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鸳鸯蝴蝶>> 張恨水 Zhang Henshui   中國 China   近代中國   (1897年五月18日1967年二月15日)
紙醉金迷
  抗日戰爭勝利前夕的陪都重慶,遊擊商人的投機倒把無孔不入,黃金儲蓄令人瘋魔,小商人、銀行傢、交際花、公務員、老媽子,甚至苦力工人,無一不被捲入黃金潮……全民投機的壯觀背景下,人性在扭麯,綱常在混亂,感情、身體、無一不是投機和賭博的砝碼……漂亮女人田佩芝,好賭成性大量欠債,拋夫棄子出賣色相,後被迫投靠專門投機男女交際的朱四奶奶,在命運的捉弄與自身性格弱點的把持下,隨波逐流,走嚮絶路……財政部公然宣佈黃金債券一律減半兌現,倒賣黃金的人們白賠了半年的高利,財政部擺下了最大的賭場,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抗戰勝利,田佩芝失去了容身之所,面對丈夫的輓救,她卻仍然難以放棄賭博享受、紙醉金迷的墮落生活……
《紙醉金迷》作品相關-內容簡介
  抗日戰爭勝利前夕的陪都重慶,遊擊商人的投機倒把無孔不入,黃金儲蓄令人瘋魔,小商人、銀行傢、交際花、公務員、老媽子,甚至苦力工人,無一不被捲入黃金潮……
  全民投機的壯觀背景下,人性在扭麯,綱常在混亂,感情、身體、無一不是投機和賭博的砝碼……
  漂亮女人田佩芝,好賭成性大量欠債,拋夫棄子出賣色相,後被迫投靠專門投機男女交際的朱四奶奶,在命運的捉弄與自身性格弱點的把持下,隨波逐流,走嚮絶路……
  財政部公然宣佈黃金債券一律減半兌現,倒賣黃金的人們白賠了半年的高利,財政部擺下了最大的賭場,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抗戰勝利,田佩芝失去了容身之所,面對丈夫的輓救,她卻仍然難以放棄賭博享受、紙醉金迷的墮落生活……
《紙醉金迷》紙醉金迷-第一回重慶一角大梁子(1)
  民國三十四年春季,黔南反攻成功。接着盟軍在菲律賓的逐步進展,大傢都相信“最後勝利必屬於我”這句話,百分之百可以兌現。本來這張支票,已是在七年前所開的,反正是認為一張畫餅,於今兌現有期了,那份兒樂觀,比初接這張支票時候的憂疑心情,不知道相距幾千萬裏,大後方是充滿了一番喜氣。但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也有人在報上看到勝利消息頻來,反是增加幾分不快的。最顯明的例子,就是遊擊商人。在重慶,遊擊商人各以類分,也各有各的交易場所。比如百貨商人的交易場所,就在大梁子。
  大梁子原本是在長江北岸最高地勢所在的一條街道。幾次大轟炸,把高大樓房掃為瓦礫堆。事後商人將磚砌着高不過丈二的墻,上面蓋着平頂,每座店面,都像個大土地堂,這樣,馬路顯着寬了,屋子矮小的相連,倒反有些像北方荒野小縣的模樣。但表面如此,內容卻極其緊張,每傢店鋪的主人,都因為計劃着把他的貨物拋出或買進而不安。理由是他們以陣地戰和遊擊商比高下的,全靠做批發,一天捉摸不到行市,一天就可能損失幾十萬法幣。
  在這個地方,自也有大小商人之分。但大小商人,都免不了親到交易所走一次。交易所以外的會外協商,多半是坐茶館。小商人坐土茶館,大商人坐下江館子吃早點。
  在大梁子正中,有傢百齡餐廳,每日早上,都有幾批遊擊百貨商光顧。這日早上七點半鐘,兩個遊擊商人,正圍着半個方桌面,茶煙點心,一面享受,一面談生意經。
  上座的是個黃瘦子,但裝飾得很整齊。他穿了花點子的薄呢西服,像他所梳的頭髮一樣,光滑無痕,尖削的臉上,時時笑出不自然的愉快,高鼻子的下端,嚮裏微勾,和他嘴裏右角那粒金牙相配合,現出他那份生意經上的狡詐。旁座的是個矮胖子,穿着灰呢布中山服,滿臉和滿脖子的肥肉臃腫着,可想到他是沒有在後方吃過平價米的,他將筷子夾了個牛肉包子在嘴裏咬着,嚮瘦子道:“今天報上登着國軍要由廣西那裏打通海口。倘若真是這樣,外邊的東西就可以進來了,我們要把穩一點。”
  那瘦子嘴角裏銜着煙捲,取來在煙缸子上彈彈灰,昂着頭笑道:“我範寶華生在上海,中國走遍了,什麽事情沒有見過?就說這六七年,前方封鎖綫裏鑽來鑽去,我們這邊也好,敵人那方面也好,沒有碰過釘子。打仗,還不是那麽回事。把日本鬼子趕出去,那不簡單,老李,你看着,在四川,我們至少有三年生意好做,不過三年的工夫也很快,一晃就過去了。為了將來戰事結束,我們得好好過個下半輩子,從今日起,我們要好好的抓他幾個錢在手上,這倒是真的,我們不要信報上那些宣傳,自己幹自己的。”
  老李道:“自然不去信他。但是你不信別人信;一聽到好消息,大傢就都拋出。越是這樣越沒有人敢要,一再看跌。就算我們手上這點存貨蝕光了為止,我們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們總要另找生財之道呀。於今物價這樣飛漲,我每月傢裏的開銷是八九上十萬,不掙錢怎麽辦?你老兄更不用說了,自己就是大把子花錢。”
  範寶華露着金牙笑了一笑,表示了一番得意的樣子,因道:“我是糊裏糊塗掙錢,糊裏糊塗花錢。前天晚上贏了二十萬,昨天晚上又輸了三十萬。”老李道:“老兄,我癡長兩歲,我倒要奉勸你兩句,打打麻將,消遣消遣,那無所謂。唆哈這玩意,你還是少來好,那是個強盜賭。”
  範寶華又點了一支紙煙吸着。微搖了兩搖頭道:“不要緊,賭唆哈,我有把握。”老李聽了這話,把雙肉泡眼,眯着笑了起來。放下夾點心的筷子,將一隻肥胖的右巴掌,掩了半邊嘴唇,低聲笑道:“你還說有把握呢,那位袁三小姐的事,不是我們幾位老朋友和你調解,你就下不了臺。”範寶華道:“這也是你們朋友的意思呀。說是我老範沒有傢眷,是一匹野馬,要在重慶弄位抗戰夫人才好。好吧,我就這樣辦。咳!”說到這裏,他嘆了口氣,改操着川語道:“硬是讓她整了我一下。你碰到過她沒有?”老李笑道:“你倒是還惦記她呢。”範寶華道:“究竟我們同居了兩年多。”正說到這裏,他突然站起身來,將手招着道:“老陶老陶,我們在這裏。”
  老李回頭看時,走來一位瘦得像猴子似的中年漢子,穿了套半舊的灰呢西服,肋下夾了個大皮包,笑嘻嘻的走了來。他的人像猴子,臉也像猴子,尤其是額頭前面,像畫傢畫山似的一列列的橫寫了許多皺紋。
  老李迎着也站起來讓坐,範寶華道:“我來介紹介紹,這是陶伯笙先生,這是李步祥先生。”陶伯笙坐下來笑道:“範兄,我一猜就猜中,你一定在大梁子趕早市。我還怕來晚了,你又走了。”範寶華道:“大概九點鐘,市場上纔有的確消息,先坐一會吧。要吃些什麽點心?”
  茶房過來,添上了杯筷,他拿起筷子,指着桌上的點心碟子道:“這不都是嗎?我不是為了吃點心而來。我有件急事,非找你商?一下不可。”範寶華笑道:“又要我湊一腳?昨天輸三十萬了,雖然錢不值錢,數目字大起來,也有點傷腦筋。”
  陶伯笙喝着茶,吃着點心,態度是很從容的。他放下筷子,手上拿了一隻桶式的茶杯,衹管轉着看上面的花紋。然後將茶杯放在桌上,把手按住杯口,使了一下勁,作個堅决表示的樣子,然後笑道:“大傢都說勝利越來越近了,也許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回到南京了。無論如何,由現在打算起,應該想起辦法,積攢幾個盤纏錢。要不然,兩手空空怎麽回傢?”範寶華道:“那末,你是想作一筆生意。我早就勸過你了,找一筆生意作。你預備的是走哪一條路?”
  陶伯笙額頭上的皺紋,閃動了幾下,把尖腮上的那張嘴,笑着裂痕伸到腮幫子上去,點了頭道:“這筆生意,十拿九穩賺錢。現在黃金看漲,已過了四萬。官價黃金,還是二萬元一兩。我想在黃金上打一點主意。”範寶華對他看了一眼,似乎有點疑問的樣子。
  陶伯笙搭訕着把桌上的紙煙盒取到手,抽出一支來慢慢的點了火吸着。他臉上帶了三分微笑,在這動作的猶豫期間,他已經把要答復的話,擬好了稿子了。他噴出一口煙來道:“我知道範兄已經作有一批金子了。請問我當怎麽作法?”範寶華哈哈一笑道:“老兄,儘管你在賭桌上是大手筆,你還吃不下這個大饃饃吧,黃金是二百兩一塊,買一塊也是四百萬。自然衹要現貨到手,馬上就掙它四百萬。可是這對本對利的生意,不是人人可以作到的。”
  陶伯笙道:“這個我明白。我也不能那樣糊塗,想吃這個大饃饃。你說的是期貨,等印度飛來的金磚到了,就可兌現,自然是痛快。可是我衹想小做,衹要買點黃金儲蓄券。多一點三十兩二十兩,少一點十兩八兩都可以。”範寶華道:“這很簡單,你擠得出多少錢就去買多少得了。我還告訴你一點消息,要作黃金儲蓄,就得趕快。一兩個禮拜之內,就要加價,可能加到四萬,那就是和黑市一樣,沒有利息可圖了。”
  陶伯笙看了李步祥一下,因道:“大傢全不是外人,有話是不妨實說。我也就為了黃金官價快要漲,急於籌一筆錢來買。範兄,你路上雖得活動,你自己也要用,我不嚮你挪動。但是,我想打個六十萬元的會。”範寶華不等他說完,搶着道:“那沒有問題。不就是六萬元一腳嗎?我算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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