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化生活>>娱乐新闻>> 诸子杂家>> 马永卿 Ma Yongqing   中国 China   北宋   (?1109年)
懒真子
  《懒真子》五卷,《宋史·艺文志》著录于子类小说类,《四库全书》收于子部杂家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指出:“其书末称绍兴六年,盖成于南渡后。中间颇及杂事,而考证之文为多。”书中记北宋以来之闻见及读书所得,内容较杂,既有轶文遗事,亦有小说故事,卷三以后又多考证艺文,诠释诗赋,虽能发前人所未发,然未免有扬才露己之嫌。于作家作品之本事亦有记载。
  
  《懒真子》称:“古人吟诗,绝不草草;至于命题,各有深意。”谓杜甫《独酌》、《徐步》,韩愈《游青龙寺》诸诗体察入微,均属严谨之作,杜甫《严公厅宴同咏蜀道画图得空字》、白居易《游玉泉寺》、杜牧《乐游原》诸诗凝炼含蓄,寄意深广,愤世忧时之意,见于言外。又谓作诗当发挥个人“所长”,切戒迎合仿效。书中“神仙脱骨法”云云,似出自江西诗派。
  
  哈哈儿据文渊阁本《四库全书》点校录入制作。非诗话部分亦全部保留,以窥本书全貌。个别错谬之处,据它本校改。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臣等谨案:《懒真子》五卷,宋马永卿撰。是编乃其杂记之书,然亦多述刘安世语。又开卷冠以司马光事,书中亦多称光,盖其渊源所自出也。《宋史·艺文志》著录,晁、陈二家书目乃皆不载。然袁文为建炎、绍兴间人,王楙为庆元、嘉泰间人,费衮为绍熙、开禧间人。文《瓮牖闲评》驳其中印文五字一条,楙《野客丛书》驳其中承露囊一条,衮《梁溪漫志》驳其汉太公无名、母媪无姓一条,是其书未尝不行于世,特二家偶遗之耳。其书末称绍兴六年,盖成于南渡以后。中间颇及杂事,而考证之文为多。如据《汉书》王嘉封事,谓“书无教逸欲有邦”,“教”当作“敖”。谓陶潜《游斜川》诗“开岁倏五十”当作“五日”,与殷晋安别诗本十韵,传本误脱一韵,东坡亦误和九韵。谓杜甫诗虬须十八九字出《汉书·丙吉传》。谓韩愈《感二鸟赋序》,贞元十一年误作十五年。又考正曹成王碑衍文讹字及《笺释句读》,谓前汉百官表少府之遵官,据《唐·百官志》当作导官。谓成元英《庄子疏》不知其时已有县令,误读县为悬,解为高名令闻。谓古者席面之宾乃称客,列座之宾皆称旅,引《左传》为证。谓二十八宿中亢、氐、觜三星《韵略》皆误音。谓赐酺始赵武灵王。谓河鼓之河当作何。谓唐中兴颂复复指期,复复字本《汉书·匡衡传》。皆引据确凿,不同臆说。其谓《离骚》正则灵均乃小名小字,虽无所考,亦足以备一解。惟颇参杂以二氏,至谓韩愈亦深明佛理,是亦安世之学,喜谈禅悦之余派,存而不论可矣。
  乾隆四十六年四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校官臣陆费墀
卷第一
  温公之任崇福,春夏多在洛,秋冬在夏县。每日与本县从学者十许人讲书,用一大竹筒,筒中贮竹签,上书学生姓名。讲后一日,即抽签,令讲;讲不通,则公微数责之。公每五日作一暖讲,一杯、一饭、一面、一肉、一菜而已。温公先垄在鸣条山,坟所有余庆寺。公一日省坟,止寺中,有父老五六辈上谒云:“欲献薄礼。”乃用瓦盆盛粟米饭,瓦罐盛菜羹,真饭土簋、啜土铏也。公享之如太牢。既毕,复前启曰:“某等闻端明在县,日为诸生讲书,村人不及往听,今幸略说。”公即取纸笔,书《庶人章》讲之。既已,复前白曰:“自《天子章》以下,各有《毛诗》两句,此独无有,何也?”公默然,少许,谢曰:“某平生虑不及此,当思其所以奉答。”村父笑而去,每见人曰:“我讲书曾难倒司马端明。”公闻之,不介意。
  
  庐州东林寺有画须菩提像,如人许大,梵相奇古,笔法简易,真奇画也。题曰:“戊辰岁樵人王翰作。”此乃本朝开宝四年画也。南唐自显德五年用中原正朔,然南唐士大夫以为耻,故江南寺观中碑多不题年号,后但书甲子而已。后戊辰七年,岁次乙亥,遂收江南。
  
  仆友人陈师黯子直尝谓仆云:“汉诸儒所传《六经》,与今所行《六经》不同,互有得失,不可以偏辞论也。王嘉奏封事曰:臣闻咎繇戒帝舜曰:‘亡敖佚,欲有国,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师古曰:‘《虞书·咎繇谟》之辞也。言有国之人不可敖慢佚欲,但当戒慎危惧,以理万事之几也。敖音傲。’”今《尚书》乃作“无教逸,欲有邦”,恐“敖”字转写作“教”字耳。若谓天子教诸侯逸欲,恐非是也。仆曰:《书·序》:“科斗书废已久,时人无能知者,为隶古更,定以竹简写之。”所写讹,或有此理。
  
  自唐以来呼太常卿为“乐卿”,或云太常礼乐之司,故有此名。然不呼为“礼卿”,何也?然此二字古有之:《前汉·食货志》武帝“置赏官,名曰武功爵”,第八级曰“乐卿”,故后之文人因取二字用之,亦自无害耳。
  
  元城先生有言:《魏徵传》称:帝仆所为碑,停叔玉昏,顾其家衰矣。此言非也。郑公之德,国史可传,何赖于碑而停叔玉昏?乃天以佑魏氏也。且房、杜何如人也,以子尚主,遂败其家。仆后考魏氏之谱,郑公四子:叔玉、叔瑜、叔琬、叔珪,而叔瑜生华,华生商,商生明,明生冯,冯生謩,至此五世矣。使其家尚主,而其祸或若房、杜,岂有再振之理?故先生曰“停叔玉昏,乃天以佑魏氏也”,信哉!
  
  《杜牧传》称牧仕宦不合意,而从兄悰位将相,怏怏不平,卒年五十。仆以《杜氏家谱》考之:襄阳杜氏,出自当阳侯预,而佑盖其后也。佑生三子:师损、式方、从郁。师损三子:诠、愉、羔。式方五子:惮、憓、悰、恂、慆。从郁二子:牧、颛。群从中悰官最高,而牧名最著。岂以富贵声名不可兼乎?杜氏凡五房:一京兆杜氏,二杜陵杜氏,三襄阳杜氏,四洹水杜氏,五濮阳杜氏。而杜甫一派不在五派之中,岂以其仕宦不达而诸杜不通谱系乎?何家谱之见遗也。《唐史》称杜不通襄州襄阳人,晋征南将军预远裔。审言生闲,闲生甫,由此言之,则甫、佑同出于预,而家谱不载。未详。
  
  陕府平陆主簿张贻孙子训尝问仆鱼袋制度,仆曰:今之鱼袋,乃古之鱼符也。必以鱼者,盖分左右可以合符,而唐人用袋盛此鱼,今人乃以鱼为袋之饰,非古制也。《唐·车服志》曰:随身鱼符,左一右一。左者进内,右者随身,皆盛以袋。三品以上饰以金,五品以上饰以银。景云中,诏衣紫者以金饰之,衣绯者以银饰之。谓之章服,盖有据也。
  
  天道远矣。汉再受天命,其兆见于孝景程姬之事。然长沙定王发,凡十有五子,并载于王子诸侯年表:元光六年七月乙巳受封者四人,元朔四年三月乙丑受封者六人,元朔五年三月癸丑受封者一人,其年六月壬子受封者四人。内舂陵侯买乃其一也。而舂陵侯者,乃光武之祖也。舂陵节侯买卒,戴侯熊渠嗣;卒,孝侯仁嗣;卒,侯敞嗣。建武二年,立敞子祉为城阳王,盖以祉者,舂陵之正统也,故光武立为王。然则国之兴废,岂偶然哉?仆以光武出于舂陵买之后,而长沙定王发,本传中不载,其详因备载之。
  
  张子训尝问仆曰:“蒙恬造笔,然则古无笔乎?”仆曰:“非也。古非无笔,但用兔毛,自恬始耳。《尔雅》曰:‘不律谓之笔。’史载笔诗云‘贻我彤管’,‘夫子绝笔获麟’。《庄子云》:‘舐笔和墨。’是知其来远矣。但古笔多以竹,如今木匠所用木斗竹笔,故其字从竹。又或以毛但能染墨成字,即谓之‘笔’。至蒙恬乃以兔毛,故《毛颖传》备载之。”
  
  田敬仲、田稚孟、田湤田须无、田无宇、田开、田乞、田常,“五世之后,并为正卿”,谓田无宇也;“八世之后,莫之与京”,谓田常也。自齐桓公十四年陈公子完来奔,岁在己酉,至简公四年田常弑其君,凡一百九十二年,其事始验。《史记》但云“旧敬仲完世家”,不谓之齐,不与其簒也,与《庄子·胠箧篇》同义。
  
  元城先生尝言:古之史出于一人之手,故寓意深远。且如《前汉书》,每同列传者,亦各有意。杨王孙,武帝时人;胡建,昭帝时人;朱云,元帝时人;梅福,成帝时人;云敞,平帝时人。为一列传,盖五人者皆不得其中,然其用意,则皆可龋王孙裸葬,虽非圣人之道,然其意在于矫厚葬也;胡建为军正丞,不上请而擅斩御史,然其意在于明军法也;朱云以区区口舌斩师傅,然其意在于去佞臣也;梅福以疏远小臣而言及于骨肉权臣之间,然其意在于尊王室也;云敞犯死救师,虽非中道,然忠义所激耳,稍近其中。故《叙传》云:“王孙裸葬,建乃斩将,云廷讦禹,福逾注云:“远也。”刺凤,是谓狂狷,敞近其衷。注云:“中也。””言此五人皆狂狷不得中道,独敞近于中耳。此其所以为一列传。
  
  世言“五角六张”,此古语也。尝记开元中有人献俳文于明皇,其略云:“说甚三皇五帝,不如来告三郎。既是千年一遇,且莫五角六张。”“三郎”谓明皇也。明皇兄弟六人,一人早亡,故明皇为太子时号“五王宅”。宁王、薛王,明皇兄也;申王、岐王,明皇弟也,故谓之“三郎”。“五角六张”,谓五日遇角宿,六日遇张宿。此两日作事多不成,然一年之中,不过三四日。绍兴癸丑岁只三日:四月五日角,七月二十六日张,十月二十五日角。多不过四日,他皆仿此。
  
  王禹玉,年二十许,就扬州秋解试,《瑚琏赋》官韵“端木赐为宗庙之器”。满场中多第二韵用“木”字,云“唯彼圣人,粤有端木”。而禹玉独于第六韵用之:“上睎颜氏,愿为可铸之金;下笑宰予,耻作不雕之木。”则其奇巧亦异矣哉。
  
  世所传《五柳集》数本不同,谨按:渊明乙丑生,至乙巳岁赋《归去来》,是时四十一矣。今《游斜川诗》或云辛丑岁,则方三十七岁;或云辛酉岁,则已五十七;而诗云:“开岁倏五十。”皆非也。若云“开岁倏五日”,则正序所谓正月五日,言开岁倏忽五日耳。近得庐山东林旧本,作“五日”,宜以为正。又旧“气和天象澄”作“此象”,讹耳。集中如此类极多,今特举此一篇。
  
  《诗》、《书》之序,旧同在一处,不与本篇相连,如《尧典》、《舜典》以下,《关雎》、《葛覃》以下,并一简牍而书之,至孔安国乃移之,故曰《书序》。序所以作者之意昭然易见,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后毛公为《诗传》,亦复如是。故《逸书》、《逸诗》之名可以见者,缘与今所存之序同此一处故也。若各冠其篇者,则亡之矣。盖其余则简编众多,故或逸之,今之《逸书》、《逸诗》是也。
  
  “成汤既没,太甲元年。”注云:“太甲,太丁之子,汤之孙也。太丁未立而卒,及汤没,而太甲立,称元年。”“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注云:“成汤崩逾月,太甲即位,奠殡而告。”据此文意,则成汤之后,中间别无君也。然《孟子》云:“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据此,则中间又有两君矣。《史记》:“汤崩,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外丙即位二年崩,立外丙之弟仲壬,是为帝仲壬。帝仲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汤适长孙也。”以此考之,然则《书》所谓“成汤既没,太甲元年”者,盖为伊尹欲明言成汤之德以训嗣王,故须先言成汤既没,非谓中间无二君也。而注误认此语,遂失之,当以《孟子》、《史记》为正。
  
  五柳《与殷晋安别诗》旧本十韵,第九韵云:“才华不隐世,江湖多贱贫。”第十韵云:“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今世有本无第十韵,故东坡诗《送张中》亦止于“贫”字,云“不救归装贫”。又今本云:“游好非久长,一遇尽因勤。”而旧本云:“游好非少长,一遇定因勤。”盖其意云:吾与子非少时长时游从也,但今一相遇,故定交耳。此语最妙,识者自知之。
  
  唐秘书省吏凡六十七人,典书四人,楷书十人,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亭长六人,掌故八人,熟纸匠十人,装潢匠六人,笔匠六人。且世但知乡村之吏谓之“亭长”,殊不知唐诸司多有之。《尚书省志》云:“以亭长启闭传禁约。”则知三省亦有也。然装潢恐是今之表背匠,然谓之潢,其义未详。
  
  元祐中,东坡知贡举日,并行诗赋、经义,《书》题中“出而难任人,蛮夷率服”。注云:“任,佞也。难者,拒之使不得进也。难任人,则忠信昭而四夷服。”东坡习大科日曾作《忠信昭而四夷服论》,而新经与注意同。当时举子谓东坡故与金陵异说,以为难于任人则得贤者,故四夷服。及东坡见说,怒曰:“举子至不识字。”辄以“难”去声为“难”平声,尽黜之,惟作“难”去声字者皆得。盖东坡原不曾见新经,而举子未尝读注故也。闻之于柴慎微。
  
  古今之事有可资一笑者,太公八十遇文王,世所知也。然宋玉《楚词》云:“太公九十乃显荣兮,诚未遇其匡。”合东方朔云:“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噫!太公老矣,方得东方朔减了八岁,却被宋玉展了十岁。此事真可绝倒。
  
  古人吟诗,绝不草草,至于命题,各有深意。老杜《独酌》诗云:“步屧深林晚,开樽独酌迟。仰蜂粘落絮,行蚁上枯梨。”《徐步》诗云:“整履步青芜,荒庭日欲晡。芹泥随燕嘴,花蕊上蜂须。”且独酌则无献酬也,徐步则非奔走也,以故蜂蚁之类微细之物皆能见之。若夫与客对谈,急趋而过,则何睱视详至于是哉?仆尝以此理问仆舅氏,舅氏曰:“《东山》之诗盖尝言之:‘伊威在室,蟏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此物寻常亦有之,但人独居闲时乃见之耳。杜诗之源,出于此。”
  
  “吴兴老释子,野雪盖精庐。诗名徒自振,道心常晏如。想子栖禅夜,见月东峰初。清磬落岩谷,焚香满空虚。夙慕端成旧,未识岂为疏。愿以碧云思,方君怨别余。茂苑繁华地,流水野僧居。何当一游咏,倚阁吟踌蹰。”右苏州《招昼公》诗。昼公,即皎然也,居于湖。旧说皎然欲见韦苏州,恐诗体不合,遂作古诗投之。苏州一见,大不满意。继而皎然复献旧诗,苏州大称赏曰:“几误失大名,何不止以所长见示,而辄希老夫之意?”且苏州诗格如此高古,而皎然卒然效之,宜乎不逮也。士欲迎合者,以此少戒。
  
  同州澄城县有“九龙庙”,然只一妃耳。土人云:“冯瀛王之女也。”夏县司马才仲戏题诗云:“身既事十主,女亦妃九龙。”过客读之,无不一笑。才仲名棫,兄才叔,名槱,皆温公之侄孙,豪杰之士,咸未四十而卒。文季每言及之,必惨然也。
  
  圣人之言何其远哉,虽弟子皆可与闻,而又择其中尤可与言者言之。仲尼之弟子皆孝也,而曾子为上首,故孔子与之言《孝经》。佛之弟子皆解空也,而须菩提为上首,故佛与之言《金刚经》,余弟子不与也。
  
  《楚辞·山鬼》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仆读至此,始悟《庄子》之言曰:“西施捧心而颦,邻人效之,皆弃而走。”且美人之容,或笑或颦,无不佳者,如屈子以笑为宜,而庄子以颦为美也。若丑人则颦固增丑状,而笑亦不宜矣。屈、庄皆方外人,而言世间事,曲尽其妙,然亦不害为道人也。
  
  襄、邓之间多隐君子。仆为淅川令,日与一老士人郑正字楚老往还。楚老之言可取者极多,今但记其论天一说。楚老之言曰:古今言天者多矣,皆无所考据,独一说简易可信。《列子》之言曰:“终日在天中行止。”张湛注曰:“自地以上,皆天也。”此言可信。仆初未信其言,俄被差为金州考试官,行金房道中,过外朝、鸡鸣、马息、女娲诸岭,高至十里或二十里,然则自下望之,岂不在天中行乎?后又观《抱朴子》言:“自地以上四十里,则乘刚气而行。盖自此以上,愈高愈清,则为神灵之所居,三光之所县,盖天积气耳,非若形质而有拘碍,但愈高则愈远耳。”若曰自地至天凡若干里,仆不信也。
  
  杜工部《送重表侄王砯评事》诗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又云:“次问最少年,虬须十八九。”然“十八九”三字,乃出于《丙吉传》云:“武帝曾孙在掖庭外家者,至今十八九矣。”其语盖出于此,始信老杜用事若出天成,其大略如此,今特举此一篇。
  
  县尉呼为“少府”者,古官名也。《汉·百官表》云:大司农供军国之用,少府则奉养天子,名曰“禁钱”,府是别藏,少者小也,故称少府,以亚大司农也。盖国朝之初,县多惟令、尉,令既呼“明府”,故尉呼“少府”,以亚于县令。
  
  东坡至黄州,邀一隐士相见,但视传舍,不言而去。东坡曰:“岂非以身世为传舍相戒乎?”因赠以诗,末云:“士廉岂识桃椎妙,妄意称量未必然。”此盖用朱桃椎故事也。高士廉备礼请见,与之语,不答,瞪目而去。士廉再拜曰:“祭酒其使我以无事治蜀耶?”乃简条目,州遂大治。东坡用事之切当如此,皆取隐士相见不言之意也。
  
  今之契丹谓中国为汉者,盖有说也。《西域传》载武帝《轮台诏》曰:“匈奴缚马前后足,言秦人我丐若马。”注:“谓中国人为秦人,习故言也。”故今契丹谓中国为“汉”,亦由是也。
  
  《郑吉传》云:“威振西域,并护西北道,故号都护。”“中西域而立幕府,治乌垒城,镇抚诸国,诛伐怀集之。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直,成于郑吉。”仆以《西域传》考之,乌垒去龟兹国三百五十里,而乌垒去阳关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于西域为中。然乌垒户百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人,而西域五十余国,咸听指挥,盖汉积威之所致也。始信女骞以三五胡人守中国一大郡,而人不敢图者,良有以夫。
  
  沈传师《游岳麓寺》诗云:“承明年老辄自论,乞得湘守东南奔。”盖用严助故事也。严助为会稽太守,数年不闻问,赐书曰制诏会稽太守君厌承明之庐劳侍从之事。今以《传师传》考之:穆宗时,“召入翰林为学士,改中书舍人。翰林阙承旨,次当传师,穆宗欲面命,辞曰:‘学士院长参天子密议,次为宰相,臣自知必不能,愿治人一方,为陛下长养之。’因称疾出。遂以本官兼史职。俄出为湖南观察使”。故传师于诗以见其志。
  
  元城先生曰:某之北归,与东坡同途,两舟相衔,未尝一日不相见。尝记东坡自言少年时与其父并弟同读富郑公《使北语录》,至于说大辽国主,云:用兵则士马物故,国家受其害;爵赏日加,人臣受其利。故凡北朝之臣劝用兵者,乃自为计,非为北朝计也。辽主明知利害所在,故不用兵。三人皆叹其言,以为明白而切中事机。时老苏谓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东坡对曰:“严安亦有此意,但不如此明白。”老苏笑以为然。
卷第二
  仁宗皇帝道德如古帝王,然禅学亦自高远。仆游阿育王山,见皇祐中所赐大觉禅师怀琏御书五十三卷,而偈、颂极多。内有一颂留怀琏住京师云:“虚空本无碍,智解来作祟。山即如如体,不落偏中位。”又有一颂,后作一圆相,下注两行云:“道着丧身失命,道不着瞒肝佛性。”仰窥见解,实历代祖师之上。宜乎身居九重,道超万物,外则不为奸邪所蔽,内则不为声色所惑,而享永年。推其绪余,燕及天下;昆虫草木,咸受上赐。故《宸奎阁记》云:“古今通佛法者,一人而已。”至哉言乎!
  
  本朝宰相衔带译经润文使,盖本于唐也。显庆元年正月,玄奘法师在大慈恩寺翻译西天所得梵本经论。时有黄门侍郎薛元超、中书侍郎李义府问“古来译仪式如何”,师答云:“苻坚时,昙摩瞿译,中书侍郎赵整执笔。姚兴时,鸠摩罗什译,安城侯姚嵩执笔。后魏时,菩提留支译,侍中崔光执笔。贞观中,波罗颇那译,左仆射房玄龄、赵郡王李孝恭、太子詹事杜正伦、太府卿萧璟等监阅。今独无此。”正月壬辰勅曰:“大慈恩寺僧玄奘所翻经论,既新传译,文义须精,宜令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燕国公于志宁、中书令来济、礼部尚书许敬宗、黄门侍郎薛元超、中书侍郎李义府、杜正伦时为看阅,有不稳当处,即随事润色之。”右出《藏经·三藏法师传》。
  
  关中隐士骆耕耕道常言:“修养之士,当书《月令》置坐左右,夏至宜节嗜欲,冬至宜禁嗜欲。盖一阳初生,其气微矣,如草木萌生,易于伤伐,故当禁之,不特节也。且嗜欲四时皆损人,但冬夏二至,阴阳争之时,大损人耳。”仆曰:不独《月令》如此,唐柳公度年八十,有强力,人问其术,对曰:“吾平生未尝以脾胃熟生物、暖冷物,以元气佐喜怒。”此亦可为座右铭也。耕道曰然。
  
  旧说载:王禹玉久在翰苑,曾有诗云:“晨光未动晓骖催,又向坛头饮社杯。自笑治聋终不是,明年强健更重来。”或曰:“古人之诗有此意乎?”仆曰:“白乐天《为忠州刺史九日题涂溪》云:‘蕃草席铺枫岸叶,竹枝歌送菊花杯。明年尚作南宾守,或值重阳更一来。’亦此意也。但古人作诗必有所拟,谓之‘神仙换骨法’,然非深于此道者,亦不能也。”
  
  六一先生作事,皆寓深意。公生于景德之四年,至庆历五年坐言者论张氏事,责知滁州,时方年三十九矣。未及强仕之年,已有醉翁之号,其意深矣。后韩魏公同在政府,六一长魏公一岁,魏公诸事颇从之。至议推尊濮安懿王,同朝俱攻六一,故六一遗令托魏公作墓志。墓志中盛言初议推尊时,乃政府熟议,共入文字,欲令魏公承当此事,以破后世之惑耳。或云:张氏事虽下六一千百辈人,犹且不为。至若推尊,则遽亡前朝盛德,而大违典礼,故诸公攻之,不少贷也。然六一深以此事为然,故于《五代史·义儿传》极致意焉。噫!人心不同,犹其面也。此言得之。
  
  温公熙宁、元丰间,尝往来于陕、洛之间,从者才三两人,跨驴道上,人不知其温公也。每过州县,不使人知。一日,自洛趋陕,时陕守刘仲通讳航,元城先生之父也,知公之来,使人迓之,公已从城外过天阳津矣。刘遽使以酒四樽遗之,公不受。来使告云:“若不受,必重得罪。”公不得已,受两壶。行三十里,至张店镇,乃古傅岩故地,于镇官处借人,复还之。后因于陕之使宅建“四公堂”,谓召公、傅公、姚公、温公,此四公者,皆陕中故事也。唐姚中令,陕之硖石人,今陕县道中路旁有姚氏墓碑,徐峤之书并撰。
  
  仆少时在高邮学,读《送穷文》至“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仆不觉大笑。时同舍王抃彦法问曰:“何矧?”笑至甚为矧。仆曰:“岂退之真见鬼乎?”彦法曰:“此乃髑髅之深颦蹙頞,盖想当然耳。且古人作文,必有所拟,此拟扬子云《逐贫赋》也。”仆后以此言问于舅氏张奉议从圣,舅氏曰:“不然。规矩,方圆之至也,若与规矩合,则方圆自然同也。若学问至古人,自然与古人同,不必拟也。譬如善射,后矢续前矢;善马,后足及前足,同一理也。”昨日读韩文,忽忆此话,今三十年矣,抚卷惊叹者久之。
  
  诗人之言,为用固寡,然大有益于世者,若《长恨歌》是也。明皇、太真之事,本有新台之恶,而歌云:“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故世人罕知其为寿王瑁之妃也。《春秋》为尊者讳,此歌真得之。
  
  谥之曰“灵”,盖有二义。《谥法》曰:“德之精明曰灵。乱而不损曰灵。”若周灵王、卫灵公是美谥也;若楚灵王、汉灵帝是恶谥也。《庄子》曰:“灵公之为灵也,久矣。”此褒之也。《汉·赞》之曰“灵帝之为灵也优哉”,此贬之也。故曰:此一字兼美恶两谥。
  
  唐世士大夫崇尚家法,柳氏为冠,公绰唱之,仲郢和之,其余名士亦各修整。旧传:柳氏出一婢。婢至宿卫韩金吾家,未成券,闻主翁于厅事上买绫,自以手取视之,且与驵侩议价。婢于窗隙偶见,因作中风状,仆地。其家怪问之,婢云:“我正以此疾,故出柳宅也。”因出,外舍问曰:“汝有此疾,几何时也?”婢曰:“不然。我曾伏事柳家郎君,岂忍伏事卖绢牙郎也?”其标韵如此,想是柳家家法清高,不为尘垢卑贱,故婢化之,乃至如此。虽今士大夫妻有此见识者,少矣。哀哉!闻之于田亘元邈。
  
  仆友王彦法,善谈名理,尝谓世人但知韩退之不好佛,反不知此老深明此意。观其《送高闲上人序》云:“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颓随委靡,溃败不可收拾。”观此言语,乃深得历代祖师向上休歇一路,其所见处大胜裴休。且休尝为《圆觉经序》,考其造诣,不及退之远甚。唐士大夫中,裴休最号为奉佛,退之最号为毁佛,两人所得浅深乃相反如此,始知循名失实,世间如此者多矣。彦法名抃,高邮人,慕清献之为人,卒于布衣。仆今日偶读《圆觉经序》,因追书之。
  
  退之《感二鸟赋》云:“贞元十五年五月戊辰,愈东归。”又云:“读书著文自七岁至今,凡二十二年。”以文集详考之,是年乃贞元十一年也。今按贞元十一年退之年二十八,是年三上书宰相,不遇而出关,故曰“自七岁至今,凡二十二年”。至十二年七月从董晋平汴州,至十五年二月晋薨。退之护丧归葬洛阳,半道闻汴州乱。退之既至洛阳,径走彭城,省视其家,遂复在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幕下。是年五月作《董晋行状》,其后书云:“贞元十五年五月十八日,故吏前汴、宋、亳、永等州观察推官将仕郎秘书省校书郎韩愈状。”是时退之年三十二,则知作《感二鸟赋》时贞元十一年明矣,但后人误书十五年也。
  
  杜牧之《华萼楼》诗云:“千秋佳节名空在,承露丝囊世已无。唯有紫苔偏称意,年年因得上金铺。”“金铺”出《甘泉赋》云:“排玉户而扬金铺。”注云:“金铺,门首也。言风之所至,排门飏铺,击鼓锾钮。”盖此楼久无人登,而苔藓生其门上矣。汉以金盘承露,而唐以丝囊。丝囊可以承乎?此不可解。
  
  襄、邓之间多隐君子。仆尝记陕州夏县士人乐举明远尝云:“二十四气其名皆可解,独小满、芒种说者不一。”仆因问之,明远曰:“皆谓麦也。小满,四月中,谓麦之气至此,方小满而未熟也;芒种,五月节,‘种’读如‘种类’之‘种’,谓种之有芒者,麦也,至是当熟矣。”仆因记《周礼》:稻人“泽草所生,种之芒种”。注云:“泽草之所生,其地可芒种,种稻麦也。”仆近为老农,始知过五月节,则稻不可种。所谓芒种五月节者,谓麦至是而始可收,稻过是而不可种矣。古人名节之意,所以告农候之早晚深矣。
  
  《庄子》之言,有与人意合者,今辄记之。《庄子》之言曰:“地非不广且大也,今之所用容足耳。然侧足而垫之,致黄泉。”解之者曰:垫者,掘也。地亦大矣,人之所用,不过容足。若使侧足之外,掘至黄泉,则人战栗不能行矣。仆因从而解之曰:所以然者,以足外无余地也。今有人廉也,而人以为贪;正也,而人以为淫。何也?以廉正之外,无余地也。若云伯夷之廉也,柳下惠之正也,则人无不信者,以有余地也。故曰:君子能为可信,不能使人之必信。人若未信,当求之己,不可求之人。
  
  政和中,仆为邓州淅川县令,与顺阳主簿张持执权同为金州考试官。毕,同途而归,至均州界中,宿于临汉江一寺。寺前水分两股,行十余里复合。主僧年六十余,极善谈论。因言股河,主僧曰:“不独江汉如此,天汉亦复如是。”因榷天汉图》相示:天汉起于东方,经箕尾之间,谓之汉津,乃分为二道:其南道则经傅说星、天籥星、弁星、河鼓星;其北道则经龟星、南斗魁星、左旗下至天津,而合为一道。故知股河,天地皆然也。仆曰:“凡水之行,前遇堆阜,则左右分流,遂如股之状。今天汉乃水象,亦有高卑坳平之状乎?”其僧笑曰:“吾不知也。”后有知星者亦不能答。
  
  天下之事有一可笑者,今辄记之。子路在弟子中号为好勇,天下之至刚强人也;而卫弥子瑕者,至以色悦人,天下之至柔弱人也,然同为友婿。故《孟子》曰:“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弥子谓子路曰:‘夫子主我,卫卿可得也。’”夷考其时,正卫灵公之时,何二人赋性之殊也?《尔雅》曰:“两婿相谓为亚。”注云:“今江东人呼同门为僚婿,严助传呼友婿。江北人呼连袂,又呼连襟。”
  
  “壮士感恩起,变服不变姓。朋友改旧观,僮仆生新敬。”右孟东野《赠韩退之为行军司马》诗。以《传》考之,非也。东野卒于元和九年,时退之为史馆修撰,至元和十二年冬,乃以右庶子为彰义军行军司马,而东野不及见也。前诗乃退之从董晋入汴州为汴州观察推官时诗也。退之年二十五及第,四五年不得官,至贞元十二年乃为董相从事,故有“旧观新敬”之语。其后为中书舍人,左迁右庶子,乃为行军司马,位望隆盛久矣,何“新敬”之说哉。
  
  《曹成王碑》句读差讹,说不可解;又为人转易其字,故愈不可解。仆旧得柴慎微善本,今是正之。一本云:“观察使残虚使将国良戎界,良以武冈叛。”柴本作:“初,观察使虚使将国良戎界。”本无“残”字。盖虚使其将国良,往戎界,故良不往,以武冈叛也。又一本云:“披安三县,咏其州,斩伪刺史。”柴本“咏”字作“訹”,披音,鹿非反。盖言披剥安州之三县,故以威名訹惧其州人,使斩其不当为刺史者。盖当时刺史,李希烈之党也。
  
  今之僧尼戒谍云“知月黑白大斜及“结解夏之制”,皆五印度之法也。中国以月晦为一月,而天竺以月满为一月。《唐西域记》云:“月生至满谓之白月,月亏至晦谓之黑月。”又其十二月所建,各以所直二十八宿名之,如中国建寅之类是也。故夏三月,自四月十六日至五月十五日,谓之额沙茶月,即鬼宿名也;自五月十六日至六月十五日,谓之室罗伐挐月,即柳星名也;自六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谓之婆达罗钵陁月,即翼星名也。黑月或十四日或十五日,月有大小故也。故中国节气与印度递争半月,中国以二十九日为小尽,印度以十四日为小尽;中国之十六日,乃印度之初一日也。然结解夏之制,宜如《西域记》用四月十六日,盖四月十五日乃属道瑟吒月,乃印度四月尽日也。仆因读《藏经》,故谩录出之。
  
  《陇石》诗云:“旊大瓶瓮小,所任各有宜。”《考工记》“抟埴之工陶旊”,注云:“旊,读如甫始之甫。”郑元谓旊读如放,《音义》甫冈切,《韵略》:“甫两切,与昉同音。”注云:“抟埴工。”以此考之,则旊者乃抟埴之工耳,非器也。而退之乃言“旊大瓶瓮斜者,何也?《考工记》:“旊人为簋,实一觳,崇直,厚半寸,唇寸,豆实三而成觳,崇尺。”注:“觳受斗二升,豆实四升。”故云“豆实三而成觳”。然则旊人所作器,大者不过能容斗二升,小者不过能容四升耳。《考工记》前作“陶旊”,后作“旊人”,当以后为正。
  
  退之《石鼓歌》云:“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从臣才艺咸第一,简选撰刻留山阿。”或云:此乃退之自况也。淮西之碑,君相独委退之,故于此见意。此说非也。元和元年,退之自江陵法曹征为博士,时有故人在右辅,上言祭酒,乞奏朝廷,以十橐驼载十石鼓安太学,其事不从。后六年,退之为东都分司郎官,及为河南令,始为此诗。歌中备载此事明甚。后元和十二年春,退之始被命为《淮西碑》,前歌乃其讖也。又云“日消月铄就埋没”,而《淮西碑》亦竟磨灭,恐亦讖也。
  
  《曹成王碑》云:“王姓李氏,讳皋,字子兰,谥曰成。其先王明,以太宗子国曹。”又云:“太支十三,曹于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今按:曹王明之母杨氏,乃齐王元吉之妃也,后太宗以明出继元吉后,此人伦之大恶也。故退之为国讳,既言“其先王明,以太宗子国曹”,又云“太支十三,曹于弟季”。其言“弟季”,尤有深意,盖元吉之变在于蚤年,及其暮年,乃有曹王,故曰弟季,盖非东昏奴之比也。前辈用意,皆出忠厚,诚可法哉。
  
  李方叔初名豸,从东坡游。东坡曰:“《五经》中无公名,独《左氏》曰:‘庶有豸乎?’乃音直氏切,故后人以为虫豸之豸。又《周礼》:‘供具絼。’亦音治,乃牛鼻绳也。独《玉篇》有此豸字。非《五经》不可用,今宜易名曰‘廌’。”方叔遂用之。秦少游见而嘲之曰:“昔为有脚之豸乎?今作无头之廌乎?”豸以况狐,廌以况箭,方叔仓卒无以答之,终身以为恨。
  
  长安慈恩寺塔有唐新进士题名,虽妍媸不同,然皆高古有法度,后人不能及也。宣和初,本路漕柳瑊集而刻之石,亦为奇玩,然不载雁塔本末。仆读《藏经》,因谩记之。唐玄奘法师贞观三年八月往五印度取经,至十九年正月复至京师,得如来舍利一百五十粒,梵本六百五十七部,始居洪福寺翻译。至二十二年,皇太子治为文德皇后于宫城南晋昌里建太慈恩寺。寺成,令玄奘居之。永徽二年,师乃于寺造砖浮屠以藏梵本,恐火灾也。所以谓之雁塔者,用西域故事也。王舍城之中有僧娑窣堵波。僧娑者,唐言雁也;窣堵波者,唐言塔也。师至王舍城,尝礼是塔,因问其因缘,云:“昔此地有伽蓝,依小乘食三净食。三净食者,谓雁也、犊也、鹿也。一日,众僧无食,仰见群雁翔飞,辄戏言曰:‘今日众僧阙供摩萨埵宜知。’好施谓之萨埵。其引前者应声而堕。众僧欲泣,遂依大乘,更不食三净,仍建塔,以雁埋其下。”故师因此名塔。先是,师先翻《瑜珈师地论》,成,进御,太宗制《大唐三藏圣教序》,时皇太子治又制《述圣记》。有宏福寺僧怀仁,集王右军字勒二文于碑。及雁塔成,禇遂良乃书二帝序记,安二碑于塔上,其后遂为游人咸集之地。故章八元诗云:“七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却讶乌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回梯暗路如穿洞,绝顶初攀似出笼。落日凤城佳气合,满城春睡雨蒙蒙。”此诗人所脍炙,然未若少陵之高致也。杜诗人所易见,此更不录。
  
  唐人欲作《寒食》诗,欲押“饧”字,以无出处,遂不用。殊不知出于《六经》及《楚辞》也。《周礼》:“小师掌教箫。”注云:“箫,编小竹管,如今卖饴饧者所吹也。管如篴,并而吹之。”《招魂》曰:“粔巨籹密饵,有餦餭些。”注云:“餦餭,饧也。”但战国时谓之餦餭,至后汉时乃谓之饧耳。
  
  尚书谓之八座,其来久矣,然学者少究其源。或以六曹二丞为八座,或以六曹二仆为八座,皆非也。此事载于《晋书·职官志》甚详,今录于左。汉光武以三公曹主岁尽考课诸州郡事,改常侍曹为吏部曹,主选举祠祀事,民曹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事,客曹主护驾羌胡朝贺事,二千石曹主治地者。
  
  得一序石刻,题云“前乡贡进士韩愈撰”,乃知作此文时年未三十,故能豪放如此。今按退之年二十五及第,后三试博学宏辞科,皆被黜落,故曰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继而以乡贡进士三上书宰相,复不遇,即出关,时年二十八矣。且以退之文辞宏放如此而被黜,何哉?盖唐人之文,皆尚华丽妥贴,而退之乃聱牙如此,宜乎点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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