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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肋编
  《鸡肋篇》三卷,《四库全书》收于子部小说家类。据自序,是书当成于绍兴三年(1133)。书成之后,或续有所增。书中多记异闻、政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统观其书,可与后来周密《齐东野语》相埒。”
  
  庄季裕论诗以考证为主。如考李白《鲁郡东石门送杜二子》诗,杜甫《饮中八仙歌》,韩愈《昭王庙》诗等,均为有据。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臣等谨案:《鸡肋编》三卷,宋庄季裕撰。季裕名绰,以字行,清源人。其始末未详,惟吕居仁《轩渠录》记其状貎清癯,人目为细腰宫院子。又薛季宣《浪语集》有季裕《筮法新仪》序,亦皆不著其生平。据书中年月,始于绍圣,终于绍兴,盖在南北宋之间。又“尹孝子”一条,自称尝摄襄阳尉;又“原州棠树”一条,称作倅临泾;“李倢食糟蟹”一条,称官于顺昌;“瑞香亭”一条,称官于澧州。其为何官,则莫可考矣。此书前有自序,题绍兴三年二月五日,而所记有绍兴九年事,疑书成之后,又续有所增。世无刊本。陶宗仪《说郛》仅录其二三十条,此本较《说郛》所载约多五倍。后有至元乙卯仲春月观陈孝臣先跋曰,此书庄绰季裕手集也。绰博物洽闻,有《杜集援证》、《炙膏肓法》、《筮法新仪》行于世。闻其他著述尚多,惜未之见。此书经秋壑点定,取以为悦生随抄,而误谬最多,因为是正如右,然扫之如尘,尚多有疑误云云。盖犹季裕之完本也。季裕之父,在元祐中与黄庭坚、苏轼、米芾诸人游,季裕犹及识芾及晁补之,故学问颇有渊源,亦多识轶闻旧事。书中如不知《龙城录》为同时王铚所作,反据以驳《金华图经》之类,间失考证,然可取者多。其记辽宋誓书一条,大旨以和议为主,亦各抒所见。季裕方浮沉郡县,与当时朝士附合秦桧者,固自有殊。统观其书,可与后来周密《齐东野语》相埒,非《辍耕录》诸书所及也。
  乾隆四十二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校官臣陆费墀
卷上
  昔曹孟德既平汉中,欲因讨蜀而不得进,守之又难为功,操出教唯曰“鸡肋”而已,外莫能晓。杨修独曰:“夫鸡肋食之则无所得,弃之则如可惜。公归计决矣。”阿瞒之绩无见于策,而其空言竟著于后,是岂非鸡肋之腊邪?然方其撅芦菔、凫茈而饿于墙壁之间,幸而得之,虽不及于兔肩,视牛骨为愈矣。予之此书殆类于是,故以“鸡肋”名之。绍兴三年二月九日,清源庄季裕书。
  
  欧阳文忠有《赠介甫》诗云:“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王答云:“它日若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余少时闻人谓吏部乃隐侯,非文公也;翰林诗无三千,亦非太白。后见《沈约传》,虽尝为吏部郎,及称谢朓云:“二百年来无此诗。”谓由建安至宋元嘉二百三十余年,举其全数耳。自嘉祐上至唐元和,余二百五十年,去元嘉则远矣,则吏部盖指韩也。郑谷有《题太白集》诗云:“何事文星与酒星,一时分付李先生。高吟大醉三千首,留著人间伴月明。”永叔所引,但用沈二百年之语,加于退之,以对翰林三千首耳。诗年之数,安在如书马数马乎?
  
  箸屐之谜载于前史,《鲍昭集》中亦有之。如一土、弓长、白水、非衣、卯金刀、千里草之类,其原出于反正止戈,而后人因作字谜。王介甫作字谜云:“兄弟四人两人大,一人立地三人坐。家中更有一两口,任是凶年也得过。”又作谜云:“常随措大官人,满腹文章儒雅。有时一面红妆,爱向风前月下。”至于酒席之间,亦专以文字为戏。常为令云:有商人姓任名饪,贩金与锦。至关,关吏吿之曰:“任饪任人,金锦禁急。”又云:“亲兄弟日日昌,堂兄弟目木相,亲兄弟火火炎,堂兄弟金今钤。”又云:“撅地去土,添水成池。”皆无有能酬者。又为字中一点谜云:“寒则重重叠叠,热则四散分流。兄弟四人下县,三人入州。在村里只在村里,在市头只在市头。”又为叠字下两点谜云:“兄弟二人,同姓同名。若要识我,先识家兄。不识家兄,知我为谁?”又妇字谜云:“左七右七,横山倒出。”甑字谜云:“将军身是五行精,日日燕山望石城。待得功成身又退,空将心腹为苍生。”
  
  京师卖生果,凡李子必摘其蒂,不敢触其实,必留上衣令勃勃然,人方以新而为好,至食者须雪去之。元祐中,有李闶待制,字子光,朝中戏以为谜云:“卖者不识买者识。”盖以“识”为“拭”也。
  
  元丰中,有以当时士人姓名为对者,如“崔度崔公度,王韶王子韶”。又有江鬲,人亦戏云:“江鬲隔江,问巫马期骑马无?”未有对者。元祐中,有“石万石授石州离石县令”,人讶其远宦,云“要令后世无对”。元丰中,又有“马子山骑山子马”之句,偶有姓钱人任衡水知县,人遂对以“钱衡水盗水衡钱”。其人闻之大怒,欲辨其事,对者谢曰:“君虽实无,且欲与山子马为偶耳。”
  
  大观中,有曹孝忠本医工也,得幸于时,遂任子为文资,擢置馆阁。其子因与父相诟,既至馆中,气尚未平,独坐屏处。时秋阳方烈,为日所射,久不迁坐。有同僚怪之,问何故负暄,乃大怒云:“家私间事,关公甚底?”问者初尚未悟,久乃知之,莫不传笑。既而易为它官。又宗室仲輗,知太宗正司,以待漏院为大小字,如此者甚众。其长仲忽以闻,亦罢。此与前世浇手、弄麞、聚忧、伏猎,无以异矣。又有杨通者,任提举学事官,上殿札子云:“人臣而持主斧,僣紊名器。”遂行禁止,刊于续降敕中,亦可笑者。
  
  杜子美《石犀行》云:“自免洪涛恣雕瘵。”与济逝为韵。《种莴苣》云:“信宿罢潇洒。”与耳始同押。《后出塞》云:“恐是霍嫖姚。”作平声。《八仙歌》押两船字,《狄明府》两济字。洒字有三音,而瘵但切侧界。去病为票姚校尉,服虔注《汉书》:“音飘遥”颜师古云:“票音平妙反,姚音羊召反。票姚,劲疾之貌也。”荀悦《汉纪》作票鹞字。去病后为票骑将军,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读者音飘摇,则不当其义也。诗人拘于声律,取其意而略其义也,如济济清济,音虽同而义异。故两船字或者遂谓不上船为蜀人以衣襟为船。余尝至舟中问土人,则不然。后见范传正《太白新墓志》云:玄宗泛白莲池,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于翰苑中,命高力士扶以登舟。杜之所歌,盖此事尔。
  
  黄鲁直《送张谟河东漕使》诗云:“紫参可撅宜包贡,青铁无多莫铸钱。”时范忠宣帅太原,方论冶多铸广,故物重为弊。其子子夷亦能诗,尝云:“当易‘无’字为‘虽’乃可。”又一篇云:“虎头墨妙能频寄,马乳蒲萄不待求。”议者又谓:“维摩画像一本足矣,何用多为?”盖贬驳他人易于为工也。孟子斥高子云固而不取武城之策,况余者乎?
  
  退之《昭王庙》诗,今集中皆作“丘原满目”,余亲到宜城祠,见刻为“丘坟”。韩公井在焉,今之道稍远,人无汲者。小城鄄氏之居,犹想见也。又《题西林寺故萧二郎中旧堂》云:“中郎有女能传业,伯道无儿可保家。偶到匡山曾住处,几行衰泪落烟霞。”唐赵璘《因话录》载此诗以“保”为“主”。下二句云:“今日匡山过旧隐,空将衰泪对烟霞。”
  
  “健儿”之语,见于《晋史》段灼、《梁史》陈伯之传,至唐尤多。余少时过荆南白碑驿,见丰碑刻唐官衔,有“招募健儿使”。其碑石莹白,驿因得名。或云后制大晟乐,取石为磬,未知信否。
  
  李杜、苏李之名尤著于世者,以历代所称,兼于文行故也。余尝以一绝纪其闻者:“大义终全显汉廷,李固、杜乔。名标八俊接英声。李膺、杜密。文章万古犹光焰,李白、杜甫。疑是天私李杜名。”“居前曾是少陵师,苏武、李陵。资历文章亦等夷。苏味道、李峤。思若涌泉名海内,苏颋、李乂。从来苏李擅当时。”
  
  处州龙泉县多佳树,地名豫章,以木而著也。山中尤多古枫树,其根破之,文若花锦。人多取为几案盘器。又杂以它木,陷为禽鸟花草,色像如画,它处所未见。又出青瓷器,谓之“秘色”,钱氏所贡盖取于此。宣和中,禁庭制样须索,益加工巧。
  
  元祐中,予始见士大夫间有用蜡裹咫尺之木,以书传言,谓之“柬板”,既便报答,又免谬误。其后事欲无迹者,废纸而用板,浸为金漆之类,其制甚众。加以缄绳,有盛以囊者,至崇宁时家有数枚。自非远书公礼,几无用笺楮。然利害所系,有濡纸而摹印字画以为左验者。俗之薄恶,亦可见矣。
  
  凤翔府园有枯木,下有石刻云“昭宗手拓槐”,盖为中尉韩全诲等劫幸李茂贞军,朱全忠以兵围城,尝徘徊其下也。华州子城西北有齐云楼基,昭宗驻驿韩建军,尝登其上,赋《菩萨蛮》词,云“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者是也。其石堤谷在城西南十余里,杀十一王处。今有堂作释氏十王像焉。
  
  陈州城外有瓦台寺,乃夫子绝粮之地。今其中有一字王佛,云是孔子像。旧榜文宣王,因风雨洗剥,但存“一宣王”,而释子附会为“一字王”也。其侍者冠服,犹是颜渊之状。如杜甫之作十姨,天下如是者,盖不可胜数。
  
  沣州有卒李文和者,本僧徒,犯罪坐黥,能诊太素脉,知人吉凶,虽心性隐微,皆可推测。尝诊司法孙评云:“据脉当作僧道,然隐见不一,有名无实。幼时须曾出家,不尔亦见于小字也。”问之果尔,以多病尝舍于释氏,小名行者。余颇讶其别有它术,云法中脉出寸口者当为僧道。今所出不多,又或见或隐,故以有名无实断之。后得其书,以十二经配十二辰,如五行家分宫之法,身命运限,亦各有术。逐日随支,轮脉直事,故目下灾福,纤毫皆可见。其书序云:“本唐隐者董威辈以授张太素,太素始行其术,故以为名。”后于京师四方多见诊太素脉得名,而未有如李文和者。
  
  杜子美诗云:“饭抄云子白,瓜嚼水精寒。”李义山《和阳》诗亦云:“梓泽东来七十里,长沟复堑埋云子。”世莫识“云子”为何物。白彦惇云:其姑婿高士新为吉州兵官,任满还都,暑月见其榻上数囊,更为枕抱。视之皆碎石,匀大如乌头,洁白若玉。云出吉州,土人呼“云子石”。而周焘子演云:“云子,雹也。”见唐小说,而不记其书名。义山谓埋于沟堑,则非雹明矣。疑少陵比饭者,是此石也。
  
  杨何,字汉臣,莆田人也。登进士第,为南阳士掾,狂率喜功。刘汲作帅,就辟幕府。金人破邓,全家皆死于兵。始在乡校以薄德取怨于众,人嘲之曰:“牝驴牡马生骡子,道士师姑养秀才。”盖谓其父本黄冠,母尝为尼也。
  
  襄阳尹氏,在唐世以孝弟四经旌表,今其门伐犹存。介甫诗云:“四叶表闾唐尹氏,一门逃世汉庞公。”而史不书。余摄尉襄阳,尝得尹孝子母之墓志于卧佛僧舍,以为柱础,未暇取而罢。然史之去取,幸不幸者多矣。
  
  食物中有馓子,又名环饼,或曰即古之寒具也。京师凡卖熟食者,必为诡异标表语言,然后所售益广。尝有货环饼者,不言何物,但长叹曰:“亏便亏我也1谓价廉不称耳。绍圣中,昭慈被废居瑶华宫,而其人每至宫前,必置担太息大言,遂为开封府捕而究之。无它,犹断杖一百罪。自是改曰:“待我放下歇则个。”人莫不笑之,而买者增多。东坡在儋耳,邻居有老妪业此,请诗于公甚勤。戏云:“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知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
  
  米芾元章,或云其母本产媪,出入禁中,以劳补其子为殿侍,后登进士第。善书,尤工临模人有古帖,假去率多为其摹易真本。至于纸素破污,皆能为之,卒莫辨也。有好洁之癖,任太常博士,奉祠太庙,乃洗去祭服藻火,坐是被黜,然亦半出不情。其知涟水军日,先公为漕使,每传观公牍未尝涤手。余昆弟访之,方投刺,则已须盥矣,以是知其为伪也。宗室华源郡王仲御家多声伎,尝欲验之。大会宾客,独设一榻待之。使数卒解衣袒臂,奉其酒馔,姬侍环于它客,盘杯狼籍,久之亦自迁坐于众宾之间。乃知洁疾非天性也。然人物标致可爱,故一时名士俱与之游。其作文亦狂怪,尝作诗云:“饭白云留子,茶甘露有兄。”人不省露兄故实,扣之,乃曰:“只是甘露哥哥耳。”大观中,至礼部员外郎知淮阳军卒。
  
  礼文云缺无若近时,而婚丧尤为乖丧。如亲王纳夫人,亦用拜先灵、合髻等俗礼。李广结发与匈奴战,谓始胜冠年少时也。故杜甫《新婚别》云:“结发为君妇。”而后世初婚嫁者,以男妇之发合梳为髻,谓之结发,甚可笑也。其不经不可以概举。南方之俗,尤异于中原。车驾在越,尝有一执政家娶妇,本吴人也,用其乡法,以灰和蛤粉,用红纸作数百包,令妇自登舆,手不辍掷于道中,名曰“护姑粉妇”。既至门,以酒馔迎祭,使巫祝焚楮钱禳祝,以驱逐女氏家亲。妇下舆,使女之亲男女抱以登床。尊章会客,三爵之后,其子出拜,坐人设席子父傍,饮三杯乃行合髻等诸礼,颇多异事。如民家女子不用大盖,放人纵观。处子则坐于榻上,再适者坐于榻前。其观者若称叹美好,虽男子怜抚之,亦喜之而不以为非也。丧家率用乐,衢州开化县为昭慈太后举哀亦然。今适邻郡,人皆以为当然,不复禁之。如士族力稍厚者,棺率朱漆。又信时日,卜葬常远,且惜殡攒之费,多停柩其家,亦不设涂甓,至顿置百物于棺上,如几案焉。过卒哭则不祭,唯旦望节序,薄具酒荈祭之,亦不哭,是可怪也。
  
  河朔、山东养蚕之利,逾于稼穑,而村人寒月盗伐桑枝以为柴薪,为害甚大。每有败获,估赃不多,薄刑不足以戒,欲禁系以苦之,则惮于囚众。单州城武令聂忞,兖州人,起于白屋,知民间利病,有获此偷,即依法决遣。而据所征赃钱,随多寡,必分十限付于其家。远都保伍,畏于逃逸,系累之急,甚于官司。如限三日,即已拘縻一月矣。又量其情之重轻,每限出头,加以棰楚。虽欲一日并纳赃罚,里正谕意,亦不听输。于是一邑桑柘,春阴蔽野,人大受赐。人有相仇害者,于树干中去其皮尺许,令周匝,谓之“系裹肚”,虽大木亦枯死。有一夕伤数百株者,此多大姓侵刻细民,故以此报之也。
  
  兰、蕙叶皆如菖蒲而稍长大,经冬不凋,生山间林篁中。花再重皆三叶,外大内小,色微青,有紫文。其内重一叶,色白无文,覆卷向下,通若飞蝉之状。以春秋二时开,茎短,每枝一花者为兰;茎长,一枝数花者为蕙。《本草》载兰草、马兰、泽兰、山兰四种。兰草叶似泽兰,尖长有枝,花红白色而香,生下湿地;泽兰生下地水傍,叶似兰草,赤节,四叶相值岐节间;马兰生泽傍,气臭,花似菊而色紫;山兰生山侧,似刘寄奴,叶无桠,不对生,花心微黄赤。又有木兰,乃大树。皆非骚人所歌咏者。又云零陵香,一名蕙草。既唯生零陵山谷,而茎叶都不与蕙相类。岂二物不入药用而遗之乎?后至衢州开化县,山间多春兰,而医僧允济谓兰根即白薇也。按白薇一名白幕,又名薇草。《本草》乃云生平原川谷,陶隐居谓近道处处有之。又与兰小异,然药肆皆收货为白薇,未知是否?夷齐采食,岂谓是邪?味虽苦咸大寒而无毒也。
  
  蕨有青、紫二种,生山间,以紫者为胜。春时嫩芽如小儿拳,人以为蔬,味小苦性寒。生山阴者可煅金石,叶大则与贯众、狗脊相类。取置田中,或烧灰用之,皆能肥田。又有狼衣草,小者亦相似,但枝叶瘦硬,人取以覆墙,又杂于泥中,以砌阶甓,涩而难坏。蕨根如枸杞,皮下亦有白粉。暴干捣碎,以水淘澄,取粉蒸食如糍,俗名乌糯,亦名蕨衣。每二十斤可代米六升。绍兴二年,浙东艰食,取蕨根为粮者几遍山谷。而《本草》亦不载也。
  
  世谓西北水善而风毒,故人多伤于贼风,水虽冷饮无患。东南则反是,纵细民在道路,亦必饮煎水,卧则以首外向。檐下篱壁皆不泥隙,四时未尝有烈风。又春多暴雨淋淫,秋则常苦旱暵,如东坡诗云:“春雨如暗尘,春风吹倒人。”皆不施于浙江也。
  
  越州在鉴湖之中,绕以秦望等山,而鱼薪艰得。故谚云:“有山无薪,有水无鱼,有人无义。”里俗颇以为讳。言及无鱼,则怒而欲争矣。又井深者不过丈尺,浅者可以手汲。霖雨时平地发之则泉出,然旱不旬日,则井已涸矣。皆谓泉乃横流故尔。盖灭裂不肯深浚,致源不广也。谚又云:“地无三尺土,人无十日恩。”此语通二浙皆云。
  
  浙西谚曰:“苏杭两浙,春寒秋热。对面厮啜,背地厮说。”言其反覆如此。又云:“雨下便寒晴便热,不论春夏与秋冬。”言其无常也。此言亦通东西为然。九州以扬名地,本其水波轻扬为目。汉三王策亦有五湖轻心之戒。大抵人性类其土风,西北多山,故其人重厚朴鲁;荆扬多水,其人亦明慧文巧,而患在轻浅,肝鬲可见于眉睫间。不为风俗所移者,唯贤哲为能耳。
  
  孙真人有《千金方》,有治虱症方,以故梳箆二物烧灰服,云南人及山野人多有此,犹未以为信。尝泊舟严州城下,茶肆妇人少艾,鲜衣靓妆,银钗簮花。其门户金漆雅洁,乃取寝衣铺几上,捕虱投口中,几不辍手。旁与人笑语不为羞,而视者亦不怪之。乃知方之所云为不妄也。又在剑川,见僧舍凡故衣皆煮于釜中,虽禈裤亦然,虱皆浮于水上。此与生食者少间矣。其治蚤则置衣茶药焙中,火煏令出,则以熨斗烙杀之。
  
  事魔食菜,法禁甚严,有犯者家人虽不知情,亦流于远方,以财产半给吿人,余皆没官。而近时事者益众,云自福建流至温州,遂及二浙。睦州方腊之乱,其徒处处相煽而起。闻其法:断荤酒,不事神佛祖先,不会宾客。死则裸葬,方殓,尽饰衣冠。其徒使二人坐于尸傍,其一问曰:“来时有冠否?”则答曰:“无。”遂去其冠,逐一去之,以至于荆乃曰:“来时何有?”曰:“有胞衣。”则以布囊盛尸焉。云事之后致富。小人无识,不知绝酒肉燕祭厚葬,自能积财也。又始投其党,有甚贫者,众率财以助,积微以至于小康矣。凡出入经过,虽不识党人皆馆谷焉。人物用之无间,谓为一家,故有无碍被之说,以是诱惑其众。其魁谓之魔王,为之佐者,谓之魔翁、魔母,各诱化人。旦望人出四十九钱于魔翁处烧香,翁母则聚所得缗钱,以时纳于魔王,岁获不赀云。亦诵《金刚经》,劝以色见我为邪道”,故不事神佛,但拜日月,以为真佛。其说经如“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则以“无”字连上句,大抵多如此解释。俗讹以魔为麻,谓其魁为麻黄,或云易魔王之称也。其初授法,设誓甚重,然以张角为祖,虽死于汤镬,终不敢言角字。传云何执中守官台州,州获事魔之人,勘鞫久不能得。或云何处州龙泉人,其乡邑多有事者,必能察其虚实,乃委之穷究。何以杂物数种问,能识其名则非是,而置一羊角其中,他皆名之,至角则不言,遂决其狱。如不祀祖先裸葬之类,固已害风俗;而又谓人生为苦,若杀之是救其苦也,谓之度人。度多者则可以成佛。故结集既众,乘乱而起,甘嗜杀人,最为大患。尤憎恶释氏,盖以戒杀与之为戾耳。但禁令大严,每有吿者,株连既广,又当籍没,全家流放,与死为等。必协心同力,以拒官吏。州县惮之,率不敢按,反致增多。余谓薄其刑典,除去籍财之令,但治其魁首,则可以弭也。
  余既书此未一岁,而衢州开化县余五婆者,为人所吿,逃于严州遂安县之白马洞缪罗家。捕之则阻险为拒,杀害官吏。至遣官军平荡,两州被害,延及平民甚众。殊可伤悯。
  
  南方多枭而比西北绝少,龙泉人亦捕食,云可以治劳疾。汉重五日,以枭羹赐群臣,可验其无毒,然医方不云有治病之功也。
  
  天下方俗各有所讳,亦有谓而然。渭州潘原讳“赖”。云始太祖微时,往凤翔谒节度使王彦才,得钱数千,遂过原州,卧于田间,而树阴覆之不移,至今犹存,谓之“龙潜木”。至潘原与市人博,大胜,邑人欺其客也,殴而夺之。及即位亡,几欲迁废此县,故以赖为耻,然未知以欺为赖,其义何见。常州讳“打爷贼”。云有子为伍伯而父犯刑,恐它人挞之楚而自施杖焉。虽有爱心,于礼教则疏矣。楚州讳“乌龟头”。云郡城像龟形,尝被攻,而术者教以击其首而破也。泗州多水患,故讳“靠山子”。真州多回禄,故讳“火柴头”。涟水地褊多荒,人以食芦根为讳。苏州人喜盗,讳言“贼”。世云范文正乃平江人,警夜者避不敢言贼,乃曰“看参政乡人”,是可笑也。而京师僧讳和尚,称曰“大师”。尼讳“师姑”,呼为“女和尚”。南方举子至都讳“蹄子”,谓其为爪,与獠同音也。而秀州又讳“佛种”,以昔有回头和尚以奸败,良家女多为所染故尔。卫卒讳“乾”,医家讳“颠狂”,皆阳盛而然。疑乾者谓健也。俗谓神气不足为九百,或以乾为九数,又以成呼之,亦重阳之义耳。蜀人讳“云”,以其近风也。刘宽以客骂奴为畜产,恐其被辱而自杀。浙人虽父子朋友,以畜生为戏语,而对子孙呼父祖名,为伤毁之极。在龙泉,见村人有刻石而名蛮名娇之类,可耻贱者,问之,云欲人难犯,又可怪也。
  天长县炒米为粉,和以为团,有大数升者,以胭脂染成花草之状,谓之“炒团”。而反以“炒团”为讳,想必有说,特未知耳。
  
  唐《方伎传》云,长社人张憬藏技与袁天纲埒,载其相蒋俨等八九事甚异。而《刘义节传》云,其从子思礼,少学相人于张憬藏,憬藏谓思礼位至太师。后授箕州刺史,益喜,以太师位尊,若非佐命,必不可得。乃结綦连耀谋反,斩于市。然则其术不无中否,但采其中者称之耳。
  
  世之以五行星历论命者多矣。今录贵而凶终者数人,其盛时未有能言其未至之灾也。以此知阴阳家不足深泥,唯正已守道为可恃耳。张邦昌,元丰四年辛酉七月十六日亥时;王黼,元丰二年己未十一月初二日卯时;燕瑛,熙宁十年丁巳五月二十六日寅时;聂山,元丰元年戊午八月初十日卯时;赵野,元丰七年甲子正月十九日丑时;朱勔,熙宁八年乙卯十月二十六日申时;王寀,元丰元年戊午正月初六日子时;蔡攸,熙宁十年丁巳某月某日某时;邓绍密,熙宁六年癸丑九月二十三日戍时。又有同年十一月而日时如岁者。童贯,皇祐六年三月初五日卯时。
  
  《汉史》云,燕地,初太子丹宾养勇士、不爱后宫美女,民化以为俗,至今犹然。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娶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后颇稍止,然终未改。方南北通好,每燕夕亦用倡伎,闻半皆良家,以色选差,如中国之庸役更代,不以为耻也。后复燕山,诸将尝大会,各指名以召诸娼,莫有至者,怪而问之,云待之轻薄,故不来。盖以众客共要一妓,始为厚也。凡倡皆用子为名,若香子、花子之类。无寒暑,必系绵裙。其良家士族女子皆髠首,许嫁方留发。冬月以括蒌涂面,谓之佛粉。但加傅而不洗,至春暖方涤去,久不为风日所侵,故洁白如玉也。今使中原妇女,尽污于殊俗。汉唐和亲之计,盖不为屈也。
  
  唐李道广,字太丘,相武后。元纮,字天纲,相玄宗。皆陵之后。韩愈亦颓当之裔也。见《宰相世系表》。
  
  《春秋》:“郑伯突入于栎。”注云:“郑别都,今河南阳翟县。”陆德明音翟,徒历反。《广韵》乃音宅,魏翟璜、汉翟公,皆同音。至方进则又音狄,未知各何所据也。
  
  扁鹊姓,《汉高祖传》颜师古:“音步典反。”《千姓编》乃音辫,云《庄子》有扁庆子。陆德明音篇,又符殄切。
  
  长孙顺德丧息女,感疾甚,唐太宗薄之,谓房玄龄曰:“顺德无刚气,以儿女牵爱至大病,何足恤1太宗儿女三十五人,晋阳公主薨,年十二,帝阅三旬不常膳,日数十哀,因以癯羸。太子承乾废,欲立晋王,又谓长孙无忌曰:“公劝我立雉奴,雉奴仁懦,得无为宗社忧,奈何?”岂不以儿女牵爱乎?若引佩刀欲坚群臣之心,谓之权术可也,而日数十哀,当忘“无刚气”之语矣。
  
  太宗尝玩禁中树曰:“此佳木也。”宇文士及从旁美叹,帝正色曰:“魏征常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今乃信然。”玄宗在殿庭玩一嘉树,姜皎盛赞之,帝遽令徙植其家。二主之相去,以是可知矣。王义方买第后数日,爱庭中树,复召主人曰:“此嘉树得无欠偿乎?”又予之钱。此又足见廉士之心也。
  
  李琮,言者谓其“湛棋废事”,罢发运使,笑曰:“遂与‘多酒慢公’为对矣。”盖谚语之著者。而“多酒”之言,亦见于《北史》矣。
  
  宣和壬寅岁,自京师至关西,槐树皆无花。老农云:“当应来年之旱与二麦不登矣。”已而信然。谚云:“槐宜来岁麦,枣熟当年禾。”
  
  彭城学中有古碑,夜辄有声如击磬。刘愿恭叔,秦州人,行为徐州教官,云尝闻之。原州真宁县要册湫庙中,崇宁间众碑津润如流,独一碑否,是岁多疫。宣和中复如是。
  
  陕西沿边地苦寒,种麦周岁始熟,以故粘齿不可食。如熙州斤面,则以掬灰和之,方能捍切。羊肉亦羶臊。惟原州二物皆美,面以纸囊送四方为佳遗。
  
  二浙造酒,皆用石灰,云无之则不清。尝在平江常熟县,见官务有烧灰柴,历漕司破钱收买,每醅一石,用石灰九两。以朴木先烧石灰令赤,并木灰皆冷投醅中。私务用尤多,或用桑柴云。朴木,叶类青杨也。李百药为杜伏威欲杀,饮以石灰酒,因大利濒死,既而宿病皆愈。今南人饮之无恙,岂服久反得愈病之功乎?
  
  郑州去京师两程,当川陕驿路,有纪事诗十余韵。其切当者:“南北更无三坐寺,东西只有一条街。四时八节无筵席,半夜三更有界牌。”延州亦有诗云:“沙堆套里三条路,石炭烟中两座城。”又云:“土洞里头行十日,山棚上面住三年。”谓中倚高山,自过蒲中,行土谷中十程始到也。宁州亦云:“鸡足斜分三道水,蛇腰慢转一条街。”盖州倚山而立,通衢宛转其上也。三水会于城下,故驿名三河。谓九陵、三桥、马岭,皆合流于泾。九陵河在东南,出庆州华池县千子山,川中九堆如陵,故名;三桥河在城西北,自襄乐界来,不知其源;马岭河在城西,自庆州乐蟠县界天固府下流至县。《水经注》云:洛水,一名马岭川。俗谓宁州有三不可:斩阙、蹴踘、晒豆。言地峻不可住也。河南亦有诗云:“宪州浑如枉死市,岢岚仿佛似杨间。”邠州有十拗,谓雪下炭贱,雨下水贵,出北门游西湖等。
  
  建炎三年七月,余寓平江府长洲县彭华乡高景山北白马涧张氏舍。时山上设烽火,夕举以报平安。留月余,即过浙东,临行书一绝于壁间云:“昔年随牒佐边侯,愁望长安向戍楼。今日衰颓来泽国,又看烽火照长洲。”是年冬金人犯杭、越。明年春,由平江以归。白马涧去城十八里,张氏数宅百余区,尽被焚毁,独留余所居。于壁边题“耿先生到此不烧”七字。
  
  谚云:“麦过口,不入口。”靖康元年,麦多高于人者,既熟,大雨,所损十八。
  
  顺昌种谷道人云:“大风先倒无根树,伤寒偏死下虚人。”王恬智叟云:“犯色伤寒犹易活,伤寒犯色最难医。”王丹元素云:“治风先治脾,治痰先治气。”皆卫生之要也。
  
  人家养鸡虽百数,独一擅场者乃鸣,余莫敢应。故谚谓“一鸡死后一鸡鸣”。尝在处州敛川,见佑圣僧舍养二雄鸡,每啼则更互竞发,饮啄栖游,亦不相斗。古云“两雄不并栖”,此岂无所竞而然耶?广南则群雄竞鸣,又不可解也。
  
  小人之相亦多,其易验者,有一绝载云:“欲识为人贱,先须看四般。饭迟屙屎疾,睡易一作重着衣难。”盖无不应者也。
  
  宁州要册湫庙殿壁山水,皆范宽所画。土地堂壁有包氏画虎,赵评事马,皆奇笔。庙东兴教院人物亦宽画,张芸叟谓:“面目大小锐,失王者之相。”盖人物非所工者。后殿有甘草一枝,长二丈余,其大如臂,亦异物也。
  
  宁州龙兴寺有开元二十二年所写《华严经》,记唐忌辰。文德皇后六月二十一日,大圣天后十一月二十六日,高宗天皇大帝十二月初四日,而史有遗其崩日者。
  
  河间老卒云:“蚕子最耐寒热,腊月八日或二十三日以新水浴过,至三月间,虽热而桑未可采,则以绵絮裹置深密处,则不生。欲令生,则出置风日中。每捶间用生地黄四两研汁洒桑叶饲之,则取丝多于其它。”
  
  白乐天《地黄诗》云:“与君啖老马,可使照地光。”二者当俱可信也。汉水鱼者取蚕肠以作钓丝,云虽挂千斤亦不断。长只数寸,盖皆未吐之丝耳。南人养蚕室中,以炽火逼之,欲其早老而省食,此其丝细弱,不逮于北方也。《本草》谓蚕妇不可食苦荬,令蚕烂坏。处州人言,此菜家家养蚕,不闻有损。方书有治蚕啮药,亦未尝闻见被伤者。
  
  汝阴尉李仲舒汉臣,山阳人,生平戒杀。云释教令置虱于绵絮筒中,久亦饥死。有人教使置青草叶上,经宿沾露,则化为青虫飞去。尝试之信然,皆背拆而化去。
  
  生姜苗铺荐席下去壁虱,椒叶能辟蚤,狗舌草花亦然。此草叶如狗舌,夏秋生细花,始白渐黄,无甚香臭。花茎长出叶上,根已枯而叶不枯,俗又名狗蚤花。剉细,以干姜滋味和之,作馄饨饼夹食之,已泄利。叶捣如泥,可煅硫黄。原人裴棐和之云,尝用之也。
  
  本朝借绯紫服者,皆不佩鱼。绍圣中,有引白乐天《罢忠州刺史还朝》诗云:“无奈娇痴三岁女,绕腰啼哭觅银鱼。”自是始并鱼皆借。然未赴、已替、在朝皆不服,出国门乃衣。而唐牛丛以司勋员外郎为睦州刺史,帝面赐金紫。谢曰:“臣今衣刺史所假绯,即赐紫为越等。”乃赐银绯。岂唐制赴日许服于朝,罢日则否,与今为异乎?
  
  余尝行役,元日至邓州顺阳县,家家闭户,无所得食。令仆叩门籴米,其家辄叫怒,谓惊其家亲,卒不得。赖蔓菁根有大数斤者,烹之甘软,遂以充肠。宁州腊月八日,人家竞作白粥,于上以柿栗之类,染以众色为花鸟象,更相送遗。浙人七夕,虽小家亦市鹅鸭食物,聚饮门首,谓之“吃巧”。不庆冬至,惟重岁节。澧州除夜,家家爆竹,每发声,即市人群儿环呼曰:“大熟。”如是达旦。其送节物,必以大竹两竿随之。广南则呼“万岁”,尤可骇者。宁州城倚北山,遇上元节,于南山巅维一绳下达其麓,以瓦缶盛薪火,贯以环索,自上坠下,遥望如大奔星,土人呼为“彗星灯”。襄阳正月二十一日,谓之“穿天节”,云交甫解佩之日,郡中移会汉水之滨,倾城自万山泛彩舟而下,妇女于滩中求小白石有孔可穿者,以色丝贯悬插于首,以为得子之祥。湖北以五月望日谓之“大端午”,泛舟竞渡。逐村之人,各为一舟,各雇一人凶悍者,于船首执旗,身挂楮钱,或争驶殴击,有致死者,则此人甘斗杀之刑。故官司特加禁焉。成都自上元至四月十八日,游赏几无虚辰。使宅后圃名西园,春时纵人行乐。初开园日,酒坊两户各求优人之善者,较艺于府会。以骰子置于合子中撼之,视数多者得先,谓之“撼雷”。自旦至暮,唯杂戏一色,坐于演武场,环庭皆府宅看棚。棚外始作高凳,庶民男左女右,立于其上如山。每浑一笑,须筵中哄堂众庶皆噱者,始以青红小旗各插于塾上为记。至晚,较旗多者为胜。若上下不同笑者,不以为数也。浣花自城去僧寺忘其名,凡十八里,太守乘彩舟泛江而下,两岸民家绞络水阁,饰以锦绣,每彩舟到有歌舞者,则钩帘以观,赏以金帛。以大舰载公库酒,应游人之家,计口给酒,人支一升,至暮遵陆而归。有骑兵善于驰射,每守出城,以奔骤于前。夹道作棚为五七层,人立其上以观,但见其首,谓之“人头山”,亦分男左女右。至重九药市,于谯门外至玉局化五门,设肆以货百药,犀麝之类皆堆积,府尹、监司皆步行以阅。又于五门之下设大尊,容数十斛,置杯杓,凡名道人者皆恣饮,如是者五日云。亦间有异人奇诡之事。方太平盛时,公私富实,上下佚乐,不可一一载也。如澧州作五瘟社,旌旗仪物皆王者所用,惟赭伞不敢施,而以油冒焉。以轻木制大舟,长数十丈,舳舻樯柁,无一不备,饰以五采。郡人皆书其姓名年甲及所为佛事之类为状,以载于舟中,浮之江中,谓之“送瘟”。成都元夕,每夜用油五千斤,它可知其费矣。
  
  建炎元年秋,余自穰下由许昌以趋宋城,几千里无复鸡犬,井皆积尸莫可饮。佛寺俱空,塑像尽破胸背以取心腹中物,殡无完柩,大逵已蔽于蓬蒿,菽粟梨枣,亦无人采刈。至咸平僧舍,有《金刚经》一藏,带帙皆为人取去,散弃墙壁间。乃大平兴国中所赐,字画纸饰,颇极精好。后见家人辈私携其三卷以来,常念欲转以授人。值欧阳延世庆长与二弟自海陵过常熟,相遇偶话:泰州近有一士子少年,因游城隍庙,见塑妇人而关三木,旁有狱吏展案牍者,乃戏解其缧,于牍上书一“放”字。是夕,梦至庙中,狱吏诘以“妇人对词未竟,君辄纵去,当复为我摄之”。士子谰不敢行。吏前捉其臂,已觉酸楚,久之,又击其背,痛苦弗堪。乃吿之曰:“吾能诵《金刚经》,幸见耍”吏即引之见王,召令升殿诵之,但至第四分,曰:“不能嘿诵,但常读耳。”王命吏取经,顷刻已至,视之乃其家本也。读至第六,王乃起立,廷下之人无数,皆合掌嘿听。至卷终,王语吏云:“可放其去,失囚当自求之。”吏乃送士子出门,以衣袖拂其背,痛即顿除,而喜于得脱,忘使治捉臂之处。即觉,明日命僧讽诵经庙中,以为阴报,而臂上遂发大疽,破溃月余方愈。庆长兄弟亲所闻见,亦欲持诵此经,恨无善本,遂以与之。信幽冥之中不可以欺,真实之语,其利为博也。
  
  《灵棋》卦三上、二中、一下,名曰“送货”,亦曰“初吉”。繇文云:“客从南来,遗我良财,宝货珍玩,金碗玉杯。”晋颜幼明解曰:“以阴处中,应乎外阳。有朋远来,不亦宜乎?南者阳位,故曰南来。宝货珍玩,贵人之资也。金碗玉杯,良宴之具也。”宋何承天亦以为大吉之卦。杨文公在翰院卜得之,忽有金帛之赐。吴幵任宗正少卿,亦得此卦,遂迁给事中,赐对衣金带鞍马。而《南史》载齐江谧,武帝出为东海太守,未发忧甚,以奕棋占卦,云“有客南来,金碗玉杯”。及诏赐死,果以金罂盛药鸩之。然则繇文如卦影之象,虽人各有其应,而吉凶特未定也。岂祸福天之所秘,终不容人推测乎?
  
  寒食火禁,盛于河东,而陕右亦不举爨者三日。以冬至后一百四日,谓之“炊熟日”,面饭饼饵之类,皆为信宿之具。又以糜粉蒸为甜团,切破暴干,尤可以留久。以柳枝插枣糕置门楣,呼为“子推”,留之经岁,云可以治口疮。寒食日上冢亦不设香火,纸钱挂于茔树。其去乡里者,皆登山望祭,制冥帛于空中,谓之“擘钱”。而京师四方因缘拜扫,遂设酒馔,携家眷游。或寒食日阴雨,及有坟墓异地者,必择良辰相继而出。以太原本寒食一月,遂为寒食为“一月节”。浙西人家就坟多作庵舍,种种备具,至有箫鼓乐器,亦储以待用者。
  
  
  《后汉·礼仪志》:“立春之日,夜漏未尽五刻,京师百官皆衣青衣。郡国县道下至计食令史,皆服青帻青旛,施土牛耕人于门外,以示兆民。”而今世遂有造春牛毛色之法,以岁干色为头,支色为身,纳音色为腹。立春日干色为角耳尾,支色为脰,纳音色为蹄。至于笼头缰索与策人衣服之类,亦皆以岁日为别。州县官吏击之,以示劝农之意。而庶民遂碎其牛,又不知何理所在。小人莫不争夺,而河东之人乃谓土牛之肉宜蚕,兼辟瘟疫,得少许则悬于帐上,调水以饮小儿,故相竞有致损伤者。处处皆用平旦,而衢州开化县须俟交气时刻,有至立春日之夜。而土牛么么,仅若狗犬,其陋尤可笑也。汉制又载:季冬之月,立土牛六头于国都郡城县外丑地,以送大寒。今时无有行者。
  
  《汉文帝赞》云:“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坟。”刘向以成帝营昌陵不成,复归延陵,制度泰奢,上疏谏曰:“孝文皇帝去坟薄葬,以俭安神,可以为则。”而《晋史》愍帝建兴三年六月,盗发汉霸、杜二陵及薄太后陵,太后面如生,得金玉彩币不可胜纪。时以朝廷草创,服章多阙,敕收其余以实内府。而史不言何陵之物,遂使后世疑瓦器为不然。按,赤眉在长安发掘诸陵,取其宝货,遂污辱吕后尸。凡有玉匣殓者,率皆如生。宋太祖皇帝即位,自周文武而下,凡掩三十六陵,而汉文亦在其间,皆唐末五代之所发者。盖摸金之人,但见巍然大塳,安知其中为无有?自非不封不树,则未有不发之墓也。世云张耆侍中、晏殊丞相墓皆被盗,张以所得甚厚,故不伤其尸,而晏以徒劳,遂破其头颅而去。此乃俭葬之害,是亦不幸,非常理可论也。今葬者必瘗志文,盖备其必发。不然,何用置于圹中乎?
  
  江浙无兔,系笔多用羊毛,惟明、信州为佳,毛柔和而不挛曲。亦用鹿毛,但脆易秃。湖南二广又用鸡毛,尤为软弱。高丽用猩猩毛,反太坚劲也。其用鼠须,只一两茎置笔心中。如狸毛则见于《唐史》,疑亦太弱。南方春夏梅雨蒸湿,墨皆胶败滞笔而无光。徽州世出墨工,多佳墨,云以置灰中,则阴润不能坏也。
  
  建中靖国初,韩忠彦、曾布同为宰相,曾短瘦而韩伟岸,每并立廷下,时谓“龟鹤宰相”。滕甫亦魁梧,而滕待之厚,游处未尝不与之俱,人呼为“内翰夹袋子”。秦观之子湛大鼻类波斯,而柔媚舌短,世目之为“娇波斯”。有扬州人黎珣,字东美,崇宁中作郎官监司,又有京师开书铺人陈询,字嘉言,皆以貌像呼为“虾蟊。而琼林苑西南一亭,地界近水,俗号“虾蟆亭”。天清寺前多积潦,亦名“虾蟆窝”。都中近薄子戏咏虾蟆诗云:“佳名标上苑,窝窟近天清。道士行为气,梢工打作更。嘉言呼舍弟,东美是家兄。莫向南方去,将君煮作羹。”
  
  初虞世《必用方》载官片大腊茶与白矾二物,解百毒,以为奇。考之《本草》:茶茗荈皆一种,俱无治毒之功。后见剑川僧志坚云:“向游闽中,至建州坤口,见土人竞采盐麸木叶,蒸捣置模中,为大方片。问之,云作郊祀官中支赐茶也。更无茶与他木。”然后知此茶乃五倍子叶耳,以之治毒,固宜有效。五倍子生盐麸木下叶,故一名盐麸桃。衢州开化又名仙人胆。陈藏器云:“蜀人谓之酸,又名醋。吴人呼乌盐。”按《玉篇》:字皮秘切。云木名,出蜀中,八月中吐穗如盐,可食,味酸美。《本草》云出吴蜀山谷。余疑五倍子乃吴子声讹而然耳。
  
  疮发于足胫骨旁,肉冷难合,色紫而痒者,北人呼为“臁疮”,南人谓之“骭疮”,其实一也。然西北之人,千万之中患者乃无一二,妇人下实血盛,尤罕斯疾。南方妇女,亦多苦之,盖俗喜饮白酒,食鱼鲞,嗜盐味。而盐则散血走下,鱼乃发热作疮,酒则行药有毒。三物气味皆入于脾肾,而足骭之间二脉皆由之,故疮之发,必在其所。《素问》云:“鱼盐之地,海滨傍水,民食鱼而嗜盐鱼者,使人热中,盐者胜血,鱼发疮则热中之性,盐发热则胜血之征。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为痈疡。”血热而弱故喜为。又《本草》:酒大热有毒,能行百药。服石人不可长以酒下,遂引药气入于四肢,滞血化为痈疽。是白酒曲中多用草乌头之药,皆有大毒,甚于诸石。释经谓甘刀刃之蜜,忘截舌之患。况又害不在于目前者乎?谚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信矣!
  
  杜子美有赠忆李白及寄姓名于他诗者,凡十有三篇。《昔游诗》云:“昔者与高李,晚登单父台。”又有《登兖州城楼》诗,盖鲁、砀相邻。而太白亦有《鲁郡尧祠送别》长句,虽不著为谁而作,然二公皆尝至彼矣。世谓太白惟“饭颗山”一绝外,无与少陵之诗。史称《蜀道难》为杜而发。二公以文章齐名,相从之款,不应无酬唱赠送,恐或遗落耳。按工部第二,高适、严武诸公皆呼杜二。今白集中有《鲁郡东石门送杜二子》诗一篇,余谓题下特脱一“美”字耳。杜赠白诗云“秋来相顾尚飘蓬”,而李有“秋波落泗水”,“飞蓬各自远”云。以此考之,各无疑者。俗子遂谓翰林争名自绝,因辨是诗以释争名之谤。“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后言“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莱。飞蓬各自远,且尽林中杯。”又有《送友人寻越中山水诗》云:“闻道稽山去,偏宜谢客才。此中多逸兴,早晚向天台。”少陵《北游》诗云:“东下姑苏台,已具浮海航。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归帆拂天姥,中岁贡旧乡。”李所谓友人者,疑亦杜子美也。
  
  “大人”以大对小而言耳,而世惟子称父为然,若施之于它,则众骇笑之矣。今略举经史子传之所云,以证其失焉。《易·乾卦》:“九五,飞龙在天,大人造也。”注:大人,谓贤人君子。《论语》:“畏大人。”注:大人,即圣人。《孟子》:“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注:大人,谓国君。“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谓辅臣。“大人正已而物正。”谓大丈夫不为利害动者。“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注:务口腹者为小人,治心志者为大人。如“大人弗为”,“大人者言不必信”,义亦类此。惟汉高祖云:“始大人以臣为亡赖。”霍去病云:“不早知自为大人遗体。”崔钧云:“大人少有英称。”晋陈骞云:“大人大臣。”唐裴敬彝云:“大人病痛无彻然。”皆呼其父。而疏受叩头曰:“从大人议。”则又名其叔。张博云:“王遇大人益解。”范滂“惟大人割不忍之恩”,盖谓其母。唐柳宗元谓刘禹锡之母,亦曰:“无辞以白其大人。”《苏章传》:“苏纯云辅,号为大人。”注:大人,长者称,尊事之也。《岑彭传》:“韩歆,南阳大人。”注:谓大家豪右。《高骈传》:女巫王奉先谓毕师铎曰:“扬州灾,有大人死。”秦彦曰:“非高公耶?”《呼韩邪单于传》:“大人相难久之。”后汉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唐盖苏文父为东部大人,则匈奴亦指尊长为大人也。梁元帝《金楼子》云:“荆间有人名我,此人向父称我,向子恒称名,此其异也。”又有名子为大人者,此人恒呼子为“大人”,此尤异也。又且鞮侯单于谓:“汉天子,我丈人行。”注:丈人,尊老之称也。故《荆轲传》:高渐离“家丈人召使前击筑”。杜甫《赠韦济》诗云:“丈人试静听。”而柳宗元呼妻父杨詹事丈人,母独孤氏为丈母。故今时惟婿呼妇翁为然,亦不敢名尊老,以畏讥笑。至呼父为爹,谓母为妈,以兄为哥,举世皆然。问其义,则无说,而莫知以为愧。风俗移人,咻于众楚,岂特是而已哉!爹字虽见于《南史》梁始兴王憺云:“始兴王,人之爹,救人急,如水火,何时复来乳哺我。”荆土方言谓父为爹,乃音徒我切,又与世人所呼之音异也。
  
  王逸少爱鹅,曹孟德有梅林救渴之事,而俗子乃呼鹅为“右军”,梅为“曹公”。前人已载尺牍有“汤燖右军一只,密浸曹公两瓶”,以为笑矣。有张元裕云:邓雍尝有柬招渠曰:“今日偶有惠左军者,已令具面,幸过此同享。”初不识左军为何物,既食乃鸭也。问其所名之出,在鹅之下,且淮右皆有此语。邓官至待制典荆州,洵武枢密之子。俗人以太山有丈人观,遂谓妻母为“泰水”,正可与“左军”为对也。
  
  “北敌焉知鼎重轻,指踪原是汉公卿。襄阳只有庞居士,受禅碑中无姓名。”人云吕本中居仁诗也。而其父好问在围城中,豫请立张邦昌之人,遂为伪楚门下侍郎。有无名子大书此绝于常山县驿,云吕本中骂厥顽之作云。
  
  衢州府江山县,每春时昏翳如雾,土人谓之“黄沙落”。云有沙落于田苗果菜之中,皆能伤败,若沾桑叶,尤损蚕,中人亦能生疾。是亦岚瘴之类也,惟雨乃能解之。
  
  明州大梅山长老法英,少有道誉,兼通外学,后退居在东都净因院。尝有堂僧以十二时歌贽之。既去,即掷之于地曰:“是何乱道1不谓其僧伫立户内,皆闻见之。已而僧自他适,久之,忽大理寺捕法英者付狱,而京师勘鞫初到,皆未示问目,但责其以何事到官,致有非所治而自状其过者,英对以不知所犯。于是押足缚之,仰卧牢上,以书卷令读,尽僧之法名,凡数千名,问令供孰与相识。阅之累日,乃记贽歌之人,遂以吿狱吏。吏询游从因由,即具道素不交关,但尝一见而有轻笑其文之憾,恐挟此诬诋。其僧乃张怀素之党,云与英诘谋入蜀为乱。究之既无实迹,询其妄引之由,果见薄之恨也。其僧坐死,英得释放。伤人之言,深于矛戟,信可为戒。一毁其文而遽以死逮之,为报之酷,亦太甚矣。
  
  浙中少皂荚,澡面涴衣皆用肥珠子。木亦高大,叶如槐而细,生角,长者不过三数寸。子圆黑,肥大,肉亦厚,膏润于皂荚,故一名肥皂,人皆蒸熟暴干,乃收。京师取皂荚子仁煮过,以糖水浸食,谓之“水晶皂儿”。车驾在越,北人亦取肥珠子为之。食者多苦腰痛,当是其性寒故也。《本草》不载,竟不知其为何物哉。或云用以沐头则退发,而南方妇人竟岁才一沐,止用灰汁而已。
  
  天自东而西为左转,一昼夜一周;日月自西而东为右行,月一月、日一岁乃周。天行远,故日月附天,东出而西没。古人譬之如蚁行磨上,磨左旋而蚁右动,磨急而蚁缓,故但见蚁随磨转也。释氏每言偏袒右肩、右跪、右绕。《华严经·净行品》云:“右绕于塔,当愿众生所行无逆,成一切智。”所谓顺者,如右臂之内向,日月之东行是也。而今僧徒行道与转轮经藏,皆自东南以至西北,乃左绕而逆行。李长者于《合论》中亦辨此失。但众习已久,莫能正之耳。
  
  寅、午、戌月,世人多斋素,谓之“三长善月”。其事盖出于佛书,云大海之内凡有四洲,中国与四夷特南赡部一洲耳。天帝之宫有一镜,能尽见世间人之所作,随其善恶而祸福之。轮照四洲,每岁正、五、九月,正在南洲,故竞作善以要福。至唐高祖武德二年,遂诏天下,自今正月、五月、九月不行死刑,禁屠杀。而今世仕宦之人,以此三月为恶月,不肯交印视事。或谓唐之节度使与刺史,凡有兵者,初至当犒设,而此三月禁屠故迁避,而它官亦循仿为之也。今又有“二瓦”之法,凡数家具六位者,以正月、九月为上瓦,五月为下瓦,瓦或云兀。瓦言其破,兀言其危,忌于临官。其八卦者,以巽为上瓦,坤为下瓦,皆以年起月,以月起日,又不知其术自何而有也。
  
  高宗南幸,舟方在海中,每泊近岸,执政必登舟朝谒。行于沮洳,则蹑芒鞋。吕元植时为宰相,顾同列戏曰:“草屦便将为赤舄既。”而傍舟水深,乃积稻杆以进,参政范觉民曰:“稻秸聊以当沙堤。”
  
  高卫、黎确为吏部侍郎,孟庾为户部侍郎,髭发皆白,而趋朝立班常相随,时呼为“三清”。孟年未老而早白,给事中洪拟戏之曰:“公乃借补老君也。”盖是时文武官多借补者。高大忠在待漏舍,忽语黎、孟曰:“吾三人趋朝,当独早于它官。”二公问其故,曰:“三老五更,自有故事,尚何疑乎?”
  
  赵普以佐命功封韩王,车驾在临安,赵子画、韩肖胄、王衣同为贰卿,时人目之为“赵韩王”。
  
  周蔓,衢州开化县孔家步人,绍兴二年,以特奏名补右迪功郎,授潭州善化县尉,待阙。有人以柬与之,往寻周官人家。曼怒曰:“我是宣教,甚唤作官人?看汝主人面,不欲送汝县中吃棒。”又尝夜至邑中灵山寺,以知事不出参,呼而捶之曰:“我是国家命官,怎敢恁地无去就?”欲作状解官,群僧祷之,且令其仆取赂而已。曾乾曜有《丑收儿》词十三首,皆咏外州风物。其一云:“蓦地厮看时。赤帕那,迪功郎儿。气岸昂昂因权县,厅子叫道,宣教清后,有无限威仪。先自不相知。取奉着,刬地胡挥。甚时得归京里去?两省八座,横行正任,却会嫌卑。”令观周所为,则曾词模写,已大奈富贵矣。
  
  油通四方,可食与然者,惟胡麻为上,俗呼芝麻。言其性有八拗,谓雨旸时则薄收,大旱方大熟,开花向下,结子向上,炒焦压榨,才得生油,膏车则滑,钻针乃涩也。而河东食大麻油,气臭,与荏子皆堪作雨衣。陕西又食杏仁、红蓝花子、蔓菁子油,亦以作灯。祖珽以蔓菁子薰目,致失明,今不闻为患。山东亦以苍耳子作油,此当治风有益。江湖少胡麻,多以桐油为灯,但烟浓污物,画像之类尤畏之。沾衣不可洗,以冬瓜涤之乃可去。色清而味甘,误食之,令人吐利。饮酒或茶,皆能荡涤,盖南方酒中多灰尔。尝有妇人误以膏发,粘结如椎,百治不能解,竟髠去之。又有旁毗子油,其根即乌药,村落人家以作膏火,其烟尤臭,故城市罕用。乌桕子油如脂,可灌烛,广南皆用,处、婺州亦有。颖州亦食鱼油,颇腥气。宣和中,京西大歉,人相食,炼脑为油以食,贩于四方,莫能辨也。
  
  《本草》:麻蕡,一名麻勃,云此麻花上勃勃者。故世人谓尘为勃土。果木诸物,上浮生者皆曰衣勃。和面而以干者传之,亦曰面勃。浙人以米粉和羹,乃谓之米,音佩,而从力者韵无两音。《大业杂记》载尚食直长谢讽造《淮南王食经》,有《四时饮》,凡三十七种,并加米。乃知此书如茶饮、茗饮、桂饮、酩音皆然,未知今日同否也?
  
  定州织刻丝,不用大机,以熟色丝经于木棦上,随所欲作花草禽兽状,以小梭织纬时,先留其处,方以杂色线缀于经纬之上,合以成文,若不相连。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故名“刻丝”。如妇人一衣,终岁可就。虽作百花,使不相类亦可,盖纬线非通梭所织也。单州城武县织薄缣,修广合于官度,而重才百铢,望之如雾着,故涴之亦不纰疏。鄢陵有一种绢,幅甚狭而光密,蚕出独早,旧尝端午充贡。泾州虽小儿皆能捻茸毛为线,织方胜花,一匹重只十四两者,宣和间,一匹铁钱至四百千。又出嵌鍮石、铁石之类,甚工巧,尺一对至五六千,番镊子每枚两贯。邠、宁州出绵绸。凤翔出鞍瓦,其天生曲材者,亦直数十缗。原州善造铁衔镫、水绳、隐花皮,作鞍之华好者,用七宝镆厕,饰以马,价殊多者,费直千缗。西夏兴州出良弓,中国购得,云每张数百千。时边将有以十数献童贯者。河间善造箆刀子,以水精美玉为靶,钑镂如丝发。陈起宗为詹度机宜,罢官至有数百副。衢州开化山僻,人极粗鲁,而制茶笼、铁锁亦佳。苏州以黄草心织布,色白而细,几若罗縠。越州尼皆善织,谓之“寺绫”者,乃北方“隔织”耳,名著天下。婺州红边贡罗,东阳花罗,皆不减东北,但丝缕中细,不可与无极、临棣等比也。
  
  玄宗初立,姚崇为宰相,张说以素憾惧,潜诣岐王申款。崇他日朝,众趋出,崇曳踵为疾状,帝召问之。对曰:“臣损足。”曰:“无甚痛乎?”曰:“臣心有忧,痛不在足。”问以故,曰:“岐王陛下爱弟,张说辅臣,而密乘车出入王家,恐为所误,故忧之。”于是出说相州。开元二十四年,帝在东都欲还长安,宰相裴耀卿等建言:农人场圃未毕,须冬可还。李林甫阳蹇独在后,帝问故,对曰:“臣非疾也,愿奏事。二都本帝王东西宫,往来何所待时?假令妨农,赦所过租赋可也。”帝大悦,即驾而西。后竟罢耀卿。李林甫居位十九年,卒荡覆天下。林甫之术,盖祖于崇也。以唐、虞、伊、周之美,而贼乱之人犹假以为恶,况资权谲者乎!
  
  颖昌府城东北门内多蔬圃,俗呼“香菜门”。因更修,见其铁枢铸字,云“风和二年六月造”。纪元之名,不见载籍。门西道北有晁错庙,范忠宣再典许州,有惠政,邦人为营房祠庙傍,撅地得古井,不以甓甃,而陶瓦作圈,如蒸炊笼床之状,高尺许,皆以子口相承而上。世罕此制,亦莫知为何时所创也。余后官五原,邻郡如镇戎、怀德,边寨皆流沙,不可凿井,教以此制,遂获其利。
  
  陕西地既高寒,又土纹皆竖,官仓积谷,皆不以物藉,虽小麦最为难久,至二十年无一粒蛀者。民家则就田中作窖,开地如井口,深三四尺,下量蓄谷多寡,四围展之。土若金色,更无砂石,以火烧过,绞草絙钉于四壁,盛谷多至数千石,愈久亦佳。以土实其口,上仍种植,禾黍滋茂于旧,唯叩地有声,雪易消释,此乃可知。敌人犯边,多为所发,而官兵至彼寨,亦用是求之也。江浙仓庾去地数尺,以板为底,稻连秆作地收,虽富家亦日治米为食,积久者不过两岁而转。地早湿而梅雨郁蒸,虽穹梁屋间,犹若露珠点缀也。
  
  杜预好后世名,刻石为二碑,纪其勋绩。一沈万山之下,一立岘山之上,曰:“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余尝守官襄阳,求岘山之碑,久已无见,而万山之下,汉水故道去邓城数十里,屡已迁徙,石沉土下,那有出期?二碑之设,亦徒劳耳!今州城在岘、万两山之间,刘景升墓在城中,盖非古所治也。岘山在东,上有羊叔子庙;万山在西,元凯祠在焉。去三顾门四里,山下乃王粲井。石栏有古篆刻,今移在州宅后圃。过山十余里即隆中,孔明故居之地,亦有祠。其前小山名作乐,相传躬耕歌《梁甫吟》于此。万山又名小岘,或曰西岘,故子美诗云:“应同王粲宅,留井岘山前。”孟浩然葬凤林关外,后人迁其墓碑于谷隐寺中,遂失冢所在。习池在凤林山,北岸为汉江所啮,甚迩,数十年之后,当不复见矣。
  
  卫瓘家人炊饭堕地,尽化为螺,岁余及祸。石崇家稻米饭在地,经宿皆化为螺,人以为灭族之应。郑注未败前,楮中药化为蝇数万飞去。裴楷家炊黍在甑,或变如拳,或作血,或作蔓菁子,期年而卒。
  
  《笔谈》载陕右以蟹辟疟鬼。余在安定,尝会客曹黄中庸,食虾驹不去壳,齿根皆伤,遂掷去之。都监杨璋见琼枝皆拨去,曰:“不喜食此脆骨。”游师雄景叔,长安人,范丞相得新沙鱼皮,煮熟翦以为羹,一缕可作一瓯。食既,范问游:“味新觉胜平常否?”答云:“将谓是馎饦,已哈了。”盖西人食面,几不嚼也,南人罕作面饵。有戏语云:“孩儿先自睡不稳,更将杆面杖拄门。何如买个胡饼药杀着1盖讥不北食也。建炎之后,江、浙、湖、湘、闽、广,西北流寓之人遍满。绍兴初,麦一斛至万二千钱,农获其利,倍于种稻,而佃户输租,只有秋课,而种麦之利,独归客户。于是竞种春稼,极目不减淮北。
  
  晋何曾日食万钱,犹云无下箸处。其子劭亦有父风,一日之供,以钱二万为限。至王恺,乃逾于劭,一食十万钱,犹曰无可下箸处。而唯曾著于世者,以李翰《蒙求》有“何曾食万”之语也。
  
  先公元祐中为尚书郎,时黄鲁直在馆中,每月常以史院所得笔墨来易米。报谢积久,尺牍盈轴,目之为“乞米帖”。后领曹淮南,诸公皆南迁,率假舟兵以送其行。故东坡到惠州,有书来谢云:“蒙假二卒,大济旅途风水之虞,感戴高谊,无以云喻。方走海上益远,言之怅焉永慨1余池饬宝之。崇宁初,晁无咎尝跋其后曰:“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则莫不按剑而相盼,况嗜好吴越哉?季裕加于人数等矣1又有昭陵于金花盘龙笺上飞白“清净”二字,其六点作鱼龙鸟兽之象,乃王著所献三百点中所无者。又十幅红罗上飞白二十字,本牛行王旦相家物,东坡书《白纻词》,与四学士各写其诗词,凡二十轴,悬之照耀堂宇。为利诱势胁,于大观之后,幸能保守。靖康中,颖川遭金国之祸,化为烟尘。往来于心,迨今不能已已。珠玉可得,而此不可再得,是可恨也!
  
  汝阴颖上县,与寿春六安为邻,夹淮为二镇,号东西正阳。其西属颖,镇城之中,有砖浮屠,下葬西域僧佛陀波利。其石刻载其与僧伽俱来,终于正阳。云后若千年,僧伽缘尽,彼当代其扬化。今亦下临淮流,虽大涨不过塔基之陛。东坡守颖,有文祭之。祷雪即应,一方事之甚严。建炎元年,泗州浮门内火发,未及普照寺,而塔中已焰出,一爇皆荆僧伽真像,僧徒仅能营救,别建殿已庇。方就,而敌寇已来,又皆烧毁,城中遂成丘墟。或云真像敌人负之北去,疑释子讳为灰烟也。然劫烧之来,丽于形质,孰不归空?数缘既尽,虽云坚固,亦自当灭。岂佛陀之讖,将在是乎?
  
  管中窥豹,世人唯知为王献之事,而其原在魏武令中语也。《魏志》注:建安八年庚申,令曰:“议者或以军吏虽有功能,德行不足堪任郡国之选,故明君不官无功之臣,不赏不战之士。治平赏德行,有事赏功能。论者之言,一似管窥虎欤。”
卷中
  靖康中,罢舒王王安石,配享宣圣,复置春秋博士,又禁销金。时皇弟肃王使敌,为其拘留未归,种师道欲击之,而议和既定,纵其去,遂不讲防御之备。太学轻薄子为之语曰:“不取肃王废舒王,不杀大金禁销金。不议防秋治《春秋》。”其后金人连年以深秋弓劲马肥入寇,薄暑乃归,远至湖、湘、二浙。古云南北海,风马牛不相及也。自是越人至秋亦隐山间,逾春乃出。人又以《千字文》为戏曰:“彼则寒来暑往,我乃秋收冬藏。”时赵明诚妻李氏清照,亦作诗以诋士大夫云:“南度衣冠欠王导,北来消息少刘琨。”又云:“南游尚觉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后世皆当为口实矣。
  
  唐初,贼朱粲以人为粮,置捣磨寨,谓啖醉人如食糟豚。每览前史,为之伤叹。而自靖康丙午岁,金人之乱,六七年间,山东、京西、淮南等路,荆榛千里,斗米至数十千,且不可得。盗贼、官兵以至居民,更互相食,人肉价贱于犬豕,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千,全躯暴以为腊。登州范温,率忠义之人,绍兴癸丑岁泛海到钱塘,有持至行在犹食者。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唐止朱粲一军,今百倍于前世,杀戮焚溺饥饿疾疫陷堕,其死已众,又加之以相食。杜少陵谓“丧乱死多门”,信矣!不意老眼亲见此时,呜呼痛哉!
  
  吴煇子华中奉云,渠倅严州日,太守李裁者信州人,每夕焚《尊胜陀罗尼》以施鬼神。自言前知万州,有一妓忽持白纸至郡,视其神色,大异平日。问其所诉,乃云:“某乃境内之神,每荷公厚赐,欲以少事相报,愿使吏以授其言。”遂令书之,云:“某月日郡界当有灾,比邻境为轻,冀无惊惧。”欲再询其名号,则妓已亡,不自知其来也。至其日,果大风雨,已而震雷大雹,伤害田稼,但循江而过,两岸所及不广。比郡至杀人畜,田之损者十多八九。又尝自钱塘将还家,泛舟已到桐庐。五鼓欲行,忽有人大呼寻李太博船。李惊起视之,乃一老人,衣布道袍,云:“睦州贼发,吾家所存者三人而已,不可往彼,宜速回也。”李欲登岸询其子细,则已不见。因遽还会稽。乃方腊已至睦州,同行数十舟,往者皆遇害。李后守严,尽饰境内神祠。有一庙,神像皆毁,惟三躯独存,而吴不记其名。严之城隍神乃敕封王爵,亦世所罕有,吴亦不忆其始因也。则尊胜之利于幽冥,盖亦不可不信矣。
  
  建炎之后,以国用窘匮,凡故例群臣锡予,多从废省,惟从官初除,鞍马对衣之赐犹存,而省其半。绍兴二年,黎确由谏议大夫除吏部侍郎,见其赐目,后用御宝,而云“马半匹,公服半领,金带半条,汗衫半领,裤一只”,甚可笑也。然皆计直给钱,但当减半计数可矣。时有司之陋,大抵多类此。
  
  两朝誓书,景德二年二月一日,奉圣旨令上石于天章阁。其词曰:“维景德元年,岁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七日丙戌,大宋皇帝谨致誓书于大契丹皇帝阙下:共遵诚信,虔守欢盟,以风土之宜,助军旅之费,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十万两。更不差使臣专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搬送至雄州交割。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或有盗贼逋逃,彼此无令停匿。至于垄亩稼穑,南北勿纵惊骚。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存守。淘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拔河道。誓书之外,各无所求。必务协同,庶存悠久。自此保安黎献,慎守封陲。质于天地神祇,吿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鉴,当共殛之!远具披陈,专俟报复不宣,谨白。”报书云:“维统和二十二年岁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十二日辛卯,大契丹皇帝谨致誓书于大宋皇帝阙下:共议戢兵,复论通好,兼承惠顾,时下誓书。云‘以风土之宜,其下文同前,至当共殛之’。孤虽不才,敢遵此约。谨当吿于天地,誓之子孙,苟渝此盟,明神是殛!专具咨述不宣,谨白。”自是两国百有余年,坚守盟书,民获休息。而宣和中与大金结好,亦有“不克享国”之言。后先渝之,至以失信为责,改立伪楚,四海之人肝胆涂地。孔子以兵食为可去,可见矣。昭陵时,吕夷简为相,缘西夏事,北人遣刘六符来索故地,又增银绢各十万。富郑公报使,仅免败盟,不用献字而已。
  
  朝廷在江左,典籍散亡殆荆省曹、台阁,皆令老吏记忆旧事,按以为法,谓之“省记条”。皆临时狥私自便。而敌骑自浙中渡江北归,官军败于建康江中,督将尚奏功,云其四太子几乎捉获,亦谓之推赏。时谓以省记条推几乎赏。
  
  范觉民为相,事皆委之都司,而郎中王宇、万格,刻薄苛细,士夫多被其害。时为之语曰:“逢宇多龃龉,遇格必阻隔。”后欲行讨论法,乃宥大奸而滥及众人,竟送吏部,而范亦缘此被逐。
  
  绍兴中,以财用窘匮,武臣以军功入仕者甚众,俸给米麦,虽宗室亦减半支给。其后半复中损,至于再三,遂至正任观察使才请两石六斗。唯统兵官依旧全支。若刘、韩二开府,张俊太尉、王承宣等,乃为统兵官。如殿前马步三帅,皆不得预。时步军都指挥使兰整云:“昔为殿前班长行,请米四石八斗;今作步军太尉,乃反不如。”而又不得为统兵官,是尤可笑也。盖是时殿前诸军,数才数百。见殿前帅郭仲云,窠坐之外三十八人,每入卫宿有从者,只十五人也。
  
  开府刘光世,延安人,其先以酋豪归朝。及建炎之后,以功臣检校太傅,两镇节使,开府部曲皆西人。有斗将王德,勇悍而丑,军中目为王夜叉,最为有名。时文士济南王冶,字梦良,亦木强少和,言必厉声,性又刚果,后为大理治狱正,人亦呼之为王夜叉,以比阴狱牛头夜叉也。
  
  昔契以佐禹有功封于商,而赐姓子氏。周封微子启于宋。后十一世孔嘉父之孙以王父字为孔氏,其子孔防叔被宋华督之难,奔鲁为大夫,因家于鲁。其曾孙是为先圣。而郑有孔张,出于子孔;卫有孔达,魏有孔悝,出于姬姓,皆在子氏之先,非孔子之后也。孔子以周灵王二十一年己酉岁十月庚子日生,即鲁襄公之二十二年。敬王二十一年四月乙丑日薨,哀公十六年也。母颜氏之第三女,名征在。娶宋之开官氏。大中祥符元年,封父叔梁纥为齐国公,母鲁国太夫人,妻郓国夫人。汉平帝元始元年,追谥夫子褒成宣尼公。魏文帝太和十六年,改谥文宣尼父。后周宣帝大象二年,追封邹国公。唐太宗贞观十一年,尊为宣父。高宗乾封元年,赠太师。则天天授元年,封隆道公。明皇开元二十七年,谥文宣王。宋真宗祥符元年,加号玄圣文宣王,续改至圣。其嗣袭,魏封鲁文信君,秦封鲁国文通君,汉高祖封奉嗣君,平帝改褒成侯,后汉明帝改褒亭侯,魏文帝改崇圣侯,晋武帝改奉圣亭侯,宋文帝崇圣侯,后魏文帝崇圣大夫,孝文帝复为侯,北齐文帝改恭圣侯,周宣帝封邹国公,隋煬帝绍圣侯,唐太宗褒圣侯,明皇文宣公,宋仁宗改衍圣公,哲宗改奉圣,崇宁元年复封衍圣公,制云:“孔子之后,自汉元帝封其爵为褒成君,以奉其祀,至平帝改为褒成侯,始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公。褒成,其国也;宣尼,其谥也;公侯,其爵也。后之子孙,虽更改不一,而不失其义。至唐去国名而袭谥号,礼之失也。谓宜去汉之旧,革唐之失,稽古正名,于义为允。宜改封至圣文宣王四十六代孙宗愿为衍圣公。”庙中有孔子手植桧三株,两株双立御赞殿前,高六丈余,围一丈四尺。其一在杏坛东南,高五丈余,围一丈三尺。晋永嘉三年枯死,至隋义宁元年复生。唐乾封三年又枯,宋康定年中一枝复生。盖千五百余岁矣。庙中后汉碑三,魏碑三,齐碑一,隋碑二,唐碑十四。林中篆碑一,在伯鱼墓前,漫灭不可读。汉碑九。孔氏宅除诸位外,祖庙殿廷廊庑尚三百一十六间。其四十七代之孙传作《东家杂记》,所载甚详,此盖举其大略者也。
  
  章谊宜叟侍郎有田在明州,绍兴二年出和预买绢三匹,三年增九匹,叹其赋重。从兄彦武在傍曰:“此作法自弊之过也。”初,宜叟为大理卿,户部侍郎柳庭俊乃其妻兄,寓居章舍。一日会饮,酣醉昼寝,遂至暮不醒。柳弟来白:“明当巡对,未有札子。”柳惊起,即问章有何事可论。章戏曰:“方今财用窘匮,将天下官户赋役同于编氓,此急务也。”柳大喜为然。明日陛对,具陈此事,遂即施行。士夫之家,既不能躬耕以尽地利,分租已薄,又无商贾它业,而与庶民庸调相等。其受害,盖出于一言之戏。“自弊”之语,诚有味也。
  
  杜甫有《义鹘行》。张九龄有《鹰图赞》序曰:“鸟之鸷者,曰鹰曰鹘。鹰也,名扬于尚父,义见于《诗》;鹘也,迹隐于古人,史阙其载。岂昔之多识,物亦有遗,将今而嘉生材无不出,为所呼之变,与所记不同者耶?”按,古人称雕鹗,又“鸷鸟累百不如一鹗”。而鹗今不见于世,岂名之变耶?然鹘又不可居鹰雕之右也。
  杜甫《雕赋》云:“当九秋之凄清,见一鹗之直上。伊鸷鸟之累百,敢同年而争长。此雕之大略也。”则甫盖以雕为鹗矣。而孟康注《汉书》云:“鹗,大雕也。”颜思古曰:“鹰,鹯之属,非雕也。”《礼部韵》:“鹗,雕属也。”颜思古注《汉书》云:“隼,鸷鸟,即今鴙也。说者以为鹞,失之矣。鴙字,音胡骨反,鴙与鹘同。”又《货殖传》:“隼亦鸷鸟,即今所呼为鹘者。”
  
  唐眀皇注《孝经》、《道德经》、《金刚经》,张曲江有贺状云:“陛下至德法天,平分儒术,道以广其家,僧又不违其愿,三教并列,万姓知归。”今《孝经》盛行,《道德经》亦有石刻,唯《金刚经》罕见于世也。《张文献集》载《贺上仙公主灵应状》云:“右臣等伏承正月八日,上仙公主灵座有祥风瑞虹之应,爰至启殡,乃知尸解。又承特禀请虚,薄于滋味,素含真气,自不食盐。洎于迁神,更标奇迹。伏望宣付史馆,以昭灵异。仍望宣示百官。”诏曰:“道有嘿仙,谓之形解,古来既尔,今亦将然。童幼之年,伤其夭促;灵变之理,乃入玄真。且与方外为心,不比人间结念。所请书诸国史,以袭美元,卿亦史官,任为凡例。兼请宣示者并依。”而《新史》不载,岂以其妖妄而削之乎?曲江号为端士,亦复为此,将非林甫辈迫之故耶?至上仙之语,今虽帝子之贵,不敢用矣!
  
  钓丝之半,系以荻梗,谓之浮子。视其没则知鱼之中钩。韩退之钓鱼诗云:“羽沉知食驶。”则唐世盖浮以羽也。
  
  唐《张曲江集》载明皇《敕突厥书》云:“敕儿登里突厥可汗:天不福善,祸钟彼国。苾伽可汗倾逝,闻以恻然。自二十年间结为父子,及此痛悼,何异所生?朕与可汗先人,情同骨肉。亦既与朕为子,可汗即合为孙。以孙比儿,似疏少许。今修先父之业,复继往时之好,此情更重,只可从亲。故欲可汗今者还且为儿。”故其下书皆呼为儿。而宋朝与契丹,始以年齿约为兄弟,而其主享国之永,至哲宗时遂为大父行。与谓汉为丈人,唐称天可汗呼儿,异矣。
  
  唐高宗召大臣,欲废皇后,立武昭仪,李绩称疾不入,禇遂良以死争。它日,绩独入见,帝问之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遂良既顾命大臣,事当且已乎?”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帝意遂决。武惠妃谮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帝欲皆废之,张九龄不奉诏。李林甫初无所言,退谓宦官之贵幸者曰:“此人主家事,何必问外人?”帝犹豫未决。九龄罢相,帝召宰相审之,林甫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预。”帝意乃决。德宗欲废太子,立侄舒王,李泌曰:“赖陛下语臣,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图定策之功矣。”帝曰:“此朕家事,何预于卿而力争如此?”对曰:“天子以四海为家,今臣独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内,一物失所,责归于臣,况坐视太子冤横而不言,臣罪大矣。”太子由是获免。李绩首倡奸言,遂使林甫祖用其策以逢君恶。至德宗便谓当然,反云家事以拒臣下。则作俑者,可不慎乎?卒之长源能保其家族,而敬业之祸戮及父祖,剖棺暴尸。忠邪之报,亦可以鉴矣!而蹈覆辙者相接,哀哉!
  
  《常衮集》有《谢赐绯表》云:“内给事潘某奉敕旨,赐臣绯衣一副,并鱼袋、玉带、牙笏等。臣学愧聚萤,才非倚马。《典坟》未博,谬陈良史之官;辞翰不工,叨辱侍臣之列。唯知待罪,敢望殊私?银章雪明,朱绂电映。鱼须在手,虹玉横腰。只奉宠荣,顿忘惊惕。蜉蝣之咏,恐刺国风。蝼蚁之诚,难酬天造。”则知唐世玉带施于绯衣,而银鱼亦悬于玉带也。
  
  本朝宗室,凡南班环卫官,皆以皇伯叔侄加于衔上,更不书姓,虽袒免外亲亦然。熙宁中,始有换授外官者,则去皇属而加姓。宣和中,又并姓除之,时以为非。靖康中,乃复旧制。《常衮集》载李譓《除秘书监词》云:“昔刘向父子代典文籍,今之秘宝,岂可避亲?再从叔正议大夫、守光禄卿同正员、嗣泽王譓,幼嗣藩国,夙彰忠孝。”盖唐世非期亲不加皇字,虽出阁外任亦不著姓,而以堂从载于衔上,似为得也。然本朝宗子皆复名而连字,宗派服属,见而知之,又汉、唐以来所非逮者。
  
  柳子厚《龙城录》载:“贾宣伯爱金华山,即今双溪别界。其北有仙洞,俗呼以刘先生隐身处。其内有三十六宝,广三十六里。石刻上以松炬照之,云‘刘严字仲卿,汉射声校尉。当恭、显之际极谏,贬于东陬,隐迹于此,莫知所终’。即进士萧玉玄所记也。山口人时得玉篆牌。俗传刘仲卿每至中元日来降洞中,州人祈福,寻溪口边得牌者当巨富。此亦未必为然。然仲卿亦梅子真之徒欤1余尝观《金华图经》,刘孝标居此洞以集《文逊。其谬误如此。绍兴中,欧阳文忠公孙懋守婺,女尝录仲卿事与之,使改正旧失,未知曾革其非否?
  
  河州凤林县凤林关,襄阳府襄阳县凤林山凤林关,严州遂安县有凤林乡,弘农郡隋改曰凤林郡。婺州金华县,梓州射洪县,皆有金华山。如龙门、丙穴之类,亦有数处。
  
  昔四明有异僧,身矮而皤腹,负一布囊,中置百物,于稠人中时倾写于地,曰:“看,看。”人皆目为布袋和尚,然莫能测。临终作偈曰:“弥勒真弥勒,分身百千亿。时时识世人,时人总不识。”于是隐囊而化。今世遂塑画其像为弥勒菩萨以事之。张耒文潜学士,人谓其状貌与僧相肖。陈无已诗止云“张侯便便腹如鼓”,至鲁直遂云:“形模弥勒一布袋,文字江河万古流。”则东坡谓李方叔“我相夫子非癯仙”,盖廋语矣。
  
  赵叔问为天官侍郎,肥而喜睡,又厌宾客。在省还家,常挂歇息牌于门首,呼为“三觉侍郎”。谓朝回、饭后、归第故也。
  
  范觉民作相方三十二岁,肥白如冠玉。旦起与裹头、戴巾,必皆览镜,时谓“三照相公”。
  
  二浙旧少冰雪,绍兴壬子,车驾在钱塘,是冬大寒屡雪,冰厚数寸。北人遂窖藏之,烧地作荫,皆如京师之法。临安府委诸县皆藏,率请北人教其制度。明年五月天中节日,天适晴暑,供奉行宫,有司大获犒赏。其后钱塘无冰可收,时韩世忠在镇江,率以舟载至行在,兼昼夜牵挽疾驰,谓之“进冰船”。
  
  泉、福二州,妇人轿子则用金漆,雇妇人以荷。福州以为僧擎,至它男人则不肯肩也。广州波斯妇绕耳皆穿穴带环,有二十余枚者。家家以篾为门,人食槟榔,唾地如血。北人嘲之曰:“人人皆吐血,家家尽篾门。”又妇女凶悍喜斗讼,虽遭刑责而不畏耻,寝陋尤甚。岂秀美之气钟于绿珠而已耶?
  
  关右塞上有黄羊,无角,色类麞麂,人取其皮以为衾褥。又羌人造嗅酒,以荻管吸于瓶中。老杜《送从弟亚赴河西判官》诗云:“黄羊饫不羶,芦酒多还醉。”盖谓此也。
  
  刘光世为浙西安抚大使,父延庆本夏人也。参议官范正与除直龙图阁吿词曰:“入幕之宾,以折冲樽俎为任;从军之乐,以决胜笑谈为功。高适受哥舒之知,石洪应重祚之辟。”盖翰与乌皆夷人,且议其樽俎笑谈以为功任也。又李擢除工部侍郎词云:“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凡今冬官之属,以余观之才二十有八,而五官各有羡数。考冢宰官府之六属,各为六十,而天官则六十四,地官则七十,夏官则六十七,秋官则六十六。盖断简失次而然,非实散亡也。取其羡数,凡百工之事归之冬官,其数乃周。汝尚深加考核,分别部居,不相杂厕,则六职者均一,非特可正历代之违,抑亦见今日辨治之精且详也。非汝其谁任?”此皆洪炎之词。后洪除在京宫祠,请给人从班著并依旧。而同列赵思诚缴驳,以谓士指为不廛务中书舍人,其任代言之职,自有国以来,未有如此之谬者。遂罢为在外宫观。
  
  自熙宁中分三省职事,故命令所出,必自中书,宰相进拟差除及应干取旨施行者,亦由此而始。门下但掌省审封驳,尚书奉行而已。故士夫有求请差遣得判中字者,更无不得之理。然蔡京为相,欲要时誉,凡有丐乞,皆对其人面书中字。莫不欢欣称颂,而有真、行、草之殊。堂吏阴识其旨,得失稽留,不言已喻。至王黼秉政,率作此中字,必须再呈,其不与者,则加一笔而为申。作伪心劳,遂使真可得者,初亦疑而不喜。又何要誉之有?
  
  凡天下狱案谳,其状前贴方寸之纸,当笔宰相视之,书字其上。房吏节录案词大略,粘所判笔,以尚书有印印之。其案具所得旨付刑部施行,虽系人命百数,亦以一二字为决。得“上”字者则皆贷,“下”字者并依法,“中”字则奏请有所轻重,“聚”则随左右相所兼省官商议。“三聚”则会三省同议。不过此数字而已,此岂所以为化笔欤!
  
  宋煇,字元实,春明坊宣教公之族子也。腯伟而黑色,无它才能。在扬州尝掖高宗登舟渡江,故被记录,历发运使,以殿撰知临安府,士民皆诋恶之,目为“油浇石佛”,甚者呼为“乌贼鱼”,谓其色黑,其政残,其性愚也。又作赋云:“身衣紫袍,则容服之相称;坐乘乌马,因人畜以无殊。”仍谜以詈之曰:“临安府城里两个活畜生:一个上面坐,一个下面行。”以其尝乘乌马故也。尝有舟人杀士子一家,乃经府陈状云:“经风涛损失。”煇更不会问,便判状令执照。后事败于严州,尚执此状以自明。鞫之,前后此舟凡杀二十余家矣。其在临安,凡两经遗火,焚一城几荆人谓府中有“送火军”,故致回禄。盖取其姓名,移析为此语,竟以言者论其谬政而罢。不数月,即除沿海制置使。终以扶侍之劳,简在上心也。言者弗置,命乃不行。
  
  徐稚,豫章南昌人。陈蕃为太守,在郡不接宾客,唯稚来,特设一榻,去则悬之。蕃传云:为乐安太守,本名千乘,和帝更名。“郡人周璆,高洁之士,前后郡守招命莫肯至,唯蕃能致焉。字而不名,特为置一榻,去则悬之。”蕃自乐安左转修武令,迁尚书,出为豫章太守,则为孺子下榻,乃在孟至之后,而不著者,岂周无他事而徐有传,且又载于《世说》与《滕王阁序》,故显于后世耶?亦犹“鸷鸟累百,不如一鹗”,本邹阳之书,元初中樊准上疏荐庞参已用之,而人独称为孔融荐祢衡之语。“手握王爵,口含天宪”,此刘陶之疏,而世但知为范蔚宗论也。
  
  京师新门里向氏南宅,乃丞相旧居,后钦圣宪肃别为居第,故有南北之号。其南第屡经回禄,独厅事不焚。后因翻瓦,于屋极中得《华严经》一卷。余尝刊《净行品》施人,贴于屋柱间,凡数十年,已万余本矣。后以遗一司敕令所删定官张博南叟贴于竹窗上。绍兴二年腊月八日,临安大火烧数万家,张氏之居亦尽被焚爇。其竹窗半焚,至所贴经处而止。其上屋一间亦独存,是皆可异者也。
  
  绍兴三年七月,朱胜非以右仆射丁母忧,未卒哭,降起复制词,吏部侍郎、权直学士院陈与义之文也。以“兹宅大忧”四字,令翰林学士綦崇礼贴改为“方服私艰”,陈待罪而放。议者谓麻制中有“于戏!邦势若此,念积薪之已然;民力几何,惧奔驷之将败。朕之论相,何可以不备?卿之图功,亦在于攸终”。同列恶其言,故以“宅忧”疵之。昔杨文公以真庙御笔改“邻壤”一字,即辞职而去,后许□□作哲宗哀册,云“攀灵舆而增痛”,上皇改“攀”为“抚”、“痛”为“怆”,亦以不称辞位。留之再三,竟改礼部尚书。今使它人窜易,止待罪而已。又富郑公凡十九章,竟不起,末才一札子,即不许收接文字。皆非故事,盖时异不得而同也。
  
  曾巩子固为越倅,作《鉴湖图序》曰:“鉴湖,一曰南湖,南并山,北属州城漕渠,东西距江。汉顺帝永和五年,会稽太守马溱之所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凡水之出于东南者皆委之,溉山阴、会稽两县十四乡之田九千顷。非湖能溉田九千顷而已,盖田之至江者,九千顷而已也。其东曰曹娥斗门,曰蒿口斗门。水之循南堤而东者,由之以入于东江。其西曰广陵斗门,曰新径斗门,水之循北堤而西者,由之以入于西江。其北曰朱储斗门,去湖最近,盖因三江之上,两山之间,疏为一门,而以时视田中之水。小溢则纵其一,大溢则尽纵之,使入于三江之口。所谓湖高于田丈余,田又高海丈余,水少则泄湖溉田,水多则田中水入海。故无荒废之田,水旱之岁也。由汉以来几千载,其利未尝废。宋兴,始有盗湖为田者。祥符之间二十七户,庆历之间二户,为田四顷。当是时,三司转运司犹下书切责州县,使复田为湖。然自此更益慢法而奸民日起。至于治平之间,盗湖为田者,凡八十一户,为田七百余顷,而湖废尽矣。其仅存者东为漕渠,自州至于东城六十里,南通若耶溪。自樵风泾至于峒坞十里,皆水广不能十余丈。每岁少雨,田未病而湖盖已先涸矣。自此以来,人争为计说”云云。宣和中,王仲嶷为太守,遂尽籍湖田二千二百六十七顷二十五亩以献于官,则民之盗者不复禁戢。其蒋堂、杜杞、吴奎、范师道、施元长、张伯玉、陈宗言、赵诚复湖之议,与钱镠之遗法,后世不复可考矣。
  
  国朝祠令,在京大中小祠,岁中凡五十。立春祀青帝,后亥祭先农,后丑祀风师,皆于东郊;孟春上辛祈谷,祀昊天上帝,是日祀感生帝,俱于南郊。享太庙、后庙。仲春上丁释奠至圣文宣王庙,上戊释奠昭烈武成王庙,戊日祭太社、太稷,祀九宫贵神于东郊,祭五龙祠。刚日祭马祖于西郊。春分朝日于东郊,是日祠东太一宫,开冰祭司寒于冰井。季春吉已祭先蚕于东郊,立夏祀赤帝于南郊,后申祀雨师、雷师于西郊,孟夏雩祀昊天上帝于南郊。享太庙、后庙。五年一禘,则停时享。夏至祭皇地祇于北郊,是日祠中太一宫。季夏土王,祀黄帝于南郊,祀中霤于太庙之廷。立秋祀白帝于西郊,后辰祀灵星于南郊。孟秋享太庙、后庙。仲秋上丁释奠于至圣文宣王庙,上戊释奠于昭烈武成王庙,戊日祭太社太稷,祀九宫贵神于东郊,刚日祀马社于西郊。秋分夕月于西郊,是日祀太乙宫,祀寿星于南郊。季秋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于南郊,立冬祀黑帝于北郊。后亥祀司中、司命、司民、司禄于北郊。孟冬祀神州地祇于北郊。享太庙、后庙。三年一祫,则停时享。祭司寒于北郊,刚日祭马步于西郊。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南郊,是日祀中太一宫。季冬戌日蜡百神、祭大明、夜明于南郊。腊太庙、后庙,祭太社太稷,藏冰祭司寒于冰井。右并司天监于一季前,以择定日供报太常礼院参详讫还监,乃牒尚书祠部,具昼日申牒散下。
  
  凡大祠、中祠用乐,内中祠风、雨、雷师、五龙堂、先蚕,并不用。天地、日月、九宫祠日遇忌日,不妨作乐。太社、太稷以下,则备而不作。天地、宗庙、神州地祇、太社、太稷、五方帝、日月、太乙、九宫贵神、蜡祭百神、太庙奏吿,并为大祠,散斋四日,致斋三日;先农、风师、雨师、雷师、至圣文宣王、昭烈武成王、五龙堂、先蚕、先代帝王、岳镇海渎,并为中祠,散斋三日,致斋二日;马祖、先牧、中霤、灵星、寿星、马社、司中、司命、司人、司禄、司寒、马步,并为小祠,散斋二日,致斋一日。
  
  曾子固《书魏郑公传后》曰:“予观郑公以谏诤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始终之义,未尝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伊尹、周公之谏,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也。存之于书,未尝掩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事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贤且良欤?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其戾也。夫《春秋》之所讳者,恶也。纳谏诤岂恶乎?然则彼焚稿者,非与?曰非伊尹、周公为之,近世取区区小亮者为之耳。以焚其稿为掩君之过,而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稿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已也,岂爱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稿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己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曰此非圣人所曾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吿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己而事其君,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
  
  王令逢源《上刘莘老书》论诗之弊曰:“古之为诗者有道,礼义政治,诗之主也;风、雅、颂,诗之体也;比、赋、兴,诗之言也。正之与变,诗之时也;鸟兽草木,诗之文也。夫礼义政治之道,得则君臣之道正,家国之道顺,天下之为父子夫妇之道定。则风者,本以是为风;雅者,用是以为雅;颂者,取是以为颂。则赋者,赋此者也;比者,直而彰此者也;兴者,曲而明此者也。正之与变,得失于此者也;鸟兽草木,文此者也。是古之为诗者有主,则赋、比、兴、风、雅、颂以成之,而鸟兽草木以文之而已尔。后之诗者,不思其本,徒取其鸟兽草木之文,以纷更之,恶在其不陋也1
  
  曾子固作《厄台记》云:“淮阳之南,地名曰厄台,询其父老,夫子绝粮之所也。夫天地欲泰而先否,日月欲明而先晦。天地不否,万物岂知大德乎?日月不晦,万物岂知大明乎?天下至圣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尧有洪水之灾,舜有井廪之苦,禹有殛鲧之祸,汤有大旱之厄,文王有羑里之囚,武王有夷齐之讥,周公有管、蔡之谤,孔子有绝粮之难。噫!圣人承万古之美,岂以一身为贵乎?是知合于天地之德,不能逃天地之数;齐日月之明,不能违日月之道。泰而不否,岂见圣人之志乎?明而不晦,岂见圣人之道乎?故孔子在陈也,讲诵弦歌,不改常性。及犯围之出,列从而行,怡然而歌,美之为幸。又曰:君子不困,不成王业。果哉!身殁之后,圣日皎然,文明之君,封祀不绝。有开必先,信其然也。于戏!先师夫子聘于时,民不否,遁于世,民弗泰也。否则否于一时,泰则泰于万世。是使后之王者,知我先师之道,舍之则败,因之则昌,习之则贵,败之则亡。道之美此,孰为厄乎?”
  
  李邦直作《韩太保墓表》云:“公讳惟忠,著籍真定,为灵寿人,忠宪公曾祖,今定州丞相之高祖父也,以忠宪公赠太保。太保之子讳处均,韩国公;韩国公之子讳保枢,鲁国公;鲁国公之子则忠宪公也,封陈国公。子八人。自太保至丞相才四世,五世而诸孙尤众。自忠宪公至高祖,四世赠一品,上下衣冠七世。盖自唐末更五代,天下之民缠于兵火之毒者二百余年,至太祖、太宗起河北,有天下,垦除祸害,提携赤子,而置之太平安乐之地,累圣继之,以休养生息为事。其顾指左右,驾驭驰骋,莫非一时之豪杰。考诸《国史》,则累朝将相,颇多河北人,若赵韩王普,实保塞人;曹冀王太尉,旦莘人;张尚书咏清,丰人;柳公开,元城人;李文靖公沇,肥乡人;张文节公知白,清平人;宋宣献公绶,平棘人;讳忠献公琦,安阳人,余有名公卿相望而立朝者,不可悉数。窃尝原其故矣,夫河北方二千里,太行横亘中国,号为天下脊,而大河自积石行万里砥柱,旁缘太行至大伾,斗折而东,下走大海。长冈巨阜,纡余盘屈,以相拱揖抱负。小则绵一州,大则连数郡,其气象如此。而土风浑厚,人性质朴,则慷慨忠义之士,固宜出于其中。虽或有不遇,不及自用其才,亦必淹郁渟滀,声发益大,泽漫益远。以施于子孙,亦自然之理也。元丰元年秋九月,丞相自太原易镇定武,乃诣灵寿,既祠谒墓下,因属清臣为之表,而得阳翟孙曼叔书于右。不独著太保公之系,将以遍示天下为人子孙者焉。”忠宪公名亿,事仁宗为同知枢密院、参知政事。八子,绛、缜为宰相,维为门下侍郎,四为员外郎,一寺丞早世。故黄鲁直为子华挽诗云“八龙归月旦,三凤继天衢”者,盖实录也。
  
  蔡京《太清楼特宴记》云:“政和二年三月,皇帝制诏臣京宥官省愆,复官就第。诏以是月八日开后苑,宴太清楼,召臣执中、臣俣、臣偲、臣京、臣绅、臣居厚、臣正夫、臣蒙、臣洵仁、臣居中、臣洵武、臣俅、臣贯于崇政殿赐坐,命宫人击踘,乃由景福殿西序入苑门。诏臣京曰:‘此跬步至宣和,即言者所谓金柱玉户者也,厚诬宫禁。其令子攸掖入观焉。’东入小花径,南度碧芦丛,又东入便门至宣和殿,止三楹,几案台榻漆以黑,下宇纯朱,上栋纯绿,饰缘无文采。东西庑各有殿,东曰琼兰,西曰凝芳,后曰积翠,南曰瑶林,北洞曰玉宇。后有沼曰环碧,两旁有亭曰临漪、华渚。沼次有山,殿曰云华,阁曰太宁。左右蹑道以登,中道有亭曰琳霄,次曰会春。阁下有殿曰玉华。玉华之侧有御书榜曰三洞琼文之殿,旁有种玉录云轩相峙。臣京奏曰:‘宣和殿阁亭沼,洁齐清虚,雅素若此,则言者不根,盖不足恤。’日午,谒者引执中已下入。女童乐四百,靴袍玉带,列排场下;宫人珠笼巾、玉束带,秉扇、拂、壶、巾、剑、钺,持香球拥御床以次立。酒三行,上顾谓群臣曰:‘承平无事,君臣同乐,宜略去苛礼。饮食起居,当自便无间。’已而群臣尽醉。”京又为《皇帝幸鸣銮堂记》曰:“宣和元年九月,金芝生道德院。二十日,皇帝自景龙江泛舟,由天波溪至鸣銮堂,淑妃从。臣京朝堂下移班拜妃,内侍连呼曰‘妃答拜’。臣欲谢,内侍掖起,膝不得下。上曰:‘今岁四幸鸣銮矣。’臣顿首曰:‘昔人三顾,堂成已六幸,千载荣遇,鸣銮固卑陋。且家素窭无具,愿留少顷,使得伸尊奉意。’上曰:‘为卿从容。’臣退西庑,视庖膳,上为举箸屡酬,欢笑如家人。六遣使持码瑙大杯赐酒,遂御西阁,亲手调茶,分赐左右。妃亦酌。遣使道由臣堂视卧内,嗟其弊恶。步至芝所,上立门屏侧语臣曰:‘不御袍带,不可相见,可去冠服。’臣皇怖曰:‘人臣安敢?罪当万死/上曰:‘既为姻家,置君臣礼,当叙亲。’上亲手持橄榄以赐。时屏内御坐有嫔在侧,咫尺不敢望。众哗曰‘妃也’。妃兴顾,遽起立。臣附童贯致礼,乃奏乞遣贯为妃寿。上乃酌酒授贯,妃饮竟,上又酌为妃酬酒。上调羹,妃剖橙榴,拆芭蕉,分余甘,遣臣婢竟遗赐,曰:‘主上每得四方美味新奇,必赐师相,无顷刻废忘。谕师相知无忘。’臣怀感叹谢。上又赐酒,命贯酌,曰:‘可与贯语。’贯为臣言:‘君臣相与,古今无若者。’臣呜咽嗟惜,因语:‘身危,非主上几不保,如今日大理魏彦纯事是也。’贯遽以闻,上骇曰:‘御卿若此,小人犹敢尔?昨日聂山对,请穷治彦纯,已觉其离间,故罢山尹事。朕岂以一语罪卿?小人以细故罗织耳/亟索纸,即屏上草诏,释彦纯,出知安州。上又命酒,使贯陪,遂醉,诸孙掖出。”京之叙致覼缕如此,不特欲夸耀于世,又将以恐动言者。然不知皆不足恃为荣,而适足以为国家之辱焉。时以其居尚露土木,赐紫罗万匹,使制帟幕,而京之献遗亦数十万缗。后户部侍郎王蕃发之,究治皆榷货务钱也。所谓天波溪者,由景龙门宝箓宫循城西南以至京第,其子绦上书其父,谓“今日恩波,他年祸水”。而小民谣言《十不羡》中“万乘官家渠底串”者是也。
  
  自中原遭北敌之祸,人死于兵革水火、疾饥坠压、寒暑力役者,盖已不可胜计。而避地二广者,幸获安居。连年瘴疠,至有灭门。如平江府洞庭东西二山在太湖,种柑橘桑麻,糊口之物,尽仰商贩。绍兴二年冬,忽大寒,湖水遂冰,米船不到,山中小民多饿死。富家遣人负载,蹈冰可行,遽又泮拆,陷而没者亦众。泛舟而往,卒遇巨风激水,舟皆即冰冻重而覆溺,复不能免。又是岁八月十八日,钱塘观潮,往者特盛。岸高二丈许,上多积薪,人皆乘薪而立。忽风驾洪涛出岸,激薪崩摧,死者有数百人。衢州开化县界严、徽、信州之间,万山所环,路不通驿。部使者率数十岁不到,居人流寓,恃以安处。三年春,偶邑人以私怨吿众事魔,有白马洞缪罗者,杀保正,怒其乞取,其弟四六者,辄衣赭服传宣喧动。至遣官兵往捕,一方被害。七夕日,兴化军忽大水,城内七尺,连及泉州界,漂千余家。前此父老所不记,盖九州之内,几无地能保其生者。岂一时之人数当尔邪?少陵谓“丧乱死多门”,信矣!
  
  范文正公四子,长曰纯仁,材高善知人。如狄青、郭逵,时为指使,皆礼异之;又教狄以《左传》,幕府得人,多所荐达。又通兵书,学道家能出神。一日方观坐,为妹婿蔡交以杖击户,神惊不归,自尔遂失心。然居丧犹如礼,草文正行状皆不误失。至其得疾之岁,即书曰:“自此天下大乱。”遂掷笔于地,盖其心之定也。有子早世,只一孙女,丧夫,亦病狂。尝闭于室中,窗外有大桃树,花适盛开,一夕断棂登木,食桃花几荆明旦,人见其裸身坐于树杪,以梯下之,自是遂愈。再嫁洛人奉议郎任谞,以寿终。
  
  中书舍人四员,分掌六房,事无钜细,皆与宰相通签,奏状书衔亦俱平写。但押字即在纸后印窠心中,与它官司异也。
  
  任忠厚,蜀人,有文,驰誉上庠。一目患翳,而身甚长,服赐第时绿袍,几不能踝。然喜嘲谑,尝玩一友人,其人恚曰:“公状貌如此,曾自为其目否?”任见其怒,即曰:“吾亦自有诗也。”问之,云:“有个官人靡恃已,著领蓝袍罔谈彼。面上带些天地玄,眼中更有陈根委。”其人乃笑而已。皆《千字文》歇后语也。
  
  广南风俗,市井坐估,多僧人为之,率皆致富。又例有室家,故其妇女多嫁于僧,欲落发则行定,既剃度乃成礼。市中亦制僧帽,止一圈而无屋,但欲簮花其上也。尝有富家嫁女,大会宾客,有一北人在坐,久之,迎婿始来,喧呼“王郎至矣”,视之,乃一僧也。客大惊骇,因为诗曰:“行尽人间四百州,只应此地最风流。夜来花烛开新燕,迎得王郎不裹头。”如贫下之家,女年十四五,即使自营嫁装,办而后嫁。其所喜者,父母即从而归之,初无一钱之费也。
  
  全州兴安县石灰铺,有陶弼商公诗云:“马度严关口,生归喜复嗟。天文离卷舌,人影背含沙。江势一两曲,梅梢三四花。登高休问路,云下是吾家。”鲁直题其后云:“修水黄庭坚窜宜州,少休于此,观商公五言,叹赏久之。崇宁三年五月癸酉,南风小雨。”至绍兴中,字墨犹存。
  
  黄策在平江府出卖蔡京籍没财物,得京亲书《亲奉圣语札子》云:“元符三年五月十日,召赴内东门小殿,上曰:‘废后久处瑶华,皇太后极所矜怜,今欲复其位号,召卿草制。’奏曰:‘臣曾草废后诏,今又草复后制,臣岂得无罪?’上曰:‘此岂干卿事?兼皇太后言,昨先帝既废后,亦有悔意,曾语与皇太后。今先帝上仙,追前意与复位号,于理无嫌。’臣京对曰:‘古无两后,今日前皇太后恩怜,理亦无妨。但臣闻有复必有废,未知圣意如何?存之何害?废之何益?’上曰:‘元符皇后,先帝所立,位号已定,岂可更废之?适足以彰先帝之失。’臣京曰:‘圣意如此,天下幸甚。元符皇后存之何害于朝廷?废之适足快报怨于先帝之人。存废于朝廷无利害,恭闻德音,有以见陛下尽兄弟之义,皇太后敦母爱之仁。天下幸甚/”按京之心,当时备载一时之语,盖欲彰大有功于昭怀尔,初未尝致意于昭慈圣献之废。哲庙尝有悔意也。绍兴初,取京亲书,因下诏曰:“隆祐皇太后仙游不反,殡奉有期,永怀保佑之功,务极褒崇之典。爰念蒙垢于绍圣之末,即瑶华而退居,复位于建中之初,实钦圣之慈旨。属奸臣之当制,乃隐没而不言。莫洗谤伤,久淹岁月。”至三年八月,镇潼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信安郡王孟忠厚,以隐没不言之事,天下未知,乞将京所进《录圣语札子》宣付史馆,遂从其请焉。
  
  范忠宣公自随守责永州安置诰词,有“谤诬先烈”之语,公读之泣下曰:“神考于某有保全家族之大恩,恨无以报,何敢更加诬诋?”盖李逢乃公外弟,尝假贷不满,憾公。后逢与宗室世居狂谋,事露系狱,吏问其发意之端,乃云因于公家见《推背图》,故有谋。时王介甫方怒公排议新法,遽请追逮,神考不许,曰:“此书人皆有之,不足坐也。”全族之恩,乃谓此耳。
  
  建炎后俚语,有见当时之事者,如“仕途捷径无过贼,上将奇谋只是招。”又云“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著行在卖酒醋。”
  
  韩退之《送僧澄观》诗云:“火烧水转扫地空,突兀便高三百尺。借问经营本何人?道人澄观名藉藉。皆言澄观虽僧徒,公才吏用当今无。”凡释氏营建作大缘事,虽赖行业,然非有才智亦不可也。平江府常熟县有僧文用,目不识字而有心术。始欲建寺,即唱云:“城西北有山,而东南乃湖水,客胜于主,在术家为不利。若于湖滨建为梵宫,起塔其上,则百里之内,四民道释,当日隆于前矣。”乃规沮洳浅水之中,欲置寺基。于是邑人欣然从之,老幼负土,虽闺房妇女,亦以裙裾包裹瓦石,填委其上,不旬月,遂为皋陆。乃创为甓塔,再级则止。又作轮藏,殊极么么。它寺每转三匝,率用钱三百六十,而此一转,亦可取金,才十之一。日运不绝,遂铸大钟,用铜三千斤。时慧日、东灵二寺,已为亡人撞无常钟,若又加一处,不特不多,且有争夺之嫌。文用乃特为长生钟,为生者诞日而击,随所生时而叩,故同日者亦不相碍,获施不赀。先是酒务有漏瓶弃之,文用乞得数十枚,散于邑中编户,每淘炊时,丐置一掬其中,旬日一掠,谓之“旬头米”。工匠百数,赖此足食。慧日禅寺为屯兵残毁,县宰欲请长老住持,患无以供给,文用首助钱五百千,由此上下乐之,施利日广。自建炎戊申至绍兴癸丑,六岁之间,化钱余十五万缗。又请朱勔坟寺旧额为崇教兴福院,不数年,遂为大刹矣。其人故未可与澄观拟,但其所为,皆用权术悦人以取,而人不悟也。
  
  兴化军莆田县去城六十里,有通应侯庙,江水在其下,亦曰通应。地名迎仙。水极深缓,海潮之来,亦至庙所,故其江水咸淡得中,子鱼出其间者,味最珍美,上下十数里鱼味即异,颇难多得。故通应子鱼,名传天下。而四方不知,乃谓子鱼大可容印者为佳。虽山谷之博闻,犹以通印鮆鱼为披绵黄雀之对也。至云“鮆鱼背上通三颖,则传者益误,正可与“一麾”为比矣。以子名者,取子多为贵也。
  
  自建炎丁未至绍兴癸丑,七岁之间,任执政者三十有五人,凡易十一相。而吕颐浩、朱胜非皆再入,盖无岁不罢易也。时以地褊员多,惟选人得终三考,京朝官以上,率二年成资即替。从官郎曹,率以递升。岁余不迁者,已有淹滞之叹。士子戏谓自周岁以至三年,盖有高下之序也。
  
  绍兴三年八月,浙右地震,地生白毛,韧不可断。时平江童谣曰:“地上生白毛,老小一齐逃。”台臣论其事,因下求言之诏。宰相吕颐浩由此以罪罢。按《晋志》成帝咸康初,孝武太元二年、十四年,地皆生毛,近白灾也。孙盛以为人劳之异。其后征伐征敛赋役无宁岁,天下劳扰,百姓疲怨焉。时军卒多虏掠妇女,人有三四,每随军而行,谓之老校方韩、刘自建康镇江更戍。既而,刘移屯池州,韩复分军江宁,王往湖南,岳飞自江外来行在,即至九江,郭仲荀赴明州,老小之行,已数十万人也。
  
  临沂县韩彦文作《二府除拜录》,载本朝自建隆庚申至绍兴癸丑,一百七十四年之间,任二府执政者三百四十余人,宰相八十人。范宗尹建炎四年拜平章事,年三十二,为最少;毕文简士安景德元年作相,年八十五,为最老。执政一百三十四人,范宗尹先作相一年,毕文简与拜相同岁,二人亦皆为长幼之冠。西枢一百三十四人,章质夫楶崇宁元年年七十六,为同知院事;寇莱公准淳化二年为副使,年三十一。惟傅尧俞为中书侍郎,韩崇训、曹辅为枢密,三人皆不知其甲子也。内除七十七人互见,实二百七十一人,周朝旧相亦在其中。
  
  周邦彦待制尝为刘昺之祖作埋铭,以白金数十斤为润笔,不受。刘无以报之,因除户部尚书,荐以自代。后刘缘坐王寀訞言事得罪,美成亦落职,罢知顺昌府宫祠。周笑谓人曰:“世有门生累举主者多矣,独邦彦乃为举主所累,亦异事也。”
  
  顾临子敦内翰,姿状雄伟,少未显时,人以“顾屠”嘲之。元祐中,自给事中为河北都运使,苏子瞻作诗送之云:“我友顾子敦,躯胆两雄伟。便便十围腹,不但贮书史。容君数百人,一笑万事已。十年卧江海,了不见愠喜。磨刀向猪羊,酾酒会邻里。归来如一梦,丰颊愈茂美。平生批敕手,浓墨写黄纸。会当勒燕然,廊庙登剑履。翻然向河朔,坐念东郡水。河来屹不去,如尊乃勇耳。”顾得之不乐。既行,群公祖道郊外,子瞻辞疾不往,和前韵以送,因以自解焉:“君为江南英,面作河朔伟。人间一好汉,谁似张长史?上书苦留君,言拙辄报已。置之勿复道,出处俱可喜。攀与共六尺,食肉飞万里。谁言远近殊,等是朝廷美。遥知别送处,醉墨争淋纸。我以病杜门,《商颂》空振履。后会知何日,一欢如覆水。善保千金躯,前言戏之耳。”
  
  綦叔厚云:进士登第,赴燕琼林,结婚之家为办支费,谓之铺地钱。至庶姓而攀华胄,则谓之买门钱。今通名为击捉钱。凡有官者皆然,不论其非榜下也。
  
  白乐天诗云:“岁盏后推蓝尾酒,辛盘先劝胶牙饧。”又云:“三杯蓝尾酒,一碟胶牙包括。”而东坡亦云:“蓝尾忽惊新火后,乐天《寒食》诗云“三杯蓝尾酒”。遨头要及浣花前。成都太守自正月二日出游,至四月十九日浣花乃止。”皆用蓝字。余尝见唐小说,载有翁姥共食一饼,忽有客至云:“使秀才婪尾。”于是二人所啖甚微,末乃授客,其得独多,故用贪婪之字。如岁盏屠酥酒,自小饮至大,老人最后,所余为多,则亦有贪婪之意。以饧胶牙,俗亦于岁旦嚼琥珀饧,以验齿之坚脱,故或用较字。然二者又施之寒食,岂唐世与今异乎?
  
  东坡作《雪》诗云:“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人多不晓玉楼、银海事,惟王文正公云:“此见于道家,谓肩与目也。”又有诗云:“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此谚语也。若无杯枕,则后世不知其为酒与睡矣。
  
  元祐末,已有绍述之论。时来之邵为御史,议事率多首若鼠,世目之为“两来子”。绍兴中,吕元直为相,骤引席益为参政,故席感恩,悉力为助。已而徐师川在西枢得君,与吕不叶,席乃阴与徐结,于时又号为“二形人”。谓阳与吕合而阴与徐交也。吕既出,而欲为刺虎之术,竟不能就,而反被逐,士夫莫不快之。
  
  有人自云能使碌轴相搏,因先敛钱以二瓢为试,置之相去一二尺,而跳跃相就,上下宛转不止。人皆竞出钱,欲看石轴相击。遂有吿其造妖术惑众,收赴狱中,锢以铁锁,灌之猪血。其人诉云:“二瓢尚在怀中。乃捣磁石错铁末以,胶涂瓢中各半边,铁为石气所吸,遂致如此。其云使石者,特绐众以率钱耳。”破之信然,久乃释之。
  
  绍兴中,在钱塘八座止两人,洪拟、黄叔敖也。每传呼尚书,则市人相戏问:“是何颜色者?”
  
  世有自讳其名者,如田登在至和间为南宫留守,上元,有司举故事呈禀,乃判状云:“依例放火三日。”坐此为言者所攻而罢。又有典乐徐申知常州,押纲使臣被盗,具状申乞收捕,不为施行。此人不知,至于再三,竟寝不报。始悟以犯名之故,遂往见之云:“某累申被贼,而不依申行遣,当申提刑,申转运,申廉访,申帅司,申省部,申御史台,申朝廷,身死即休也1坐客笑不能忍。许先之监左藏库,方请衣,人众,有武臣亲往恳之曰:“某无使令,故躬来请,乞早支给。”许允之。久之未到,再往叩之云:“适蒙许先支,今尚未得。”许谕曰:“公可少待。”遂至暮,不及而去。汪伯彦作西枢,有副承旨当唤状,而陈牒姓张校尉,名与汪同,遂止呼张校尉。其人不知为谁,久不敢出。再三喻令勿避,竟不敢言。既又迫之,忽大呼曰:“汪伯彦。”左右笑恐。汪骂之曰:“畜生1遂累月不敢复出。
  
  两浙妇人皆事服饰口腹而耻为营生,故小民之家不能供其费者,皆纵其私通,谓之贴夫,公然出入不以为怪。如近寺居人,其所贴者皆僧行者,多至有四五焉。浙人以鸭儿为大讳,北人但知鸭羹虽甚热亦无气。后至南方,乃知鸭若只一雄,则虽合而无卵,须二三始有子。其以为讳者,盖为是耳,不在于无气也。本条《四库》本无,据它本校补。——恶人谷珠楼哈哈儿注
  
  崇宁中,方严党禁,凡系籍人子孙,不听仕宦及身至京畿。时司马朴文季,温公之侄孙,外祖乃范忠宣,又娶张芸叟之女。元祐年中,受外家恩泽,世谓对佛杀了无罪也。又晁十二之道自为优人过阶语云:“但仆元祐间诗赋登科,靖国中宏词入等,尚之唤作哥哥,补之呼为弟弟。甚人上书耶?甚人晁咏之1闻者莫不绝倒。
  
  金人南牧,上皇逊位,乃与蔡攸一二近侍,微服乘花纲小舟东下,人皆莫知。至泗上,徒步至市中买鱼,酬价未谐,估人呼为保义。上皇顾攸笑曰:“这汉毒也。”归犹赋诗,用“就船鱼美”故事,初不以为戚。
  
  秦鲁国大长公主,昭陵之女,下嫁钱景臻太傅,于今上为曾祖姑。二子忱、愐,皆为节度使,靖康中,换为上将军,遂无俸给。幼子遥郡防御使。至绍兴间,新制非经参部人不勘支俸钱,三子遂俱无禄。独大主所请钱斛,已不能足用,又避地偏走二广,所至多不给。时年余七十,上表乞赴行阙不允,再具奏:“妾虽迫于饥窘,不敢妄有干求。但以年老多病,瘴疠之余,得一望清光,虽死不恨。”始听来朝。上皇改公、郡、县主为帝宗族姬,时以语音为不祥。至是饥窘之言,果见于文表,是可怪也。
  
  宋景文与兄元宪,少时尝谒杨大年,坐中赋《落花诗》。元宪云:“金谷路尘埋国艳,武陵溪水泛天香。”景文云:“将飘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文公以兄为胜。谓景文小巧,它日富贵亦不迨其兄,且不当更用“落”字也。
  
  谚有“巧息妇做不得没面餺饦”与“远井不救近渴”之语。陈无已用以为诗云:“巧手莫为无面饼,谁能留渴需远井?”遂不知为俗语。世谓少陵“鸡狗亦得将”用“嫁得鸡,逐鸡飞;嫁得狗,逐狗走”,或几是也。
  
  绍兴年间,天下州郡遂成三分:一为伪齐,金人所据;一付张浚,承制除拜;朝廷所有,唯二浙、江、湖、闽、广而已。员多阙少,如诸州通判佳处,见任与待阙者,率常四五人。时洪拟尚书与梁弁为故人,弁待平江府倅已二年,而拟之子光祖又在弁后,遂为营求为枢密院计议官,又当待阙三岁。弁作启谢洪曰:“虽云出谷以迁乔,殆类进寸而退尺。”或谓计议之比乘,实进非退,不若以“远井近渴”为对也。后台章论之,还梁故任而罢光祖。
  
  上皇始爱灵壁石,既而嫌其止一面,遂远取太湖。然湖石粗而太大,后又撅于衢州之常山县南私村,其石皆峰岩青润,可置几案,号为巧石。乃以大者叠为山岭,上设殿亭。所用既广,取之不绝,舳舻相衔。渊圣即位,罢花石纲,沿流皆委弃道傍。金人围都城,城中之机石多碎以为炮。虏既去,晁说之以道舍人东下过符离,有高况者以二石遗之,晁以诗谢曰:“泗滨浮石岂不好?怊怅上方承眷时。今日道傍谁著眼?女墙犹得掷胡儿1自“虏既去”《四库》本无,据它本校补。——恶人谷珠楼哈哈儿注
  
  王襄自同知密院落职知亳州,限三日到任,仓皇东下,夜至鄼阳镇,已属亳境。使人语镇官,假一介就州呼迓人。时宣义郎王伟为监官,初未闻报,且讶行李萧条,疑以为伪,叱去不与。王惧于逾期,遂以敕呈之。时谓郡守呈敕于监镇,世未尝有也。或云堂札误书赴字为到,然王乃蔡京所恶,时为宰相,乃故,非误也。许昌至京师道中,有重阜如馲驼之峰,故名馲驼堰。皆积沙难行,俗因呼为“馲驼嫣”。又有大泽,弥望草莽,名好草陂,而夏秋积水,沮洳泥淖,遂易为“鏖糟陂”。如小姑山、彭郎矶之类,为世俗所乱者,盖不可胜数也。
  
  蔡襄为三司使,以嘉祐七年明堂支费数为准,每遇大礼,依附封桩,仍乞遣朝臣诸路刬发钱帛,至今行之。其支赐度钱九十六万二千余贯,银三十五万四千六百三十余两,绢一百二十万八百余匹,绸四十万一百余匹,金六千七百七十两。第二等生衣物计钱四十五万贯,锦、绫、罗、鹿胎、透背等,计钱九万九千八百余贯,丝三十八万八千两,绵一百四十二万八千余两。
  
  绍兴中,统兵有神武五军及刘光世、韩世忠、张俊三大帅,都计无二十万众。而刘军不及三之一,月费米三万石,钱二十八万贯。比之行在诸军之费,米减万余石而钱二三万缗。盖人虽少而官资率高,且莫能究其实也。时天下州郡没于金人,据于僭伪,四川自供给军,淮甸、江、湖,荒残盗贼,朝廷所仰,惟二浙、闽、广江南,才平时五分之一,兵费反逾前日。此民之所以重困,而官吏多不请俸或倚阁,人有饥寒之叹也。
  
  孔子宅在今仙源故鲁城中归德门内阙里之中,北洙面泗。即所云矍相圃之东北也。杏坛在鲁城内,灵光殿为汉景帝程姬之子恭王余所立。王延寿赋序,因鲁僖基兆而营也。遭汉中微,盗贼奔突,自南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见墮坏,而灵光岿然独存。今其遗址不复可见,而先圣旧宅,近日亦遭兵燹之厄,可叹也夫!
  自古兵乱,郡邑被焚毁者有之,虽盗贼残暴,必赖室庐以处,故须有存者。靖康之后,金虏侵陵中国,露居异俗,凡所经过,尽皆焚爇。如曲阜先圣旧宅,自鲁共王之后,但有增葺。莽、卓、巢、温之徒,犹假崇儒,未尝敢犯。至金寇遂为烟尘。指其像而诟曰:“尔是言夷狄之有君者1中原之祸,自书契以来未之有也。以上两条《四库》本无,据它本校补。——恶人谷珠楼哈哈儿注
  
  岐国公王珪在元丰中为丞相,父准,祖贽,曾祖景图,皆登进士第。其子仲修,元丰中登第。公有诗云:“三朝遇主惟文翰,十榜传家有姓名。”注云:“自太平兴国以来,四世凡十榜登科。”后侄仲原子耆、仲孜子昴相继登科,昴又魁天下。本朝六世登第者,与晁文元二家,而晁一世赐出身也。崇宁四年,耆初及第,祁公长子仲修作诗庆之曰:“锡宴便倾光禄酒,赐袍还照上林花。衣冠盛事堪书日,六世词科只一家。”又汉国公准子四房,孙婿九人,余中、马玿、李格非、闾丘吁、郑居中、许光疑、张焘、高旦、邓洵仁皆登科,邓、郑、许相代为翰林学士,曾孙婿秦桧、孟忠厚同年拜相开府,亦可谓华宗盛族矣。
  
  东坡《石炭诗引》云:“彭城旧无石炭,元丰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访获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以治铁作兵,犀利胜常云。”按《东汉地理志》豫章郡建城注云:《豫章记》曰:“县有葛乡,有石炭二顷,可然以爨。”则前世已见于东南矣。昔汴都数百万家尽仰石炭,无一家燃薪者。今驻跸吴、越,山林之广,不足以供樵苏。虽佳花美竹,坟墓之松楸,岁月之间,尽成赤地。根枿之微,斫橛皆偏,芽蘖无复可生。思石炭之利而不可得。东坡已呼为遗宝,况使见于今日乎?或云信州玉山亦有之,人畏穿凿之扰,故不敢言也。
  
  参知政事孟庾夫人徐氏有奇疾,每发于闻见,即举身战栗,至于几绝。其见母与弟皆然,母至死不相见。又恶闻徐姓及打银打铁声,买物不得见有余钱,亦不欲留一文。尝有一婢,使之十余年甚得力,极喜之。一日偶问其家所为业,婢云“打银”,疾亦遂作,更不可见,竟逐去之。至于其他,皆无所差失,医祝无能施其术。盖前世所未尝闻也。
  
  甄彻,字见独,本中山人,后居宛丘,大观中登进士第。时林摅为同知枢密院,当唱名,读甄为坚音,上皇以为真音,摅辨不逊,呼彻问之,则从帝所呼,摅遂以不识字坐黜。后见甄氏旧谱,乃彻之祖屯田外郎履所记云:“舜子商均封虞,周封于陈,为楚惠王所灭。至烈王时,有陈通奔周,王以为忠,将美其族,以舜居陶甄之职,命为甄氏,皆通之后,而居中山者于邯为近。按许慎《说文》‘甄,陶也,从瓦垔,音居延反。’《吴书》孙坚入洛,屯军城南,甄官井上,旦有五色气,令人入井,探得传国玺。坚以甄与己名相协,以为受命之符。则三国以前,未有音为之人切者矣。孙权即位,尊坚为武烈皇帝,江左诸儒为吴讳,故以陶甄之甄,因其音之相近者转而音真。《说文》颠、蹎、滇、阗以真为声,烟、咽以甄为声,驯、紃以川为声,诜、侁、駪以先为声,此皆先真韵中互以为声也。况吴人亦以甄音旃,则与真愈近矣。其后秦为世祖苻坚,隋为高祖杨坚,皆同吴音,暂避其讳。然秦有冀土止一十五年,隋帝天下才三十七载,避讳不久,寻即还复,既殊汉庆为贺,又异唐丙为景。字且不易,恶能遽改?故世处镇定者,犹守旧姓,柰何世俗罕识本音?纵不以真见呼,又乃反为坚字。虑后从俗,致汨本真,是用原正厥音,参考世系,叙为家谱云。”余按《千姓编》通作二音,而张孟押韵,真与甄皆之人切。云舜陶甄河滨,因以为氏。又稽延切,而稽延之音,训察与免,而不言陶与氏也。坚自音经天切,与甄之音异矣。嘉祐中,王陶作彻之曾祖说马济墓铭云:“甄以舜陶,氏出于陈。避吴、苻、隋,时有为甄。南北溷讹,姓音莫分。本之于古,乃识其真。”
  
  绍兴元年,车驾在越,月支官吏钱二十六万九千一百三十贯,米七千八百六十五石,料一百六十六石,草一千四百五十六束,军兵钱二十五万八百二十三贯,米四万一千五百三十八石,大麦四千一百七十六石,谷六百七十一石,草二万七千二百三十九束。此其大概,而军兵去来不常,故不得而定也。
  
  将仲本论铸钱事云,熙宁、元丰间,置十九监,岁铸六百余万贯。元祐初,权罢十监。至四年,又于江、池、饶三监权住添铸内藏库钱三十五万贯。见今十监,岁铸二百八十一万贯,而岁不及额。自开宝以来,铸宋通、咸平、太平钱,最为精好。今宋通钱每重四斤九两。国朝铸钱料例,凡四次增减。自咸平五年后来用铜铅锡五斤八两,除火耗,收净五斤。景祐三年,依开通钱料例,每料用五斤三两,收净四斤十三两。庆历四年,依太平钱料例,又减五两半,收净四斤八两。庆历七年,以建州钱轻怯粗弱,遂却依景祐三年料例。至五年以锡不足,减锡添铅。嘉祐三年,以有铅气方始依旧。嘉祐四年,池州乞减铅锡各三两,添铜六两。治平元年,江东转运司乞依旧减铜添铅锡。提点相度乞且依池州擘画,省部以议论不一,遂依旧法,用五斤八两,收净五斤到今。其说以谓钱轻有利,则盗铸难禁。殊不知盗铸不缘料例,而开通钱自唐武德至今四百余年,岂可谓轻怯而易坏乎?缘物料宽剩,适足以资盗窃。今依景祐三年料例,据十监岁额二百八十一万贯,合减料八十七万八千余斤,可铸钱一十六万九千余贯。
  
  后汉王延寿作《王孙赋》云:“有王孙之狡兽,形陋观而丑仪。颜状类乎老公,躯体似乎小儿。储粮食于耳颊,稍委轮于胃脾。同甘苦于人类,好餔糟而啜醨。”柳子厚作《憎王孙》,其名盖出于此。余谓自王公而次侯,故以王孙寄之耳。
  
  浙东人以畜产相呼,乃笑而受之。若及父祖之名,则为莫大怨辱,有殴击因是而致死者。又其语音讹谬,讳避尤可笑。处州遂昌县有大姓潘二者,人呼为“两翁”,问之,则其父名义也。
  
  单州有单父县,有王莽村,衢州江山县有禄山院。禄山犹有意义,而王莽则莫得而推。胜母、朝歌,尚所可恶,况于此乎?
  
  西北春时,率多大风而少雨,有亦霏微。故少陵谓“润物细无声”。而东坡诗云:“春雨如暗尘,东风吹倒人。”韩持国亦有“轻云薄雾,散作催花雨”之句。至秋则霖霪苦雨,岁以为常。二浙四时皆无巨风,春多大雷雨,霖霪不已。至夏为“梅雨”,相继为“洗梅”。以五月二十日为“分龙”,自此雨不周遍,犹北人呼“隔辙”也。迨秋稻欲秀熟,田畦须水,乃反亢旱。余自南渡十数年间,未尝见至秋不祈雨。此南北之异也。
  
  有人自金逃归,云过燕山道间僧寺,有上皇书绝句云:“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天下闻而伤之。使尚在位,岂止祭曲江而已乎?申屠刚谓“未至豫言,固常为虚;及其已至,又无所及”者,是矣。杜牧谓“后人哀之”,可不鉴哉!
  
  冉闵诛诸党,与死者二十余万,时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半。袁绍捕宦者,无少长皆杀之。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至自发露,然后得免者二千余人。本朝王德用,言者谓其貌类艺祖,宅枕乾冈,乃云:“本父母所生,朝廷之赐。”而高鼻无须,岂非遗体天与而然邪?特有幸不幸耳,未可以脱祸也!
  
  三代之年,无九年之蓄为不足,而后世常乏终岁之储,非特敦本力田者少而食者多,亦酒醴以糜之耳。盖健啖者一饭不过于二升,饮酒则有至于无算。前代以水旱资储未丰,皆禁酤酒,至于饴糖亦然。今略举以见:汉景帝三年夏旱,禁酤酒,至后元年夏始得酤,凡五年。武帝天汉三年,榷酒酤。昭帝始元六年,罢榷升四钱。后汉和帝永光十六年,兖、豫、徐、冀四州比年多雨,禁酤酒。不见开禁之日。顺帝汉安二年,禁酤酒。蜀先主时,天旱禁酒。晋孝武太元八年,开酒禁。不见始禁之年。安帝隆安五年,岁饥禁酒。石勒以百姓始复业,资储未丰,于是重制禁酿,郊祀宗庙,皆以醴酒,行之数年,无复酿者。宋元帝元嘉十二年六月禁酒,二十一年正月复禁酒,恤饥也。二十二年八月开酒禁,有年也。唐高宗咸亨元年,以谷贵禁酒。肃宗至德三年三月辛卯,以岁饥禁酤酒,俟麦熟依常式。德宗大历十四年罢榷酤,建中三年复榷。宋明帝时岁旱人饥,颜竣上言禁饧一月,息米近万斛。绍兴初谷贵,酒价不足以偿米曲之直。余尝献议,欲以谷代俸钱而禁酤酒,时以为讶。
  
  宗室子栎字梦授,宣和中以进韩文、杜诗二谱,为本朝除从官之始。然必欲次叙作文岁月先后,颇多穿凿。又喜吟诗,每对客使其甥讽诵,源源不已。尝作《杜鹃》诗,夸于人,谓虽李、杜思索所不至。其首句云:“杜鹃不是蜀天子,前身定是陶渊明。”闻者笑不能忍。至“夜棋三百子,晓发一千梳”,“发为干戈白,心于社禝丹”,亦其工者。
  
  临安府城中有宝积山,车驾驻跸时,御史中丞辛炳、殿中侍御史常同、监察御史魏砫、明橐、周纲皆居其上,人遂呼为“五台山”。
  
  车驾驻驿临安,以府廨为行宫。绍兴四年,大飨明堂,更修射殿以为飨所。其基即钱氏时握发殿,吴人语讹,乃云“恶发殿”,谓钱王怒即升此殿也。时殿柱大者,每条二百四十千足,总木价六万五千余贯,则壮丽可见。言者屡及而不能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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