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化生活>> 散文>> 蔡康永 Cai Kangy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62年3月1日)
同情我可以亲我
  同情我可以亲我
  作者:蔡康永
  第1章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第6章
  第7章
  第8章
  第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章
  今天换谁被我咬? -[同情我可以亲我(1997)]
  “亲爱的,要选左耳的耳垂吗?还是,比较中意右脚的小脚趾呢?”今晚派对的男主人,端着托盘,一一询问着客人。
  哗!的确不愧是伦敦城里出现的派对,主人竟然舍弃了平凡的小香肠和起司卷,而终于杀了他可恨的指导教授,做成小点心来提供大家下酒了吗?
  我怀着兴奋又恐怖的心情,把目光降落在托盘上的时候,却立刻被失望的冷水浇醒:
  托盘里,并不是想象中那些血淋淋的耳朵和脚趾,却只是一张一张画着人体各部位的纸片罢了。
  我随意拿起一张纸片,上面画着一条腿,说明文字也很朴实的写着“左大腿”,整个看起来,很像一副专攻火星人教学兼娱乐用的“地球人扑克牌”那种风格。
  “咦?是新发明的纸牌游戏吗?”我问男主人。
  “错!亲爱的,是问卷调查!”来自利物浦的派对男主人,从口袋抽出一支铅笔给我:“请打勾吧,我等一下再来收。”
  请打勾?!难道,又是要像上礼拜那样,逼着大家各自参加“大腿组”、“耳朵组”、“脚趾组”,然后各组再举行选美比赛?
  还是……有什么美妙的事情,在等待着众位宾客呢?
  替太太征玩伴
  纸片上,在每个身体部位的旁边,都印了四个等待打勾的空格:
  □ 轻。
  □ 重。
  □ 很重。
  □ 出血。
  “……唔……如果不是要吃‘教授肉排’的话,为什么会问‘出不出血’的问题呢?”——
  我正在迟疑着,刮眉毛的米兰同学端着酒杯晃过来了。
  “嘿,没有被牛排店的侍者问过‘要几分熟’的蠢问题吗?”她嘲笑我。
  “总要先知道菜单上是什么种类的肉吧。”我回答。
  “这个嘛……我知道。”她转头指一指派对的美丽女主人:“是她。”
  “哗!是她的丈夫在替她征求玩伴吗?!太幸福了吧!”我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下再看见“轻→重→很重→出血”那四个空格,可就连呼吸都很困难了。
  每月换花样
  然而,再一次的,事情不如我所想象。
  所谓“轻→重→很重→出血”,并不是指打勾者将对女主人所做的事。完全相反,指的是,女主人将对打勾者所做的事——
  女主人将依你的要求,对你“很轻”、或“很重”、或使你“出血”!
  米兰来的同学,继续为我解释:“你所选的纸片,代表你想被咬的部位,右耳垂、或者左手背,或者两处都要,随你选。”
  米兰同学指一指后方一扇房门,门上挂着“咬人房”的临时指示牌。
  “过了十二点,女主人就会在那间房里,等候打了勾的客人进去兑现。喏,你看……”她把短裙撩起来,露出大腿上一个小小的齿痕:“这就是上个月她咬出来的,已经快好了。”
  我一直微微张着的嘴巴,虽然已经很累,但没有办法,只能张得更大。
  “喂,我太太这个月只征求想被咬的人,你如果想当咬人的,可能要等到下个月她改变口味啰。”男主人走过来,用手把我的嘴巴合拢。
  “……嗯……不过也很难说哩……说不定她下个月,会想改用鞭子了?……”
第2章
  芭比娃娃这个贱货 -[同情我可以亲我(1997)]
  “我要当芭比娃娃——那个贱货什么都有!”
   这样一行字,以洒金粉的方式,出现在紧身T恤的胸前部位。穿这件T恤的,是向来以“收集芭比娃娃之装备”闻名的巴西同学亚杜。
   奇妙的是,亚杜并不收集芭比娃娃。这很明显的,是一种嫉妒造成的报复手段。“你有的,我都要有。至于你本人嘛……最好死到一边去吧!”所以,目标非常明确:他只收集芭比的房屋、汽车、床、晚礼服、钻石项链、还有芭比那位穿耳洞的白痴金发男朋友。
   而所有为了收集芭比之装备,而不得不购入的芭比娃娃,则一律被巴西人亚杜用在他创作的一间巨型“装置艺术”上——
   这件装置艺术,出现在我们系馆前的广场上:为数大约两千个芭比娃娃,被亚杜剥光了衣服,整整齐齐的排成一个方阵,高举着双手,努力撑住头顶上一个巨大无比的钢铁货柜!
   虽然举着货柜确实是辛苦的差事,不过由于芭比娃娃脸上宿命的艳丽笑容,两千个光着屁股的芭比娃娃,看起来倒真是一付兴高采烈的模样哩。
   只因为被工厂制造成芭比娃娃,就遭遇到剥光衣服去做苦工的刑法,也可以算是可怜的人生了吧。
   芭比与约翰蓝侬
   巴西同学的装置艺术,表面上,是对华丽又腐化的资本主义社会,发出劳工界级或者第三世界之类的抗议心声。这一层肤浅又乏味的“主旨”,大家当然十分明白。可是骨子里呢,巴西同学当然是为了嫉妒芭比娃娃的完美世界,才设计出了这样恶作剧的所谓作品。
   “哼,她有金头发,我也有金头发。何况我的腿又比她长!”
   由巴西来到美国的亚杜,对于芭比娃娃的疯狂嫉妒,不但带给了他艺术创作上的动力,也促成了他独特的“芭比装备之收藏”。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你痛恨的人,对你人生的贡献,往往远超过你热恋的人哪”。
   如此瞧不起芭比娃娃的亚杜,当然一心只想把芭比取而代之,把自己像代数里的X记号一样,带入到芭比的美好世界里去作主角。
   芭比娃娃必须庆幸自己的没有生命,如果她是活人,恐怕早就被干掉了。
   约翰蓝侬,就是这样离开世界的吧。
   抚慰心灵的恶果
   一九八零年十二月八日晚上十一点零七分,约翰蓝侬在纽约住处的大门外被枪杀了。
   根据事后心理学家对这名凶手的心理分析,说凶手因为过度崇拜披头四里的约翰蓝侬、愈崇拜、愈投入,最后终于开始以约翰蓝侬自居。等到他当约翰蓝侬已经当得太习惯了以后,当然就不能再容忍这个地球上还有另外一个约翰蓝侬存在,只有去把真正的约翰蓝侬杀掉了事。
   芭比娃娃继续艰辛的高举着巨大的货柜,约翰蓝侬继续睡在自己的坟墓里,不能唱歌。作为众多人类的心灵抚慰者,从来就不是轻松的任务吧。
首页>> 文化生活>> 散文>> 蔡康永 Cai Kangy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62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