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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演義
  詩曰: 
  國傢氣運亦何常,須嚮人心問短長。 
  時日在天悲曷喪,保民而王願無疆。 
  自求莫大乎為善,天與無非是降祥。 
  偶爾解紛仁有限,續開帝業到蕭梁。 
  話說西晉之時,王室衰微,臣強君弱,一時之三綱不立,五德喪亡,緻群雄競起,或自稱王,或自稱帝,遂割據於西北一帶,竜爭虎鬥,有如列國。晉室不能支,因棄西晉,而遷都建康,號為東晉。雖說偏安,猶存名號。不意迂儒秉政,崇尚清談,不知國傢經濟,遂為劉裕所奪,改號為宋。使後人有治平之才
第一回太祖善念動天庭 玉帝賜花開帝業
  詩曰: 
  國傢氣運亦何常,須嚮人心問短長。 
  時日在天悲曷喪,保民而王願無疆。 
  自求莫大乎為善,天與無非是降祥。 
  偶爾解紛仁有限,續開帝業到蕭梁。 
  話說西晉之時,王室衰微,臣強君弱,一時之三綱不立,五德喪亡,緻群雄競起,或自稱王,或自稱帝,遂割據於西北一帶,竜爭虎鬥,有如列國。晉室不能支,因棄西晉,而遷都建康,號為東晉。雖說偏安,猶存名號。不意迂儒秉政,崇尚清談,不知國傢經濟,遂為劉裕所奪,改號為宋。使後人有治平之才,或從膺歷數,不意宋猶晉也,不數十年間,又為蕭道成所篡,改稱為齊,年號建元。這蕭道成乃漢時蕭何之後,根基不薄,若子有孫,治世之木豈緻短祚。不意齊猶宋也,在位不久,早又生出事來。 
  你道生出甚麽事來?原來建康東二百餘裏有一個蘭陵地方,蘭陵離城五裏,有一個蕭傢村,因這村中蕭姓人多,故以此為名。這村中蕭姓,原不尋常,皆是仕晉朝,後隨晉元帝遷都建康,因而寄跡蘭陵,漸漸子孫繁衍,日盛一日。又因蕭道成登位,大封宗派,因此,這村中蕭姓富的貴的,以至為卿為相,種種皆有。單說村中有一人叫做蕭順之,考其宗派,亦是漢相國第二十五世之孫。這蕭順之的父親叫做蕭道賜,曾在宋朝歷官南臺治書。自父親亡後,齊高帝得國,因他是齊高帝族弟,又參預佐命,遂封他為臨湘縣侯,後歷官做到侍中。衹因他為人沉靜,好學寡交,不願為官,故告歸林下。每見族中富貴之人,甚是鄙薄。齊高帝屢欲起他為官,他衹以病為辭,因此經年不入城中,唯嘯傲山林,作高尚之事。其妻張氏,賦性賢淑,相敬如賓,夫妻甚是恩愛。已生一子,取名蕭懿,纔得八歲,就在村中館內上學,天生聰明,為人純篤,父母愛之如寶。此時蕭順之族中多有顯宦,赫赫嚴嚴,順之視如不見。傢中衹有老僕蕭誠、傢僮蕭用服事。順之在傢甘心寂寞,就是出門行走,也衹是坦然步行,若路上遇着車馬招搖之輩,必遠遠由着別徑避去。故裏中之人多笑他為迂腐,亦有人敬他高品,他俱不放在心上,衹尋他一班好友詩文往來。 
  忽一日,有一好友姓曹名欣之號近野,曾為宋朝徵西將軍,後因宋被齊篡,他就棄職歸傢,住在前村,與蕭順之志同道合,這日走來,說道:“這幾日天氣晴和,園林花發,若衹一味默坐書齋,殊覺花枝笑人。今聞得建康郊外梅花正放,弱柳新鶯,三春美景,弟意欲邀仁兄同去遊覽一番,亦是人生之樂事,不識仁兄亦有此興否?”蕭順之聽了,因想道:“我近日正然積悶,就同他去一遊,也覺快心。”因說道:“尋花同柳,正吾輩之事,為何不去。”即叫蕭用:“你進去對主母說,我要同曹老爺去建康看花,可備鋪蓋飲食之類。”曹近野道:“這不必吾兄費心,小弟俱備停當,衹要同兄到小莊就行了。”蕭順之道:“怎勞如此費心,衹得要叨擾了。”二人遂起身出門,帶了蕭用,緩步而來,正是: 
  春遊最喜二三月,清賞尤宜一兩人。 
  茶竈酒爐隨坐臥,沐浴風景又重新。 
  二人不一時走到,曹近野迎入書房,同吃了便飯。早見曹傢小廝挑着一擔食物行李,二人下了小舟,竟望建康而來,不題。 
  且說這建摩,離城十裏之外,有一地方叫做土山,是當時謝安流寓建康時,他雖住居在烏衣巷口,卻又在這土山上蓋起樓館,栽植竹木花草,甚是工巧。謝安閑暇,便帶領姬妾以及子侄之輩,來此遊賞,實一勝地。後來謝安沒了,風景猶存,每遇春天,遊人不絶,因此左右居民傢傢戶戶,盡種些奇異花草,以供遊人賞玩,或挑入城中賣錢度日,以此為業。又取名叫做百花塢,是建康第一個行樂之場。此時正在二月間,梅花大放,周圍有十數餘裏,遊人無日不有,市口做買做賣,茶坊酒館,或挾妓看花,或邀朋題賦,真是笙歌徹夜,暢飲通宵,無所不至。 
  且說這日,有個公子姓江名豹,他父親現在朝中為尚書令,位尊權重,人人畏懼。這公子威福自專,遂結交了一班豪奢公子,同聲共氣,各處浪遊。此時聞得百花塢梅花茂盛,遂邀了衆人,帶領許多僕從,各擎鷹架犬,駿馬雕鞍,又分付從人先去衹揀有花有景的所在,設席備酒等候。他們一路緩行,竟望百花塢而來。纔到村口,早有管傢走來迎接,說道:“小的們已揀了一處,在東首欣賞苑中備酒伺侯了。” 
  衆公子聽了,遂一哄入村,到了苑門前,各人下馬,進入苑中。衹見花飛柳舞,滿苑幽香,十分有景,遂走上亭來,隨意坐下。酒傢曉得俱是有名的公子,不敢怠慢,忙忙搬上酒餚,衆公子狼餐虎咽吃了一會,忽見四個青衣手拿絲弦簫管走上亭來,又見後面跟着兩個豔妝女子,從花下飄飄冉冉而來。衆公子看見大喜,道:“有趣有趣,韻事韻事。”遂讓二妓者坐下,四個青衣立在兩旁,吹唱起來。二妓者輪流送酒,又與衆公子猜枚行令,抓打肉麻,無所不為。大傢吃得酣然,衆公子說道:“我們原為看花而來,若衹在此一味吃酒,有何趣味,可往各處遍觀一番,方得盡興。”大傢說道:“有理有理。”遂一齊起身,走出苑中去觀看不題。 
  且說蕭順之、曹近野二人,這日也到了百花塢中,見這一帶長堤中,虯枝老幹,玉色芳芬,見柳色黃金,梨花白雪,二人攜手從花中轉折,而一派幽香沁人心骨。或在花下品題,或嚮壁邊留詠,兩人遊了半日,甚覺有些樂意,動了飲興。曹近野遂分付管傢,去撿了一個精緻幽僻的座兒,請二人入來坐下,傢人取出自備的佳餚擺在桌上,衹叫酒保送好酒來,記數算帳便了。那酒保看見二人不像是個大老官,也就不十分來殷勤服侍,衹送酒來罷了。他二人也不猜枚,也不行令,衹看那些遊人濟濟,士女紛紛,都衹嚮那花底之下叫笑一番。狂歡一陣,便和哄着去了。蕭順之因笑說道:“俗人春興,往往皆然。”曹近野亦笑說道:“知覺如斯耳。”且按下他二人飲酒不題。 
  卻說那些衆公子走出苑中,各帶着三分酒意,個個歪斜,在街上橫行直撞,全無禮貌。先出巷口,衹見一個小園之中,忽透出美人的鶯聲燕語。江公子遂輕步嚮前竊看,卻見是幾個美色女子在園中鬥百草戲耍。他便用手招衆公子也來偷看,便不覺魂飛天外,因走在一邊說道:“適纔這兩個妓者雖百般動人,終覺是脂粉油腔,不足取重。怎如這一起美人,天然國色,嫵媚自如。怎能夠設法他來陪我們吃得一杯酒兒,便快活殺了。”那江傢一個小廝說道:“這個何難,公子若要他來陪酒,是極容易的事,何消費心。”衆公子道:“他是良傢,如何肯來陪我們吃酒?”那小廝說道:“我看這些女人無非是村莊婦女,膽小怕事。列位公子衹消多着幾個大叔公叫他來見公子,公子叫他陪酒,他敢有不陪之理,他見公子這樣風流,就不肯也肯了。”衆公子道:“他傢父母知道,豈不惹出事來?”那小斯道:“有甚麽事,他父母衹不過鄉村小民,以公子之勢力,他們要保守身傢,往往結交勢利,即出妻獻子亦常有之,今又非強姦,衹不過飲酒陶情作樂而已,酒完送去,還他就是了。”衆公子聽了,拍手大喜道:“說得通,說得通。”即叫衆位傢人:“趕進園中與我搶了這幾個女子來,着實有賞。”衆傢人見公子分付,無不盡心,遂一齊趕進園中而來。那幾個女子正在園中鬥比花草,在高興之際,忽聽見墻外笑聲,又見有人走進園中,有兩個老成的看見色勢來得不好,遂閃身走進屋中躲避,衹遺下三個少年女子還在那裏賭鬥輸贏,竟不看見有人進園。及聽見腳步聲響,方纔擡起頭看,衆傢人已搶到面前,不由分說,扯了三個女子就走,竟捆出墻外。衆公子看見大喜,便用手扯扯拉拉,同回到欣賞苑中,高叫:“酒傢,快拿熱酒來,與我美人驚。”那三個女子俱嚇得哭哭啼啼,就如嬌鸞泣鳳。衆公子那裏管他,大傢便用手攙扶,同到原處,強逼女子坐下。那店傢酒保見公子如此,都嚇得人人吐舌,又見連聲叫酒,又不敢不拿來,衹得將好酒好看果兒碟兒萊兒依舊擺滿了一桌。公子見酒到了,連忙起身來,這個取壺,那個取杯,這個來送酒,那個就去送菜,這個問年紀多少,那個問青春幾何,這個問名,那個問姓。這邊衹是哭,那邊衹是笑,這邊跌腳,那邊拍掌,真是頑成一團,擠做一塊,也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苑外看的人上千整百,聽見幾個公子是當今公侯王子之傢,那個敢來上前解勸,又見許多管傢如狼似虎的把住門口,人略走近前來,就是劈頭一棍打來,都衹好在門外鑽頭縮頸的張望。那三傢的父母聞知女兒被公子搶去在欣賞苑中陪酒,遂不顧性命,一步一跌的趕來,號天哭地,滿地下亂滾,怎奈人多擠住,那裏容他到得苑門口去,衹在街中叫喊,又當不得人聲潮涌,裏邊那裏聽得。 
  不期衆公子在亭中作樂,早驚動了隔壁園中蕭順之、曹近野。二人正吃得有興,看得有趣,要打帳吟哦弄筆。忽蕭順之的耳中微微聽得有哭泣之聲,心下驚怪,遂說與曹近野,二人側耳同聽,忽一聲近,忽一聲遠,竟不知聲從何來,大傢立起走到花下,再細聽時,方知哭泣之聲卻在隔壁園中,蕭順之道:“着花飲酒樂事也,為何哭泣,大有可疑。”曹近野道:“此不過庸流作酒態耳。”蕭順之道:“非此之謂也。近野兄,你聽此嬌啼之聲,既哀且苦,似乎斷腸,而又有嘻笑夾雜其中。此必有強暴勒逼之事,我們且不必飲酒。”忙叫蕭用移凳靠墻放穩,蕭順之急走上探頭觀望。怎奈墻高凳矮,看得不甚明白,但影影見許多人在那裏拉扯,又影影見有女子枝圍繞其中,蕭順之看得不明不白,心下一發疑惑,因走下來,又叫蕭用將桌子擡去,桌上放了凳子,他復走上去,將身探出半墻細看,說道:“奇事怪事。”曹近野見他說奇道怪,也走上來看,蕭順之道:“我看這些少年圍繞女子輕薄,必非良意。”曹近野說道:“你看他杯盤羅列,無非是館中女人侑酒,此乃常事,何足為奇。” 
  蕭順之道:“若館中女人侑酒,必相對歡然,何得有哭泣之聲?我見少年輕薄,那女子退縮含羞,此良傢閨態,非妓女也。怎青天白日,有此狂徒肄行!”正說不完,曹近野忙悄俏下來,扯着蕭順之說道:“我看那中間一位少年,是你令侄蕭庸,他為何也在其內?”蕭順之道:“我沒有看見,豈有此理?”曹近野道:“我豈錯看。”蕭順之不信,又復走上細看,衹見侄兒果然同着這幾個少年在那裏一起指手劃腳,將女子調戲。蕭順之看了,大怒道:“這畜生怎敢如此無理!”欲要隔墻叫喚,又恐怕驚他走了,衹得走下來,說道:“果然是我那畜生也在其中,我若不去救,這女子定然被他們淫污了。”說完就走,走到門口,衹見門都是關的,敲了半日,並無一人答應,再細看時,竟是鎖的。蕭順之着急道:“這又奇了,店傢為何將我們鎖住吃酒,難道怕我們走了不成。”話未說完,衹聽見街上人聲鼎沸起來,又不知是何緣故,叫道:“店傢,為何將園門鎖了?”衹因隔壁有此異事,街上人都擠滿了,漸漸擠入店中,故一時店傢將大門關了,恐怕不見東西,他因有人在園中吃酒,不便來說,他又要去看看,衹得將門鎖好。蕭順之見不得出去,一時急得沒法,蕭用因看見旁邊有一張木梯,因忙稟道:“老爺不必着急,有梯在此,不如扒過墻去罷。”因取出靠在墻邊,蕭順之急忙上梯,墻外有株梅樹,便攀援而下,趕入亭中,大喝道:“蕭庸畜生不得無禮!” 
  衆公子忽見有人扒過墻來,心中大怒,正要叫傢人動手,蕭庸忽擡頭看見是他叔子,便吃了一驚,心下着慌,忙對江公子說道:“這是我叔子,不可動手。”衆公子聽見說是他的叔子,曉得是蕭順之,也就着慌。衆傢人聽見,知他是皇親,俱嚇軟了,那蕭順之趕到面前,先將手分開衆人,且不開言,就將三個女子拉到半邊,因問道:“你三人還是良傢女子,還是來賺錢陪酒的?”那女子見問,遂一齊大哭道:“我們俱是良傢,好端端的在傢中被他們恃強搶來,望老爺救命!”說罷,俱大哭起來。蕭順之道:“且不必哭,你且站下,我有道理。”即喚侄兒蕭庸過來,駡道:“你這大膽的畜生!日日結交匪類,在外鬍行,你父親屢屢教訓,全不悔悟,還不見有害人之處。怎今日成群結黨,劫擄良傢子女,白日強逼行兇,在這禁城之外,萬目昭彰之地,如此鬍為。倘若主上聞知,定有滅門之禍!”因取過一根竹悄在手,望着蕭庸身上便打。衆公子見他說得利害。把酒都嚇醒了,蕭庸被打,衹得說道:“非關侄兒不肖,都是江公子、仲公子、韶公子三人之事,小侄不過同來看花適興。這些女子,侄兒實實不曾調戲。”蕭順之聽見說出江、仲、韶三姓,就知他父親俱是現任當朝,因對着三人拱一拱手,道:“三兄怎不守令尊傢訓,在外放蕩,與我這不肖侄兒倚強仗勢,占人子女,何異強徒。我將此事訴於尊公,還少不得去投肺木函,奏請定奪。”三個公子聽見他要去告訴父親,還不着急,說出要去投肺木函四字,便個個驚呆麻木,俱不敢開言。你道這是什麽緣故?原來齊主蕭道成登極之後,立法在朝門之外,設大石一塊,其色紅赤,有八九尺長,其形如肺,其聲如鐘,肺石之旁又置一木匣,凡民有冤抑不得上聞,寫了表章,投入其中,如此三日,朝臣啓函奏聞齊主定奪,就象如今擊登聞鼓一樣。今見蕭順之要去投肺木函,這驚不小。內中仲公子年紀長些,衹得大着膽嚮着蕭順之作揖,說道:“請老伯息怒,晚生輩實因醉後誤聽鄉人說是妓女,故叫他來佐飲,不期是個良傢。晚生輩正問出其情,即欲叫人送還,不意老伯過來看見圍繞,衹說晚生輩有甚不肖之念,萬望老伯恕罪鑒原。晚生輩即着人送歸完趙矣。”蕭順之道:“好個完趙二字,我衹打我那畜生。”遂又提起竹梢復打。此時曹近野也過來了,遂上前連忙勸止道:“既是衆位公子肯着人送歸,仁兄亦不必深求矣。”衆公子見有人解勸,遂叫傢人過來,分付道:“好將這三個女子好好送回各傢。”衆傢人走來,領着女子起身。正是: 
  冶容豈可不深藏,無奈春花欲比妝。 
  色豔定遭風雨妬,不然已作野鴛鴦。 
  衆傢人將女子領去,尚未走出苑中,蕭順之因忽想道:“這起惡奴從來助主行惡,豈肯好好送回,倘路上又生別事,反為不美。”遂大踏步隨後跟來,說道:“可同我送回本傢。”衆傢人衹得停步,等他走至門口,衹見人山人海,總無走處。這些人見說女子出來了,俱要看看面龐,又要看解救是何等之人,有此力量,能嚮虎口逆鱗,便一發涌將上來。衆傢人設法,衹得行兇,取過店傢幾根門閂,照人劈面打來。衆人負痛衹得閃開讓他,方纔走出大街,將三個女子在前,蕭順之緊押在後,衹見那三傢的父母俱在門口,蓬頭散發,叫兒哭女,忽看見女兒放出,各人奔來攙扶廝認,那三個女兒見了爹娘,放聲大哭,道:“若非這位恩人解救,孩兒已不能生還重見父母了,真是此恩此德百世難忘。”三傢的父母聽罷,不勝感激,遂一齊跪在地下,嚮蕭順之連連磕頭道:“若非大恩人大力,我女兒幾不能夠生還。”蕭順之看見,連忙扯起,說道:“此不過略見不平,偶一手援,有何恩德,敢勞列位如此,反使我心不安。”遂一齊同行,直送至傢,蕭順之衹立在門前,直等三個女子進去了,方回身便走,那三傢的父母忙上前一把拖住,道:“恩人且進捨下少盡一情。”蕭順之道:“我還有朋友在園中等我,他日再來領情可也。”衆人那裏肯放,抵死留住,因又說道:“請恩人入內不是有甚款待,小人還有話說。”蕭順之道:“有話快說來,我决不進去了。”衆人沒法,衹得說道:“小女既承恩人數出,又蒙護庇還傢,已出萬幸,豈敢屈留。但聞這一班公子俱是王孫公侯之子,今蒙老爺救回,其心未必甘休,若見恩人去了,他又來生事,小人們怎當得他,故小人們鬥膽屬留恩人住下,等他們起身之後,恩人回去,小人們方纔放心。萬望恩人為人為徹。”說罷,又磕下頭去。蕭順之見他說得懇切有理,連忙扶住道:“既是如此,我且住下。”衆人見他肯住,大傢歡喜,同進堂中,蕭順之因叫蕭用去請了曹老爺來。衆人遂殷勤款待。 
  且說衆公子見這三個女子同着蕭順之去了,方纔心中不跳,卻被蕭順之這頓發作要去奏聞,又恐怕去告知父母,大傢驚驚疑疑,因指着曹近野問蕭庸道:“此位何人?”蕭庸道:“此吾叔父至交之友徵西曹近野先生。”衆公子聽了,知是一位出仕過的高人,便嚮曹近野施揖道:“曹先生既係同來,凡事藉重在蕭老伯面前解釋解釋,晚生輩佩德不忘,尚圖後報。”曹近野道:“列位放心,此事小弟一力擔當,决不致蕭兄有言。”衆公子大喜。正說未完,這些傢人回來說知送去之事,蕭老爺已被衆人留住在傢,不來了。衆公子吃了這場沒趣,即叫人備馬,各各回傢。正是: 
  富驕且橫實誰何,好酒貪花公子多。 
  若使縱他天上去,直從織女奪金梭。 
  衆公子去了,蕭用方請了曹近野而來,二人衹得住下,三傢着實款待。因問起三傢的姓名,是一姓趙、一姓郗、一姓莫,俱是林中殷實之傢,雖不通文理,若栽花植柳,卻件件皆能,故他屋內俱收拾得幹幹淨淨,佈置得彎彎麯麯,十分雅緻,竟不像是村人。今二人住在這傢,正是姓郗,號古愚,做人樸素,夫妻兩口,年紀四十餘歲,一口長齋,止生得一男一女。那女兒叫做香姑,今年一十七歲,已許了人傢,尚未成親,那郗古愚又邀他二人進園中小閣裏去坐,滿階下都是些奇花異卉。晚間酒飯過,遂留在閣中歇息,到了次日,吃過早飯,蕭順之就起身要回,當不得三傢款留,你請我邀,又使三女子出來磕頭拜謝,遂一住三日方辭了衆人而回。 
  到了蘭陵,與曹近野作別,方纔回傢,入內見了張氏,遂將建康看見侄兒在外顛狂細細說知,明日要差人致書長兄,着實責治他一番。張氏聽了,勸道:“他小小年紀,你又在外責過一番,再要與他父親說知,便覺忒不近情了。慢慢等他改過學好,庶不生怨。”蕭順之聽了,也就不提了。 
  卻說這蕭順之在百花塢中解救女子之日,正是百花生日,花神聚集之時,見女子受辱,各懷憐惜。卻見蕭順之解釋護送回傢,意出真誠,衆花神在空中暗暗稱羨,遂報知值日功曹,功曹即奏聞玉帝。玉帝傳旨:“着善惡二司查那蕭順之往日再有何德行,再查郗古愚為人何如,可一一奏來,朕自有分處。”衹見善惡二司隨即查明,奏道:“下界蕭順之即齊主一族,蕭順之祖父三世行善,他雖國戚,絶不為損人利己之事,今又救忠施仁,可加吉報。郗古愚祖父行善五世,今世又一生長齋,實一忠厚本分之人。”玉帝見奏,遂宣旨道:“下界蒼生劫運將萌,即今齊主子孫不久荒淫失德,國亦漸促。蕭順之既是齊主本族之弟,可傳旨意,即着百花神揀選有德名花二種降生下界,男生蕭室,女生郗門,成其姻眷,代續齊朝,後來之事,不必宣言,自有分曉。毋違腰意。”善惡二司領了玉帝旨意,遂吩咐功曹,功曹即傳本境城隍,城隍即傳百花神聽旨聚議。衹因這一議,有分教:珠生老蚌光天子,玉種藍田配母儀。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蕭侍中養高遷吉地 張夫人應夢産麟兒
  詩曰: 
  牡丹雖說是花王,衹合三春占色香。 
  若論善根須佛地,要求貴種必天堂。 
  風光上接中天日,威力旁消四野霜。 
  但恐有開還有謝,誰能保得不興亡。 
  話說蕭順之,衹因一念救人之仁,遂驚動了上帝,傳旨功曹,功曹即諭本境城隍,城隍得旨,早傳喚花神宣玉帝旨。衆花神跪聽畢,城隍因說道:“上帝旨意深微,諸神可細將有德名花降生二姓,以便回旨。不可怠玩。”衆花神各各領命而回,遂聚在一處商議,道:“玉帝敕旨,要選有德之花。伹這花類之中不過草木,如何有德,又無作用,德從何來?”衆花神各各尋思,並無此種,因說道:“除非去問掌花仙史,他或者知道。”因請了來,問道:“我等奉上帝之命,要選有德之花二種降凡,為人民之主。我等遍尋不知是那二種方為有德,故特請尊仙到來,望求指教。”掌花仙史聽了,方笑說道:“一個花草,朝鮮暮萎,與德無關。今上帝所諭,意實深微,有德二字,是藉有德之人而受其德也。據我看來,這四大部洲之中衹有得二種,一名菖蒲,一名水仙。”衆花聽了,各驚異道:“此二種甚覺平常,何為有德?”掌花仙史道:“列位諸神有所不曉,當初漢明帝時,我佛如來慈愍衆生,見東土生民惡業深重,因命弟子伊蒲塞到中國來廣揚佛教,濟渡衆生,超災脫難。彼時有一個楚王英專心嚮善,主意為佛,邀請了伊蒲塞到傢中供養,極盡虔心。因獻花作供,伊蒲塞見諸花俱不喜,盡道他墮落繁華,非佛傢清淨之供,衹留了菖蒲、水仙二種,喜其六根清淨,不紅紫而常青,不繁枝而細葉,且出身水石之間,疏疏落落,別具潔姿,逐日夕取他供養其旁。因伊蒲塞與楚王英終日傳講佛法,這二種花在旁竊聽了,於心有悟,遂一心修煉,不肯泄氣,保守元陽。二花雖然得道,但水仙色念未能除盡,故至今尚含素蕊吐淡花,以弄人間之秀。伊蒲塞見二種花皈依佛教,已藴草木之靈,不忍棄之,遂收入佛門,以廣接引。此雖善根,不可言德,然德從此出,似不懸殊。況菖蒲孤潔為陽,水仙輕盈為陰。今上帝既命選花降生下界,為一朝帝王之後,若非此二種,安能享人間之福也。”衆花神聞言,大傢歡喜道:“多承指教,真不愧掌花之主矣。”因又問道:“二花既入佛門,必非凡間可覓,衹不知今在何處藏修,我等力薄不能找尋,上仙既知根源,必知去嚮,萬望指點明白,以便尋來,方好回旨。”掌花仙史道:“如今實不在人間久矣,他自得道之日,伊蒲塞即帶回西天參見如來,今在如來蓮座之下為一侍者。若要尋他,除非到靈山拜見世尊,將上帝旨意告知,請他降生則不難矣。”衆花神聽了大喜稱善,遂別了仙史。 
  衆花神中議出一位,將旨意藏在身邊,急駕雲端,望西天而來。到了西天,便落下云頭,一徑走上靈山,到了殿前,衹見廣目天王迎着問道:“來者何神?為何到此?”花神答道:“小神蒙上帝之命,要見如來。”廣目天王道:“如來世尊不在殿中,往靈虛宮中,今日正是講期,與大衆宣揚善果,一應事情不敢通報,恐亂清規。你今既奉玉帝旨意而來,衹得要領你去了。”因同了花神,灣灣麯麯又嚮西行了半晌,方見一座宮闕,甚是巍峨,半空中檀煙縷縷。花神往內一看,衹見如來端坐蓮臺,與五百阿羅、三千揭諦、十一大曜,十八伽藍,講演大乘妙法。花神不敢徑入,廣目天王徑到蓮座前跪稟道:“今有上帝差花神來見我佛,在外候旨。”如來聽了,即住了講,說道:“可命他進來。”廣目天王領了法旨,即宣命。花神到蓮臺下拜,說道:“小神蒙上帝敕旨,選花臨凡治世,今已選定菖蒲、水仙,望我佛慈悲。”如來以慧眼觀之,知其來意,便道:“善哉善哉,既有此大事,因緣必須完續。”遂喚出蒲羅尊者與水大明王二人:“過來聽我分付。”二人聽宣,即在班中走出和南拜說道:“我佛有何法旨?”如來道:“今玉帝有旨,將你二人往東土降生,此係劫運因緣,正好明心見性,不可錯過。”二人齊說道:“我等已蒙我佛慈悲引繩正覺,修成不滅之果,今若降生,復墮紅塵輪回之劫,甚非初意,還望慈悲。”如來道:“爾雖修證菩提,然根株尚屬草木,欲進無上大乘,亦必假人形,而後成正果。東土雖曰紅塵,衹須回頭及早,因緣到時,我自有指引。”二人又拜說道:“我二人今去降生,亦望慈悲指示。”如來道:“因緣不可先泄,毋違我意。”如來即便下座進宮去了。二人既受如來之命,便不敢推辭,遂與大衆作別,說道:“我今捨無為之地而踏紅塵,離歡喜而就苦惱,後來迷誤,萬望衆位道兄慈悲接引一二。”內有菩提多羅與毘伽那阿修羅齊說道:“道兄去後,機緣到時,我等稟明如來,相逢有日。”大傢拜辭,二人出門,同了花神徑上靈霄來見玉帝,道:“臣等久皈佛教,已脫輪回覆蒙頒敕降生下界,大事因緣,已蒙我佛垂慈矣,但臣等力薄,無勘亂之才,還望陛下慈悲。”玉帝道:“下界生靈,劫運已有乘除,朕當賜九曜為輔,以助安邦,不必多慮。”二人不敢再奏,衹得拜謝退出。花神領路,各駕祥雲,望東土進發。不一時到了南瞻部州建康地方,落下云頭,花神領入城隍府中。墟隍出來相見過,即着當方土地領了二人往蕭、郗二傢降生,降生之後速來報知,以便回旨。百花塢與蘭陵二土地各領了一人,到本境界內施行不題。正是: 
  清淨花心已有年,如何依舊墮塵緣? 
  衹因草木根基淺,故藉人身一轉肩。 
  且說蕭道成在位四年,一旦忽崩,立長子賾為帝,改元永明元年,此時新主登極,朝中又是一番光景。蕭順之因對張氏說道:“新主初立,情意未孚,君臣必多猜忌。我蕭姓主人一半居朝,況近來子侄輩又日縱奢華,不知檢點。書上說盈則覆滿則溢,此天理人心必然。我去與他們說知,使他謙恭持正,他們不但不能改過,又且要笑我迂闊不通。依我揆度,定然有禍。”張氏說道:“我聞自古哲人吉士,知機識竅,每每韜光匿彩,以待其時。今相公既能遠識,何不在未萌之先,作高隱之上,以全明哲。”蕭順之聽了,大喜道:“賢妻之言,深合我心,但一時不得其地耳,且從容以圖之。”到了八月十五這夜,傢傢俱慶賞中秋。張氏也備了些果品素菜,準備夜間夫妻子母玩賞,又備下香燭之儀,拜謝天地月光。因分付蕭誠、蕭用將園中打掃潔淨。到了夜間,蕭順之同張氏帶了兒子蕭懿進入園中,衹見寶鏡初懸,清光如練,照得一天如洗。蕭順之走近香案前,將沉檀爇入爐中,又點起兩枝大燭,然後伏地八拜,暗暗禱祝道:“一願皇傢永固,四海升平;二願本姓與國同休,勿起參商,三願夫妻和美,父子平安。”拜罷起來,張氏領着兒子蕭懿也同着拜禱,拜罷起來,遂叫蕭用將桌子擡來,擺上酒餚,夫妻母子一齊同坐,對月而飲。蕭順之見月色如晝,一時難捨,直坐到半夜,方纔收拾回房,夫妻安寢。 
  此時,這當坊土地正領着蒲羅尊者來到蕭傢行事,見他夫妻拜祝,俱是善言,因暗暗點頭,衹等他睡下了,方命蒲羅尊者變出原形,用手拿着走進房中,對着張氏說道:“你傢積德行仁,久已感動上蒼。我今送你一子,後來富貴不小,你可好好撫養成人,以應天命。”遂將手中菖蒲花一朵投入張氏懷中,張氏見此花開得希奇可愛,歡然而受。那土地又分付蕭順之道:“此子不凡,定能昌大蕭傢,吾神去也。”到了天明,夫妻起來,各述夢中之事,彼此皆同,因而驚喜不題。 
  卻說那百花塢中的土地領了水大明王來到郗傢,三更時分托夢郗古愚道:“汝傢纍世為善,我今賜汝一女。”遂將手中水仙花一枝插在陶氏頭上。陶氏見了,不勝歡喜,忙用手取下來,鼻上一嗅,不覺吸入口中,因而驚醒,告知丈夫。郗古愚亦說是如此,自此陶氏因而懷孕,夫妻甚喜,以為吉兆。 
  且說蕭順之自聽了張氏一番議論,便有移居之意,一嚮留心尋訪,並無得意之處,忽想道:“我大舅住在秣陵郡,何不與他商量,央他尋覓。”遂叫蕭誠道:“你去秣陵請了張大相公來,我要會他說話。”蕭誠自收拾起身去了,過不一日,衹見蕭用走進來,說道:“前日那百花塢的郗、趙、莫三位老爹舟停河下,領着管傢,挑了許多禮物,在門外要見老爺。”蕭順之聽了,道:“他三人怎麽偌遠到此,快請進來。”蕭用出去請三人到了廳上,蕭順之早迎將出來相見,道:“一別許久,前日有擾,尚未言謝。”郗、趙、莫三人說道:“嚮蒙大恩,感激不盡,時刻要來,衹因我三人之中不是這個有病,就是那個不好,以致來遲。”說罷,即叫小廝挑進兩擔禮物來,無非是魚肉雞鵝果品食物,郗古愚因說道:“物雖微細,然我三人意實真誠,望老爺笑留勿鄙。”蕭順之道:“怎勞三位如此費心,本不敢受,但承遠來,又不得不受,衹覺有愧,如之奈何。”三人同聲說道:“老爺大恩,不但我三人銘腑,三小女皆刻木焚香,保佑老爺世受皇恩,早生貴子。非一日矣。”蕭順之再三謙讓,吃過茶,叫蕭用收進禮物,就留三人進書房中先用便飯,飯過,蕭順之叫蕭用說道:“你去前村,請曹老爺來與三位老爹閑談談。”蕭用去不多時,同了曹近野走進書房,三人看見,連忙施禮,各各致谢。到晚設席飲酒,三人俱是樸實,並無虛誇,大傢直飲得盡歡方住。因夜深了,遂留曹近野過宿, 
  一連盤桓了數日。蕭誠請了張弘遠來,蕭順之因對三人說道:“此是我大舅。”三人慌忙作揖見過,張弘遠就入內見姐姐去了,不一時,蕭用出來說道:“今日酒席已在前廳,請老爺入席。”蕭順之即同了四人到廳上入席,張弘遠也出來相陪,大傢坐定,飲至中間,張弘遠問道:“今日見招,不知老姊丈有何見諭?”蕭順之道:“此處總無外人,不妨直告。我因見村中本姓人多,賢愚不等,恐有是非,意欲移避,因見老舅秣陵居民到也淳厚,老舅居此,必知有可居之地,故請來相托。”張弘遠聽了道:“這事須等找回去尋訪,但是移去之後,此房將何着落?”蕭順之道:“此係祖房,焉可棄得,留下做個莊房,着人看守,明日等你外甥大了再處。”郗古愚聽了,便接口說道:“老爺既有移居之意,這秣陵郡中有一個郭奉泉,是我的親傢。他前日曾說道有一所莊房要貨與人,曾領我看過,我因無人要買,遂不留心,若老爺有得秣陵可居,要尋房子,我去一說便成。”蕭順之問道:“還是在城在鄉?有多少房子?”郗古愚道:“在鄉,離秣陵數裏,叫做乘竜崗下同夏裏三橋,依山傍水,西出長江,北連鐘山,房子也不甚大,前面三間廳,廳後有樓,以外平房數間,共有五進,到有園地三四畝,真是山灣水抱,幽雅之鄉。離我處衹有十五六裏。”蕭順之道:“要價多少?”郗古愚道:“大約不過百金。”蕭順之聽了,歡喜道:“房多價少,又且依山傍水,正合我意。煩老丈問明,我着人來討信。”飯後,三人告辭謝別。蕭順之又再三叮囑郗古愚而去。曹近野亦即別過。張弘遠入內,因問姐姐道:“姐夫如何有移居之意?”張氏告其始末,又過了數日,方纔別去。正是: 
  一鴆自有一巢營,一草須留一土成。 
  四十八年真帝主,豈無竜地肇其生。 
  且說張氏自從得夢之後,忽經三月,便覺腹垂氣滿,喜酸愛甜,自忖腹中有孕,因告知蕭順之。蕭順之聽了大喜,道:“夢中之言果驗,後若生兒,必非尋常。”夫妻歡喜不盡。過了些時,衹見郗古愚來說道:“前日別後,即尋見敝親傢,道及老爺買房之事,不勝歡喜,情願減價,他還說論理這價也還是不該得的,但恐不要價時,老爺又不肯來了。如今衹要八十金立契,故此特來奉復。”蕭順之聽了大喜,即便留飯。隨即兌了銀子,到了次早,付與鄱古愚,道:“相煩攜去,兌與令親,原價之外,又是十兩作使用之費,如少再補。”郗古愚見拿出銀子付他帶去,便說道:“我一人怎好獨去成交,必得老爺親自去經目,方為兩便。”蕭順之笑道:“我與你既係通傢,何嫌何疑,些須之事,不必多心。”郗古愚見他如此,遂不推辭,將銀子收好而去。正是: 
  古人結交心,一諾重千金。 
  今人結交面,反面即參商。 
  郗古愚帶了銀子,小心在路,不敢回傢,一直望秣陵郡而來,到了郭傢,將銀子兌足,立契成交,不費一毫使用,又同郭奉泉到城外莊上看了房子,說道:“此處墻缺該修,這處屋塌當整。”遂叫親傢着人叫了木匠泥工,當面估看修理之費,郭奉泉道:“若添得二十兩,修理就着實齊整了。” 
  郗古愚道:“衹要收拾得好看,工價不論。”因在袖中取出十兩,預付工人道:“今日先有十兩,你且收了,就要起工,工完我就找來。”工人歡喜,說道:“包管老爺十日完工。”遂約定後日動手。郗古愚又對郭奉泉說道:“蕭老爺最愛精緻,乞親傢代弟督工,事完之日再謝。”遂自回傢,將所行之事告知,媽媽亦甚歡喜,說道:“收拾之費,你拿些罷,也不必要蕭老爺知道了。”郗古愚答應道:“有理。” 
  過了數日,郗古愚帶了銀子竟到乘竜崗同夏裏來。纔入門,早看見上下廳房樓閣已收拾得色色俱精,彩畫得金光燦爛,階前又裁了許多花樹,煥然一新。遂謝了親傢,付完銀子。不一日,競到了蕭順之傢中,送上原契,道:“房子俱已完備,餘外十兩已付匠工修理用了。”蕭順之歡喜無限,郗古愚便問道:“還是幾時移居?”蕭順之道:“我在此鄉黨中所見所聞,無一有合於我,早避一日,庶使身心寧靜,今既有屋,不可遲矣。”因取了一本歷日看了,道:“三月十九日是黃道吉日,如今我同去一看,恐怕還要整理。”郗古愚道:“如此極好。”蕭顧之入內,與夫人說明,便帶了傢人一同出門,竟到秣陵乘竜崗而來。 
  不到一日,進了同夏裏,鄱古愚引着進了新墾,蕭順之見收拾一新,裏外佈置,各處皆精。又到園中一看,樹木花卉俱是新裁,因說道:“令親傢得價幾何,而如此費心?”郗古愚方說道:“此不過是野人効力之一念耳,亦未必能中老爺之意。”蕭順之聽了,再三致谢,道:“容日奉補。”遂又同入秣陵拜望郭奉泉,彼此致谢一番,相待甚厚。蕭順之回傢,細細與夫人說知,張夫人道:“難得他們如此費心。” 
  不知不覺,早已到了三月初間,蕭順之即將動用傢夥,着人陸續搬去,然後與族中說知而別。在路曉行夜宿,到了十九日進房,許多親友相送,三日後方回。郗古愚日日相幫,他媽媽同了女兒也來,張夫人遂留他娘兒兩個住下,忙了數日方得清閑。 
  一日,張夫人見陶氏腰粗,便問道:“你得孕有幾月了?”陶氏見問,因將得夢懷孕之事說了一遍,張夫人聽了,暗暗稱奇,也將夢中之事述知,大傢稱奇。張夫人笑道:“你我二人各得奇夢懷孕,日後生産了,或男或女,我今日與你割襟為定,使他們後來做個現成夫婦何如?”陶氏聽了,連忙謙遜說道:“夫人是大貴人,豈可下攀村流俗婦,夫人還須尊重。”張夫人笑道:“人無貴賤,百戶公卿焉可論得。今既相逢,莫謂無緣。”說罷,將衣襟割下,送與陶氏,道:“不必過謙,可自珍收。”陶氏不敢推辭,忙雙手接了,自己也取下一方,送與張夫人。大傢收好,兩人對拜了四拜,俱以親傢稱呼,十分親熱。二人各告知丈夫,亦皆歡喜。自此竟是親傢稱呼。又留了數日,郗古愚方同了妻女回傢,以後不時往來。 
  光陰迅速,過了端午,又早是六月間,衹一日,張夫人對蕭順之說道:“從去午八月得夢受孕,算來已是十個月了,尚不見腹中動靜,不知是何緣故?”蕭順之聽了,道:“從來好人不易生,大約也衹在早晚。”又過了些時,已是十一個月了,此時是七月初十。晚間張夫人一時腹痛,到了將交子時,産下一個兒子來。衹聞得異香滿屋,半空中有紅光罩住屋頂。此時同夏裏居民忽見半天通紅,大傢起來,恐怕失火,卻見蕭傢屋上有一團火球在屋頂上衝起,大傢驚慌,齊來看問。及至走到蕭傢門前,忽然不見,又聞得一陣香氣吹來。及問着蕭傢傢人,方知蕭老爺生了一位小公子,衆人齊聲稱異。蕭順之見産了一個兒子,又見有此奇兆,心中暗喜。衹不知這郗傢生産又是如何。衹因這一生産有分教:竜生日月皆呈瑞,鳳出雲霞盡吐祥。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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