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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容易嫁人難——都市單身女性的隱秘
  黃梅子用她鷹一樣犀利的眼睛透視了都市單身女性們對愛既極為渴望、但同時又過度置疑的真實心態,用輕鬆機敏的筆觸剝開了恨嫁女人們在華麗外衣下隱藏着的矛盾和渴望心理,觸摸到了她們隱秘內心最深處的柔軟和敏感,偷窺到了她們竭力掩飾的真實和淚痕……
講故事的人(自序)
  幾乎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認為我是一個“很喜歡說的人”。
  很喜歡說的人,在北京話裏叫“話癆”,在長沙話裏叫“策神”。而我,則更喜歡英語裏的說法,英語裏形容“很喜歡說的人”有兩個詞,一個是talkative,意為健談的人;還有一個詞eloquent,意為雄辯的兼富於表情的人。我自認為算後者,因為我不但會說,而且說話時還繪聲繪色、表情豐富,很富於感染力。而這來源於我的會說故事的天賦。
  我很小的時候,大約從四五歲起,就開始給人講故事。所以,我小時候,方圓百裏之內連大人帶小孩,沒有人不知道我的,他們也許不知道我的名字,但都知道我的外號“會講故事的小孩”。
  我六歲以前是放在我奶奶傢裏帶的,我奶奶傢在湖南株洲一個小鎮上。那個年代,小鎮上的人傢都沒有收音機,當然就更沒有電視機了。夏天的晚上,傢傢都搬個竹床出來,大傢坐在外面一邊乘涼一邊聊天,藉此來打發時間和消暑。
  那時候,我還不識字。但我爺爺識字,他特別喜歡看《西遊記》,每天捧着這本書,百看不厭。我那時候很淘氣,總是揪着爺爺的鬍子,要他把書裏的故事講給我聽。爺爺沒辦法,就照本宣科把故事讀一遍給我聽,雖然他讀得沒有感情色彩,但《西遊記》裏的孫猴子實在是太吸引人了,給我帶來了無窮的想象和樂趣。
  於是,晚上乘涼的時候,我就把爺爺白天給我講的《西遊記》繪聲繪色地添油加醋講給小夥伴們聽,他們個個都聽得津津有味。慢慢地,許多大人也加入到聽故事的行列中來。
  如果能有鏡頭回到那個時候,你們一定會看到一個非常有趣的畫面:一大幫人,包括大人和小孩,團團圍住一個五歲的小不點兒小女孩,這個小女孩拿着手裏的蒲扇當道具,正眉飛色舞地講着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故事,而所有的聽衆都如癡如醉,全部跟着小女孩的敘述去神遊西天了。
  自從許多大人也加入到聽我講故事的隊伍裏來以後,我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拿拿架子。我每天衹講一節故事,而且還經常賣關子,故意吊人傢的胃口。
  每天吃晚飯的時候,都會有一些大人和小孩忍不住心裏的癢癢,提前跑到我奶奶傢來嚮我打聽當天晚上我要講點什麽。
  有一次,我故意說,晚上很熱,我今天不想講了。
  於是想聽故事的人就着了急,有一個叔叔連忙跑回去,從傢裏抱了個大西瓜來給我,要我吃了消消暑,好晚上接着講故事給大傢聽。
  從那以後,就經常有大人或小孩拿着西瓜、冰棒票來送給我,送我東西的人都可以得到坐在前面的優待。而一些沒有東西送給我的人,則自發地出力,每天把我傢門前的地提前用涼水潑濕了,幫我傢把竹床搬出去。還有些人就自發地在我講故事的時候站在我後面幫我打扇子,以犧牲自己坐着的舒服來換取站在我旁邊聽故事能聽得更清楚一點。
  最有意思的是,還有自發站出來維持秩序的人。我每次講故事的時候,喜歡在半路上停頓一下,於是給我端涼茶的小孩馬上識時務地把茶杯奉上,我慢慢地喝一口茶,故意晾晾大傢。這個時候,總有性急的小孩催着我快點接着往下講。
  我於是不高興了,說,今天就講到這裏,我要睡覺去了。
  每次衹要有多嘴的小孩插嘴,就會有一個大小孩跳出來,對他喝道:“滾!屁也不懂,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話,要聽就不準插嘴。”
  這個時候,我纔會清清嗓子,繼續往下講。
  一本《西遊記》,我講了兩年,還是有很多人不斷地加入進來聽,而且聽得如癡如醉。我想,用今天的觀點來看,我在四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有很多粉絲了。
  等到我長到六歲,去了城裏念書。臨走的時候,街坊鄰里都來送我,很多小夥伴都哭了,因為再也沒有人給他們講故事了。
  我到了城裏以後,剛開始的時候,我父母廠裏的城裏孩子都看不起我,認為我是個鄉下妹,而他們是城裏人,比我高級。因此他們不願意跟我玩。
  於是我就把講故事的獨門絶技拿出來,幾天《西遊記》講下來,那些城裏孩子都跟在我屁股後面跑,衹是為了在我晚上講故事的時候能讓他坐在前面,以顯示他們跟我關係很鐵。
  讀到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爸爸不準我晚上出去講故事了,因為他要我做功課。從那以後,我就在作文裏開始講故事。
  從小到大,我的所有語文老師給我的評語都是:想象力極為豐富,具有寫作天才。
  後來,我讀了大學中文係,畢業以後又到了電視臺當節目主持人,然後又去了報社當編輯,接着給人講故事。
  我剛參加工作時,我爺爺奶奶還沒有過世,我去小鎮上看他們。正好有幾個老人坐在我傢聊天,他們都已經不認識我了,因為我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我奶奶說:“這就是我傢那個會講故事的孫女兒,她現在電視臺工作。”
  老人們恍然大悟,說:“你又坐在電視機裏去講故事了,好,好,這個工作真是再適合你不過了。”
  雖然從事新聞工作也可以講故事,但衹能講真實的故事,不能添油加醋,所以我覺得很不過癮,還是我小時候第一個理想最過講故事的癮——當作傢。
  我嫁給我老公以後,移民來了美國。剛開始的時候,我衹是去學校練練英語口語,沒有出去工作,過着一覺睡到自然醒的不想事的日子。
  有一天早上十點,加州燦爛的陽光透過我臥室的百葉窗照在我的眼睛上,我睜開眼睛,突然覺得腦子裏很空,什麽都沒有,連煩惱都沒有。
  我使勁地想,我怎麽沒有煩惱了呢?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以呢?
  於是,我决定給自己找些煩惱,所以我開始給中文雜志寫專欄,開始寫書。寫完第一本,又有很多讀者和媒體以及出版社來給我增加煩惱,他們都要求我快寫,多寫,因為有很多人都喜歡看我寫的故事。
  我剛到美國的時候,有一次和我老公一起去拉斯維加斯玩,在一個印地安人開的藝術品店看到一個手工製作的陶泥娃娃,名字叫做“講故事的人(Storyteller)”,可愛極了的一個造型,一個大張着嘴的卡通印地安女人手裏抱着很多小孩,這些小孩都仰着頭在聽她講故事。
  我突然覺得我就像那個印地安女人,正在給很多人講故事。我很高興地想把那個“講故事的人”買下來,擺在我的書房,作為我的一個念想。但可惜那個“講故事的人”是印地安最著名的手工藝大師製作的,開價很昂貴,最小的一個小巴掌大的“講故事的人”都要一百多美金,稍微大一點的價錢就成倍往上翻。我實在是捨不得花那麽多的錢去買一個小陶泥娃娃。
  幾年過去了,我還一直在想着那個“講故事的人”,很想再次去拉斯維加斯把它買下來,如果它不是那麽貴的話。
  如果,我的這本書讀者小姐和先生們喜歡看,熱銷的話,我應該再去一趟拉斯維加斯,不管那個“講故事的人”多貴,我都要拿出一部分版稅把它買下來,擺在我的書房裏,讓它經常給我帶來靈感,給大傢寫更多的書,講更多的故事。
  黃梅子
  2006年10月16日於美國加州聖地亞哥傢中
愛人容易嫁人難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嫁不出去的一手未婚女人是越來越多了。再加上源源不斷的二手離異婦女不斷補充到待嫁隊伍裏來,現在中國的單身女性人群隊伍真是蓬勃壯大。可惜形勢並不喜人,因為單身男性的人數是越來越少,衹要大概齊還像個人的單身男子們行情是一路飆升,就像今天的房地産市場一樣,緊俏搶手得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料到。
  我的女友基本上都是單身女人,以一手貨居多,二手貨當然也不少,像我這種殺開一條血路,在成為老大難之前就成功把自己嫁出去的人屬於鳳毛麟角。於是乎,我成了一幹愁嫁女友的傾訴對象及免費心理咨詢醫生。
  我有一要好的一手待嫁女友,她自視頗髙,當然長得還有幾分姿色,也有幾分才情。奈何歲月不繞人,她的要求也一降再降,由白馬王子一路陡降到歪瓜裂棗。天可憐見,她以35歲之高齡,頻繁戰鬥於情場上,屢敗屢愛,戀愛至少談了八十次,同居的對象不下十人,可就是嫁不出去。
  我原來在中國的時候,有幸經常見到她的各種男友,恕我直言,以歪瓜裂棗居多,質量大多不怎麽樣。但她最大的特點就是有激情,很容易地就動了感情,愛上了別人。而且並不挑剔,善於從平凡中發掘別人的偉大。因此,她遇到的男人,衹要不是不堪入目,她都通通收入香閨中,然後就白天為該歪瓜裂棗洗素手作羹湯,晚上大紅燈籠高高挂。全方位地奉獻自己,幻想着不日該歪瓜裂棗就會拿着一個一剋拉的大鑽戒,手持鮮紅的玫瑰花,單膝跪在她面前,深情款款地問她:“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經常在半夜三點接到她的午夜兇鈴,每每把我從撿錢的美夢中驚醒。
  她打電話也很有規律,一般在他們剛認識還沒有實質性接觸的時候,她喜歡打電話給我,讓我與她一起分析她的歪瓜裂棗們對她獻殷勤的種種表現。在她進入實質性接觸或同居階段時她斷然是不會理我的,光顧着她自己卿卿我我了,怎麽還想得到別人呢?在她失戀以後第一個打的電話準是給我的,然後嚮我痛訴負心郎的種種不是,而且還是個歪瓜裂棗!真是的,憑什麽呀?
  我第一次在深夜接到她的電話,聽她說她就要結婚了的時候,還真的替她高興過,把瞌睡蟲都趕到爪哇國裏去了,深更半夜地陪着她一起談論她的歪瓜裂棗,和她一起歡喜一起憂,把自己當半個瘋子搞。
  就在她鄭重宣佈馬上就要結婚以後的一個月裏,她又在半夜三點再次打來午夜兇鈴,不過這次她一出聲就是抽泣,把我嚇了個半死,以為《聊齋志異》裏的女鬼復活了,待到她老人傢咬牙切齒地開始用惡毒的語言瘋狂地咒駡她那負心的歪瓜裂棗時,我可憐的瞌睡蟲又隨着她抑揚頓挫的密集的暴風雨似的詛咒而再次跑到爪哇國去了。
  但我最佩服的是她這人如同戀愛機器一般旺盛的激情和對未來永遠不知疲倦的美好嚮往。在前一個歪瓜裂棗棄她而去後的一個星期裏,她又可以迅速地找到下一個歪瓜裂棗,而且又開始跟我宣佈她要結婚了。
  在真誠地替她高興了好幾回之後,我發現我完全不必陪着她一起發瘋了,她每次說要結婚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煙霧彈。於是我為了自己的美容和睡眠,很坦然地在每晚十二點以後把電話綫拔掉,然後開始睡我的安心覺,因為我知道她已經百煉成鋼,百毒不侵了,斷然不會因為失戀而去尋死。
  我移居美國以後,大約每個月在北京時間的深夜打一次電話給她。根據她說話的口氣,我就可以判斷她旁邊是否有人,也就是說她是否又跟人同居了。
  隔着半個地球,我也通過電話知道了她正在交往的新的歪瓜裂棗們的各種詳細信息,她又一次次地告訴我,她要結婚了雲雲。
  我再也沒有把她的話當過一回事,誰知道這一次是真的還是假的?
  最近一次打電話給她,很奇怪的是她正處在戀愛的空擋期,手上一個歪瓜裂棗也沒有。我正要真心地祝賀她終於有時間休息一下了,可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失敗,看看要朝着一個怎樣的目標前進。
  不料,她告訴我,她下個月又要去深圳見一個別人介紹的對象,行程都已經定了,這一次她可能真的要結婚了,而且要移居深圳,以後我回國去深圳的話,她可以招待我。
  我已經很久沒有打電話給她了,但我知道她肯定還沒有結婚。因為以她的個性,如果真的成功嫁人了的話,她一定會不管不顧打國際長途的昂貴成本而打電話來告訴我的,或者發封伊妹兒,但她沒有。
  其實,她嫁不出去的原因就在於她太容易愛上別人,也太樂於奉獻自己。別人當然就沒把她當回事兒,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都是不值錢的,這是我們從生活中得來的樸素的常識。
  記得學《政治經濟學》這門課時,老師就講過資本傢寧願把多餘的牛奶倒進河裏,也不會把它賤賣給窮人,因為想要把牛奶賣一個好的市場價格的話,資本傢就不得不用這種手段來平衡市場。
  我覺得這兩件事情其實有一定的相似性。
  女人在愛情上太容易掉進去,太快地奉獻自己,都不利於嫁到一個理想的對象。沒有一個男人在占了便宜以後不好好琢磨一下這個問題:她跟我這樣,跟別人難道就不會這樣嗎?找這樣容易上鈎的女子做老婆,自己是否以後會被發配到郵局去工作?——全身緑衣服,外加一頂四季長戴的緑帽子?
  愛人容易,想愛就愛了,誰也不攔着你;嫁人就難了,想嫁一定要有人願意娶啊。
  愛人容易嫁人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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