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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嚴羽和《滄浪詩話》研究綜述
近幾年嚴羽和《滄浪詩話》研究綜述
  嚴羽的《滄浪詩話》(以下簡稱《詩話》)是宋人詩話中最有名,對後代影響也最大的一部。1961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郭紹虞先生的《滄浪詩話校釋》。截至1985年底,全國各地報刊共發表有關嚴羽和《詩話》的論文約60篇左右。1985年10月底,全國首屆嚴羽學術討論會在福建邵武市召開,又提交論文52篇。這篇綜述,以近幾年發表的論文為主,兼顧大會論文。
  
  一、關於嚴羽的生卒年和生平
  
  嚴羽,《宋史》無傳,有關的生平資料傳世很少,生卒年難以確定。
  
  關於生年,主要有1174至1189年間、1192年、1195年左右、1189至1195年之間、1197年、1203年、1192年、1174年幾種說法。有的主要依據交遊和詩作進行考訂;有的還根據歷史事件進行推算。不少研究者都依據了嚴羽《促刺行》“人生四十未為老,我已白頭色枯槁”來測算,但由於對該詩的係年有分歧,結論也就各異。
  
  關於卒年,主要有1238或1239年、1240年或其後、1255年左右、1241年、1241年至1266年之間、1243至1248年之間、1260年之前幾種說法。一些研究者利用《滄浪吟捲》前的序來推斷,有的還根據嚴羽《送吳儀甫之合肥謁杜帥》、《劍歌行贈吳會卿》來考證,材料也基本相同,但結論仍不一致。從近幾年研究的情況看,如果沒有掌握新的可靠資料,生卒年的研究難有新的突破。
  
  關於嚴羽的生平,朱東潤推測他應過試但沒有考中⑴,但許多研究者認為他早年實際上是隱居莒溪嚴坊,未曾應試。嚴羽曾避地江楚、漫遊吳越,這一問題大傢看法比較一致。但漫遊的時間和次數,意見不一。陳一琴認為嚴羽於紹定深秋避亂離鄉,經贛、皖到建康、吳中,到達臨安,紹定四年歸鄉,計三年⑵。陳伯海認為嚴羽於紹定三年春避亂離傢,次年鼕亂定歸來,首尾兩年,而且地點衹限於江楚,吳越漫遊在端平元年至三年年尾⑶。蔡厚示則認為,嚴羽遊吳越不限於早年,他壯年、晚年都再去過。蔡厚示還根據《劍歌行贈吳會卿》一詩推斷,嚴羽曾和吳會卿一起解揚州之圍⑷;章廷泗也持相同看法⑸;但有的同志對此有不同意見。
  
  《詩話》的成書年代,也有不同看法。陳一琴認為完成於紹定五、六年間。陳伯海認為嚴羽的詩歌理論基本上形成於避地江楚之前,還鄉後雖有增補,但基本理論並未觸動。討論會上,有的同志認為當成書於理宗寶慶年間。
  
  二、關於以禪喻詩和“妙悟”
  
  《詩話》的一個重要特色是以禪喻詩。
  
  關於以禪喻詩的根源和時代風尚,鬱沅《嚴羽詩禪說析辨》⑹指出,以禪喻詩可以追溯到唐代的皎然,宋代這種風氣很盛行。嚴羽之前的詩禪說可分為兩派,一派以蘇軾為首,為自然創作論;一派是以黃庭堅為首的江西詩派,為模擬創作論。而嚴羽溝通兩派,建立《詩話》的創作說。陳一琴還認為嚴羽之所以要以禪喻詩,是與江西詩派論戰的需要⑺。
  
  以禪喻詩,最引起研究者興趣、分歧也最大的是“妙悟”說。
  
  關於“妙悟”說的思想淵源,許多研究者都認為,“妙悟”說的思想淵源是佛教禪宗的學說。陳伯海還說,“妙悟”說與先秦道傢思想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禪宗論悟和莊子論神是嚴羽“妙悟”說的兩方面思想來源⑻。張毅則認為,魏晉六朝受玄學佛學的影響,“妙悟”說已産生萌芽⑼。
  
  關於“妙悟”的含義,有以下五種代表性說法:1.吳調公《讀〈滄浪詩話〉詩札》⑽認為“妙悟”有兩種不同含義:一指創作而言,偏於靈感。一指鑒賞而言,能領略古人詩歌意境的,就算“妙悟”。嚴羽把靈感之悟看成“流”,把領略古人之悟看成“源”,從古人的境界悟入,自己寫起詩來也就“妙悟”了。而本意似以啓迪創作靈感為主。
  
  2.王達津《論〈滄浪詩話〉》⑾認為,禪即形象思維,嚴羽所講的“妙悟”,就是有極高明的想象力,有移情入景,即景生情的本領,能令心物交融,形成難以用言語講述的境界。討論會上,王達津《再論嚴羽的“妙悟”說》還指出,《詩辨》第一節即論掌握妙悟詩的藝術特質過程,實際是講詩的藝術鑒賞也在“妙悟”。
  
  3.陳伯海《“妙悟”探源》不贊同“妙悟”相當於形象思維這一科學概念的說法。他認為“妙悟”說確觸及形象思維某些重要內涵,但它帶有非理性的玄學色彩,倒比較接近於西方美學家所講的“藝術直覺”,而又結合了中國古典美學中對興象、韻味等的探索追求。因此,“妙悟”是人們從長時期潛心地欣賞、品味好的詩歌作品中養成的一種審美意識活動和藝術感受能力,它的特點在於不憑藉理性的思考而能夠對詩歌形象內含的情趣韻味作直接的領會與把握,這種心理活動和能力便構成了詩歌創作的原動力。
  
  4.張少康《嚴羽及其〈滄浪詩話〉》⑿認為,“妙悟”本是一種主觀唯心主義的宗教哲學思想,嚴羽藉來作比喻,認為詩歌藝術的特殊規律(即別材別趣)也是難以具體言說的,衹能靠各人自己去妙悟:“妙悟”說有唯心主義不可知論色彩,但也有合理的內核。
  
  5.李炳勳《嚴羽“詩道”觀新探》⒀則認為悟一是悟詩道,一是悟生活:“妙悟”是詩道的關鍵。“妙悟”就是對現實生活的深切感受和體驗。他的根據是:嚴羽說過孟浩然詩比韓愈好,是由於孟在抒發由現實生活所激發起來的思想感情方面,總的說勝過韓。其次,嚴羽推崇盛唐詩多是徵戍、遷謫、行旅、離別能感人的作品,《詩評》肯定的也多是深刻反映生活的詩。
  
  禪悟有頓、漸之分,王達津認為嚴羽“妙悟”說是頓悟不排除漸修。張毅也認為,嚴羽的“妙悟”雖包括漸修,但最後重點還是直觀頓悟,沒有頓悟,漸修就失去意義。鬍明《〈滄浪詩話。詩辨〉辨》⒁的看法不同,認為嚴羽藉禪喻詩,惟取漸修之義。
  
  對於“妙悟”說,近幾年來的論文沒有輕率加以否定。但“妙悟”說畢竟有它的缺陷,陳伯海分析道:“妙悟”說的最大貢獻,在於標舉“別材”“別趣”的口號,提出審美意識活動的特殊規律,尤重在對超乎文字意象的詩歌內在神味的把握。而其缺陷首先在於衹強調對詩歌藝術的直接感受和領悟,不重視理性思考的指導作用;其次是片面追求超乎文字意象之上的“透徹玲瓏,不可湊泊”的境界和韻味,相對忽略了境界和韻味所必須附麗的文字意象本身。最根本的,還在於脫離生活源泉來侈談藝術感悟。
  
  三、關於“別材”“別趣”和“興趣”
  
  《詩話》說:“詩有別材,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以前有些研究者,把“別材”“別趣”和“書”“理”對立起來,指斥嚴羽反對讀書窮理。近幾年來的研究文章,都不同意這一觀點。張文勳的《嚴羽》⒂解釋說:“詩有別材,非關書也”,指學寫詩要有一種特殊才力,這種才力,並不决定於多讀些書,多有些學識:“別趣”,則說詩歌有一種特殊趣味,這種特殊趣味,並不是來自抽象說理。另一方面,衹有多讀書,多窮理,才能使“別材”“別趣”達到“極其至”的境地。這就涉及到詩歌的藝術特徵問題。陳祥耀《〈滄浪詩話〉的“別材”“別趣”說》⒃也指出,“別材”“別趣”是針對宋詩弊病而發的,“別材”否定詩歌過分散文化,否定內容幾乎與文沒有區別的“材”;肯定不以書捲、才學、議論取勝,講究“興致”,有“一唱三嘆”之美的“材”。“趣”,就是興致、興趣,講究詩“別”於文的特性,其一是抒情,其二是含蓄。
  
  梁道理《嚴羽“別材”說探微》⒄則從另一角度對這個問題進行分析。他認為“別材”說解决“什麽是詩人”的問題,而“別趣”說解决“什麽是詩”的問題。“別材”具體到詩人的智能結構上是“識”,具體到詩人培養道路上是“悟”。“別材”說的詩學思想是在佛學的思想方法的啓發下形成的。
  
  討論會上,郭晉息張士昉提交了《從中國詩論的發展看嚴羽“別材別趣說”的涵義及其貢獻》的論文。論文從源淵、時代、訓詁、版本等方面對“別材別趣”說進行考察,指出“材”是詩中的題材事義,古人作詩,題材采自前人典籍,嚴羽反對作詩掉書袋,故曰“詩有別材”。“趣”即理趣,哲學談哲理,散文可以有理趣,嚴羽以為文章與諸子不同,詩又與文有別,故曰“詩有別趣”。“別材”指詩的題材個性,“別趣”強調詩的思想個性。
  
  與“別趣”緊密相關的是“興趣”說。“興趣”是否等同於“意境”,近幾年來也有所討論:1.藍華增《〈滄浪詩話〉與“意境”》⒅、李炳勳《嚴羽“詩道”觀新探》兩文儘管對“興”和“趣”的具體解釋有所不同,但都認為“興趣”就是意境。藍華增認為,《詩話》從四方面來論述意境體係:意境(興趣)是內容與形式的統一,思想與感情的統一,情與景的統一;意境(興趣)形成的條件一是詩人的才能,二是生活感受,三是強烈感情;興趣和體製、格力、氣象、音節都從屬於審美範疇,有主從關係,興趣為主;對意境“透徹玲瓏”“不落言筌”的表現原則。
  
  2.張文勳《嚴羽》一文不同意“興趣”就是意境的說法,認為“意境”是作為審美對象的作品呈現於讀者面前的藝術畫面;而“興趣”則是文藝作品給人們的美感,是屬於主觀的審美經驗。
  
  3.陳伯海《說“興趣”》⒆認為“興趣”構成詩歌形象或詩歌意境的一個側面一種屬性,而不同於意境或形象本身。從古典詩論中形象理論演進的歷史看,“興趣”說是陸機“窮形盡相”到王國維“意境”說的提出這麽一個總過程中的一個階段;沒有嚴羽追求“興趣”,就不會有王國維對“意境”的綜合。“興趣”是指詩人“情性”融鑄於詩歌形象整體之後所産生的那種藴藉深沉、餘味麯包的美學特點。
  
  一些研究者指出,“興趣”說有它的缺陷,例如有忽視思想性的傾嚮;偏重含蓄,相對忽視了真切;在文學批評上也有復古主義的傾嚮。鬍明《〈滄浪詩話。詩辨〉辨》認為,“興趣”說專在“優遊不迫”而不能包含“沉着痛快”。張炳勳持不同看法,認為“興趣”說既適用於“衝淡空靈”的“王孟傢數”,也適用於“筆力雄壯”“沉着痛快”等別的傢數。討論會上,黃昌年撰文不同意復古主義的說法。
  
  四、關於“詩評”
  
  嚴羽的詩評,是否名為學盛唐,準李杜,實則偏嗜王孟?這一問題一直有爭論。近幾年來的論文,多認為嚴羽並無崇王孟抑李杜的看法。不少研究者指出,嚴羽論詩標舉盛唐,而盛唐詩人中尤其推崇李杜,書中有關李杜評論的條目很多,對李杜一些思想性藝術性很高的作品,也有所稱引。嚴羽用“飄逸”和“沉鬱”分別評李杜,也能概括兩傢詩風的特點。鬍明《試論嚴羽的詩歌》⒇還從分析嚴羽的詩歌創作入手,指出嚴羽的詩歌儘管也學王孟、韋應物,但主要是學李杜。
  
  在李白與杜甫的比較方面,不少研究者認為,嚴羽對李杜的評價,不分高下優劣。但周勳初近作《從“唐人七律第一”之爭看文學觀念的演變》(21)提出新見解,認為嚴羽實際上把七律當作唐詩的代表體裁,崔顥《黃鶴樓》詩則介於古詩和律詩之間。《黃鶴樓》受到李白欽佩,而嚴羽將它推為唐人第一。嚴羽在鑒賞近體詩時追求“氣象混沌,難於句摘”,因此在提倡盛唐詩時,便不贊成杜甫的精工的當格律純熟的七律,而欣賞較多保留漢魏古詩渾樸氣象的李白詩。
  
  關於嚴羽詩評的偏頗,陳祥耀《〈滄浪詩話〉“別材”“別趣”說》指出,對盧同、皎然、劉言史、權德輿有所肯定,唯獨沒有肯定白居易的話;把孟浩然的成就歸於“一味妙悟”未免玄虛;對“四靈派”、“江湖派”的抨擊,不如對江西派有力,過分否定蘇軾、黃庭堅的詩。
  
  五、關於《滄浪詩話》的評價《詩話》在宋人詩話中的重要性及其對後代的巨大影響,這個問題學術界沒有大的爭議。問題是,《詩話》以禪喻詩的理論是不是有主觀唯心主義的色彩,或者是唯心主義不可知論的色彩,尚有分歧。有的辯其有,有的辯其無,有的則認為不應輕易下結論。最近,李炳勳《嚴羽“詩道”觀新探》則認為,嚴羽“詩道”觀基本上是唯物的。
  
  滄浪論詩,有沒有脫離生活實際?《詩話》說:“唐人好詩,多是徵戍、遷謫、行旅、離別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人意。”有些研究者據此認為嚴羽總的傾嚮是重視社會實際的。敏澤等看法不同。敏澤認為這雖包含重視社會實際的意思,但根本不是嚴羽的主導思想,這類意思在綱領性的《詩辨》中毫無涉及,其他部分也少見。因此,其主導思想是脫離社會實際的(22)。
  
  近幾年來也出現了某些從文學批評發展史的角度,或用比較的方法來研究《詩話》的論文。朱金城、朱易安《試論〈詩源辨體〉的價值及其與〈滄浪詩話〉的關係》(23)認為明清兩代論詩,幾乎都旁及《詩話》,如高棅的初、盛、中、晚唐之分,前後七子“詩必盛唐”的主張以及各種“神韻”、“格調”說,都與《詩話》有淵源關係。而許學夷《詩源辨體》基本上承襲了滄浪的觀點,他在評詩時,常對滄浪之說加以申述補充,有些地方甚至成了《詩話》的註釋。討論會上,黃鳴奮提交的《嚴羽劉剋莊詩論辨析》、成復旺的《嚴羽的詩歌美學思想同葉燮的比較》,進一步辨析嚴羽詩論的特色,角度較新。
  
  《詩話》的美學思想,近幾年也引起研究者的興趣。皮朝綱《嚴羽審美理論三題》(24)從審美角度對“識”、“妙悟”和“別材”做了探討。討論會上,鄭鬆生《嚴羽美學思想簡論》從詩的基本特性,審美內容和審美價值,詩的創作規律,以及審美批評來論述嚴羽美學思想的獨特貢獻。
  
  以上是近幾年來對嚴羽及其《詩話》主要問題研究的概況。對於嚴羽和《詩話》的其他一些問題,也有不少論者涉及,但都未展開討論。嚴羽及其《詩話》的研究方興未艾,我們期待更多更好的成果出現。
  
  正文註釋:⑴《中國文學論集。滄浪詩話探故》,中華書局1983年版。
  
  ⑵⑺《嚴羽生平思想初探》、《福建師大學報》1982年第4期。
  
  ⑶《嚴羽身世考略》,《上海師院學報》1984年第3期。
  
  ⑷《嚴羽卒年及行蹤略考》,《文史哲》1985年第3期。
  
  ⑸《嚴羽生平新探》,《南平師專學報》1985年總第5期。
  
  ⑹《學術月刊》1980年第7期。
  
  ⑻《社會科學戰綫》1985年第1期。
  
  ⑼《文藝理論研究》1984年第4期。
  
  ⑽《中華文史論叢》1980年第3期。
  
  ⑾⒁《文學評論叢刊》第十六輯,1982年。
  
  ⑿《文史知識》1982年第2期。
  
  ⒀《文學論叢》第四輯,黃河出版社1985年版。
  
  ⒂《中國歷代著名文學家評傳》第三捲,山東教育出版社1984年版。
  
  ⒃《福建論壇》1985年第5期。
  
  ⒄《學術月刊》1982年第7期。
  
  ⒅《古代文學理論研究》第五輯,1981年。
  
  ⒆《文藝理論研究》1982年第2期。
  
  ⒇《文學評論叢刊》第二十二輯,1984年。
  
  (21)《文學評論》1985年第5期。
  
  (22)《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第596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
  
  (23)《文學遺産》1983年第4期。
  
  (24)《四川師院學報》198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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