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化生活>>访谈>> 小说评论>> 叶嘉莹 Ye Jiay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4年7月2日2024年11月24日)
叶嘉莹评点〈红楼梦评论〉
  1904年,王国维在经历了痛苦的思索后,发表了《红楼梦评论》,在这篇文章里,他运用叔本华的悲观哲学诠释了《红楼梦》人物的悲剧命运。他认为,《红楼梦》是悲剧中之悲剧,是着重描写普通人痛苦的作品,更容易引起多数人的共鸣,从而得出了《红楼梦》的精神就是教人以解脱之道,它真正揭示了人生痛苦的真相。在他的解读中,隐含了王国维对人生苦难的体验、对国运衰亡的忧患以及对人民麻木乐天的慨叹。《红楼梦》中的人名带“玉”字的很多,宝玉、黛玉、妙玉、红玉、玉钏等等,在王国维看来,这些都代表了“生活之欲”,他牵强附会地硬把它们拉扯到一起,显然是曲解了曹雪芹的意思。“玉”字在中国古代女孩子名字中相当普遍,决非代表“生活之欲”。尤其是王国维解读“贾宝玉”名字的来历时,认为生活的欲望是人生而存在的,他把艺术上的暗示和哲学上的主张直接等同了起来。
  
    如果《红楼梦》就是曹雪芹依据自身的感受而作,我们可以从贾宝玉出世、不走仕途的人生选择中依稀看出曹雪芹的人生轨迹。据史料考证,曹雪芹的曾祖母曾做过康熙皇帝的奶妈,曾祖父曹玺及其祖父、父亲等三代四人做江宁织造,康熙六次南巡曹家曾接驾四次,可谓皇恩浩荡。雍正初年,曹家由于受到统治阶级内部政治斗争的牵连被抄家,从此曹家一蹶不振。曹家衰败后,年幼的曹雪芹随家人来到北京,他在经历了生活的重大转折后深感社会的黑暗、世态的炎凉。他蔑视权贵、远离官场,在艰难困苦的生存境遇中愤笔激书写就了千古绝唱《红楼梦》。而王国维在对《红楼梦》的解读中,认为读书做官均为势力之欲,有欲望所以有生活的苦痛,贾宝玉摆脱欲望的缠绕而出家是真正达到了解脱。
叶嘉莹评点〈红楼梦评论〉
  我介绍了王国维生的红楼梦评论以后,我虽然是很景仰,说是王国维生能够在那么早期能够引用西方的文学哲学上的理论,写出这样有逻辑思辨性的一篇文学的评赏的论文是很了不起的,这种成就是很了不起的。可是我认为,我现在要说我的看法,当然我的看法也不一定对,大家每个人都可以有你们自己的看法。我认为《红楼梦评论》,我们不能够完全接受的一点,就是《红楼梦评论》是完全套用了叔本华的哲学,我认为文学里边可以反映人生,文学当然是反映人生的,文学既然反映了人生,文学里边当然就有哲学,文学有一个表达的形式,表达形式当然就有美学。我们从文学里边寻求哲学和美学,这是不错的。可是我们所要针对的是这一个作品的本身,而不是把一个现成的理论,套在它的上面。我认为王国维生之所以有了这样的错误,是因为他那个时候毕竟只有27岁,还很年轻,而且他那个时候没有一般人接受西方的理论,能够把它灵活地运用,我们所接受的西方的理论,不应该生搬硬套,是西方的理论可以给我们一种启示,可以给我们一个视角,一个观察评论的角度。我们不能够把叔本华的哲学完全套到《红楼梦》上,《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不是根据叔本华的哲学来写的这个《红楼梦》,而且他有一点我尤其是觉得不能同意的,就是他用生活的欲望来讲《红楼梦》,而且他用谐音的办法,欲望的“欲”不是念yu吗,贾宝玉的“玉”也念yu.所以他说贾宝玉的玉就代表了是生活之欲,这一点我完全不同意他,我认为我们要看《红楼梦》,我们要针对《红楼梦》的本身来看。
  
    我认为很应该注意的就是,其实《红楼梦》开端,在《红楼梦》的第一回就说到这一块顽石,就是贾宝玉的前身。这个顽石上边刻了很多很多的文字,就是说这个顽石不是入世了吗?然后他把他的经历就写下来,在这个石头上,那么说的是什么呢?说这一块顽石,本来是当年神话上的传说,说是女娲补天,炼石来补苍天,这是中国古代的一个神话的炼石补天的传说了。说当时这个女娲就炼了多少,有一个数目,我现在记不得这个数目,多少多少块石头,都用来修补了苍天,可是最后就剩下这一块石头没有用它,就放在青埂峰下。有人说“青埂”两个字就是“情根”的谐音,这块顽石为什么入世?就因为它有一念的未死的情根。它如果果然从早就出世解脱了,它就不用再入世一遭了。所以是在青埂峰下的一个当年被炼的一块石,而没有用它去补天。我认为这个故事,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故事。刚才我们说了你人生的意义价值目的在哪里?你白白地活在世界上几十年,你成就了是什么?你的意义价值在哪里?所以左思写过一首诗,他说“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左思,晋朝的左思,他说就是一把刀,这个刀当然最好就是钢刀,《水浒传》上杨志卖刀,吹毛得过,这是一把钢刀。左思说是铅刀,我这把刀是铅做的刀,铅的刀当然不锋利了,既没有钢刀的锋利,恐怕也还没有铁片刀的锋利呢。他说可是你既然叫刀,你为什么叫刀?什么东西叫刀?就是说你可以切割东西的你才叫刀。他说我就算是一把铅刀,就算我生来是无才无能的,可是我既然作为一个人,我难道不该完成些什么事情吗?他说我就是一把铅刀,我的可贵的价值就是你总有一割之用,至少要用你切过一次,你才没有白活这一趟,“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所以中国古代的,不管是中国的诗人,杜甫、李白,杜甫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杜甫他以为以他的理想,以他的志愿、抱负他能够使国君成为尧舜之君,使当时的人民真的过上太平安乐的生活,“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李太白说能够功业完成,我就“拂衣归五湖”,都是要完成功业。李商隐说“欲回天地”才“入扁舟”,我要把天地都挽回来,把所有的人间的不幸都挽回,我才到扁舟上去隐居。古代的仕隐,常常是对立的。
  
    我在国外教书,有一个写论文的学生,写的论文是李白,李白总是说功成拂衣去,什么功业一朝就我就怎么样,就是“功成”就“归五湖”,都是写功成名就就 “归”。那我们国外的这些博士考试,不能只要导师给他通过了,那还得了。所以就要请外系的人,那就请了外文系的,也是研究西方文学的,而且是西方人,因为我在加拿大来给他考试。就讲到李白啊、杜甫啊,总是说,像李商隐啦,“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说我是永远想着我要到江湖去,我要归隐到江湖。什么时候归隐到江湖?白发的时候,事功都做好了,我都成功立业了。永忆江湖,白发才归,“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挽回了天地,我就上了“扁舟 ”。这外国人就不懂了,外国人就说你们中国人什么意思啊?要出来做事就做事,干嘛老说隐居?他就不懂得我们的意思,我们中国人为什么,一方面做事一方面就说隐居呢?因为隐居表示你不追求功名利禄。那些个为了追求功名利禄的,说什么 “一届清知府,五万雪花银”,而且是清朝的时候有买官的制度,你既然花了这么多钱去买,买了这个官你怎么不把这本捞回来呢?所以贪赃枉法。只有那些志不在功名的,是心怀着隐居的志性的人,才能够做好了官,而不是贪赃枉法。他没有隐居的出世的这种修养、这种理想,他就难得超越他贪赃枉法的利禄的欲望。这是为什么中国人总是一边做官一边说我可是要隐居,就是有这样的一种矛盾。可是呢,你知道那隐居,你当初就不要出来就好了,是不是,你就一直隐居,可是他总想还要出来,就是你作为一个人,你难道不完成你自己吗?所以功成我才能归五湖呢。永忆江湖归白发,我要回了天地才入扁舟。所以这块顽石,我顽石如果未经炼过,也还则罢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石头,根本就不能补天,那我也心甘情愿,我就不补了。那我还被你女娲炼过,我应该是有一个能力的,我应该是可以做出点什么来。为什么居然没有用了?为什么把我居然就抛弃在青埂峰下?这是这顽石的悲哀,所以顽石就想要入世。
  
    你看现在,所以《红楼梦》第一回就写了一首诗,说“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他说“无才可去补苍天”,我也被女娲炼过,可是我被废弃了,丢在这里,没有用我去补苍天。我想要到红尘之间做一番事业,可是枉入红尘,我白白地生在尘世一趟,我在尘世也没有完成什么,“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身前是那块顽石,身后就是宝玉这个人。如果是以顽石来说,顽石是本身,宝玉是幻身。如果以人来说呢,宝玉才是真正的这个人,顽石是假托。他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你要知道,贾宝玉说“枉入红尘若许年”,那贾宝玉所说的因为什么,因为当时贾宝玉所看到的那为官作宦的,说贾雨村你如果不是为官作宦,你如果不是贪赃枉法,你就在官场上立不住足。所以《红楼梦》上有一段是讲到,说贾雨村来,要见一见贾宝玉,这个贾宝玉当时在他住的地方,当时史湘云就劝他,说你也应该学一些仕途经济之道了,学一学这些为官作宦的仕途经济之道。贾宝玉就说了,说那你就请出去,不要在我这里沾污了你这些有经济仕宦的大道理的人。所以贾宝玉就是说,他所不愿意,他为什么不愿意去科考?为什么不愿意去做官?为什么不要去学仕途经济之学?因为那仕途经济之学,他看透了那些人的贪赃枉法、为非作歹的那些污浊的、邪恶的这些个社会上的这样的风气。我在我的关于《红楼梦》的评论里边,我曾经给贾宝玉做了几个比较,一个我是说,在《红楼梦》这本书,作为一个小说来说,它是一个突破。因为中国过去的小说,常常他们所写的要不然就是历史,要不然就是神话。所以你像《封神演义》,什么《三国演义》,要不然就是笔记小说,什么传奇杂记了,都是这个。可是只有《红楼梦》是一部真正的创作。它不是依傍于历史,也不是依傍于传奇的奇闻轶事,而是真正的作者自己的感受、自己的体会。而且不只是感受和体会,他自己的反省他自己的观察,所以,他跳出了中国旧传统的小说的范围。如果从这一点来说,我认为《红楼梦》的成就有一点和李后主相似之处。
  
    这个大家以为我拟不于伦,李后主所写的是词,曹雪芹所写的是小说。我是说,他们在突破传统的那一点有相似之处。怎么样相似之处?在李后主以前《花间集》里边的一些作品,《花间集》里边的作品,你看《花间集》的叙说是什么呢?那是歌宴酒席之间,写给歌女去歌唱的歌词,所以以词的起源来说,词对于诗是一种背离,就是对诗的传统,是一种背叛,是一种离弃。为什么呢?因为诗歌的传统是言志,“诗言志”,“诗者,志之所之”,“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所以诗所写的是你自己内心你的思想、你的感情、你的意愿,所以诗是言志的。可是词呢?在早期是写给歌女去歌唱的歌词。作者说词里边所写的不是我自己,不是我的思想感情。所以宋朝的笔记记了一段故事,说黄山谷,苏东坡的好朋友,黄山谷写诗也写词,那黄山谷有一个学道的朋友,这学道的朋友叫做法云秀,法云秀就跟黄山谷说,说诗你多作这个很好,没有害处,说“艳歌小词可罢之”。所以词就是歌词,而且是艳歌,因为是写给歌女去唱的,所以里边所写的都是美女、都是爱情,都是香艳的。这样的作品罢之,你不要再写了。这个是黄山谷的朋友劝他,说艳歌小词可罢之,黄山谷说,“空中语耳”,说我艳歌小词里边写的美女和爱情是假的,没那回事,是空中语,不是我认识一个美女,我对美女有爱情,完全不是。那就是一个歌词嘛,不是言志的,所以他说“空中语”。所以本来词是歌词之词,本来是空中语。可是从李后主就不然了,李后主经过破国亡家的变故以后,说什么?说“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写的是什么?写的是他自己,他自己破国亡家的感情悲恨。是什么使得李后主突破了词的传统?因为词本来是歌词之词,而是从李后主开始,把这个词当做抒写自己感情的一个新体诗了。王国维说,词到李后主眼界始大开。所以他变了,改变了那些歌词的词,成为士大夫言志的诗篇。什么原因?什么原因使得李后主突破了歌词之词的传统?我以为,是破国亡家的悲恨。因为歌词是流行的,大家熟悉这个歌词,就当做歌词去写,可是一旦他内心之中有了这么大的悲哀和痛苦,他要表达,他就把他的悲苦用他最熟悉的那个形式表现出来了。中国的小说,都是写历史,都是写传奇,都是写神话,都是写小说家言的野史琐闻,为什么《红楼梦》的曹雪芹写出这么一部著作?自己亲身的痛苦的经历。李后主痛苦的经历,使他突破了歌词的传统;曹雪芹的痛苦的经历,使他突破了过去那些小说的传统。所以我认为曹雪芹的成就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成功。
  
    我还要把曹雪芹再比一个人,大家也许觉得我比的都拟不于伦,我怎么把曹雪芹跟李后主比了?我现在要再比一个人,就大家更以为我不应该比的了,就是陶渊明。
  
    你说把曹雪芹跟李后主比,还有可说也,都是文学家嘛,诗歌、小说。那么跟陶渊明,陶渊明是隐居躬耕田园了。我认为,就是有真性情的人、有真理想的人、有真正的人格的人,有真正的理想、有真正的性情、有真正的人格的人,对于那些贪赃枉法的,那些邪恶的那种社会、那种罪恶,他都是不能忍受。陶渊明何尝不想有一番作为?陶渊明的诗说,“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 .我少时也曾经壮且厉,我也曾经希望做一番事业。可是,陶渊明没有完成,就因为他生在晋宋的易代之间,在晋宋的易代之间那官场就更加可怕。一般的没有朝廷改变的时候,不过是贪赃枉法而已了,到了时代改变的易代之间,就不仅是贪赃枉法了,还有政治的斗争。一个有理想的人、有正义的人、有真的感情的人,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所以,陶渊明曾经给他儿子留下一封短信,他说我“性刚才拙”,我性情很刚直,我这种应付社会的能力真是很笨拙:“与世多忤”,所以我跟这个时代,跟这个社会,跟这个官场就有很多不能相合的地方。他说“饥冻虽切”,饥是饥饿,冻是寒冷。你如果是做一任官,你如果再肯贪赃枉法,那不但你自己受用不穷,你子孙都受用不穷了,你可以给你的子孙都置下多少产业了。而我不能,我没有办法,我“性刚才拙,与世多忤”,所以我回来种田。可是我种田有的时候我种田了一年,遇到虫灾旱涝,他说常常“寒夜无被眠”,寒冷的夜晚我连一个保暖的被都没有。他说我“使汝等幼而饥寒”,我对我的孩子们,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从这么小就跟我忍饿受冻。但是他说了“饥冻虽切”,饥饿和寒冷这是我们切身的痛苦,不是身外的,这是我们自己,我们自己的饥饿,我们自己的寒冷,这个是很切身的痛苦。他说“饥冻虽切,违己交病”,但是你让我出卖我自己,去逢迎那个官场的贪赃枉法,而且你如果在官场之中,如果别人都贪赃枉法,如果你不肯同流合污,你常常是被攻击的,你常常是站不住脚的。所以他说“饥冻虽切,违己交病”,所以我“僶俛辞世”,才“使汝等幼而饥寒 ”。
  
    所以我不能够迎合官场的生活。陶渊明选择了躬耕,我付上我自己身体的劳动,是“晨兴理荒秽,戴月锄荷归”,起早贪晚地在田里边劳动,我只是因为我不能够忍受,我不能够忍受那些污秽、罪恶和痛苦。陶渊明不能够忍受官场,陶渊明选择了躬耕。贾宝玉也不能够忍受那仕途经济,贾宝玉选择了出家。如果以贾宝玉跟陶渊明相比,陶渊明比贾宝玉更坚强,他没有逃避。这是我读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我自己看《红楼梦》我所得。贾宝玉一个是他不能够入仕途的经济,所以他对于人生是落空了。他惟一追求的,惟一的理想就是真正在人世之间能得到一个相知相爱之人。曹雪芹也说了,他说我的《红楼梦》是跟那些诲淫的书是不同的,那些诲淫的都写的是身体上的肉欲,可是贾宝玉所写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感情。你看贾宝玉当然也很多情,对于什么女性都很多情的,可是贾宝玉的多情常常是同情,是协助人,是帮助人,是同情,不是男子的欲望的占有。只有对林黛玉跟别人不同,跟林黛玉的那个感情也不是男女之间肉欲的感情,而是心灵上的一种相知的、一种知己的、心灵上的那种相知的感情。可是现在他知道,他不但其他的一切都落空了,不但是“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而且《红楼梦》上还有一首诗。《红楼梦》十二支曲子里边有一首《枉凝眉》,还有十二支曲子引子,说“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下边的《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这是他另外一个落空。世俗的补天的愿望是落空了,他的爱情也落空了,惟一的一个可以心灵相通的人,最后是被拆散了,而且林黛玉死了。“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红楼梦》的结尾还有一个偈语,所以如果按照王国维说《红楼梦》是解脱,你看曹雪芹从他开头的第一回的偈语,“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这不是一个解脱的话,《红楼梦》的结尾的偈语“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而且《红楼梦》还曾经有过一首诗,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所以我认为《红楼梦》不是如同王国维所说的,完全是叔本华的哲学,是示人以解脱之道,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生的悲剧。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点的看法。我说得很零乱,可能有很多错误的地方,因为《红楼梦》本来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大家都可以对它有很多的体会。我是介绍了王国维的评论,也谈到了自己个人一点看法,耽误你们很多时间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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