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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演义
  诗曰: 
  国家气运亦何常,须向人心问短长。 
  时日在天悲曷丧,保民而王愿无疆。 
  自求莫大乎为善,天与无非是降祥。 
  偶尔解纷仁有限,续开帝业到萧梁。 
  话说西晋之时,王室衰微,臣强君弱,一时之三纲不立,五德丧亡,致群雄竞起,或自称王,或自称帝,遂割据于西北一带,龙争虎斗,有如列国。晋室不能支,因弃西晋,而迁都建康,号为东晋。虽说偏安,犹存名号。不意迂儒秉政,崇尚清谈,不知国家经济,遂为刘裕所夺,改号为宋。使后人有治平之才
第一回太祖善念动天庭 玉帝赐花开帝业
  诗曰: 
  国家气运亦何常,须向人心问短长。 
  时日在天悲曷丧,保民而王愿无疆。 
  自求莫大乎为善,天与无非是降祥。 
  偶尔解纷仁有限,续开帝业到萧梁。 
  话说西晋之时,王室衰微,臣强君弱,一时之三纲不立,五德丧亡,致群雄竞起,或自称王,或自称帝,遂割据于西北一带,龙争虎斗,有如列国。晋室不能支,因弃西晋,而迁都建康,号为东晋。虽说偏安,犹存名号。不意迂儒秉政,崇尚清谈,不知国家经济,遂为刘裕所夺,改号为宋。使后人有治平之才,或从膺历数,不意宋犹晋也,不数十年间,又为萧道成所篡,改称为齐,年号建元。这萧道成乃汉时萧何之后,根基不薄,若子有孙,治世之木岂致短祚。不意齐犹宋也,在位不久,早又生出事来。 
  你道生出甚么事来?原来建康东二百余里有一个兰陵地方,兰陵离城五里,有一个萧家村,因这村中萧姓人多,故以此为名。这村中萧姓,原不寻常,皆是仕晋朝,后随晋元帝迁都建康,因而寄迹兰陵,渐渐子孙繁衍,日盛一日。又因萧道成登位,大封宗派,因此,这村中萧姓富的贵的,以至为卿为相,种种皆有。单说村中有一人叫做萧顺之,考其宗派,亦是汉相国第二十五世之孙。这萧顺之的父亲叫做萧道赐,曾在宋朝历官南台治书。自父亲亡后,齐高帝得国,因他是齐高帝族弟,又参预佐命,遂封他为临湘县侯,后历官做到侍中。只因他为人沉静,好学寡交,不愿为官,故告归林下。每见族中富贵之人,甚是鄙薄。齐高帝屡欲起他为官,他只以病为辞,因此经年不入城中,唯啸傲山林,作高尚之事。其妻张氏,赋性贤淑,相敬如宾,夫妻甚是恩爱。已生一子,取名萧懿,才得八岁,就在村中馆内上学,天生聪明,为人纯笃,父母爱之如宝。此时萧顺之族中多有显宦,赫赫严严,顺之视如不见。家中只有老仆萧诚、家僮萧用服事。顺之在家甘心寂寞,就是出门行走,也只是坦然步行,若路上遇着车马招摇之辈,必远远由着别径避去。故里中之人多笑他为迂腐,亦有人敬他高品,他俱不放在心上,只寻他一班好友诗文往来。 
  忽一日,有一好友姓曹名欣之号近野,曾为宋朝征西将军,后因宋被齐篡,他就弃职归家,住在前村,与萧顺之志同道合,这日走来,说道:“这几日天气晴和,园林花发,若只一味默坐书斋,殊觉花枝笑人。今闻得建康郊外梅花正放,弱柳新莺,三春美景,弟意欲邀仁兄同去游览一番,亦是人生之乐事,不识仁兄亦有此兴否?”萧顺之听了,因想道:“我近日正然积闷,就同他去一游,也觉快心。”因说道:“寻花同柳,正吾辈之事,为何不去。”即叫萧用:“你进去对主母说,我要同曹老爷去建康看花,可备铺盖饮食之类。”曹近野道:“这不必吾兄费心,小弟俱备停当,只要同兄到小庄就行了。”萧顺之道:“怎劳如此费心,只得要叨扰了。”二人遂起身出门,带了萧用,缓步而来,正是: 
  春游最喜二三月,清赏尤宜一两人。 
  茶灶酒炉随坐卧,沐浴风景又重新。 
  二人不一时走到,曹近野迎入书房,同吃了便饭。早见曹家小厮挑着一担食物行李,二人下了小舟,竟望建康而来,不题。 
  且说这建摩,离城十里之外,有一地方叫做土山,是当时谢安流寓建康时,他虽住居在乌衣巷口,却又在这土山上盖起樓馆,栽植竹木花草,甚是工巧。谢安闲暇,便带领姬妾以及子侄之辈,来此游赏,实一胜地。后来谢安没了,风景犹存,每遇春天,游人不绝,因此左右居民家家户户,尽种些奇异花草,以供游人赏玩,或挑入城中卖钱度日,以此为业。又取名叫做百花坞,是建康第一个行乐之场。此时正在二月间,梅花大放,周围有十数余里,游人无日不有,市口做买做卖,茶坊酒馆,或挟妓看花,或邀朋题赋,真是笙歌彻夜,畅饮通宵,无所不至。 
  且说这日,有个公子姓江名豹,他父亲现在朝中为尚书令,位尊权重,人人畏惧。这公子威福自专,遂结交了一班豪奢公子,同声共气,各处浪游。此时闻得百花坞梅花茂盛,遂邀了众人,带领许多仆从,各擎鹰架犬,骏马雕鞍,又分付从人先去只拣有花有景的所在,设席备酒等候。他们一路缓行,竟望百花坞而来。才到村口,早有管家走来迎接,说道:“小的们已拣了一处,在东首欣赏苑中备酒伺侯了。” 
  众公子听了,遂一哄入村,到了苑门前,各人下马,进入苑中。只见花飞柳舞,满苑幽香,十分有景,遂走上亭来,随意坐下。酒家晓得俱是有名的公子,不敢怠慢,忙忙搬上酒肴,众公子狼餐虎咽吃了一会,忽见四个青衣手拿丝弦箫管走上亭来,又见后面跟着两个艳妆女子,从花下飘飘冉冉而来。众公子看见大喜,道:“有趣有趣,韵事韵事。”遂让二妓者坐下,四个青衣立在两旁,吹唱起来。二妓者轮流送酒,又与众公子猜枚行令,抓打肉麻,无所不为。大家吃得酣然,众公子说道:“我们原为看花而来,若只在此一味吃酒,有何趣味,可往各处遍观一番,方得尽兴。”大家说道:“有理有理。”遂一齐起身,走出苑中去观看不题。 
  且说萧顺之、曹近野二人,这日也到了百花坞中,见这一带长堤中,虬枝老干,玉色芳芬,见柳色黄金,梨花白雪,二人携手从花中转折,而一派幽香沁人心骨。或在花下品题,或向壁边留咏,两人游了半日,甚觉有些乐意,动了饮兴。曹近野遂分付管家,去捡了一个精致幽僻的座儿,请二人入来坐下,家人取出自备的佳肴摆在桌上,只叫酒保送好酒来,记数算帐便了。那酒保看见二人不像是个大老官,也就不十分来殷勤服侍,只送酒来罢了。他二人也不猜枚,也不行令,只看那些游人济济,士女纷纷,都只向那花底之下叫笑一番。狂欢一阵,便和哄着去了。萧顺之因笑说道:“俗人春兴,往往皆然。”曹近野亦笑说道:“知觉如斯耳。”且按下他二人饮酒不题。 
  却说那些众公子走出苑中,各带着三分酒意,个个歪斜,在街上横行直撞,全无礼貌。先出巷口,只见一个小园之中,忽透出美人的莺声燕语。江公子遂轻步向前窃看,却见是几个美色女子在园中斗百草戏耍。他便用手招众公子也来偷看,便不觉魂飞天外,因走在一边说道:“适才这两个妓者虽百般动人,终觉是脂粉油腔,不足取重。怎如这一起美人,天然国色,妩媚自如。怎能够设法他来陪我们吃得一杯酒儿,便快活杀了。”那江家一个小厮说道:“这个何难,公子若要他来陪酒,是极容易的事,何消费心。”众公子道:“他是良家,如何肯来陪我们吃酒?”那小厮说道:“我看这些女人无非是村庄妇女,胆小怕事。列位公子只消多着几个大叔公叫他来见公子,公子叫他陪酒,他敢有不陪之理,他见公子这样风流,就不肯也肯了。”众公子道:“他家父母知道,岂不惹出事来?”那小斯道:“有甚么事,他父母只不过乡村小民,以公子之势力,他们要保守身家,往往结交势利,即出妻献子亦常有之,今又非强奸,只不过饮酒陶情作乐而已,酒完送去,还他就是了。”众公子听了,拍手大喜道:“说得通,说得通。”即叫众位家人:“赶进园中与我抢了这几个女子来,着实有赏。”众家人见公子分付,无不尽心,遂一齐赶进园中而来。那几个女子正在园中斗比花草,在高兴之际,忽听见墙外笑声,又见有人走进园中,有两个老成的看见色势来得不好,遂闪身走进屋中躲避,只遗下三个少年女子还在那里赌斗输赢,竟不看见有人进园。及听见脚步声响,方才抬起头看,众家人已抢到面前,不由分说,扯了三个女子就走,竟捆出墙外。众公子看见大喜,便用手扯扯拉拉,同回到欣赏苑中,高叫:“酒家,快拿热酒来,与我美人压惊。”那三个女子俱吓得哭哭啼啼,就如娇鸾泣凤。众公子那里管他,大家便用手搀扶,同到原处,强逼女子坐下。那店家酒保见公子如此,都吓得人人吐舌,又见连声叫酒,又不敢不拿来,只得将好酒好看果儿碟儿莱儿依旧摆满了一桌。公子见酒到了,连忙起身来,这个取壶,那个取杯,这个来送酒,那个就去送菜,这个问年纪多少,那个问青春几何,这个问名,那个问姓。这边只是哭,那边只是笑,这边跌脚,那边拍掌,真是顽成一团,挤做一块,也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苑外看的人上千整百,听见几个公子是当今公侯王子之家,那个敢来上前解劝,又见许多管家如狼似虎的把住门口,人略走近前来,就是劈头一棍打来,都只好在门外钻头缩颈的张望。那三家的父母闻知女儿被公子抢去在欣赏苑中陪酒,遂不顾性命,一步一跌的赶来,号天哭地,满地下乱滚,怎奈人多挤住,那里容他到得苑门口去,只在街中叫喊,又当不得人声潮涌,里边那里听得。 
  不期众公子在亭中作乐,早惊动了隔壁园中萧顺之、曹近野。二人正吃得有兴,看得有趣,要打帐吟哦弄笔。忽萧顺之的耳中微微听得有哭泣之声,心下惊怪,遂说与曹近野,二人侧耳同听,忽一声近,忽一声远,竟不知声从何来,大家立起走到花下,再细听时,方知哭泣之声却在隔壁园中,萧顺之道:“着花饮酒乐事也,为何哭泣,大有可疑。”曹近野道:“此不过庸流作酒态耳。”萧顺之道:“非此之谓也。近野兄,你听此娇啼之声,既哀且苦,似乎断肠,而又有嘻笑夹杂其中。此必有强暴勒逼之事,我们且不必饮酒。”忙叫萧用移凳靠墙放稳,萧顺之急走上探头观望。怎奈墙高凳矮,看得不甚明白,但影影见许多人在那里拉扯,又影影见有女子枝围绕其中,萧顺之看得不明不白,心下一发疑惑,因走下来,又叫萧用将桌子抬去,桌上放了凳子,他复走上去,将身探出半墙细看,说道:“奇事怪事。”曹近野见他说奇道怪,也走上来看,萧顺之道:“我看这些少年围绕女子轻薄,必非良意。”曹近野说道:“你看他杯盘罗列,无非是馆中女人侑酒,此乃常事,何足为奇。” 
  萧顺之道:“若馆中女人侑酒,必相对欢然,何得有哭泣之声?我见少年轻薄,那女子退缩含羞,此良家闺态,非妓女也。怎青天白日,有此狂徒肄行!”正说不完,曹近野忙悄俏下来,扯着萧顺之说道:“我看那中间一位少年,是你令侄萧庸,他为何也在其内?”萧顺之道:“我没有看见,岂有此理?”曹近野道:“我岂错看。”萧顺之不信,又复走上细看,只见侄儿果然同着这几个少年在那里一起指手划脚,将女子调戏。萧顺之看了,大怒道:“这畜生怎敢如此无理!”欲要隔墙叫唤,又恐怕惊他走了,只得走下来,说道:“果然是我那畜生也在其中,我若不去救,这女子定然被他们淫污了。”说完就走,走到门口,只见门都是关的,敲了半日,并无一人答应,再细看时,竟是锁的。萧顺之着急道:“这又奇了,店家为何将我们锁住吃酒,难道怕我们走了不成。”话未说完,只听见街上人声鼎沸起来,又不知是何缘故,叫道:“店家,为何将园门锁了?”只因隔壁有此异事,街上人都挤满了,渐渐挤入店中,故一时店家将大门关了,恐怕不见东西,他因有人在园中吃酒,不便来说,他又要去看看,只得将门锁好。萧顺之见不得出去,一时急得没法,萧用因看见旁边有一张木梯,因忙禀道:“老爷不必着急,有梯在此,不如扒过墙去罢。”因取出靠在墙边,萧顺之急忙上梯,墙外有株梅树,便攀援而下,赶入亭中,大喝道:“萧庸畜生不得无礼!” 
  众公子忽见有人扒过墙来,心中大怒,正要叫家人动手,萧庸忽抬头看见是他叔子,便吃了一惊,心下着慌,忙对江公子说道:“这是我叔子,不可动手。”众公子听见说是他的叔子,晓得是萧顺之,也就着慌。众家人听见,知他是皇亲,俱吓软了,那萧顺之赶到面前,先将手分开众人,且不开言,就将三个女子拉到半边,因问道:“你三人还是良家女子,还是来赚钱陪酒的?”那女子见问,遂一齐大哭道:“我们俱是良家,好端端的在家中被他们恃强抢来,望老爷救命!”说罢,俱大哭起来。萧顺之道:“且不必哭,你且站下,我有道理。”即唤侄儿萧庸过来,骂道:“你这大胆的畜生!日日结交匪类,在外胡行,你父亲屡屡教训,全不悔悟,还不见有害人之处。怎今日成群结党,劫掳良家子女,白日强逼行凶,在这禁城之外,万目昭彰之地,如此胡为。倘若主上闻知,定有灭门之祸!”因取过一根竹悄在手,望着萧庸身上便打。众公子见他说得利害。把酒都吓醒了,萧庸被打,只得说道:“非关侄儿不肖,都是江公子、仲公子、韶公子三人之事,小侄不过同来看花适兴。这些女子,侄儿实实不曾调戏。”萧顺之听见说出江、仲、韶三姓,就知他父亲俱是现任当朝,因对着三人拱一拱手,道:“三兄怎不守令尊家训,在外放荡,与我这不肖侄儿倚强仗势,占人子女,何异强徒。我将此事诉于尊公,还少不得去投肺木函,奏请定夺。”三个公子听见他要去告诉父亲,还不着急,说出要去投肺木函四字,便个个惊呆麻木,俱不敢开言。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齐主萧道成登极之后,立法在朝门之外,设大石一块,其色红赤,有八九尺长,其形如肺,其声如钟,肺石之旁又置一木匣,凡民有冤抑不得上闻,写了表章,投入其中,如此三日,朝臣启函奏闻齐主定夺,就象如今击登闻鼓一样。今见萧顺之要去投肺木函,这惊不小。内中仲公子年纪长些,只得大着胆向着萧顺之作揖,说道:“请老伯息怒,晚生辈实因醉后误听乡人说是妓女,故叫他来佐饮,不期是个良家。晚生辈正问出其情,即欲叫人送还,不意老伯过来看见围绕,只说晚生辈有甚不肖之念,万望老伯恕罪鉴原。晚生辈即着人送归完赵矣。”萧顺之道:“好个完赵二字,我只打我那畜生。”遂又提起竹梢复打。此时曹近野也过来了,遂上前连忙劝止道:“既是众位公子肯着人送归,仁兄亦不必深求矣。”众公子见有人解劝,遂叫家人过来,分付道:“好将这三个女子好好送回各家。”众家人走来,领着女子起身。正是: 
  冶容岂可不深藏,无奈春花欲比妆。 
  色艳定遭风雨妬,不然已作野鸳鸯。 
  众家人将女子领去,尚未走出苑中,萧顺之因忽想道:“这起恶奴从来助主行恶,岂肯好好送回,倘路上又生别事,反为不美。”遂大踏步随后跟来,说道:“可同我送回本家。”众家人只得停步,等他走至门口,只见人山人海,总无走处。这些人见说女子出来了,俱要看看面庞,又要看解救是何等之人,有此力量,能向虎口逆鳞,便一发涌将上来。众家人设法,只得行凶,取过店家几根门闩,照人劈面打来。众人负痛只得闪开让他,方才走出大街,将三个女子在前,萧顺之紧押在后,只见那三家的父母俱在门口,蓬头散发,叫儿哭女,忽看见女儿放出,各人奔来搀扶廝认,那三个女儿见了爹娘,放声大哭,道:“若非这位恩人解救,孩儿已不能生还重见父母了,真是此恩此德百世难忘。”三家的父母听罢,不胜感激,遂一齐跪在地下,向萧顺之连连磕头道:“若非大恩人大力,我女儿几不能够生还。”萧顺之看见,连忙扯起,说道:“此不过略见不平,偶一手援,有何恩德,敢劳列位如此,反使我心不安。”遂一齐同行,直送至家,萧顺之只立在门前,直等三个女子进去了,方回身便走,那三家的父母忙上前一把拖住,道:“恩人且进舍下少尽一情。”萧顺之道:“我还有朋友在园中等我,他日再来领情可也。”众人那里肯放,抵死留住,因又说道:“请恩人入内不是有甚款待,小人还有话说。”萧顺之道:“有话快说来,我决不进去了。”众人没法,只得说道:“小女既承恩人数出,又蒙护庇还家,已出万幸,岂敢屈留。但闻这一班公子俱是王孙公侯之子,今蒙老爷救回,其心未必甘休,若见恩人去了,他又来生事,小人们怎当得他,故小人们斗胆属留恩人住下,等他们起身之后,恩人回去,小人们方才放心。万望恩人为人为彻。”说罢,又磕下头去。萧顺之见他说得恳切有理,连忙扶住道:“既是如此,我且住下。”众人见他肯住,大家欢喜,同进堂中,萧顺之因叫萧用去请了曹老爷来。众人遂殷勤款待。 
  且说众公子见这三个女子同着萧顺之去了,方才心中不跳,却被萧顺之这顿发作要去奏闻,又恐怕去告知父母,大家惊惊疑疑,因指着曹近野问萧庸道:“此位何人?”萧庸道:“此吾叔父至交之友征西曹近野先生。”众公子听了,知是一位出仕过的高人,便向曹近野施揖道:“曹先生既系同来,凡事借重在萧老伯面前解释解释,晚生辈佩德不忘,尚图后报。”曹近野道:“列位放心,此事小弟一力担当,决不致萧兄有言。”众公子大喜。正说未完,这些家人回来说知送去之事,萧老爷已被众人留住在家,不来了。众公子吃了这场没趣,即叫人备马,各各回家。正是: 
  富骄且横实谁何,好酒贪花公子多。 
  若使纵他天上去,直从织女夺金梭。 
  众公子去了,萧用方请了曹近野而来,二人只得住下,三家着实款待。因问起三家的姓名,是一姓赵、一姓郗、一姓莫,俱是林中殷实之家,虽不通文理,若栽花植柳,却件件皆能,故他屋内俱收拾得干干净净,布置得弯弯曲曲,十分雅致,竟不像是村人。今二人住在这家,正是姓郗,号古愚,做人朴素,夫妻两口,年纪四十余岁,一口长斋,止生得一男一女。那女儿叫做香姑,今年一十七岁,已许了人家,尚未成亲,那郗古愚又邀他二人进园中小阁里去坐,满阶下都是些奇花异卉。晚间酒饭过,遂留在阁中歇息,到了次日,吃过早饭,萧顺之就起身要回,当不得三家款留,你请我邀,又使三女子出来磕头拜谢,遂一住三日方辞了众人而回。 
  到了兰陵,与曹近野作别,方才回家,入内见了张氏,遂将建康看见侄儿在外颠狂细细说知,明日要差人致书长兄,着实责治他一番。张氏听了,劝道:“他小小年纪,你又在外责过一番,再要与他父亲说知,便觉忒不近情了。慢慢等他改过学好,庶不生怨。”萧顺之听了,也就不提了。 
  却说这萧顺之在百花坞中解救女子之日,正是百花生日,花神聚集之时,见女子受辱,各怀怜惜。却见萧顺之解释护送回家,意出真诚,众花神在空中暗暗称羡,遂报知值日功曹,功曹即奏闻玉帝。玉帝传旨:“着善恶二司查那萧顺之往日再有何德行,再查郗古愚为人何如,可一一奏来,朕自有分处。”只见善恶二司随即查明,奏道:“下界萧顺之即齐主一族,萧顺之祖父三世行善,他虽国戚,绝不为损人利己之事,今又救忠施仁,可加吉报。郗古愚祖父行善五世,今世又一生长斋,实一忠厚本分之人。”玉帝见奏,遂宣旨道:“下界苍生劫运将萌,即今齐主子孙不久荒淫失德,国亦渐促。萧顺之既是齐主本族之弟,可传旨意,即着百花神拣选有德名花二种降生下界,男生萧室,女生郗门,成其姻眷,代续齐朝,后来之事,不必宣言,自有分晓。毋违腰意。”善恶二司领了玉帝旨意,遂吩咐功曹,功曹即传本境城隍,城隍即传百花神听旨聚议。只因这一议,有分教:珠生老蚌光天子,玉种蓝田配母仪。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萧侍中养高迁吉地 张夫人应梦产麟儿
  诗曰: 
  牡丹虽说是花王,只合三春占色香。 
  若论善根须佛地,要求贵种必天堂。 
  风光上接中天日,威力旁消四野霜。 
  但恐有开还有谢,谁能保得不兴亡。 
  话说萧顺之,只因一念救人之仁,遂惊动了上帝,传旨功曹,功曹即谕本境城隍,城隍得旨,早传唤花神宣玉帝旨。众花神跪听毕,城隍因说道:“上帝旨意深微,诸神可细将有德名花降生二姓,以便回旨。不可怠玩。”众花神各各领命而回,遂聚在一处商议,道:“玉帝敕旨,要选有德之花。伹这花类之中不过草木,如何有德,又无作用,德从何来?”众花神各各寻思,并无此种,因说道:“除非去问掌花仙史,他或者知道。”因请了来,问道:“我等奉上帝之命,要选有德之花二种降凡,为人民之主。我等遍寻不知是那二种方为有德,故特请尊仙到来,望求指教。”掌花仙史听了,方笑说道:“一个花草,朝鲜暮萎,与德无关。今上帝所谕,意实深微,有德二字,是借有德之人而受其德也。据我看来,这四大部洲之中只有得二种,一名菖蒲,一名水仙。”众花听了,各惊异道:“此二种甚觉平常,何为有德?”掌花仙史道:“列位诸神有所不晓,当初汉明帝时,我佛如来慈愍众生,见东土生民恶业深重,因命弟子伊蒲塞到中国来广扬佛教,济渡众生,超灾脱难。彼时有一个楚王英专心向善,主意为佛,邀请了伊蒲塞到家中供养,极尽虔心。因献花作供,伊蒲塞见诸花俱不喜,尽道他堕落繁华,非佛家清净之供,只留了菖蒲、水仙二种,喜其六根清净,不红紫而常青,不繁枝而细叶,且出身水石之间,疏疏落落,别具洁姿,逐日夕取他供养其旁。因伊蒲塞与楚王英终日传讲佛法,这二种花在旁窃听了,于心有悟,遂一心修炼,不肯泄气,保守元阳。二花虽然得道,但水仙色念未能除尽,故至今尚含素蕊吐淡花,以弄人间之秀。伊蒲塞见二种花皈依佛教,已蕴草木之灵,不忍弃之,遂收入佛门,以广接引。此虽善根,不可言德,然德从此出,似不悬殊。况菖蒲孤洁为阳,水仙轻盈为阴。今上帝既命选花降生下界,为一朝帝王之后,若非此二种,安能享人间之福也。”众花神闻言,大家欢喜道:“多承指教,真不愧掌花之主矣。”因又问道:“二花既入佛门,必非凡间可觅,只不知今在何处藏修,我等力薄不能找寻,上仙既知根源,必知去向,万望指点明白,以便寻来,方好回旨。”掌花仙史道:“如今实不在人间久矣,他自得道之日,伊蒲塞即带回西天参见如来,今在如来莲座之下为一侍者。若要寻他,除非到灵山拜见世尊,将上帝旨意告知,请他降生則不难矣。”众花神听了大喜称善,遂别了仙史。 
  众花神中议出一位,将旨意藏在身边,急驾云端,望西天而来。到了西天,便落下云头,一径走上灵山,到了殿前,只见广目天王迎着问道:“来者何神?为何到此?”花神答道:“小神蒙上帝之命,要见如来。”广目天王道:“如来世尊不在殿中,往灵虚宫中,今日正是讲期,与大众宣扬善果,一应事情不敢通报,恐乱清规。你今既奉玉帝旨意而来,只得要领你去了。”因同了花神,湾灣曲曲又向西行了半晌,方见一座宫阙,甚是巍峨,半空中檀烟缕缕。花神往内一看,只见如来端坐莲台,与五百阿罗、三千揭谛、十一大曜,十八伽蓝,讲演大乘妙法。花神不敢径入,广目天王径到莲座前跪禀道:“今有上帝差花神来见我佛,在外候旨。”如来听了,即住了讲,说道:“可命他进来。”广目天王领了法旨,即宣命。花神到莲台下拜,说道:“小神蒙上帝敕旨,选花临凡治世,今已选定菖蒲、水仙,望我佛慈悲。”如来以慧眼观之,知其来意,便道:“善哉善哉,既有此大事,因缘必须完续。”遂唤出蒲罗尊者与水大明王二人:“过来听我分付。”二人听宣,即在班中走出和南拜说道:“我佛有何法旨?”如来道:“今玉帝有旨,将你二人往东土降生,此系劫运因缘,正好明心见性,不可错过。”二人齐说道:“我等已蒙我佛慈悲引绳正觉,修成不灭之果,今若降生,复墮红尘轮回之劫,甚非初意,还望慈悲。”如来道:“尔虽修证菩提,然根株尚属草木,欲进无上大乘,亦必假人形,而后成正果。东土虽曰红尘,只须回头及早,因缘到时,我自有指引。”二人又拜说道:“我二人今去降生,亦望慈悲指示。”如来道:“因缘不可先泄,毋违我意。”如来即便下座进宫去了。二人既受如来之命,便不敢推辞,遂与大众作别,说道:“我今舍无为之地而踏红尘,离欢喜而就苦恼,后来迷误,万望众位道兄慈悲接引一二。”内有菩提多罗与毘伽那阿修罗齐说道:“道兄去后,机缘到时,我等禀明如来,相逢有日。”大家拜辞,二人出门,同了花神径上灵霄来见玉帝,道:“臣等久皈佛教,已脱轮回复蒙颁敕降生下界,大事因缘,已蒙我佛垂慈矣,但臣等力薄,无勘乱之才,还望陛下慈悲。”玉帝道:“下界生灵,劫运已有乘除,朕当赐九曜为辅,以助安邦,不必多虑。”二人不敢再奏,只得拜谢退出。花神领路,各驾祥云,望东土进发。不一时到了南瞻部州建康地方,落下云头,花神领入城隍府中。墟隍出来相见过,即着当方土地领了二人往萧、郗二家降生,降生之后速来报知,以便回旨。百花坞与兰陵二土地各领了一人,到本境界内施行不题。正是: 
  清净花心已有年,如何依旧堕尘缘? 
  只因草木根基浅,故借人身一转肩。 
  且说萧道成在位四年,一旦忽崩,立长子赜为帝,改元永明元年,此时新主登极,朝中又是一番光景。萧顺之因对张氏说道:“新主初立,情意未孚,君臣必多猜忌。我萧姓主人一半居朝,况近来子侄辈又日纵奢华,不知检点。书上说盈則覆满則溢,此天理人心必然。我去与他们说知,使他谦恭持正,他们不但不能改过,又且要笑我迂阔不通。依我揆度,定然有祸。”张氏说道:“我闻自古哲人吉士,知机识窍,每每韬光匿彩,以待其时。今相公既能远识,何不在未萌之先,作高隐之上,以全明哲。”萧顺之听了,大喜道:“贤妻之言,深合我心,但一时不得其地耳,且从容以图之。”到了八月十五这夜,家家俱庆赏中秋。张氏也备了些果品素菜,准备夜间夫妻子母玩赏,又备下香烛之仪,拜谢天地月光。因分付萧诚、萧用将园中打扫洁净。到了夜间,萧顺之同张氏带了儿子萧懿进入园中,只见宝镜初悬,清光如练,照得一天如洗。萧顺之走近香案前,将沉檀爇入炉中,又点起两枝大烛,然后伏地八拜,暗暗祷祝道:“一愿皇家永固,四海升平;二愿本姓与国同休,勿起参商,三愿夫妻和美,父子平安。”拜罢起来,张氏领着儿子萧懿也同着拜祷,拜罢起来,遂叫萧用将桌子抬来,摆上酒肴,夫妻母子一齐同坐,对月而饮。萧顺之见月色如昼,一时难舍,直坐到半夜,方才收拾回房,夫妻安寝。 
  此时,这当坊土地正领着蒲罗尊者来到萧家行事,见他夫妻拜祝,俱是善言,因暗暗点头,只等他睡下了,方命蒲罗尊者变出原形,用手拿着走进房中,对着张氏说道:“你家积德行仁,久已感动上苍。我今送你一子,后来富贵不小,你可好好抚养成人,以应天命。”遂将手中菖蒲花一朵投入张氏怀中,张氏见此花开得希奇可爱,欢然而受。那土地又分付萧顺之道:“此子不凡,定能昌大萧家,吾神去也。”到了天明,夫妻起来,各述梦中之事,彼此皆同,因而惊喜不题。 
  却说那百花坞中的土地领了水大明王来到郗家,三更时分托梦郗古愚道:“汝家累世为善,我今赐汝一女。”遂将手中水仙花一枝插在陶氏头上。陶氏见了,不胜欢喜,忙用手取下来,鼻上一嗅,不觉吸入口中,因而惊醒,告知丈夫。郗古愚亦说是如此,自此陶氏因而怀孕,夫妻甚喜,以为吉兆。 
  且说萧顺之自听了张氏一番议论,便有移居之意,一向留心寻访,并无得意之处,忽想道:“我大舅住在秣陵郡,何不与他商量,央他寻觅。”遂叫萧诚道:“你去秣陵请了张大相公来,我要会他说话。”萧诚自收拾起身去了,过不一日,只见萧用走进来,说道:“前日那百花坞的郗、赵、莫三位老爹舟停河下,領着管家,挑了许多礼物,在门外要见老爷。”萧顺之听了,道:“他三人怎么偌远到此,快请进来。”萧用出去请三人到了厅上,萧顺之早迎将出来相见,道:“一别许久,前日有扰,尚未言谢。”郗、赵、莫三人说道:“向蒙大恩,感激不尽,时刻要来,只因我三人之中不是这个有病,就是那个不好,以致来迟。”说罢,即叫小厮挑进两担礼物来,无非是鱼肉鸡鹅果品食物,郗古愚因说道:“物虽微细,然我三人意实真诚,望老爷笑留勿鄙。”萧顺之道:“怎劳三位如此费心,本不敢受,但承远来,又不得不受,只觉有愧,如之奈何。”三人同声说道:“老爷大恩,不但我三人铭腑,三小女皆刻木焚香,保佑老爷世受皇恩,早生贵子。非一日矣。”萧顺之再三谦让,吃过茶,叫萧用收进礼物,就留三人进书房中先用便饭,饭过,萧顺之叫萧用说道:“你去前村,请曹老爷来与三位老爹闲谈谈。”萧用去不多时,同了曹近野走进书房,三人看见,连忙施礼,各各致谢。到晚设席饮酒,三人俱是朴实,并无虚夸,大家直饮得尽欢方住。因夜深了,遂留曹近野过宿, 
  一连盘桓了数日。萧诚请了张弘远来,萧顺之因对三人说道:“此是我大舅。”三人慌忙作揖见过,张弘远就入内见姐姐去了,不一时,萧用出来说道:“今日酒席已在前厅,请老爷入席。”萧顺之即同了四人到厅上入席,张弘远也出来相陪,大家坐定,饮至中间,张弘远问道:“今日见招,不知老姊丈有何见谕?”萧顺之道:“此处总无外人,不妨直告。我因见村中本姓人多,贤愚不等,恐有是非,意欲移避,因见老舅秣陵居民到也淳厚,老舅居此,必知有可居之地,故请来相托。”张弘远听了道:“这事须等找回去寻访,但是移去之后,此房将何着落?”萧顺之道:“此系祖房,焉可弃得,留下做个庄房,着人看守,明日等你外甥大了再处。”郗古愚听了,便接口说道:“老爷既有移居之意,这秣陵郡中有一个郭奉泉,是我的亲家。他前日曾说道有一所庄房要货与人,曾领我看过,我因无人要买,遂不留心,若老爷有得秣陵可居,要寻房子,我去一说便成。”萧顺之问道:“还是在城在乡?有多少房子?”郗古愚道:“在乡,离秣陵数里,叫做乘龙岗下同夏里三桥,依山傍水,西出长江,北连钟山,房子也不甚大,前面三间厅,厅后有楼,以外平房数间,共有五进,到有园地三四亩,真是山湾水抱,幽雅之乡。离我处只有十五六里。”萧顺之道:“要价多少?”郗古愚道:“大约不过百金。”萧顺之听了,欢喜道:“房多价少,又且依山傍水,正合我意。烦老丈问明,我着人来讨信。”饭后,三人告辞谢别。萧顺之又再三叮嘱郗古愚而去。曹近野亦即别过。张弘远入内,因问姐姐道:“姐夫如何有移居之意?”张氏告其始末,又过了数日,方才别去。正是: 
  一鸩自有一巢营,一草须留一土成。 
  四十八年真帝主,岂无龙地肇其生。 
  且说张氏自从得梦之后,忽经三月,便觉腹垂气满,喜酸爱甜,自忖腹中有孕,因告知萧顺之。萧顺之听了大喜,道:“梦中之言果验,后若生儿,必非寻常。”夫妻欢喜不尽。过了些时,只见郗古愚来说道:“前日别后,即寻见敝亲家,道及老爷买房之事,不胜欢喜,情愿减价,他还说论理这价也还是不该得的,但恐不要价时,老爷又不肯来了。如今只要八十金立契,故此特来奉复。”萧顺之听了大喜,即便留饭。随即兑了银子,到了次早,付与鄱古愚,道:“相烦携去,兑与令亲,原价之外,又是十两作使用之费,如少再补。”郗古愚见拿出银子付他带去,便说道:“我一人怎好独去成交,必得老爷亲自去经目,方为两便。”萧顺之笑道:“我与你既系通家,何嫌何疑,些须之事,不必多心。”郗古愚见他如此,遂不推辞,将银子收好而去。正是: 
  古人结交心,一诺重千金。 
  今人结交面,反面即参商。 
  郗古愚带了银子,小心在路,不敢回家,一直望秣陵郡而来,到了郭家,将银子兑足,立契成交,不费一毫使用,又同郭奉泉到城外庄上看了房子,说道:“此处墙缺该修,这处屋塌当整。”遂叫亲家着人叫了木匠泥工,当面估看修理之费,郭奉泉道:“若添得二十两,修理就着实齐整了。” 
  郗古愚道:“只要收拾得好看,工价不论。”因在袖中取出十两,预付工人道:“今日先有十两,你且收了,就要起工,工完我就找来。”工人欢喜,说道:“包管老爷十日完工。”遂约定后日动手。郗古愚又对郭奉泉说道:“萧老爷最爱精致,乞亲家代弟督工,事完之日再谢。”遂自回家,将所行之事告知,妈妈亦甚欢喜,说道:“收拾之费,你拿些罢,也不必要萧老爷知道了。”郗古愚答应道:“有理。” 
  过了数日,郗古愚带了银子竟到乘龙岗同夏里来。才入门,早看见上下厅房楼阁已收拾得色色俱精,彩画得金光灿烂,阶前又裁了许多花树,焕然一新。遂谢了亲家,付完银子。不一日,竞到了萧顺之家中,送上原契,道:“房子俱已完备,余外十两已付匠工修理用了。”萧顺之欢喜无限,郗古愚便问道:“还是几时移居?”萧顺之道:“我在此乡党中所见所闻,无一有合于我,早避一日,庶使身心宁静,今既有屋,不可迟矣。”因取了一本历日看了,道:“三月十九日是黄道吉日,如今我同去一看,恐怕还要整理。”郗古愚道:“如此极好。”萧顾之入内,与夫人说明,便带了家人一同出门,竟到秣陵乘龙岗而来。 
  不到一日,进了同夏里,鄱古愚引着进了新垦,萧顺之见收拾一新,里外布置,各处皆精。又到园中一看,树木花卉俱是新裁,因说道:“令亲家得价几何,而如此费心?”郗古愚方说道:“此不过是野人効力之一念耳,亦未必能中老爷之意。”萧顺之听了,再三致谢,道:“容日奉补。”遂又同入秣陵拜望郭奉泉,彼此致谢一番,相待甚厚。萧顺之回家,细细与夫人说知,张夫人道:“难得他们如此费心。” 
  不知不觉,早已到了三月初间,萧顺之即将动用家伙,着人陆续搬去,然后与族中说知而别。在路晓行夜宿,到了十九日进房,许多亲友相送,三日后方回。郗古愚日日相帮,他妈妈同了女儿也来,张夫人遂留他娘儿两个住下,忙了数日方得清闲。 
  一日,张夫人见陶氏腰粗,便问道:“你得孕有几月了?”陶氏见问,因将得梦怀孕之事说了一遍,张夫人听了,暗暗称奇,也将梦中之事述知,大家称奇。张夫人笑道:“你我二人各得奇梦怀孕,日后生产了,或男或女,我今日与你割襟为定,使他们后来做个现成夫妇何如?”陶氏听了,连忙谦逊说道:“夫人是大贵人,岂可下攀村流俗妇,夫人还须尊重。”张夫人笑道:“人无贵贱,百户公卿焉可论得。今既相逢,莫谓无缘。”说罢,将衣襟割下,送与陶氏,道:“不必过谦,可自珍收。”陶氏不敢推辞,忙双手接了,自己也取下一方,送与张夫人。大家收好,两人对拜了四拜,俱以亲家称呼,十分亲热。二人各告知丈夫,亦皆欢喜。自此竟是亲家称呼。又留了数日,郗古愚方同了妻女回家,以后不时往来。 
  光阴迅速,过了端午,又早是六月间,只一日,张夫人对萧顺之说道:“从去午八月得梦受孕,算来已是十个月了,尚不见腹中动静,不知是何缘故?”萧顺之听了,道:“从来好人不易生,大约也只在早晚。”又过了些时,已是十一个月了,此时是七月初十。晚间张夫人一时腹痛,到了将交子时,产下一个儿子来。只闻得异香满屋,半空中有红光罩住屋顶。此时同夏里居民忽见半天通红,大家起来,恐怕失火,却见萧家屋上有一团火球在屋顶上冲起,大家惊慌,齐来看问。及至走到萧家门前,忽然不见,又闻得一阵香气吹来。及问着萧家家人,方知萧老爷生了一位小公子,众人齐声称异。萧顺之见产了一个儿子,又见有此奇兆,心中暗喜。只不知这郗家生产又是如何。只因这一生产有分教:龙生日月皆呈瑞,凤出云霞尽吐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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