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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恐慌:死者的眼睛
  這是一個發生在醫院裏的恐怖故事,病人的神秘死亡,醫生妻子的突然失蹤,以及出現在夜半的哭聲和時隱時現的白難黑衣女人,將醫生、護士、病人及守護病人的親屬,守太平間的老人、警察等等都捲入其中,一連串神秘緊張,駭人聽聞的事件,使他們在生死未卜的境遇中,穿越人性的邪惡與高尚,在價值與毀滅,愛與性,夢想與死亡等奇異經歷中諦聽到人性深處的呼喊……
第1節:人天生具有好奇心
  總序
  人天生具有好奇心,並屢有涉險之衝動。小時候,母親說不能用手指月亮,否則耳朵會被割。當時人小,不知禁忌與圖騰的由來,衹是涉險的衝動難捺,終於用手對着月牙兒指了一下。當夜蒙頭而睡,醒來後耳朵還在,這纔心安。
  寫恐怖小說是從2000年開始的事。但按因果而論,仿佛也有跡可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文學復興,我亦寫了不少詩和短篇小說發表。但小說發表時多被排在"實驗小說"欄目,究其理由,除語言、結構外,題材比較玄幻。記得一篇小說叫《迷路迷》,說是一人專好迷路,竟走到冥城去了,一夜經歷讓人駭然。另一篇叫《木狐》,其實寫的是下象棋的故事。這"木狐"的知識來源於流沙河先生,當時我正與一詩友下圍棋,流沙河先生在旁見之,便說古人叫象棋為木狐,那圍棋也可稱為黑狐和白狐了。棋能變狐,狐能生魅,因此我這篇小說不玄乎纔怪。
  寫什麽,怎麽寫,文學中人歷來為其勞神費力。讀者卻不然,曰其"好看",或者相反。回望幾百年,《三國演義》《水滸》《聊齋志異》《紅樓夢》《西遊記》,好看之中我發現類型化小說早已有之,現在的歷史小說、武俠小說、恐怖小說、言情小說、玄幻小說,分門別類前人都做過了,而後來的小說卻是越寫越窄,這一點兒也不安逸。因此决定寫類型小說。選定"恐怖"僅僅是個性使然。至於"恐懼"為何成為人類集體潛意識之一種,那是遺傳學家要探究的事。比如對黑夜、對死亡、對星空、對蛇等等,人確實心有畏懼。我曾經大膽設想過,蛇讓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在某種意義上遠超過虎,會不會是人類早期曾遭受過蛇的大規模襲擊,從而在記憶上打下印記?
  進入現代,對人自身的研究使隱藏的恐怖進一步顯現。在經驗世界中,我們都記得一些奇怪的反復出現的東西,一些使判斷發生迷惑的東西,一些現實與非現實界限模糊的東西,一些使自我分裂或錯位的東西。而弗洛伊德認為,這正是恐怖的起源。
  恐怖小說在中國儘管有《聊齋志異》墊底,但現在卻被歐美日韓搶了風頭。除日本的《午夜兇鈴》人所盡知外,美國的斯蒂芬·金的作品在中國亦不斷印行。這位與19世紀的恐怖小說傢愛倫·坡同國籍的恐怖大王,其作品的印行數量據稱僅次於《聖經》。個中緣由,也許是西方國傢有偵探小說的傳統吧。從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到阿加莎·剋裏斯蒂的79本偵探小說風行世界,都為恐怖小說這種偵探小說的親戚作了出場鋪墊。
  在中國,《聊齋志異》之後,恐怖小說的傳統幾乎斷掉。在我的經歷中,小時候有部電影叫《夜半歌聲》,據說很嚇人,大人還不讓小孩去看。"文革"中有一手抄本《一隻綉花鞋》流行,在民間傳閱甚廣,前幾年正式出版後仍受歡迎,足見恐怖小說仍是讀者實實在在的需要。
  人們為何愛讀恐怖小說?是減壓,是釋放,是涉險代替,是驗證安全,這些回答都對。如果同時還有文學的享受就更好,這正是我所想做到的。
  從我多部作品出版後的反饋看,不論是網上、報刊,還是讀者見面會,讀者的喜愛和指正都給了我很大的支持。書到讀者手中往往有很高的傳閱率,這種被閱讀的乘數效應使我下筆時更加謹慎,惟恐辜負讀者的期望。我的這套係列書剛剛開始,以後每年都有一些新書面市,讀者的意見和批評是我非常願意聽到的。
  2004年12月於成都
  第一章
  01.人死去後是最美的。雖說臉色蒼白一點,但平靜,絶對的平靜。就像被風吹折的一截樹枝掉在草地上,這是真美。
  紀成醫生說的這段話令我印象深刻。那是八月的一個黃昏,整個病區單調、悶熱。長長的走廊上和樓梯拐彎處的路燈已早早亮了,這使病區顯得更加幽暗一些。此時,編號為23床的那個病人已永遠脫離了痛苦。紀成醫生撩了一下白大褂的下襬,在桌邊坐下。他擰開了一支黑色鋼筆的筆頭。死亡通知書。姓名:秦麗,性別:女,年齡:23歲,死亡時間:8月5日19時49分。最下面是傢屬簽字……
  傢屬還沒來得及趕到醫院。這個被醫生、護士直呼為"23床"的人物還躺在病床上,一床白被單已蒙上了她的頭,這使她看上去像一段起伏不定的木頭。"22床"是一個60多歲的老婦人,她正坐在床頭啃着一個蘋果。要死該死我這號人,她說,她太年輕了。伏在床邊守護她的孫女望了她一眼,然後又將臉埋在被子上。她的孫女頭髮又濃又長,堆在被子上像一團烏雲。
  我靠在門邊看了一會兒,回到表弟的病房,我說,23床死了。表弟的嘴唇動了動,沒回答我什麽。一條輸液管蛇一樣連着表弟的手背,我看藥液快輸完了,便走到門外對着長長的走廊盡頭喊道,42床,加液!出乎我意料,我的聲音好響好響,一直滾到走廊盡頭,那是燈霧和藥味彌漫着的盡頭,醫生值班室、護士值班室都藏在那盡頭再拐彎過去不遠的地方。
  不一會兒,從走廊上看不見的段落,便傳來護士的嗒嗒的腳步聲,從那聲音可以知道地面的冰冷和堅硬。我突然記起我呆在這裏前後已經有一年多了,為了守護我那可憐的表弟,也為了某種宿命。後者讓我在這迷魂陣一樣的地方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恐怖,我之所以將它講出來,衹是想盡快忘掉它而已。
第2節:人死去後是最美的
  02.宋青拿着藥瓶走在狹長的走廊上。右側的窗玻璃映出她的影子,她知道外面已經天黑了。
  她雪白的護士衫一路飄動,這走廊上哪來的風呢?她心裏有點發緊,便把腳步踏得更響了一點,快步走回值班室。
  值班室空無一人,燈光顯得刺眼。紀成醫生處理"23床"那個可憐的死者去了。宋青坐在桌邊,眼光莫名其妙地在室內移動:藥瓶、藥瓶、針頭、托盤、氧氣瓶、自動呼吸器……突然,幾個用過的青黴素空瓶出現在她的眼前,旁邊是"23床"的輸液處方單。這不可能!"23床"因過敏禁用青黴素人人知道,我會犯這種錯誤嗎?宋青跳了起來,瞪大眼睛看着處方箋,上面沒有青黴素,沒有!難道我在下午去加液時會拿錯藥瓶嗎?不可能!作護士兩年了,這種錯誤閉着眼做事也不會犯。
  走廊上有了腳步聲,是紀醫生回來了。宋青心裏一陣慌亂,伸手將幾個青黴素空瓶藏到了她的桌下。
  紀醫生擠了進來。他個子高大,有點像一頭熊。他先到水池邊洗手,伴着水竜頭嘩嘩的水聲,他說,"23床"死得還是突然了點,心髒衰竭,沒辦法。宋青感到背脊發冷,她確信紀醫生已經明白一切了。天哪,真是她給輸液瓶加錯了藥嗎?這該怎麽辦?
  紀醫生轉過身去,用毛巾擦着手說,不過,像她這種晚期癌癥病人,猝死的事也是常常發生的。怎麽,你病了?
  宋青這纔感到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她搖了搖頭,勉強笑了一下。她的笑有種孩子氣,這她聽很多人說過。不過,她也纔20歲,離"孩子"並不太遠,而長長的成人世界正等着她。這世界給了她一條仿佛沒有盡頭的充滿消毒水氣味的走廊,然而,昨天夜裏在走廊上出現的驚嚇,使她明白地感到這世界險象環生。
  那是一種多麽可怕的景象。昨日深夜,她為查看病房走在長長的走廊上(這醫院的走廊也設計得太長了,中途還拐了幾個彎),路燈壞了幾盞。就在她剛轉過一個彎時,她猛然看見離她幾米遠的暗處站着一個人,她無端的感到是一個女人,但她的臉部是雪白的,像白紙那樣雪白。她不由得低低地驚叫了一聲,不是她不想高聲,而是嗓子也被堵住了一樣。她本能地一閃身躲進了剛好在左邊的衛生間。衛生間空無一人,她拼命將門折上,她的額頭上滿是冰涼的汗水。後來,她聽見有腳步聲從外面的走廊上踱過,那腳步聲很慢很慢,像拖着腳步在走。再過後就是死一樣的寂靜。就這樣她抵着衛生間的門站了有20多分鐘,正當她對這衛生間裏的空蕩也産生恐懼時,外面有人在喊她了。她聽出這是護士小梅的聲音,這纔從衛生間走出來。她對小梅說,我鬧肚子了。她沒敢說剛纔看見的景象,她怕別人笑她幻覺、迷信、膽小。
  今天一整天,宋青卻感到腦子發脹。又是夜班,又是走廊。腦子有點模糊,但她還是清楚地給10多個病人量過體溫,給6個正在輸液的病人加過藥液(其中包括"23床")。她清楚地記得"23床"露在白被單外的臉似睡非睡,她還問道,秦姐,你好些了嗎?秦麗的眼睛睜開了一下,這是一雙很漂亮的大眼睛。就在幾天前,秦麗還問過她,宋護士,我死後能將眼角膜捐給別人嗎?宋青直感到心裏發緊,鼻子一酸,便安慰她道,別亂想了,你會好起來的。等你和男友結婚,我還要來參加你們的婚禮呢。她本想用這話來使氣氛輕鬆些,沒想到秦麗一下子就哭了,這哭沒有聲音,她衹看見秦麗的淚水從眼角淌出來,一直流到枕頭上。
  紀醫生的臉上浮着倦意,這也許是在癌癥病區工作的醫生見慣了生生死死後常有的狀態。他丟下擦手的毛巾說,我給你找點藥。宋青忙站起來(護士衫襯出她成熟的身段),她說我沒病,紀醫生你就不用擔心了。這時,走廊上響起了咕咕的車輪聲。她知道這是運送秦麗去太平間的手推車正在走廊上滾動。"23床"去了。也許明天,又一個病人會躺到那床上,仍叫"23床",這種生死更替,宋青見了不少,可這次,她卻充滿畏懼。
  手推車在半明半暗的走廊上停下,穿白大褂的推車人在電梯口等待。進電梯門時,他讓秦麗的頭部先進了電梯,待推車放好以後,他纔從側面擠了進來。電梯門關上,一個生者和一個死者共同從16樓下到底層,電梯在9樓停下來,門打開後,兩個想搭電梯的女人在外面驚叫一聲躲開了。推車人面無表情地重新按下關閉按鈕,電梯繼續下降、下降,有點兒下地獄的感覺。
  太平間在這所龐大醫院的西北角。一座四合院式的老式平房,周圍有低低的圍墻。推車人擂響木門,裏面有狗叫,這是守太平間的李老頭喂的狗,60多歲了沒有伴兒,這狗便是他的依靠,不少人見過他和這狗聊天,怪親熱的。
  在高高的16樓之上,在走廊盡頭的值班室裏,宋青沒聽見這狗叫,但她知道秦麗已抵達那小院了。木門打開後是一小小的天井,靠南是李老頭的住房,偏西那邊是一道雙扇門,推開後,裏面燈光雪亮,周圍是層層疊疊的大抽屜,拉開每一個抽屜,裏面都躺着一具屍體,如果有空着的,也不會一直空下去。這不,手推車又來了,"23床",秦麗,這標箋將貼在又一個抽屜的門上。
  那裏是冷的,宋青無端地在值班室緊了緊衣衫。紀醫生點燃了一支香煙,在這醫院的醫生中,他是極少數吸煙人之一。宋青問過他,就不怕得肺癌嗎?他回答得似是而非,說人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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