是吹的,沒兩下子真功夫,腮幫子吹紫了也沒用。”
  “了不起,風都抓得住。這次我可是立了軍令狀的,三個月之內,要把大陰山溝溝洞洞裏的國民黨頑寇,滅個片甲不留。完不成任務,上面說了,就把我腦袋揪下來給他當夜壺用。”
  鐵院長呵呵地笑了:“我願意這麽着說話,一回到我們單位和我傢,就沒法兒這麽說了。我也沒辦法,粗糧吃慣了,說不出細話來。我一說細話,就覺得自己成了娘們。”
  何師長也呵呵地笑了:“你知道,大陰山那個大啊,那個深啊,像迷宮。仗好打,人難找。找不到人,怎麽滅他們?聽說你們都是千裏眼、順風耳,可以在千裏之外,把敵人的行蹤看得清清楚楚,聽得真真切切……”
  鐵院長賣着關子:“衹要他們的聲音上了天。”
  “好,有你這句話,我這次當不了夜壺了。”
  金魯生像一隻不倦的獵犬,坐在過道的凳子上,凝望着窗外——山連着山,層連疊嶂,顯然火車已到了南方。
  一滴水珠跌落在樹葉上了。
  樹木的背後是一堵高大的圍墻,拉着粗糲的鐵絲網。隱藏在樹叢中的是逢波天綫……
第2章
  一扇關閉的鐵門,厚實、沉重,顯得莊嚴,又和樹木的顔色接近。
  一塊銅製的牌子上寫着:禁止通行。
  門口站着一位不到30歲的英俊男人,他就是偵聽處副處長安在天。他在此等車,所以無所事事地看嚮遠處。
  細細密密的雨,林蔭路上,兩邊樹木高大,以至樹冠相連,擡頭不見天,有鳥在樹叢間叫着。樹的兩邊依然是高高的圍墻,裏面院中有院。嚴格地說,這不是一個院子,而是一個莊園,古木參天,建築物都透着民居的閑散,雕梁畫柱,少有人行走。
  中央,有一個石砌的池子,有金魚在遊。
  這是一個秘密又秘密的地方,外表看來,這裏是人民政府收繳軍閥的莊園。
  有人說,這個世界是由秘密組成的。隨着特別單位701的入駐,這個莊園便有了不解的秘密。沒有人知道,安在天是特別單位701的人,包括他的妻子。這是安在天的秘密,但首先是國傢的秘密。任何國傢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的機構,秘密的武器,秘密的人物,秘密的故事。
  他們的秘密,也許衹有天上的鳥和水裏的魚知道……
  吉普車在安在天的身邊停下了……
  縣城火車站稀稀落落的,沒有候車室,沒有乘客,甚至沒有工作人員,人進出無擋無阻,火車已經進站了。
  車上下來鐵院長和金魯生,何師長在車廂門口簡單地招了一下手,就一晃不見了。整個車廂像是空車,沒有人影,沒有人聲。
  有一個獨眼老頭,睜着一隻鬼眼,一邊揀垃圾,一直在窺視車上。
  鐵院長他們剛一下車,火車就又開了。尾部的幾節平板車上,雖然有篷布掩蓋,但可以想見掩蓋的是木頭。篷布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的果然也是一棵棵的樹。
  金魯生亦步亦趨地跟着鐵院長,安在天、鐘處長和羅副院長跟在後面。一直走到兩輛吉普車中間,鐵院長看四下無人,挂起來的臉纔終於發了火:“有這必要嗎?來兩個人,兩輛車,這不是在用大喇叭告訴別人,告訴敵人,我們有要人出去了,現在又回來了。豬腦子!”
  羅副院長不語,一副認錯的樣子。
  安在天則淺笑着,道:“怪我,是我的主意,跟羅副院長無關。”
  鐵院長瞪了他一眼,沒再繼續發火,氣哼哼地上車。
  羅副院長對安在天:“謝謝,免了我一頓駡,他駡起來是要人死的。”
  解放初期的縣城,充其量是衹有一條主街的小鎮。細雨中,小鎮越發得冷清、凄涼。街上行人稀少,沒有汽車,衹有幾輛三輪車,因為下雨也都靠在街邊。也許是汽車在當時不多的關係,也許是心理作祟,街上不時有狐疑或奇特的目光投嚮車內,他們或在三輪車裏,或在窗戶後面,或在墻角……
  街邊在表演川地特有的“變臉”絶活兒,聚了不少人。
  金魯生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司機:“改道兒!”
  吉普車拐入前面一條小巷,後面一輛迅速也跟了上來。
  街上有一傢理發店,剃頭匠老哈似乎很在意車子行蹤,看它們要拐彎,還特意跑出來抖了抖毛巾,眼睛始終盯着那兩輛吉普車……
  兩輛吉普車一前一後行駛在山路上,路邊樹木蔥蘢,藏着一些人傢若隱若現。前面的車突然停在路邊,後面的車也不由剎住。
  鐵院長下車,往樹林裏走去,陰着臉看着前方。衆人覺得蹊蹺,都跟了過來。
  鐵院長指山腰處一架鐵塔似的天綫,不高興地說:“你們看,那像一架有用的天綫嗎?”
  安在天:“那本來就是用來迷惑敵人的假天綫。”
  因為是假的,所以無人維護,天綫上挂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有樹枝,有鳥窩,有破爛衣服,甚至有小孩子專門挂上去玩的東西。
  “當然是假天綫,可別說讓人看,你就是讓瞎子來摸、來聽,也知道這是一堆沒用的廢鐵!如果這玩藝兒也能迷惑敵人,那敵人就是傻瓜了。把敵人當傻瓜看,往往自己就是大傻瓜。” 鐵院長問金魯生,“這應該是你的事吧?”
  金魯生:“沒人交代過……”
  鐵院長:“那我現在交代你,派人來收拾一下。”
  “是。”
  “我們做稻草人,目的是要迷惑敵人,可你們看,那還是稻草人嗎?那成了稻草堆,誰都騙不了,衹能騙自己。”
  路邊,幾個老鄉扛着柴火走過去了。
  幾個人跟着鐵院長從樹林子裏出來,正要分頭上車時,突然聽到了一聲巨響——就在前方幾十米遠的地方,剛走過去的幾個老鄉踩了地雷,人都翻上了天。
  兩輛吉普車一前一後駛入701院大門。
  門衛蔡大爺坐在小凳上,衹是擡頭看了一眼,既沒有上來攔阻,也沒有起身,他身後挂有一塊普通的木門牌,上書:國傢第701植物研究院。樸素的大門和蔡大爺的樣子,跟其名稱倒很合適。不過,這一切都是在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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