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化生活>> 医学类>> 张景岳 Zhang Jingyue   中国 China   明代   (1563年1640年)
景岳全书
  六十四卷 为明代张景岳所著。
  
  张介宾的养生思想,除了主要来源于《内经》外,还兼收了儒、佛、道家的思想。例如:张氏重视养阳的思想。一方面是受《素问·生气通天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之论的启发;另一方面又受《周易》“天尊地卑”之说的影响,认为阴与阳这对矛盾中,阳是起主导作用的一方。又如他的治形宝精思想,一方面是受了《素间·上古天真论》:“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之戒的启发;另一方面又是受《庄子》“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 说的影响,从而提出了养生当治形、治形当宝精的主张。张氏在《景岳全书·传忠录·医非小道记》中还指出:“修身心于至诚,实儒家之自治;洗业障于持戒,诚释道之自医。”这也说明了张氏的养生学思想与儒、佛、道家学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概括他说,张氏的养生学思想主要是以下几点:
  
  第一,养生要以养阳为主。
  
  张氏提出:“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认为阳气是人体阴阳矛盾中的主导方面,原因是万物之生由乎阳,万物之死亦由乎阳。人之生长壮老,皆由阳气为之主,精血津液之生成,皆由阳气为之化。基于阳气为主导的思想,张氏又指出:“阳强则寿;阳衰则夭。”从而提出阳气的盛衰,关系着人之寿夭的论点。现代生理学认为,机体无时无刻地进行着同化、异化的新陈代谢活动,其一切过程的关键都在于“动”和“化”。简单他说也与阳气为主导的认识相似。事物的性质,主要地是由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所规定的。生和死的区别在于阳气为主导的运动形式向其他运动形式转化,以阳气为主导,是养生和临床必须遵循而又往往被忽略的问题。张介宾在这方面的详尽论述,是对医学理论的推进与深化。
  
  第二,养生主要在于治形宝精。
  
  张介宾说:“吾之所赖者唯形耳,无形则无吾矣。”从而指出生命之所依赖者,是为形体。所谓养生,实质上就是“治形”,即保养人之形体。
  
  但是,“形”赖精血以养,精血是产生形体和维持形体不衰的物质基础。所以张介宾又说:“凡欲治病者,必以形体为主;欲治形者,必以精血为先。”张氏认为治精血之法有二:一是爱惜精血,不使有伤。如他说:“欲不可纵,纵则精竭,精不可竭,竭则真散。盖精能生气,气能生神,营卫一身,莫大乎此”。在这里张氏既指明了精在生命活动中的重要性,又指出了节欲保精的必要性。二是滋补精血,使之充盛。如他创制的左归丸功在壮水之主,以培元阴而精血自充,三阴煎治肝脾虚损、精血不足;大营煎治真阴精血亏损;地黄醴治男妇精血不足。营卫不充。在上述培补精血的方剂中,皆重用熟地、山茱萸、枸杞。山药、菟丝子、当归、人参等药。这些药物一般都有补益精血、滋养真阴、培固本元的作用,对于年老体虚之人,尤其适宜。
  
  第三,对人之寿夭的探索。
  
  人之寿夭是人生一大课题。张介宾对此进行了积极、认真的研究和探索,并提出了卓有成效的见识。他说:“先天强厚者多寿,先天薄弱者多夭;后天培养者寿者更寿,后天所削者夭者更夭”,“两天俱得其全者,耆艾无疑也”,从而说明了人之寿夭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之本身是否注意摄养。即先天强者寿,先天弱者夭;后天培养者寿,后天失养者夭;先天强者,后天又慎之以养,则寿者更寿;先天弱者,后天又失之以养,则夭者更夭。为了使天者增寿,寿者更寿,张介宾又指出:“ 先天之强者不可侍,恃则并失其强矣;后天之弱者当知慎,慎则人能胜天矣。”说明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在抗老延年中起着积极作用。这种“人能胜天”的思想,对于加强后天培养,提高人类寿命,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第四,强调“中年修理”。
  
  张氏说:“人于中年左右,当大为修理一番,则再振根基,尚余强半。”可见,张氏十分强调中年保健,并尤重自身保健,他提出:“所衰由人,而挽回之道有不仍由人者乎。”至于养生的具体做法,张氏重视元气的养护,而胃气的充盛又是养护元气的先决条件。所以张氏说:“求复之道,其道何居,在天在人,总在元气。元气无伤,何虞衰败;元气既损,贵在复之而已。”又云:“脾胃为水谷之海,得时天之气也……人之自生至老,凡先天之有不足者,但得后天培养之力,则补天之功亦可居其强半。”
  
  第五,重视房事保健与优生。
  
  在《景岳全书·妇人规》中,于讲到夫妇子嗣和家庭关系时,提出“阴阳之道,合则聚,不合则离;合则成,不合则败”,“合与不合,机有十焉,使能得之,权在我矣”的结论。其中的十机较马王堆出土的古医书中的“合男女必有则”要完善深刻得多。具体他说,他认为夫妇性生活之能否和谐及子嗣之有无,常与男女合机的迟速、畏机的强弱、会机的远近、生机的盈虚、气机的劳逸、情机的怀抱和阳机的两火有关,与女方动机的阖辟、时机的童稚相联系;且亦与男方失机的喑产多所影响。由此可见,夫妇的性和谐与否与男女双方的体质、情欲、动作、生活密切相关(十机中占有七机),而不能断然地将两性生活的失调或无孕育归咎于男或女的某一方。
  
  张景岳以中医的脏象形质理论为指导,进而总结了从优生学观点出发的择偶标准。如他在《妇人规·基址》中提出:“凡唇短嘴小者不堪,此子处之部位也;耳小轮薄者不堪,此肾气之外候也;声细而不振者不堪,形体薄弱者不堪,此藏蓄之宫城也;饮食纤细者不堪,此仓库血海之源也;发焦齿豁者不堪,肝亏血而肾亏精也;睛露臀削者不堪,藏不藏而后无后也;颜色娇艳者不堪,与其华者去其华也;肉肥胜骨者不堪,子宫隘而肾气础也;袅娜柔脆、筋不束骨者不堪,阳不胜阴必多肝脾之滞逆也;脉见紧数弦涩者不堪,必真阴亏弱经候不调而生气杳然者也。”在讨论影响优生的饮食方面,古人多有宜忌等清规戒律,而张景岳则着重指出:“凡饮食之类,则人之脏气各有所宜,似不必过为均执,唯酒多者为不宜。”由此可见,关于妊娠饮食宜忌,张景岳通过实际观察提出了与前人不同的两个论点:其一是饮食各自于有关脏气的充盛,故进食不必过于均执;其二是忌酒,因为他认为“酒性淫热,非唯乱性,并且乱精……精不充实,则胎元不固”。
  
  第六,提出身心关系理论。
  
  张景岳非常重视身心关系的研究,提出了一系列精辟的见解,大体上可以概括为:神明元气论,神明出于阴阳论,心主神明论,神形统一论和个性先天禀赋论。如他认为,精神从本质上说是元气。他说:“夫神气者元气也,元气完固,由精神昌盛。”坚决反对把精神现象神秘化,为理解七情损伤和它的发病机制奠定了理论基础。在身心关系上,张氏坚决反对心身二元论,主张形神统一说,神离不开形,神是形的作用,“神自形生”,神支配着形,失去了神,形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张氏还把七情损伤与疾病的关系看作双向性影响,应为因果关系。七情损伤可以致病,疾病也可以导致七情损伤。例如惊就有二证,“有因病而惊者,有因惊而病者 ”。精神变化视具体条件不同,有时看作疾病引起的症状,有时又看作造成疾病的原因。从动态变化过程中考虑二者的相互作用,这就考虑到身心关系的复杂性,为分析精神因素变化的实质奠定了方法论基础。
  
  此外,张氏根据当时的社会特点提出,不良嗜好的形成和功名利禄的追逐是引起情感振动的主要因素。例如有人对酒“耽而不节”,有人“情怀郁结,或相思之失心,或郁结之尽病”,对于七情损伤,他认为不能“全侍药饵”,“尤当以持心为先”。在这一思想指导下,张氏非常重视心理治疗的作用及心理健康在预防中的作用。他强调养神是预防疾病的首要环节,在具体的养神方法上,主张要善于自我调节,行动中节,而不可使之过,放纵情欲。
  
  由上可知,张介宾的养生思想是很丰富的,究其原因,皆源于张氏对于祖国医学理论的博大精深和对于临床实践的深厚功底,以及对于中医养生学理论的积极探索。此外,张介宾尽力运用多学科知识于医学研究,明确地提出了先进的哲学思想指导的必要性,如《景岳全书》开宗明义第一语便是“万事不能外乎理,而医之于理为尤切”。五十岁那年,专作《医易义》详论了皙学对医学的指导意义,介绍了自己将论哲理的《易》与医学结合的体会。
卷之一入集传忠录上
  明理万事不能外乎理,而医之于理为尤切。散之则理为万象,会之则理归一心。夫医者,一心也;病者,万象也。举万病之多,则医道诚难,然而万病之病,不过各得一病耳。譬之北极者,医之一心也;万星者,病之万象也。欲以北极而对万星,则不胜其对,以北极而对一星,则自有一线之直,彼此相照,何得有差?故医之临证,必期以我之一心,洞病者之一本。以我之一,对彼之一,既得一真,万疑俱释,岂不甚易。一也者,理而已矣。苟吾心之理明,则阴者自阴,阳者自阳,焉能相混?阴阳既明,则表与里对,虚与实对,寒与热对,明此六变,明此阴阳,则天下之病固不能出此八者。是编也,列门为八,列方亦为八,盖古有兵法之八门,予有医家之八阵,一而八之,所以神变化,八而一之,所以溯渊源。故予于此录,首言明理,以统阴阳诸论,详中求备,用帅八门。夫兵系兴亡,医司性命,执中心学,孰先乎此?是即曰传中可也,曰传心亦可也。然传中传心,总无非为斯人斯世之谋耳,故复命为传忠录。
  阴阳篇凡诊病施治,必须先审阴阳,乃为医道之纲领。阴阳无谬,治焉有差?医道虽繁,而可以一言蔽之者,曰阴阳而已。故证有阴阳,脉有阴阳,药有阴阳。以证而言,则表为阳,里为阴;热为阳,寒为阴;上为阳,下为阴;气为阳,血为阴;动为阳,静为阴;多言者为阳,无声者为阴;喜明者为阳,欲暗者为阴。阳微者不能呼,阴微者不能吸;阳病者不能俯,阴病者不能仰。以脉而言,则浮大滑数之类皆阳也,沉微细涩之类皆阴也。以药而言,则升散者为阳,敛降者为阴;辛热者为阳,苦寒者为阴;行气分者为阳,行血分者为阴;性动而走者为阳,性静而守者为阴。此皆医中之大法。至于阴中复有阳,阳中复有静,疑似之间,辨须的确。此而不识,极易差讹,是又最为紧要,然总不离于前之数者。但两气相兼,则此少彼多,其中便有变化,一皆以理测之,自有显然可见者。若阳有余而更施阳治,则阳愈炽而阴愈消;阳不足而更用阴方,则阴愈盛而阳斯灭矣。设能明彻阴阳,则医理虽玄,思过半矣。
  道产阴阳,原同一气,火为水之主,水即火之源,水火原不相离也。何以见之?如水为阴,火为阳,象分冰炭。何谓同源?盖水性本热,使火中无水,其热必极,热极则亡阴,而万物焦枯矣。水性本寒,使水中无火,其寒必极,寒极则亡阴,而万物寂灭矣。此水火之气,果可呼吸相离乎?其在人身,是即元阴元阳,所谓先天之元气也。欲得先天,当思根柢。命门为受生之窍,为水火之家,此即先天之北阙也。舍此他求,如涉海问津矣,学者宜识之。
  凡人之阴阳,但知以气血,脏腑,寒热为言,此特后天有形之阴阳耳。至若先天无形之阴阳,则阳曰元阳,阴曰元阴。元阳者,即无形之火,以生以化,神机是也,性命系之,故亦曰元气。元阴者,即无形之水,以长以立,天癸是也,强弱系之,故亦曰元精。元精元气者,即化生精气之元神也。生气通天,惟赖乎此。经曰: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即此之谓。今之人,多以后天劳欲戕及先天,今之医,只知有形邪气,不知无形元气。夫有形者,迹也,盛衰昭著,体认无难;无形者,神也,变幻倏忽,挽回非易。故经曰:粗守形,上守神。嗟呼!又安得有通神明而见无形者,与之共谈斯道哉。
  天地阴阳之道,本贵和平,则气令调而万物生,此造化生成之理也。然阳为生之本,阴实死之基,故道家曰:分阴未尽则不仙,分阳未尽则不死。华元化曰:得其阳者生,得其阴者死。故凡欲保生重命者,尤当爱惜阳气,此即以生以化之元神,不可忽也。曩自刘河间出,以暑火立论,端用寒凉,伐此阳气,其害已甚,赖东垣先生论脾胃之火必须温养,然尚未能尽斥一偏之谬,而丹溪复出,又立阴虚火动之论,制补阴,大补等丸,俱以黄檗,知母为君,寒凉之弊又复盛行。夫先受其害者,既去而不返,后习而用者,犹迷而不悟。嗟乎!法高一尺,魔高一丈,若二子者,谓非轩歧之魔乎?余深悼之,故直削于此,实冀夫尽洗积陋,以苏生命之厄,诚不得不然也。观者其谅之察之,勿以诽谤先辈为责也幸甚。
  阴阳虚实。经曰: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阳盛则外热,阴盛则内寒。
  经曰:阳气有余,为身热无汗。此言表邪之实也。又曰:阴气有余,为多汗身寒。此言阳气之虚也。仲景曰:发热恶寒发于阳,无热恶寒发于阴。又曰:极寒反汗出,身必冷如冰。此与经旨义相上下。
  经曰:阴盛则阳病,阳盛则阴病。阳胜则热,阴胜则寒。
  阴根于阳,阳根于阴。凡病有不可正治者,当从阳以引阴,从阴以引阳,各求其属而衰之。如求汗于血,生气于精,从阳引阴也。又如引火归源,纳气归肾,从阴引阳也。此即水中取火,火中取水之义。
  阴之病也,来亦缓而去亦缓;阳之病也,来亦速而去亦速。阳生于热,热则舒缓;阴生于寒,寒则拳急。寒邪中于下,热邪中于上,饮食之邪中于中。一,考之[中藏经]曰:阳病则旦静,阴病则夜宁;阳虚则暮乱,阴虚则朝争。盖阳虚喜阳助,所以朝轻而暮重,阴虚喜阴助,所以朝重而暮轻,此言阴阳之虚也。若实邪之候,则与此相反。凡阳邪盛者,必朝重暮轻;阴邪盛者,必朝轻暮重,此阳逢阳王,阴得阴强也。其有或昼或夜,时作时止,不时而动者,以正气不能主持,则阴阳胜负,交相错乱,当以培养正气为主,则阴阳将自和矣。但或水或火,宜因虚实以求之。
  六变辨六变者,表里寒热虚实也。是即医中之关键,明此六者,万病皆指诸掌矣。以表里言之,则风寒暑湿火燥感于外者是也。以里言之,则七情,劳欲,饮食伤于内者是也。寒者阴之类也,或为内寒,或为外寒,寒者多虚。热者阳之类也,或为内热,或为外热,热者多实。虚者,正气不足也,内出之病多不足。实者,邪气有余也,外入之病多有余。六者之详,条列如左。
  表证篇表证者,邪气之自外而入者也。凡风寒暑湿火燥,气有不正,皆是也。经曰:清风大来,燥之胜也,风木受邪,肝病生焉。热气大来,火之胜也,金燥受邪,肺病生焉。寒气大来,水之胜也,火热受邪,心病生焉。湿气大来,土之胜也,寒水受邪,肾病生焉。风气大来,木之胜也,土湿受邪,脾病生焉。又曰: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春伤于风,夏生飧泄。夏伤于暑,秋必痎疟。秋伤于湿,冬生咳嗽,又曰:风从其冲后来者为虚风,伤人者也,主杀主害者。凡此之类,皆言外来之邪。但邪有阴阳之辨,而所伤亦自不同。盖邪虽有六,化止阴阳,阳邪化热,热则伤气,阴邪化寒,寒则伤形。伤气者,气通于鼻,鼻通于脏,故凡外受暑热而病有发于中者,以热邪伤气也。伤形者,浅则皮毛,深则经络,故凡外受风寒而病为身热体痛者,以寒邪伤形也。经曰:寒则腠理闭,气不行,故气收矣。炅则腠理开,营卫通,汗大泄,故气泄矣。此六气阴阳之辨也。然而六邪之感于外者,又惟风为最,盖风为百病之长,寒为杀厉之气。人身内有脏腑,外有经络,凡邪气之客于形也,必先舍于皮毛;留而不去,乃入于孙络;留而不去,乃入于络脉;留而不去,乃入于经脉,然后内连五脏,散于肠胃,阴阳俱感,五脏乃伤,此邪气自外而内之次也。然邪气在表,必有表证,既见表证,则不可攻里,若误攻之。非惟无涉,且恐里虚则邪气乘虚愈陷也。表证既明,则里证可因而解矣。故表证之辨,不可不为之先察。
  人身脏腑在内,经络在外,故脏腑为里,经络为表。在表者,手足各有六经,是为十二经脉。以十二经脉分阴阳,则六阳属腑为表,六阴属脏为里。以十二经脉分手足,则足经之脉长而且远,自上及下,遍络四体,故可按之以察周身之病。手经之脉短而且近,皆出入于足经之间,故凡诊伤寒外感者,则但言足经不言手经也。然而足之六经,又以三阳为表,三阴为里。而三阳之经,则又以太阳为阳中之表,以其脉行于背,背为阳也。阳明为阳中之里,以其脉行于腹,腹为阴也。少阳为半表半里,以其脉行于侧,三阳传遍而渐入三阴也。故凡欲察表证者,但当分前后左右,而以足三阳经为主。然三阳之中,则又惟太阳一经,包覆肩背,外为周身之纲维,内连五脏六腑之肓腧,此诸阳之主气,犹四通八达之衢也。故凡风寒之伤人,必多自太阳经始。
  足三阴之经皆自脚上腹,虽亦在肌表之间,然三阴主里,而凡风寒自表而入者,未有不由阳经而入阴分也。若不由阳经径入三阴者,即为直中阴经,必连脏矣。故阴经无可据之表证。
  寒邪在表者,必身热无汗,以邪闭皮毛也。
  寒邪客于经络,必身体疼痛,或拘急而酸者,以邪气乱营气,血脉不利也。
  寒邪在表而头痛者,有四经焉。足太阳脉挟于头顶,足阳明脉上至头维,足少阳脉上行两角,足厥阴脉上会于巅,皆能为头痛也。故惟太阴,少阴皆无头痛之证。
  寒邪在表多恶寒者,盖伤于此者必恶此,所谓伤食恶食,伤寒恶寒也。
  邪气在表,脉必紧数者,营气为邪所乱也。
  太阳经脉起自内眦,上顶巅,下项,挟脊行腰腘,故邪在太阳者,必恶寒发热而兼头项痛,腰脊强,或膝?酸疼也。
  阳明经脉起自目下,循面鼻,行胸腹,故邪在阳明者,必发热微恶寒,而兼目痛鼻干不眠也。
  少阳为半表半里之经,其脉绕耳前后,由肩井下?肋,故邪在少阳者,必发热而兼耳聋?痛,口苦而呕,或往来寒热也。以上皆三阳之表证,但见表证,则不可攻里。或发表,或微解,或温散,或凉散,或温中托里而为不散之散,或补阴助阴而为云蒸雨化之散。鸣呼!意有在而言难尽也,惟慧者之心悟之。
  表证之脉,仲景曰:寸口脉浮而紧,浮则为风,紧则为寒,风则伤卫,寒则伤营,营卫俱病,骨节烦疼,当发其汗也。[脉经]注曰:风为阳,寒为阴,卫为阳,营为阴,风则伤阳,寒则伤阴,各从其类而伤也。故卫得风则热,营得寒则痛,营卫俱病,故致骨节烦疼,当发汗解表而愈。
  浮脉本为属表,此固然也,然有邪寒初感之甚者,拘束卫气,脉不能达,则必沉而兼紧,此但当以发热身痛等表证参合而察之,自可辨也。又若血虚动血者,脉必浮大。阴虚水亏者,脉必浮大。内火炽盛者,脉必浮大。关阴格阳者,脉必浮大。若此者,俱不可一概以浮为表论,必当以形气病气有无外证参酌之。若本非表证,而误认为表,则杀人于反掌之间矣。
  外感寒邪,脉大者必病进,以邪气日盛也。然必大而兼紧,方为病进,若先小而后大,及渐大渐缓者,此以阴转阳,为胃气渐至,将解之兆也。
  寒邪未解,脉息紧而无力者,无愈期也。何也?盖紧者,邪气也,力者,元气也,紧而无力,则邪气有余而元气不足也。元气不足,何以逐邪?临此证者,必能使元阳渐充,则脉渐有力,自小而大,自虚而实,渐至洪滑,则阳气渐达,表将解矣。若日见无力,而紧数日进,则危亡之兆也。
  病必自表而入者,方得谓之表证,若由内以及外,便非表证矣。经曰:从内之外者调其内,从外之内者治其外。从内之外而盛于外者,先治其内而后治其外;从外之内而盛于内者,先治其外而后调其内。此内外先后之不可不知也。
  伤风,中风,虽皆有风之名,不可均作表证。盖伤风之病,风自外入者也,可散之温之而已,此表证也。中风之病,虽形证似风,实由内伤所致,本无外邪,故不可以表证论治,法具本条。
  发热之类,本为火证,但当分辨表里。凡邪气在表发热者,表热而里无热也,此因寒邪,治宜解散。邪气在里发热者,必里热先甚而后及于表也,此是火证,治宜清凉。凡此内外,皆可以邪热论也。若阴虚水亏而为骨蒸夜热者,此虚热也,又不可以邪热为例,惟壮水滋阴可以治之。
  湿燥二气,虽亦外邪之类,但湿有阴阳,燥亦有阴阳。湿从阴者为寒湿,湿从阳者为湿热。燥从阳者因于火,燥从阴者发于寒。热则伤阴,必连于脏。寒则伤阳,必连于经。此所以湿燥皆有表里,必须辨明而治之。
  湿证之辨,当辨表里。经曰:因于湿,首如裹。又曰:伤于湿者,下先受之。若道路冲风冒雨,或动作辛苦之人,汗湿沾衣,此皆湿从外入者也。若嗜好酒浆生冷,以致泄泻,黄疸,肿胀之类,此湿从内出者也。在上在外者,宜微从汗解,在下在里者,宜分利之。湿热者宜清宜利,寒湿者宜补脾温肾。
  燥证之辨,亦有表里。经曰:清气大来,燥之胜也,风木受邪,肝病生焉。此中风之属也。盖燥胜则阴虚,阴虚则血少,所以或为牵引,或为拘急,或为皮腠风消,或为脏腑干结,此燥从阳化,营气不足,而伤乎内者也,治当以养营补阴为主。若秋令太过,金气胜而风从之,则肺先受病,此伤风之属也。盖风寒外束,气应皮毛,故或为身热无汗,或为咳嗽喘满,或鼻塞声哑,或咽喉干燥,此燥以阴生,卫气受邪,而伤乎表者也,治当以轻扬温散之剂,暖肺去寒为主。
  里证篇里证者,病之在内在脏也。凡病自内生,则或因七情,或因劳倦,或因饮食所伤,或为酒色所困,皆为里证。以此言之,实属易见,第于内伤外感之间,疑似之际,若有不明,未免以表作里,以里作表,乃致大害,故当详辨也。
  身虽微热,而濈濈汗出不止,及无身体酸疼拘急,而脉不紧数者,此热非在表也。
  证似外感,不恶寒,反恶热,而绝无表证者,此热盛于内也。
  凡病表证,而小便清利者,知邪未入里也。
  表证已具,而饮食如故,胸腹无碍者,病不及里也。若见呕恶口苦,或心胸满闷不食,乃表邪传至胸中,渐入于里也。若烦躁不眠,干渴谵语,腹痛自利等证,皆邪入于里也。若腹胀喘满,大便结硬,潮热斑黄,脉滑而实者,此正阳明胃腑里实之证,可下之也。
  七情内伤,过于喜者,伤心而气散,心气散者,收之养之。过于怒者,伤肝而气逆,肝气逆者,平之抑之。过于思者,伤脾而气结,脾气结者,温之豁之。过于忧者,伤肺而气沉,肺气沉者,舒之举之。过于恐者,伤肾而气怯,肾气怯者,安之壮之。
  饮食内伤,气滞而积者,脾之实也,宜消之逐之;不能运化者,脾之虚也,宜暖之助之。
  酒湿伤阴,热而烦满者,湿热为病也,清之泄之;酒湿伤阳,腹痛泻利呕恶者,寒湿之病也,温之补之。
  劳倦伤脾者,脾主四肢也,须补其中气。
  色欲伤肾而阳虚无火者,兼培其气血;阴虚有火者,纯补其真阴。
  痰饮为患者,必有所本,求所从来,方为至治。若但治标,非良法也。详具本条。
  五脏受伤,本不易辨,但有诸中必形诸外,故肝病则目不能视而色青,心病则舌不能言而舌赤,脾病则口不知味而色黄,肺病则鼻不闻香臭而色白,肾病则耳不能听而色黑。
  虚实篇虚实者,有余不足也。有表里之虚实,有气血之虚实,有脏腑之虚实,有阴阳之虚实。凡外入之病多有余,内出之病多不足。实言邪气实则当泻,虚言正气虚则当补。凡欲察虚实者,为欲知根本之何如,攻补之宜否耳。夫疾病之实,固为可虑,而元气之虚,虑尤甚焉。故凡诊病者,必当先察元气为主,而后求疾病。若实而误补,随可解救,虚而误攻,不可生矣。然总之虚实之要,莫逃乎脉。如脉之真有力真有神者,方是真实证,脉之似有力似有神者,便是假实证,矧脉之无力无神,以至全无力全无神者哉,临证者万毋忽此。
  表实者,或为发热,或为身痛,或为恶热掀衣,或为恶寒鼓栗。寒束于表者无汗,火盛于表者有疡。走注而红痛者,知营卫之有热;拘急而酸疼者,知经络之有寒。
  里实者,或为胀为痛,或为痞为坚,或为闭为结,或为喘为满,或懊?不宁,或躁烦不眠,或气血积聚,结滞腹中不散,或寒邪热毒深留脏腑之间。
  阳实者,为多热恶热。阴实者,为痛结而寒。气实者,气必喘促而声色壮厉。血实者,血必凝聚而且痛且坚。
  心实者,多火而多笑。肝实者,两?少腹多有疼痛,且复多怒。脾实者,为胀满气闭,或为身重。肺实者,多上焦气逆,或为咳喘。肾实者,多下焦壅闭,或痛或胀,或热见于二便。
  表虚者,或为汗多,或为肉战,或为怯寒,或为目暗羞明,或为耳聋眩晕,或肢体多见麻木,或举动不胜劳烦,或为毛槁而肌肉削,或为颜色憔悴而神气索然。
  里虚者,为心怯心跳,为惊惶,为神魂之不宁,为津液之不足,或为饥不能食,或为渴不喜冷,或畏张目而视,或闻人声而惊。上虚则饮食不能运化,或多呕恶而气虚中满。下虚则二阴不能流利,或便尿失禁,肛门脱出,而泄泻遗精。在妇人则为血枯经闭,及堕胎崩淋带浊等证。
  阳虚者,火虚也,为神气不足,为眼黑头眩,或多寒而畏寒。阴虚者,水亏也,为亡血失血,为戴阳,为骨蒸劳热。气虚者,声音微而气短似喘。血虚者,肌肤干涩而筋脉拘挛。
  心虚者,阳虚而多悲。肝虚者,目??无所见,或阴缩筋挛而善恐。脾虚者,为四肢不用,或饮食不化,腹多痞满而善忧。肺虚者,少气息微,而皮毛燥涩。肾虚者,或为二阴不通,或为两便失禁,或多遗泄,或腰脊不可俯仰,而骨酸痿厥。
  诸痛之可按者为虚,拒按者为实。
  胀满之虚实。仲景曰:腹满不减,减不足言,当下之。腹满时减,复如故,此为寒,当与温药。夫减不足言者,以中满之甚,无时或减,此实胀也,故当下之。腹满时减者,以腹中本无实邪,所以有时或减,既减而腹满如故者,以脾气虚寒而然,所以当与温药,温即兼言补也。
  [内经]诸篇皆惓惓以神气为言,夫神气者,元气也,元气完固,则精神昌盛,无待言也。若元气微虚,则神气微去,元气大虚,则神气全去,神去则机息矣,可不畏哉。脉要精微论曰:夫精明者,所以视万物,别黑白,审长短。以长为短,以白为黑,如是则精衰矣。言而微,终日乃复言者,此气夺也。衣被不敛。,言语善恶不避亲疏,此神明之乱也。仓廪不藏者,是门户不要也。水泉不止,是膀胱不藏也。得守者生,失守者死。夫五脏者,身之强也;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背者,胸中之府,背曲肩垂,府将坏矣。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膝者,脚之府,屈伸不能,行则偻俯,骨将惫矣。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得强则生,失强则死。此[内经]之言虚证也,当察其意。
  虚者宜补,实者宜泻,此易知也。而不知实中复有虚,虚中复有实,故每以至虚之病,反见盛势,大实之病,反有羸状,此不可不辨也。如病起七情,或饥饱劳倦,或酒色所伤,或先天不足,及其既病,则每多身热便闭,戴阳胀满,虚狂假斑等证,似为有余之病,而其因实由不足,医不察因,从而泻之,必枉死矣。又如外感之邪未除,而留伏于经络,食饮之滞不消,而积聚于脏腑,或郁结逆气有不可散,或顽痰瘀血有所留藏,病久致羸,似乎不足,不知病本未除,还当治本,若误用补,必益其病矣。此所谓无实实,无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如此死者,医杀之耳。
  附华元化虚实大要论曰:病有脏虚脏实,腑虚腑实,上虚上实,下虚下实,状各不同,宜深消息。肠鸣气走,足冷手寒,食不入胃,吐逆无时,皮毛憔悴,肌肉皱皴,耳目昏塞,语声破散,行步喘促,精神不收,此五脏之虚也。诊其脉,举指而滑,按之而微,看在何部,以断其脏也。又按之沉小微弱短涩软濡,俱为脏虚也。饮食过多,大小便难,胸膈满闷,肢节疼痛,身体沉重,头目闷眩,唇口肿胀,咽喉闭塞,肠中气急,皮肉不仁,暴生喘乏,偶作寒热,疮疽并起,悲喜时来,或自痿弱,或自高强,气不舒畅,血不流通,此脏之实也。诊其脉,举按俱盛者,实也,又长浮数疾洪紧弦大,俱曰实也。看在何经,而断其脏也。头疼目赤,皮热骨寒,手足舒缓,血气壅塞,丹瘤更生,咽喉肿痛,轻按之痛,重按之快,食饮如故,曰腑实也。诊其脉,浮而实大者是也。皮肤搔痒,肌肉?胀,食饮不化,大便滑而不止,诊其脉,轻手按之得滑,重手按之得平,此乃腑虚也。看在何经,而正其时也。胸膈痞满,头目碎痛,饮食不下,脑项昏重,咽喉不利,涕唾稠粘,诊其脉,左右寸口沉结实大者,上实也。颊赤心忪,举动颤栗,语声嘶嗄,唇焦口干,喘乏无力,面少颜色,颐颌肿满,诊其左右寸脉弱而微者,上虚也。大小便难,饮食如故,腰脚沉重,脐腹疼痛,诊其左右尺中脉伏而涩者,下实也。大小便难,饮食进退,腰脚沉重,如坐水中,行步艰难,气上奔冲,梦寐危险,诊其左右尺中脉滑而涩者,下虚也。病人脉微涩短小,俱属下虚也。
  本篇虚实证有未尽者,俱详载虚损门,当互察之。
  寒热篇寒热者,阴阳之化也。阴不足则阳乘之,其变为热;阳不足则阴乘之,其变为寒。故阴胜则阳病,阴胜为寒也。阳胜则阴病,阳胜为热也。热极则生寒,因热之甚也;寒极则生热,因寒之甚也。阳虚则外寒,寒必伤阳也;阴虚则内热,热必伤阴也。阳盛则外热,阳归阳分也;阴盛则内寒,阴归阴分也。寒则伤形,形言表也;热则伤气,气言里也。故火王之时,阳有余而热病生;水王之令,阳不足而寒病起。人事之病由于内,气交之病由于外。寒热之表里当知,寒热之虚实亦不可不辨。
  *热在表者,为发热头痛,为丹肿斑黄,为揭去衣被,为诸痛疮疡。
  *热在里者,为瞀闷胀满,为烦渴喘结,或气急叫吼,或躁扰狂越。
  *热在上者,为头痛目赤,为喉疮牙痛,为诸逆冲上,为喜冷舌黑。
  *热在下者,为腰足肿痛,为二便秘涩,或热痛遗精,或溲混便赤。
  *寒在表者,为憎寒,为身冷,为浮肿,为容颜青惨,为四肢寒厥。
  *寒在里者,为冷咽肠鸣,为恶心呕吐,为心腹疼痛,为恶寒喜热。
  *寒在上者,为吞酸,为膈噎,为饮食不化,为嗳腐胀哕。
  *寒在下者,为清浊不分,为鹜溏痛泄,为阳痿,为遗尿,为膝寒足冷。
  *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近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肤,热在骨髓也,此表证之辨。若内热之甚者,亦每多畏寒,此当以脉证参合察之。
  *真寒之脉,必迟弱无神;真热之脉,必滑实有力o*阳脏之人多热,阴脏之人多寒。阳脏者,必平生喜冷畏热,即朝夕食冷,一无所病,此其阳之有余也。阴脏者,一犯寒凉,则脾肾必伤,此其阳之不足也。第阳强者少,十惟二三;阳弱者多,十常五六。然恃强者多反病,畏弱者多安宁,若或见彼之强而忌我之弱,则与侏儒观场,丑妇效颦者无异矣。
  寒热真假篇寒热有真假者,阴证似阳,阳证似阴也。盖阴极反能躁热,乃内寒而外热,即真寒假热也。阳极反能寒厥,乃内热而外寒,即真热假寒也。假热者最忌寒凉,假寒者最忌温热。察此之法,当专以脉之虚实强弱为主。
  *假热者,水极似火也。凡病伤寒,或患杂证,有其素禀虚寒,偶感邪气而然者,有过于劳倦而致者,有过于酒色而致者,有过于七情而致者,有原非火证,以误服寒凉而致者。凡真热本发热,而假热亦发热。其证则亦为面赤躁烦,亦为大便不通,小便赤涩,或为气促,咽喉肿痛,或为发热,脉见紧数等证。昧者见之,便认为热,妄投寒凉,下咽必毙。不知身虽有热,而里寒格阳,或虚阳不敛者,多有此证。但其内证,则口虽干渴,必不喜冷,即喜冷者,饮亦不多,或大便不实,或先硬后溏,或小水清频,或阴枯黄赤,或气短懒言,或色黯神倦,或起倒如狂,而禁之则止,自与登高骂詈者不同,此虚狂也;或斑如蚊迹而浅红细碎,自与紫赤热极者不同,此假斑也。凡假热之脉,必沉细迟弱,或虽浮大紧数而无力无神,此乃热在皮肤,寒在脏腑,所谓恶热非热,实阴证也。凡见此内颓内困等证,而但知攻邪,则无有不死。急当以四逆,八味,理阴煎,回阳饮之类,倍加附子填补真阳,以引火归源,但使元气渐复,则热必退藏,而病自愈,所谓火就燥者,即此义也。故凡见身热脉数,按之不鼓击者,此皆阴盛格阳,即非热也。仲景治少阴证面赤者,以四逆汤加?白主之。东垣曰:面赤目赤,烦躁引饮,脉七八至,按之则散者,无根之火也,以姜附汤加人参主之。[外台秘要]曰:阴盛发躁,名曰阴躁,欲坐井中,宜以热药治之。
  *假寒者,火极似水也。凡伤寒热甚,失于汗下,以致阳邪亢极,郁伏于内,则邪自阳经传入阴分,故为身热发厥,神气昏沉,或时畏寒,状若阴证。凡真寒本畏寒,而假寒亦畏寒,此热深厥亦深,热极反兼寒化也。大抵此证,必声壮气粗,形强有力,或唇焦舌黑,口渴饮冷,小便赤涩,大便秘结,或因多饮药水,以致下利纯清水,而其中仍有燥粪,及矢气极臭者,察其六脉必皆沉滑有力,此阳证也。凡内实者,宜三承气汤择而用之。潮热者,以大柴胡汤解而下之。内不实者,以白虎汤之类清之。若杂证之假寒者,亦或为畏寒,或为战栗,此以热极于内而寒侵于外,则寒热之气两不相投,因而寒栗,此皆寒在皮肤,热在骨髓,所谓恶寒非寒,明是热证。但察其内证,则或为喜冷,或为便结,或小水之热涩,或口臭而躁烦,察其脉必滑实有力。凡见此证,即当以凉膈,芩连之属,助其阴而清其火,使内热既除,则外寒自伏,所谓水流湿者,亦此义也。故凡身寒厥冷,其脉滑数,按之鼓击于指下者,此阳极似阴,即非寒也。
  *假寒误服热药,假热误服寒药等证,但以冷水少试之。假热者必不喜水,即有喜者,或服后见呕,便当以温热药解之。假寒者必多喜水,或服后反快而无所逆者,便当以寒凉药解之。
  十问篇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渴俱当辨。九因脉色察阴阳,十从气味章神见。见定虽然事不难,也须明哲毋招怨。
  右十问者,乃诊治之要领,临证之首务也。明此十问,则六变具存,而万病形情俱在吾目中矣。医之为难,难在不识病本而施误治耳。误则杀人,天道可畏,不误则济人,阴德无穷。学者欲明是道,必须先察此要,以定意见,以为阶梯,然后再采群书,广其知识,又何误焉?有能熟之胸中,运之掌上,非止为人,而为己不浅也,慎之宝之。
  一问寒热问寒热者,问内外之寒热,欲以辨其在表在里也。人伤于寒则病为热,故凡病身热脉紧,头疼体痛,拘急无汗,而且得于暂者,必外感也。盖寒邪在经,所以头痛身疼,邪闭皮毛,所以拘急发热。若素日无疾,而忽见脉证若是者,多因外感。盖寒邪非素所有,而突然若此,此表证也。若无表证而身热不解,多属内伤,然必有内证相应,合而察之,自得其真。
  *凡身热经旬,或至月余不解,亦有仍属表证者。盖因初感寒邪,身热头痛,医不能辨,误认为火,辄用寒凉,以致邪不能散,或虽经解散而药未及病,以致留蓄在经。其病必外证多而里证少,此非里也,仍当解散。
  *凡内证发热者,多属阴虚,或因积热,然必有内证相应,而其来也渐。盖阴虚者必伤精,伤精者必连脏。故其在上而连肺者,必喘急咳嗽;在中而连脾者,或妨饮食,或生懊?,或为躁烦焦渴;在下而连肾者,或精血遗淋,或二便失节,然必倏热往来,时作时止,或气怯声微,是皆阴虚证也。
  *凡怒气七情伤肝伤脏而为热者,总属真阴不足,所以邪火易炽,亦阴虚也。
  *凡劳倦伤脾而发热者,以脾阴不足,故易于伤,伤则热生于肌肉之分,亦阴虚也。
  *凡内伤积热者,在症痞必有形证,在血气必有明征,或九窍热于上下,或脏腑热于三焦。若果因实热,凡火伤在形体而无涉于真元者,则其形气声色脉候自然壮丽,无弗有可据而察者,此当以实火治之。
  *凡寒证尤属显然,或外寒者,阳亏于表,或内寒者,火衰于中,诸如前证。但热者多实,而虚热者最不可误;寒者多虚,而实寒者间亦有之。此寒热之在表在里,不可不辨也。
  二问汗问汗者,亦以察表里也。凡表邪盛者必无汗,而有汗者,邪随汗去,已无表邪,此理之自然也。故有邪尽而汗者,身凉热退,此邪去也。有邪在经而汗在皮毛者,此真汗也。有得汗后,邪虽稍减,而未得尽全者,犹有余邪,又不可因汗而必谓其无表邪也。须因脉证而详察之。
  *凡温暑等证,有因邪而作汗者,有虽汗而邪未去者,皆表证也。总之,表邪未除者,在外则连经,故头身或有疼痛,在内则连脏,故胸膈或生躁烦。在表在里,有证可凭,或紧或数,有脉可辨,须察其真假虚实,孰微孰甚而治之。
  *凡全非表证,则或有阳虚而汗者,须实其气;阴虚而汗者,须益其精;火盛而汗者,凉之自愈;过饮而汗者,清之可宁,此汗证之有阴阳表里,不可不察也。诸汗详证载伤寒门。
  三问头身问其头可察上下,问其身可察表里。头痛者,邪居阳分,身痛者,邪在诸经。前后左右,阴阳可辨,有热无热,内外可分,但属表邪,可散之而愈也。
  *凡火盛于内为头痛者,必有内应之证,或在喉口,或在耳目,别无身热恶寒在表等候者,此热盛于上,病在里也。察在何经,宜清宜降,高者抑之,此之谓也。若用轻扬散剂,则火必上升,而痛愈甚矣。
  *凡阴虚头痛者,举发无时,是因酒色过度,或遇劳苦,或逢情欲,其发则甚。此为里证,或精或气,非补不可也。
  *凡头痛属里者,多因于火,此其常也。然亦有阴寒在上,阳虚不能上达而痛甚者,其证则恶寒呕恶,六脉沉微,或兼弦细,诸治不效,余以桂,附,参,熟之类而愈之,是头痛之有阳虚也。
  *凡云头风者,此世俗之混名,然必有所因,须求其本,辨而治之。
  *凡眩晕者,或头重者,可因之以辨虚实。凡病中眩晕,多因清阳不升,上虚而然。如丹溪云:无痰不作晕,殊非真确之论,但当兼形气,分久暂以察之。观[内经]曰:上虚则眩,上盛则热痛,其义可知。至于头重,尤属上虚,经曰: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头为之苦倾,此之谓也。
  *凡身痛之甚者,亦当察其表里以辨寒热。其若感寒作痛者,或上或下,原无定所,随散而愈,此表邪也。若有定处,而别无表证,乃痛痹之属,邪气虽亦在经,此当以里证视之,但有寒热之异耳。若因火盛者,或肌肤灼热,或红肿不消,或内生烦渴,必有热证相应,治宜以清以寒。若并无热候而疼痛不止,多属阴寒,以致血气凝滞而然。经曰:痛者寒气多也,有寒故痛也。必温其经,使血气流通,其邪自去矣。
  *凡劳损病剧而忽加身痛之甚者,此阴虚之极,不能滋养筋骨而然,营气惫矣,无能为也。
  四问便二便为一身之门户,无论内伤外感,皆当察此,以辨其寒热虚实。盖前阴通膀胱之道,而其利与不利,热与不热,可察气化之强弱,凡患伤寒而小水利者,以太阳之气未剧,即吉兆也。后阴开大肠之门,而其通与不通,结与不结,可察阳明之实虚,凡大便热结而腹中坚满者,方属有余,通之可也。若新近得解而不甚干结,或旬日不解而全无胀意者,便非阳明实邪。观仲景曰:大便先硬后溏者不可攻。可见后溏者,虽有先硬,已非实热,矧夫纯溏而连日得后者,又可知也。若非真有坚燥痞满等证,则原非实邪,其不可攻也明矣。
  *凡小便,人但见其黄,便谓是火,而不知人逢劳倦,小水即黄;焦思多虑,小水亦黄;泻痢不期,小水亦黄;酒色伤阴,小水亦黄,使非有或淋或痛,热证相兼,不可因黄便谓之火,余见逼枯汁而毙人者多矣。经曰:中气不足,溲便为之变,义可知也。若小水清利者,知里邪之未甚,而病亦不在气分,以津液由于气化,气病则小水不利也。小水渐利,则气化可知,最为吉兆。
  *大便通水谷之海,肠胃之门户也。小便通血气之海,冲任水道之门户也。二便皆主于肾,本为元气之关,必真见实邪,方可议通议下,否则最宜详慎,不可误攻。使非真实而妄逐之,导去元气,则邪之在表者反乘虚而深陷,病因内困者必由泄而愈亏。所以凡病不足,慎勿强通。最喜者小便得气而自化,大便弥固者弥良。营卫既调,自将通达,即大肠秘结旬余,何虑之有?若滑泄不守,乃非虚弱者所宜,当首先为之防也。
  五问饮食问饮食者,一可察胃口之清浊,二可察脏腑之阴阳。病由外感而食不断者,知其邪未及脏,而恶食不恶食者可知。病因内伤而食饮变常者,辨其味有喜恶,而爱冷爱热者可知。素欲温热者,知阴脏之宜暖;素好寒冷者,知阳脏之可清。或口腹之失节以致误伤,而一时之权变可因以辨。故饮食之性情所当详察,而药饵之宜否可因以推也。
  *凡诸病得食稍安者,必是虚证,得食更甚者,或虚或实皆有之,当辨而治也。
  六问胸胸即膻中,上连心肺,下通脏腑。胸腹之病极多,难以尽悉,而临证必当问者,为欲辨其有邪无邪,及宜补宜泻也。夫凡胸腹胀满,则不可用补,而不胀不满,则不可用攻,此大法也。然痞与满不同,当分轻重:重者胀塞中满,此实邪也,不得不攻。轻者但不欲食,不知饥饱,似胀非胀,中空无物,乃痞气耳,非真满也。此或以邪陷胸中者有之,或脾虚不运者有之。病者不知其辨,但见胃气不开,饮食不进,问之亦曰饱闷,而实非真有胀满,此在疑虚疑实之间,若不察其真确,未免补泻倒施,必多致误,则为害不小。
  *凡今人病虚证者极多,非补不可,但用补之法,不宜造次。欲察其可补不可补之机,则全在先察胸腹之宽否何如,然后以渐而进,如未及病,再为放胆用之,庶无所碍,此用补之大法也。
  *凡势在危急,难容稍缓,亦必先问其胸宽者乃可骤进。若元气多虚而胸腹又胀,是必虚不受补之证,若强进补剂,非惟无益,适足以招谤耳。此胸腹之不可不察也。
  七问聋耳虽少阳之经,而实为肾脏之官,又为宗脉之所聚,问之非惟可辨虚实,亦且可知死生。凡人之久聋者,此一经之闭,无足为怪,惟是因病而聋者,不可不辨。其在热论篇则曰:伤寒三日,少阳受之,故为耳聋。此以寒邪在经,气闭而然。然以余所验,则未有不因气虚而然者。[素问]曰:精脱者耳聋。仲景曰:耳聋无闻者,阳气虚也。由此观之,则凡病是证,其属气虚者什九,气闭者什一耳。
  *聋有轻重,轻者病轻,重者病重。若随治渐轻,可察其病之渐退也,进则病亦进矣。若病至聋极,甚至绝然无闻者,此诚精脱之证,余经历者数人矣,皆至不治。
  八问渴问渴与不渴,可以察里证之寒热,而虚实之辨,亦从以见。凡内热之甚,则大渴喜冷,冰水不绝,而腹坚便结,脉实气壮者,此阳证也。
  *凡口虽渴而喜热不喜冷者,此非火证,中寒可知。既非火证,何以作渴,则水亏故耳。
  *凡病人问其渴否,则曰口渴,问其欲汤水否,则曰不欲,盖其内无邪火,所以不欲汤,真阴内亏,所以口无津液。此口干也,非口渴也,不可以干作渴治。
  *凡阳邪虽盛,而真阴又虚者,不可因其火盛喜冷,便云实热。盖其内水不足,欲得外水以济,水涸精亏,真阴枯也,必兼脉证细察之,此而略差,死生立判。余尝治垂危最重伤寒有如此者,每以峻补之剂浸冷而服,或以冰水,参,熟等剂相间迭进,活人多矣。常人见之,咸以为奇,不知理当如是,何奇之有?然必其干渴燥结之甚者,乃可以参,附,凉水并进。若无实结,不可与水。
  九因脉色辨阴阳脉色者,血气之影也,形正则影正,形斜则影斜。病生于内,则脉色必见于外,故凡察病者,须先明脉色。但脉色之道,非数言可尽,欲得其要,则在乎阴阳虚实四者而已。四者无差,尽其善矣。第脉法之辨,以洪滑者为实为阳,微弱者为虚为阴,无待言也。然仲景曰:若脉浮大者,气实血虚也;陶节庵曰:不论脉之浮沉大小,但指下无力,重按全无,便是阴证;[内经]以脉大四倍以上为关格,皆属真虚,此滑大之未必为阳也。形色之辨,以红黄者为实热,青黑者为阴寒。而仲景云:面赤戴阳者为阴不足,此红赤之未必为实也。总之,求脉之道,当以有力无力辨阴阳,有神无神察虚实。和缓者,乃元气之来;强峻者,乃邪气之至。病值危险之际,但以此察元气之盛衰,邪正之进退,则死生关系,全在乎此。此理极微,谭非容易,姑道其要,以见凡欲诊病者,既得病因,又必须察脉色,辨声音,参合求之,则阴阳虚实方有真据,否则得此失彼,以非为是,医家之病,莫此为甚,不可忽也。诸所未尽,详后卷脉神章。
  十从气味章神见凡制方用药,乃医家开手作用第一要着,而胸中神见,必须发泄于此。使不知气味之用,必其药性未精,不能取效,何神之有?此中最有玄妙,勿谓其浅显易知,而弗加之意也。余少年时,每将用药,必逐件细尝,既得其理,所益无限。
  *气味有阴阳:阴者降,阳者升。阴者静,阳者动。阴者柔,阳者刚。阴者怯,阳者勇。阴主精,阳主气。其于善恶喜恶,皆有妙用,不可不察。
  *气味之升降:升者浮而散,降者沉而利。宜升者勿降,宜降者勿升。
  *气味之动静:静者守而动者走。走者可行,守者可安。
  *气味之刚柔:柔者纯而缓,刚者躁而急。纯者可和,躁者可劫。非刚不足以去暴,非柔不足以济刚。
  *气味之勇怯:勇者直达病所,可赖出奇;怯者用以周全,藉其平妥。
  *气味之主气者,有能为精之母;主精者,有能为气之根。或阴中之阳者,能动血中之气;或阳中之阴者,能顾气中之精。
  *气味有善恶:善者赋性驯良,尽堪择用;恶者气味残狼,何必近之。
  *气味有喜恶:有素性之喜恶,有一时之喜恶。喜者相宜,取效尤易;恶者见忌,不必强投。见定虽然事不难,也须明哲毋招怨。明哲二字,为见机自保也。夫医患不明,明则治病何难哉?而所患者,在人情耳。人事之变,莫可名状,如我有独见,岂彼所知,使彼果知,当自为矣,何藉于我?而每有病临危剧,尚执浅见,从旁指示曰:某可用,某不可用,重之曰太过,轻之言不及,倘一不合意,将必有后言,是当见几之一也。有杂用不专者,朝王暮李,主见不定,即药已相投,而渠不之觉,忽惑人言,舍此慕彼。凡后至者,欲显己长,必谈前短,及其致败,反以嫁谗,是当见几之二也。有病入膏肓,势必难疗,而怜其苦求,勉为举手,当此之际,使非破格出奇,何以济急?倘出奇无功,徒骇人目,事后亦招浮议,是当见几之三也。其或有是非之场,争竞之所,幸灾乐祸,利害所居者,近之恐涉其患,是当见几之四也。有轻医重巫,可无可有,徒用医名,以尽人事。及尚有村鄙之夫,不以彼病为恳,反云为我作兴,吁!诚可哂也。此其相轻孰甚,是当见几之五也。有议论繁杂者,有亲识要功者,有内情不协者,有任性反复者,皆医中所最忌,是当见几之六也。凡此六者,俱当默识,而惟于缙绅之间,尤当加意,盖恐其不以为功而反以为罪,何从辨哉。此虽曰吾尽吾心,非不好生,然势有不我出者,不得不见几进止,此明哲之自治,所必不可少也。
  论治篇凡看病施治,贵乎精一。盖天下之病,变态虽多,其本则一,天下之方,活法虽多,对证则一。故凡治病之道,必确知为寒,则竟散其寒,确知为热,则竟清其热,一拔其本,诸证尽除矣。故[内经]曰:治病必求其本。是以凡诊病者,必须先探病本,然后用药。若见有未的,宁为少待,再加详察,既得其要,但用一味二味便可拔之,即或深固,则五六味七八味亦己多矣。然虽用至七八味,亦不过帮助之,导引之,而其意则一也,方为高手。今之医者,凡遇一证,便若观海望洋,茫无定见,则势有不得不为杂乱而用广络原野之术。盖其意谓虚而补之,则恐补之为害,而复制之以消;意谓实而消之,又恐消之为害,而复制之以补。其有最可哂者,则每以不寒不热,兼补兼泻之剂,确然投之,极称稳当,此何以补其偏而救其弊乎?又有以治风治火治痰治食之剂兼而用之,甚称周备,此何以从其本而从其标乎?若此者,所谓以药治药尚未遑,又安望其及于病耶?即使偶愈,亦不知其补之之力,攻之之功也。使其不愈,亦不知其补之为害,消之为害也。是以白头圭匕,而庸庸没齿者,其咎在于无定见,而用治之不精也。使其病浅,犹无大害,若安危在举动之间,即用药虽善,若无胆量勇敢而药不及病,亦犹杯水车薪,尚恐弗济,矧可以执两端而药有妄投者,其害又将何如?耽误民生,皆此辈也,任医者不可不深察焉。故凡施治之要,必须精一不杂,斯为至善。与其制补以消,孰若少用纯补以渐而进之为愈也。与其制攻以补,孰若微用纯攻自一而再之为愈也。故用补之法,贵乎先轻后重,务在成功;用攻之法,必须先缓后峻,及病则已。若用制不精,则补不可以治虚,攻不可以去实,鲜有不误人者矣。余为是言,知必有以为迂阔而讥之者,曰:古人用药每多至一二十味,何为精一?岂古人之不尔若耶?是不知相制相使之妙者也,是执一不通而不知东垣之法者也。余曰:夫相制者,制其毒也。譬欲用人奇异之才,而又虑其太过之害,故必预有以防其微,总欲得其中而已。然此特遇不得已之势,间一有之,初未有以显见寻常之法用得其贤,而复又自掣其肘者也。至若相佐相使,则恐其独力难成,而用以助之者,亦非为欲进退牵制而自相矛盾者也。观仲景之方,精简不杂,至多不过数味,圣贤之心,自可概见。若必不得已而用行中之补,补中之行,是亦势所当然,如[伤寒论]之小柴胡汤以人参,柴胡并用,陶氏之黄龙汤以大黄,人参并用,此正精专妙处,非若今医之混用也。能悟此理,方是真见中活泼工夫。至若东垣之方,有十余味及二十余味者,此其用多之道,诚自有意,学者欲效其法,必须总会其一方之味,总计其一方之性。如某者多,某者少,某者为专主,某者为佐使,合其气用,自成一局之性,使能会其一局之意,斯得东垣之心矣。若欲见头治头,见脚治脚,甚有执其三四端而一概混用,以冀夫侥幸者,尚敢曰我学东垣者哉。虽然,东垣之法非不善也,然余则宁师仲景,不敢宗东垣者,正恐未得其清,先得其隘,其失者岂止一方剂也哉,明者宜辨之。
  *[内经]治法。岐伯曰: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温者清之,清者温之,散者收之,抑者散之,燥者润之,急者缓之,坚者软之,脆者坚之,衰者补之,强者泻之,佐以所利,和以所宜,各安其气,必清必静,则病气衰去,归其所宗,此治之大体。岐伯曰: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从之,坚者削之,客者除之,劳者温之,结者散之,留者攻之,燥者濡之,急者缓之,散者收之,损者益之,溢者行之,惊者平之,上之下之,摩之浴之,薄者劫之,开者发之,适事为故。帝曰:何谓逆从?岐伯曰:逆者正治,从者反治,从少从多,观其事也。帝曰:反治何谓?岐伯曰:热因寒用,寒因热用,塞因塞用,通因通用,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其始则同,其终则异。岐伯曰:病生于内者,先治其阴,后治其阳,反者益甚。病生于阳者,先治其外,后治其内,反者益甚。
  *治病用药,本贵精专,尤宜勇敢。凡久远之病,则当要其终始,治从乎缓,此宜然也。若新暴之病,虚实既得其真,即当以峻剂直攻其本,拔之甚易,若逗留畏缩,养成深固之势,则死生系之,谁其罪也。故凡真见里实,则以凉膈,承气,真见里虚,则以理中,十全,表虚则耆,朮,建中,表实则麻黄,柴,桂之类,但用一味为君,二三味为佐使,大剂进之,多多益善。夫用多之道何在?在乎必赖其力而料无害者,即放胆用之,性缓者可用数两,性急者亦可数钱。若三五七分之说,亦不过点名具数,儿戏而已,解纷治剧之才,举动固如是乎。
  *治病之则,当知邪正,当权重轻。凡治实者,譬如耘禾,禾中生稗,禾之贼也,有一去一,有二去二,耘之善者也。若有一去二,伤一禾矣,有二去四,伤二禾矣。若识禾不的,俱认为稗,而计图尽之,则无禾矣。此用攻之法,贵乎察得其真,不可过也。凡治虚者,譬之给饷,一人一升,十人一斗,日饷足矣。若百人一斗,千人一斛,而三军之众,又岂担石之粮所能活哉?一饷不继,将并前饷而弃之,而况于从中克减乎。此用补之法,贵乎轻重有度,难从简也。
  *虚实之治,大抵实能受寒,虚能受热,所以补必兼温,泻必兼凉者,盖凉为秋气,阴主杀也,万物逢之,便无生长,欲补元气,故非所宜。凉且不利于补,寒者益可知矣。即有火盛气虚,宜补以凉者,亦不过因火暂用,火去即止,终非治虚之法也。又或有以苦寒之物谓其能补阴者,则[内经]有曰: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夫气味之相宜于人者,谓之曰补可也,未闻以味苦气劣而不相宜于人者,亦可谓之补也。虽[内经]有曰:水位之主,其泻以咸,其补以苦等论,然此特以五行岁气之味据理而言耳。矧其又云麦,羊肉,杏,薤皆苦之类,是则苦而补者也,岂若大黄,黄檗之类,气味苦劣若此,而谓之能补,无是理也。尝闻之王应震曰:一点真阳寄坎宫,固根须用味甘温。甘温有益寒无补,堪笑庸医错用功。此一言蔽之也,不可不察。
  *补泻之法,补亦治病,泻亦治病,但当知其要也。如以新暴之病而少壮者,乃可攻之泻之。攻但可用于暂,未有衰久之病,而屡攻可以无害者,故攻不可以收缓功。延久之病而虚弱者,理宜温之补之。补乃可用于常,未有根本既伤,而舍补可以复元者,故补不可以求速效。然犹有其要,则凡临证治病,不必论其有虚证无虚证,但无实证可据而为病者,便当兼补,以调营卫精血之气;亦不必论其有火证无火证,但无热证可据而为病者,便当兼温,以培命门脾胃之气。此吞泻之要领,苟不知此,未有不至决裂败事者。
  *治法有逆从,以寒热有假真也,此[内经]之旨也。经曰:逆者正治,从者反治。夫以寒治热,以热治寒,此正治也,正即逆也。以热治热,以寒治寒,此反治也,反即从也。如以热药治寒病而寒不去者,是无火也,当治命门,以参,熟,桂,附之类,此王太仆所谓益火之源以消阴翳,是亦正治之法也。又如热药治寒病而寒不退,反用寒凉而愈者,此正假寒之病,以寒从治之法也。又如以寒药治热病而热不除者,是无水也,治当在肾,以六味丸之类,此王太仆所谓壮水之主以镇阳光,是亦正治之法也。又有寒药治热病而热不愈,反用参,姜,桂,附,八味丸之属而愈者,此即假热之病,以热从治之法也,亦所谓甘温除大热也。第今人之虚者多,实者少,故真寒假热之病为极多,而真热假寒之病则仅见耳。
  *探病之法,不可不知。如当局临证,或虚实有难明,寒热有难辨,病在疑似之间,补泻之意未定者,即当先用此法。若疑其为虚,意欲用补而未决,则以轻浅消导之剂,纯用数味,先以探之,消而不投,即知为真虚矣。疑其为实,意欲用攻而未决,则以甘温纯补之剂,轻用数味,先以探之,补而觉滞,即知有实邪也。假寒者,略温之必见躁烦;假热者,略寒之必加呕恶,探得其情,意自定矣。经曰:有者求之,无者求之。又曰:假者反之。此之谓也。但用深之法,极宜精简,不可杂乱。精简则真伪立辨,杂乱则是非难凭。此疑似中之活法,必有不得已而用之可也。
  *医诊治法有曰:见痰休治痰,见血休治血,无汗不发汗,有热莫攻热,喘生休耗气,精遗不涩泄,明得个中趣,方是医中杰。行医不识气,治病从何据?堪笑道中人,未到知音处。观其诗意,皆言不治之治,正[内经]求本之理耳,诚格言也。至于治病从何据一联,亦甚有理。夫天地之道,阳主气,先天也;阴成形,后天也。故凡上下之升降,寒热之往来,晦明之变易,风水之留行,无不因气以为动静,而人之于气,亦由是也。凡有余之病,由气之实,不足之病,因气之虚。如风寒积滞,痰饮瘀血之属,气不行则邪不除,此气之实也。虚劳遗漏,亡阳失血之属,气不固则元不复,此气之虚也。虽曰泻火,实所以降气也。虽曰补阴,实所以生气也。气聚则生,气散则死,此之谓也。所以病之生也,不离乎气,而医之治病也,亦不离乎气,但所贵者,在知气之虚实,及气所从生耳。近见有浅辈者,凡一临证,不曰内伤外感,则曰痰逆气滞。呵!呵!此医家八字诀也。有此八字,何必八阵?又何必端本澄源以求迂阔哉?第人受其害,恐不无可畏也。
  附华氏治法华元化论治疗曰:夫病有宜汤者,宜圆者,宜散者,宜下者,宜吐者,宜汗者,宜灸者,宜针者,宜补者,宜按摩者,宜导引者,宜蒸熨者,宜暖洗者,宜悦愉者,宜和缓者,宜水者,宜火者,种种之法,岂惟一也,若非良善精博,难为取效。庸下浅识,每致乱投,致使轻者令重,重者令死,举世皆然。且汤可以涤荡脏腑,开通经络,调品阴阳,袪分邪恶,润泽枯朽,悦养皮肤。养气力,助困竭,莫离于汤也。圆可以逐风冷,破坚症,消积聚,进饮食,舒营卫,定关窍。从缓以参合,无出于圆也。散者能驱散风邪暑湿之气,摅阴寒湿浊之毒,发散四肢之壅滞,除剪五脏结伏,开肠和胃,行脉通经,莫过于散也。下则疏豁闭塞,补则益助虚乏,灸则起阴通阳,针则行营引卫,导引可逐客邪于关节,按摩可驱浮淫于肌肉,蒸熨辟冷,暖洗生阳,悦愉爽神,和缓安气。若实而不下,则使人心腹胀满,烦乱鼓肿。若虚而不补,则使人气血消散,肌肉耗亡,精神脱失,志意皆迷。当汗而不汗,则使人毛孔闭塞,闷绝而终。合吐而不吐,则使人结胸上喘,水食不入而死。当灸而不灸,则使人冷气重凝,阴毒内聚,厥气上冲,分坠不散,以致消减。当针止?则使人营卫不行,经络不利,邪渐胜真,冒昧而昏。宜导引而不导引,则使人邪侵关节,固结难通。宜按摩而不按摩,则使人淫归肌肉,久留不消。宜蒸熨而不蒸熨,则使人冷气潜伏,渐成痹厥。宜暖洗而不暖洗,则使人阳气不行,阴邪相害。不当下而下,则使人开肠荡胃,洞泄不禁。不当汗而汗,则使人肌肉消绝,津液枯耗。不当吐而吐,则使人心神烦乱,脏腑奔冲。不当灸而灸,则使人重伤经络,内蓄火毒,反害中和,致不可救。不当针伫?则使人血气散失,机关细缩。不当导引而导引,则使人真气劳败,邪气妄行。不当按摩而按摩,则使人肌肉?胀,筋骨舒张。不当蒸熨而蒸熨,则使人阳气偏行,阴气内聚。不当暖洗而暖洗,则使人湿着皮肤,热生肌体。不当悦愉而悦愉,则使人气停意折,健忘伤志。大凡治疗,要合其宜,脉状病候,少陈于后:凡脉不紧数,则勿发其汗。脉不实数,不可以下。心胸不闭,尺脉微弱,不可以吐。关节不急,营卫不壅,不可以针。阴气不盛,阳气不衰,勿灸。内无客邪,勿导引。外无淫气,勿按摩。皮肤不痹,勿蒸熨。肌肉不寒,勿暖洗。神不凝迷,勿愉悦。气不奔急,勿和缓。顺此者生,逆此者死耳。
  气味篇药物众多,各一其性,宜否万殊,难以尽识,用者不得其要,未免多误。兼之本草所注,又皆概言其能,凡有一长,自难泯没。惟是孰为专主,孰为兼能,孰为利于此而不利于彼,孰者宜于补而不宜于攻,学者昧其真性,而惟按图以索骥,所以用多不效,益见用药之难矣。用药之道无他也,惟在精其气味,识其阴阳,则药味虽多,可得其要矣。凡气味之辨,则诸气属阳,诸味属阴。气本乎天,气有四,曰寒热温凉是也。味本乎地,味有六,曰酸苦甘辛咸淡是也。温热者天之阳,寒凉者天之阴也。辛甘淡者,地之阳;酸苦咸者,地之阴也。阳主升而浮,阴主沉而降。辛主散,其行也横,故能解表。甘主缓,其行也上,故能补中。苦主泻,其行也下,故可去实。酸主收,其性也敛,故可治泄。淡主渗,其性也利,故可分清。咸主软,其性也沉,故可导滞。用纯气者,用其动而能行;用纯味者,用其静而能守。有气味兼用者,和合之妙,贵乎相成。有君臣相配者,宜否之机,最嫌相左。既曰合宜,尤当知忌,先避其害,后用其利,一味不投,众善俱弃。故欲表散者,须远酸寒;欲降下者,勿兼升散。阳旺者当知忌温,阳衰者沉寒毋犯。上实者忌升,下实者忌秘。上虚者忌降,下虚者忌泄。诸动者再动即散,诸静者再静即灭。甘勿施于中满,苦勿施于假热,辛勿施于热躁,咸勿施于伤血。酸木最能克土,脾气虚者少设。阳中还有阴象,阴中复有阳诀,使能烛此阴阳,则药理虽玄,岂难透彻。
  五味所入,[内经]曰:五味入胃,各归所喜,故酸先入肝,苦先入心,甘先入脾,辛先入肺,咸先入肾。久而增气,物化之常也。气增而久,夭之由也。
  景岳全书卷一终
卷之二入集传忠录中
  神气存亡论经曰: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善乎神之为义,此死生之本,不可不察也。以脉言之,则脉贵有神。脉法曰:脉中有力,即为有神。夫有力者,非强健之谓,谓中和之力也。大抵有力中不失和缓,柔软中不失有力,此方是脉中之神。若其不及,即微弱脱绝之无力也。若其太过,即弦强真藏之有力也。二者均属无神,皆危兆也。以形证言之,则目光精彩,言语清亮,神思不乱,肌肉不削,气息如常,大小便不脱,若此者,虽其脉有可疑,尚无足虑,以其形之神在也。若目暗睛迷,形羸色败,喘急异常,泄泻不止,或通身大肉已脱,或两手寻衣摸床,或无邪而言语失伦,或无病而虚空见鬼,或病胀满而补泻皆不可施,或病寒热而温凉皆不可用,或忽然暴病,即沉迷烦躁,昏不知人,或一时卒倒,即眼闭口开,手撒遗尿,若此者,虽其脉无凶候,必死无疑,以其形之神去也。再以治法言之,凡药食入胃,所以能胜邪者,必赖胃气施布药力,始能温吐汗下以逐其邪。若邪气胜,胃气竭者,汤药纵下,胃气不能施化,虽有神丹,其将奈之何哉。所以有用寒不寒,用热不热者,有发其汗而表不应,行其滞而里不应者,有虚不受补,实不可攻者,有药食不能下咽,或下咽即呕者。若此者,呼之不应,遣之不动,此以脏气元神尽去,无可得而使也,是又在脉证之外亦死无疑者。虽然,脉证之神,若尽乎此,然有脉重证轻而知其可生者,有脉轻证重而知其必死者,此取证不取脉也;有证重脉轻而必其可生者,有证轻脉重而谓其必死者,此取脉不取证也,取舍疑似之间,自有一种玄妙。甚矣,神之难言也,能知神之缓急者,其即医之神者乎。
  君火相火论余向释<内经>,于君火以明,相火以位之义,说固详矣,而似犹有未尽者。及见东垣云:相火者,下焦包络之火,元气之贼也,丹溪亦述而证之。予闻此说,尝掩口而笑,而觉其不察之甚也。由此兴感,因再绎之。夫<内经>发明火义,而以君相明位四字为目,此四字者,个个着实,是诚至道之纲领,有不可不阐扬其精义者。亦何以见之?盖君道惟神,其用在虚;相道惟力,其用在实。故君之能神者,以其明也;相之能力者,以其位也。明者明于上,为化育之元主;位者位于下,为神明之洪基,此君相相成之大道,而有此天不可无此地,有此君不可无此相也明矣,君相之义,岂泛言哉!至若五运之分,各职其一,惟于火字独言君相,而他则不及者何也?盖两间生气,总曰元气,元气惟阳为主,阳气惟火而已。第火之为用,其道最微,请以火象证之,如轻清而光焰于上者,火之明也;重实而温蓄于下者,火之位也。明即位之神,无明则神用无由以着;位即明之本,无位则光焰何从以生。故君火之变化于无穷,总赖此相火之栽根于有地,虽分之则一而二,而总之则二而一者也,此君火相火之辨。凡其为生化,为盛衰,为本末,重轻攸系,从可知矣。人生所赖者惟此,故<内经>特以为言。然在<内经>则但表其大义,原无分属之条,惟刺禁论曰:七节之傍,中有小心。此固隐然有相火所居之意,故后世诸家咸谓相火寄在命门,是固然矣。然以予之见,则见君相之义,无藏不有。又何以辨之?盖总言大体,则相火当在命门,谓根荄在下,为枝叶之本也。析言职守,则脏腑各有君相,谓志意所出,无不从乎形质也。故凡以心之神,肺之气,脾胃之仓廪,肝胆之谋勇,两肾之伎巧变化,亦总皆发见之神奇,使无其地,何以生此?使地有不厚,何以蕃此?此皆从位字发生,而五脏各有位,则五脏亦各有相,相强则君强,此相道之关系,从可知矣。故圣人特命此名,诚重之也。而后人指之为贼,抑何异耶!此万世之疑窦,故予不得不辨。或曰:是若谬矣。第彼之指为贼者,亦有深意,盖谓人之情欲多有妄动,动则俱能起火,火盛致伤元气,即所谓元气之贼,亦何不可?予曰:此固邪正之岐,最当明辨者也。夫情欲之动,邪念也,邪念之火为邪气。君相之火,正气也,正气之蓄为元气。其在身家,譬之产业,贤者能守之,不肖者能荡之,罪与不罪,在子孙之废与不废,镃基何与焉?相火之义亦犹此耳。夫既以相称之,而竟以贼名之,其失圣人之意也远矣。且凡火之贼伤人者,非君相之真火,无论在内在外,皆邪火耳。邪火可言贼,相火不可言贼也。矧六贼之中,火惟居一,何二子独知畏火,其甚如是,而并昧邪正之大义,亦何谓耶?予闻其言,固知其错认面目矣,不觉因而失笑。
  先天后天论人生于地,悬命于天,此人之制命于天也。栽者培之,倾者覆之,此天之制命于人也。天本无二,而以此观之,则有天之天者,谓生我之天,生于无而由乎天也;有人之天者,谓成我之天,成于有而由乎我也。生者在前,成者在后,而先天后天之义,于斯见矣。故以人之禀赋言,则先天强厚者多寿,先天薄弱者多夭;后天培养者,寿者更寿,后天斫削者,夭者更夭。若夫骨胳者,先天也,肌肉者,后天也。精神者,先天也,容貌者,后天也。颜色之有辨也,苍者寿而妖者夭,嫩中有苍者吉,苍中有嫩者凶。声音之有辨也,充者寿而怯者夭,虽细而长者吉,虽洪而促者凶。动静有辨也,静者寿而躁者夭,性虽若急而急中有和者吉,阳虽若厚而阴中蕴薄者凶。至若少长之辨,初虽绵弱而渐长渐坚者,晚成之征也。气质之辨,少年华丽而易盈易满者,早雕之兆也。是故两天俱得其全者,耆艾无疑也;先后俱失其守者,夭促弗卜也。若以人之作用言,则先天之强者不可恃,恃则并失其强矣;后天之弱者当知慎,慎则人能胜天矣。所谓慎者,慎情志可以保心神,慎寒暑可以保肺气,慎酒色可以保肝肾,慎劳倦饮食可以保脾胃。惟乐可以养生,欲乐者莫如为善。惟福可以保生,祈福者切勿欺天。但使表里无亏,则邪疾何由而犯?而两天之权不在我乎?故广成子曰:毋劳尔形,毋摇尔精,乃可以长生。至矣哉,两言尽之矣,勿以此为易而忽之。
  标本论十五病有标本者,本为病之源,标为病之变。病本惟一,隐而难明,病变甚多,显而易见。故今之治病者,多有不知本末,而惟据目前,则最为斯道之大病。且近闻时医有云: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互相传诵,奉为格言,以为得其要矣。予闻此说而详察之,则本属不经而亦有可取。所谓不经者,谓其以治标治本对待为言,则或此或彼,乃可相参为用矣。若然,则<内经>曰治病必求其本,亦何谓耶?又经曰:夫阴阳逆从,标本之为道也,小而大,浅而博,可以言一而知百病之害也。以浅而知深,察近而知远,言标与本,易而勿及。又曰:先病而后逆者治其本,先逆而后病者治其本。先寒而后生病者治其本,先病而后生寒者治其本。先热而后生病者治其本,先病而后生热者治其本。先病而后泄者治其本,先泄而后生他病者治其本。先热而后生中满者治其标,先病而后生中满者治其标,先中满而后生烦心者治其本。小大不利治其标,小大利治其本,先小大不利而后生病者治其本。由此观之,则诸病皆当治本,而惟中满与小大不利两证当治标耳。盖中满则上焦不通,小大不利则下焦不通,此不得不为治标以开通道路,而为升降之所由,是则虽曰治标,而实亦所以治本也。自此以外,若以标本对待为言,则治标治本当相半矣,故予谓其为不经者此也。然亦谓其可取者,则在缓急二字,诚所当辨。然即中满及小大不利二证,亦各有缓急,盖急者不可从缓,缓者不可从急,此中亦自有标本之辨,万不可以误认而一概论也。今见时情,非但不知标本,而且不知缓急。不知标本,则但见其形,不见其情;不知缓急,则所急在病,而不知所急在命。故每致认标作本,认缓作急,而颠倒错乱,全失四者之大义,重命君子,不可不慎察于此。
  求本论十六万事皆有本,而治病之法,尤惟求本为首务。所谓本者,惟一而无两也。盖或因外感者,本于表也。或因内伤者,本于里也。或病热者,本于火也。或病冷者,本于寒也。邪有余者,本于实也。正不足者,本于虚也。但察其因何而起,起病之因,便是病本,万病之本,只此表里寒热虚实六者而已。知此六者,则表有表证,里有里证,寒热虚实,无不皆然。六者相为对待,则冰炭不同,辨之亦异。凡初病不即治,及有误治不愈者,必致病变日多,无不皆从病本生出,最不可逐件猜摸,短觑目前。经曰:众脉不见,众凶弗闻,外内相得,无以形先。是诚求本之至要也。苟不知此,必庸流耳。故明者独知所因,而直取其本,则所生诸病,无不随本皆退矣。至若六者之中,多有兼见而病者,则其中亦自有源有流,无弗可察,然惟于虚实二字总贯乎前之四者,尤为紧要当辨也。盖虚者本乎元气,实者由乎邪气。元气若虚,则虽有邪气不可攻,而邪不能解,则又有不得不攻者,此处最难下手。但当察其能胜攻与不能胜攻,或宜以攻为补,或宜以补为攻,而得其补泻于微甚可否之间,斯尽善矣。且常见有偶感微疾者,病原不甚,斯时也,但知拔本,则一药可愈,而庸者值之,非痰曰痰,非火曰火,四路兜拿,茫无真见,而反遗其本,多致轻者日重,重者日危,而殃人祸人,总在不知本末耳。甚矣,医之贵神,神奚远哉!予故曰:医有慧眼,眼在局外;医有慧心,心在兆前。使果能洞能烛,知几知微,此而曰医,医云乎哉?他无所谓大医王矣。治形论十七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使吾无身,吾有何患?余则曰:吾所以有大乐者,为吾有形。使吾无形,吾有何乐?是可见人之所有者唯吾,吾之所赖者唯形耳,无形则无吾矣,谓非人身之首务哉。第形之为义,其义甚微,如言动视听,非此形乎?俊丑美恶,非此形乎?勇怯愚智,非此形乎?死生安否,非此形乎?人事之交,以形交也,功业之建,以形建也,此形之为义,从可知也。奈人昧养形之道,不以情志伤其府舍之形,则以劳役伤其筋骨之形,内形伤则神气为之消靡,外形伤则肢体为之偏废,甚至肌肉尽削,其形可知,其形既败,其命可知。然则善养生者,可不先养此形,以为神明之宅,善治病者,可不先治此形,以为兴复之基乎。虽治形之法,非止一端,而形以阴言,实惟精血二字足以尽之。所以欲袪外邪,非从精血不能利而达;欲固中气,非从精血不能蓄而强。水中有真气,火中有真液,不从精血,何以使之灌溉?然则精血即形也,形即精血也,天一生水,水即形之祖也。故凡欲治病者,必以形体为主;欲治形者,必以精血为先,此实医家之大门路也。使能知此,则变化可以无方,神用自有莫测。然用此之法,无逾药饵,而药饵之最切于此者,不过数味之间,其他如性有偏用者,惟堪佐使而已。亦犹饮食于人,凡可口者,孰无资益,求其纯正无损而最宜于胃气者,则惟谷食,类可见矣。或问余以所宜者,果属何物?余则难以显言之。盖善吾言者,必如醴如饴,而不善吾言者,必反借此为射的,以资口吻之基矣。余故不能显言之,姑发明此义,以俟有心者之自悟。
  脏象别论十八脏象之义,余所类于经文者不啻详矣,然经有所未及,而同中有不同,及有先同后异者,俱不可以不辨也。夫人身之用,止此血气。虽五脏皆有气血,而其纲领,则肺出气也,肾纳气也,故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本也。血者水谷之精也,源源而来,而实生化于脾,总统于心,藏受于肝,宣布于肺,施泄于肾,而灌溉一身。所谓气主嘘之,血主濡之,而血气为人之橐钥,是皆人之所同也。若其同中之不同者,则脏气各有强弱,禀赋各有阴阳。脏有强弱,则神志有辨也,颜色有辨也,声音有辨也,性情有辨也,筋骨有辨也,饮食有辨也,劳役有辨也,精血有辨也,勇怯有辨也,刚柔有辨也。强中强者,病病其太过,弱中弱者,病其不及,因其外而察其内,无弗可知也。禀有阴阳,则或以阴脏喜温暖,而宜姜,桂之辛热;或以阳脏喜生冷,而宜芩,连之苦寒;或以平脏,热之则可阳,寒之则可阴也。有宜肥腻者,非润滑不可也;有宜清素者,惟膻腥是畏也。有气实不宜滞,有气虚不宜破者。有血实不宜涩,有血虚不宜泄者。有饮食之偏忌,有药饵之独碍者。有一脏之偏强,常致欺凌他脏者。有一脏之偏弱,每因受制多虞者。有素挟风邪者,因多燥,多燥由于血也。有善病湿邪者,必因多寒,多寒由于气也。此固人人之有不同也。其有以一人之禀而先后之不同者,如以素禀阳刚而恃强无畏,纵嗜寒凉,及其久也,而阳气受伤,则阳变为阴矣。或以阴柔而素耽辛热,久之则阴日以涸,而阴变为阳矣。不惟饮食,情欲皆然。病有出入,朝暮变迁,满而更满,无不覆矣,损而又损,无不破矣。故曰:久而增气,物化之常也;气增而久,夭之由也,此在经文固已明言之矣。夫不变者,常也;不常者,变也。人之气质有常变,医之病治有常变,欲知常变,非明四诊之全者不可也。设欲以一隙之偏见,而应无穷之变机,吾知其遗害于人者多矣。故于此篇之义,尤不可以不深察。
  天年论十九夫人之所受于天而得生者,本有全局,是即所谓天年也。余尝闻之岐伯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又尝闻之老子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民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余因此言,乃知失天之畀而不得尽其全者有如是。然则后天之养,其为在人,可以养生家而不以此为首务乎!故常深慨于斯,而直穷其境,则若老氏所云十中之三者,盖亦言其约耳。而三之倍倍,则尤有不忍言者,兹请得而悉之。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可由此而生,亦可由此而死。故凡天亦杀人,有如寒暑不时,灾荒荐至,或妖祥之横加,或百六之难避,是皆天刑之谓也。地亦杀人,则如旱潦无方,水火突至,或阴毒最以贼人,或危险多能困毙,是皆地杀之谓也。人亦杀人,如争斗伤残,刀兵屠戮,或嫁祸阴谋,或明欺强劫,是皆人祸之谓也。凡此三者,十中约去其几。再若三者之外,则凡孽由自作而致不可活者,犹有六焉。何以见之?则如酒色财气,及功名之累,庸医之害皆是也。故有困于酒者,但知米汁之味甘,安思?蘗之性烈,能潜移祸福而人难避也,能大损寿元而人不知也。及其病也,或血败为水,而肌肉为其浸渍,则鼓胀是也。或湿邪侵土,而清浊苦于不分,则泻痢是也。或血不养筋,而弛纵拘挛,甚至眩晕卒倒,则中风是也。或水泛为涎,而满闷不食,甚至脾败呕喘,则痰饮是也。耽而不节,则精髓胡堪久醉,阴血日以散亡,未及中年,多见病变百出,而危于此者不知其几何人矣。有困于色者,但图娇艳可爱,而不知倾国之说为何,伐命之说为何。故有因色而病者,则或成劳损,或染秽恶,或相思之失心,或郁结之尽命。有因色而死者,则或以窃窥,或以争夺,或以荡败无踪,或以惊吓丧胆。总之,好色之人必多淫溺,乐而忘返,安顾身家?孰知实少花多,岂成瑞物,德为色胜,非薄则邪,未有贪之恋之而不招殃致败。凡受色中之害者,吾又不知其几何人矣。有困于财者,止知财能养命,岂识财能杀人。故鄙吝者,每以招尤,慢藏者,因多诲盗,奔波不已者,多竭其力,贪得无厌者,常忘其身。顾利不顾义,骨肉为之相残,聚敛尽膏血,贾怨所以致败。盖财本通神,不容朘剥,积则金精祟作,争则罊囊祸生。凡受利中之害者,又不知其几何人矣。有困于气者,每恃血气之强,只喜人不负我,非骄矜则好胜,人心不平,争端遂起,事无大小,怨恨醉心,岂虞忿怒最损肝脾,而隔食气蛊,疼痛泄泻,厥逆暴脱等疾,犯者即危。又或争竞相倾,公庭遘讼,宁趋势利以卑污,甘受丑凌于奴隶;及被他人之苛辱,既不敢相抗于后,何若亲识之小忿,即涵容少逊于前,终身让路,不失一步,孰得孰失,孰知孰愚?甚至破家荡产,骨肉分离之害,歼须不忍,悔时迟矣。夫气本无形,有何涯际,相谅则无,偏执则有,历观往事,谁直谁非?使不能达观自策,则未免以我之躯,阴受人无申无诉之蚀,而自愚自毙者,又不知其几何人矣。有因于功名者,谁不有飞腾之念?谁不有功业之期?第既达者,或多鼎足之虞未济者,每遭盐车之厄,受灯窗寒苦之负,望眼徒穿者有之。忆荣枯饮昔之异,热肠为裂者有之。甚至焦思切心,奔趋竭力,荣华杳然,泉壤遽及者有之。慨古伤饮,凡受斯枉而湮没无闻,浩气受抑者,又不知其几何人矣。有困于医者,凡疾苦之望医,犹凶荒之望岁,其恳其切,其念何如。第此中神理,微妙难言,使不有天人之学,绝伦之聪,则何以能闻于无声,见于无迹,直窥乎窈冥之乡,而必得其情乎?使必得其人而后可以言医,则医不易谈,盖可征矣。既难其人,则次乎此者,虽未知神,犹知形迹,此即今之上医也,然此医亦不易得。而舍此之外,则昧者居其八九。庸医多,则杀人亦多,每见其寒热倒施,虚实谬认,一匕之讹,吉凶随应。困者莫知其然,虽死不觉,明公鉴其多误,能无恻心?顾造化大权,本非凡庸所可窥弄,而性命重托,又岂浅辈所宜轻付耶!第彼非无自,盖自<原病式>以来,祖述相传,日以滋甚,醉者不醒,逝者无词,而黎元阴受此害者,盖不知若干若干人矣。而闻者未知其详,犹或未之信也。由是乘除,则既有前三,又有后六,凡此陶汰之余,而得尽其天年者,果剩其几?吾故曰:老氏言十之三者,盖亦言其约耳。兴言及此,诚可为人生之痛哭者也。然徒悲何益?曷亦为人之计乎,则惟上知者有可晓也。虽前之三者,或多出于莫测,则有可避者,有不可避者,即听之天,无不可也。然知者见于未然,而得天者天庇之,得地者地庇之,得人者人庇之,得此三庇,即得生之道也;失此三庇,则失生之道也。人道于此,岂曰尽无其权乎!至于六杀之防,则全由乎我矣。酒杀可避,吾能不醉也。色杀可避,吾能不迷也。财杀可避,吾能不贪也。气杀可避,吾能看破不认真也。功名之杀可避,吾能素其行藏也。庸医之杀可避,吾能相知以豫也。夫如是而培以为善,存以无欺,守以不行险,戒以毋侥幸,则可全收其效矣。孔子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盖示人以无勉强也。广成子曰:毋劳尔形,毋摇尔精,乃可以长生。盖形言其外,精言其内,内外俱全,尽乎道矣。是皆古圣人垂念苍生,至真至极之良方也,可不佩乎。或曰:子言虽是,而实亦近迂,独不见有不识不知而偏跻上寿者,又何人力之足恃耶?余曰:此正所谓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然予论诚迂矣,倘亦蒙知者之相顾而咀之识之,或亦可为天年之一助否?
  中兴论又十九试观天地之道,有盈有虚,有消有长,是以日中则昃,月盈则蚀,此即天运之循环,而天亦不能违者,故有先天之说也。先天有定数,君子知命,固当听乎天也。若后天之道,则参赞有权,人力居多矣。何以见之?第就国家之否泰,可证人身之寿夭。虽曰天步多艰,无成不败,然如商周汉晋唐宋相传,国运皆有中兴,人道岂无再振?消长一理,小大皆然。尝闻之康节先生云:一万里区宇,四千年兴亡,五百主肇位,七十国开疆,则此中人事不为不多也,而何以兴复仅见止此数代,是亦由知道者少,而不知道者之多耳。彼知道者,既以得人,又以得天,得人即所以得天也。不知道者,既不知本,又不知末,既以失之,而终不知其所以失也。至若身命之谋,则举世之人孰不爱命,而每多耽误者,其不知道者亦犹是耳。欲明其道,可无言乎。然言而无证,则人多不信,故借此国运之征,用效遒人之铎。试论国家之衰也,或以人心之离,或以财用之匮,或以兵戈之残伤,或以优柔之旷废。而人之亨否,无非一理。夫在国曰人心,在人曰神志,故曰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神者神居之。知生气之主在乎心,此元神之不可不养也。又在国曰财用,在人曰血气。气为阳,阳主神也;血为阴,阴主形也。血气若衰,则形神俱败,此营卫之毫厘当惜也。又在国曰兵戈,在人曰克伐。夫兵者,凶器也;克伐者,危事也。未有日加剥削而不致残伤元气者,此消耗之不可不慎也。又在国曰优柔,在人曰疑贰。今日云姑且,明日云将就,岂不佥云稳当,然致坐失机宜,变生倏忽,又焉知耽搁之大害,此当机之不可不断也。凡此数者,姑亦言其大约。至若人之大数,则犹有先天后天之体用,而兴亡之应变,则来培来覆,亦莫匪人之自为耳。何谓先天?如<内经>曰:人生十岁,血气始通,其气在下,故好走。二十,气血方盛,肌肉方长,故好趋。三十,五脏大定,血脉盛满,故好步。四十,脏腑经脉其盛已定,腠理始疏,故好坐。五十,肝气衰,故目不明。六十,心气衰,故好卧。七十,脾气衰。八十,肺气虚,故言善误。九十,肾气竭。百岁,五脏六腑皆虚,神气皆去,故形骸独居而终矣。此即先天之常度,是即所谓天年也。天畀之常,人人有之,其奈今时之人,自有知觉以来,恃其少壮,何所不为,人生之常度有限,而情欲无穷,精气之生息有限,而耗损无穷,因致戕此先天而得全我之常度者,百中果见其几?残损有因,惟人自作,是即所谓后天也。然而所丧由人,而挽回之道,有不仍由人者乎?且此非逆天以强求,亦不过复吾之固有。得之则国运人运,皆可中兴,不有明哲,诚难语此;失之则落花流水,逝而罔觉,一衰即已,良可寒心,所以<易>重来复,正为此也。然求复之道,其道何居?盖在天在人,总在元气,但使元气无伤,何虞衰败?元气既损,贵在复之而已。常见今人之病,亦惟元气有伤,而后邪气得以犯之,故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此客主相持之理,从可知矣。凡虚邪之辨,如情志之消索,神主于心也。治节之不行,气主于肺也。筋力之疲困,血主于肝也。精髓之耗减,骨主于肾也。四肢之软弱,肌肉主于脾也。损其一浅,犹肤腠也;损其二深,犹经络也;损其三四,则连及脏腑矣。当其微也,使不知徙薪牖户,则将为江河,将寻斧柯,恐无及于事矣。故人于中年左右,当大为修理一番,则再振根基,尚余强半。敢云心得,历验已多,是固然矣。然而修理之说,亦岂易言?修国家,良臣不易;修身命,良医亦难。第观从古至今,数千年来,凡得医之全量者为谁?而今则曰:此医也,彼亦医也,又何良医之多也?医难言矣,其毋为良医之所惑。
  逆数论二十予尝读<易>而闻诸夫子曰: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由是默会其理,而知天人之道得以无穷无息者,无非赖此逆数耳。何也?盖自太极初分,两仪以判,一动一静,阴阳见矣。阴阳之体为乾坤,阴阳之用为水火。乾坤定对待之交易,故一在上而一在下;水火荡流行之变易,故一主降而一主升。夫如是,斯得循环无已。总之而为天道,散之而为人道,而大<易>之义,所以无微不在也。姑无论其他,而但以性理明之,则总由变易之数。夫变易之数,即升降之数也。变易之所以无穷者,降以升为主,是即所谓逆数也。若无此逆,则有降无升,流而不返,而大道如环,何所赖乎?由是逆顺交变,则阳与阴对,热与寒对,升与降对,进与退对,成与败对,勤与惰对,劳与逸对,善与恶对,生与死对,凡此一逆一顺,其变无穷。惟从逆者,从阳得生;从顺者,从阴得死。君如不信,第详考伏羲卦气之圆图,其义昭然可见也。观其阳盛之极,自夏至一阴初姤,由五,六,七,八,历巽,坎,艮,坤,天道从西右行,则阳气日降,万物日消者,此皆顺数也。顺则气去,即从阴得死之道也。幸而阴剥之极,自冬至一阳得复,由四,三,二,一,历震,离,兑,干,天道从东左旋,则阳气日升,万物日盛者,此皆逆数也。逆则气来,即从阳得生之道也。此天道之微,固如是也。若以人道言之,则人道本乎天道,天心即是人心。第天有阴霾,能蒙日月,人有愚昧,能胜聪明。故每多从顺者,喜其易也,喜其逸也;每多避逆者,畏其难也,畏其劳也。彼大人之见则不然,如尊贵莫若帝王,可以逸矣,可以纵矣,而尧舜之惟微惟危,顾何必谆谆乎在念?智慧莫若圣人,可无劳矣,可无畏矣,而孔子之戒慎恐惧,又何必卷卷乎在心?此无他,惟其代天功,主人极,总知夫顺不可从,从顺则流,逆不可舍,舍逆则退也。由此观之,乃知士而舍逆,则有屈而无伸;农而舍逆,则有种而无获;工而舍逆,则有粗而无精;商而舍逆,则有散而无聚。再由此而推广之,则凡曰修身齐家,凡曰治国平天下,进一步则日以就成,退一步则日以就败,有源有流,其可任其长逝而不思砥柱之良图乎!此人道之攸系,又如是矣。然言天言人,总言夫生道也。而保生之道,莫先于医,医欲保生,其堪违阳道乎?其堪倍逆数乎?然医贵圆通,安容执滞,非曰尽不从阴也,从阴正以卫阳也;非曰尽不用顺也,用顺亦以成逆也,性命玄关,此为第一。独念有医名丕着之辈,犹然昧此,而妄言左道,留传至今,因致伤生遗害非浅者,谓非轩岐之魔不可也。嗟!嗟!有心哉其谁乎?苟得其人,可与谈还悟道矣,傥亦以吾言为然不。
  反佐论二十一用药处方有反佐之道者,此轩岐之法旨,治病之微权,有不可不明者,奈何后世医家,每多假借以乱经常,不惟悖理于前,抑且遗害于后,是不可不辨也。观<内经>之论治曰:奇之不去则偶之,偶之不去则反佐以取之,所谓寒热温凉,反从其病也。此其义,盖言病有微甚,亦有真假,先从奇偶以正治,正治不愈,然后用反佐以取之,此不得不然而然也。又经曰:微者逆之,甚者从之。又曰:逆者正治,从者反治。此谓以寒治热,以热治寒,逆其病者,谓之正治;以寒治寒,以热治热,从其病者,谓之反治。如以热治寒而寒拒热,则反佐以寒而入之;以寒治热而热拒寒,则反佐以热而入之,是皆反佐之义,亦不得不然而然也。又经曰:热因寒用,寒因热用。王太仆注曰:热因寒用者,如大寒内结,当治以热,然寒甚格热,热不得前,则以热药冷服,下嗌之后,冷体既消,热性便发,情且不违,而致大益,此热因寒用之法也。寒因热用者,如大热在中,以寒攻治则不入,以热攻治则病增,乃以寒药热服,入腹之后,热气既消,寒性遂行,情且协和,而病以减,此寒因热用之法也。凡此数者,皆<内经>反佐之义。此外,如仲景治少阴之利,初用白通汤,正治也,继因有烦而用白通加猪胆汁汤,反佐也。其治霍乱吐痢,脉微欲绝者,初用四逆汤,正治也,继因汗出小烦,而用通脉四逆加猪胆汁汤,反佐也。又如薛立斋治韩州同之劳热,余尝治王蓬雀之喉痹,皆其法也。若今诸家之所谓反佐者则不然,姑即时尚者道其一二以见之。如近代之所宗所法者,谓非丹溪之书乎?观丹溪之治吞酸证,必以炒黄连为君,而以吴茱萸佐之;其治心腹痛证,谓宜倍加山栀子而以炒干姜佐之,凡此之类,余不解也。夫既谓其热,寒之可也,而何以复用干姜,茱萸?既谓其寒,热之可也,而何以复用黄连,栀子?使其病轻而藉以行散,即或见效,岂曰尽无;使其病重,人则但见何以日甚,而不知犯寒犯热,自相矛盾,一左一右,动皆掣肘,能无误乎?矧作用如此,则其效与不效,必且莫知所因,而宜热宜寒,亦必从违奚辨,此其见有不真,故持两可,最是医家大病,所当自反而切戒也。或曰:以热导寒,以寒导热,此正得<内经>反佐之法,人服其善,子言其非,何其左也?余曰:此法最微,此用最妙,子亦愿闻其详乎?当为再悉之。夫反佐之法,即病治之权也。儒者有经权,医者亦有经权。经者,日用之常经,用经者,理之正也;权者,制宜之权变,用权者,事之暂也。此经权之用,各有所宜,诚于理势有不得不然,而难容假借者也。药中反佐之法,其亦用权之道,必于正经之外,方有权宜,亦因不得不然,而但宜于暂耳,岂果随病处方,即宜用乎?然则何者宜反?何者不宜反?盖正治不效者,宜反也。病能格药者,宜反也。火极似水者,宜反也。寒极反热者,宜反也。真以应真,假以应假,正反之道,妙用有如此也。设无格拒假证,自当正治,何以反为?不当权而用权,则悖理反常,不当反而佐反,则致邪失正,是乌可以混用耶?常观轩岐之反佐,为刱经权之道也;后世之反佐,徒开杂乱之门也。至其变也,则泾渭不分者以之,模糊疑似者以之,寒热并用者以之,攻补兼施者以之,甚至广络妄投,十寒一暴,无所不谬,皆相借口,此而不辨,医乎难矣。于戏!斯道失真,其来已久,安得愿闻精一者,与谈求本之道哉!是不能无望于后人也,因笔识其愚昧。以上仲景治法载<伤寒论>。薛立斋治韩州同按在虚损门。余治王蓬雀按在喉痹门。
  升阳散火辨二十二凡治火之法,有曰升阳散火者,有曰滋阴降火者。夫火一也,而曰升曰降,皆堪治火。然升则从阳,降则从阴,而升降混用,能无悖乎?抑何者宜升,何者宜降,而用有辨乎?此千古之疑窦,亦千古之两端,而未闻有达之者。夫火之为病,有发于阴者,有发于阳者。发于阴者,火自内生者也;发于阳者,火自外致者也。自内生者,为五内之火,宜清宜降者也;自外致者,为风热之火,宜散宜升者也。今人凡见火证,无分表里,必曰木火同气,动辄称为风热,多用升阳散火之法。鸣呼!此似近理,孰得非之,而不知至理所在,无容混也。夫风热之义,其说有二:有因风而生热者,有因热而生风者。因风生热者,以风寒外闭而火郁于中,此外感阳分之火,风为本而火为标也。因热生风者,以热极伤阴而火达于外,此内伤阴分之火,火为本而风为标也。经曰治病必求其本。可见外感之火,当先治风,风散而火自息,宜升散不宜清降。内生之火,当先治火,火灭而风自清,宜清降不宜升散。若反而为之,则外感之邪得清降而闭固愈甚,内生之火得升散而燔燎何当,此其内因外因,自有脉证可详辨也。余阅方书,所见头目,口齿,咽喉,脏腑阴火等证,悉云风热,多以升降并用,从逆兼施,独不虑升者碍降,降者碍升乎?从者忌逆,逆者忌从乎?经曰:高者抑之,下者举之,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又曰:病生于内者,先治其阴,后治其阳,反者益甚。病生于阳者,先治其外,后治其内,反者益甚。此自不易之正理。故余之立方处治,宜抑者则直从乎降,宜举者则直从乎升,所以见效速而绝无耽延之患,亦不过见之真而取之捷耳。若今人之轻病致重,重病致危,而经年累月,日深日甚,以致不救者,谓非两端之误之也乎?明者于此,最当辨也。
  夏月伏阴续论二十三夏月伏阴在内,此本天地间阴阳消长之正理,顾丹溪特为此论而反乖其义,因以致疑于人。其谓何也?观其所论曰:人与天地同一橐钥,子月一阳生,阳初动也;寅月三阳生,阳初出于地也,此气之升也。巳月六阳生,阳尽出于上矣,此气之浮也。人之腹属地,气于此时,浮于肌表,散于皮毛,腹中虚矣。世言夏月伏阴在内,此阴字有虚之义,若作阴凉看,其误甚矣。且其时阳浮地上,燔灼焚燎,流金烁石,何阴冷之有?若于夏月火令之时妄投温热,宁免实实虚虚之患乎!此丹溪之言虚,是固然矣。若以阴冷二字为误,而夏月禁用温热,此则余所不服也。何以见之?夫天地之道,惟此阴阳,阴阳之变,惟此消长,故一来则一往,一升则一降,而造化之机,正互藏为用者也。经曰:阴主寒,阳主热。又曰:气实者热也,气虚者寒也。此本阴阳之常性也。今既云夏月之阳尽浮于外,则阴伏于内矣,阴盛则阳衰也,非寒而何?阳浮于外,则气虚于中矣,气虚即阳虚也,非寒而何?此固不易之理也。然而尤有显然者,则在井泉之水,当三冬之寒冽,而井泉则温,盛夏之炎蒸,而泉源则冷,此非外寒内热,外热内寒之明验乎?此又岁岁皆然,主气之常候也。至若主气之外,又有客气,而天以五周,地以六备,寒暄递迁,气更应异,如伏明之纪,寒清数举;卑监之纪,风寒并兴;坚成之纪,阳气随阴治化;流衍之纪,寒司物化,天地严凝;太阳司天,寒气下临,寒清时举;太阴司天,地乃藏阴,大寒且至等义,是无论冬夏,皆有非时之气以动为民病者也,又岂因夏月之火令,遂可谓之无寒而禁用温热乎?且伏阴之义,本以阴阳对待,寒热为言,若但以阴字为虚,则夏月伏阴,宜多虚证,冬月伏阳,即无虚矣,岂其然乎?又若夏月宜禁温热,则冬月宜禁寒凉,无待言也。今见四时之病,盛夏每多吐泻,深冬偏见疮疹,诸如此类,岂非冬多内热,夏多中寒乎?总之,夏有热证,亦有寒证,冬有实证,亦有虚证,虽从时从证,贵乎因病制宜,然夏月伏阴之义,此实天人之同气,疾病之玄机,有必不可不察而忽之者也。今若丹溪之论,则于理反悖,而何切于用?即无此论,亦何不可?近见徐东皋亦述丹溪之说云:夏月无寒,世人不察,而用温热,为世通弊。若谓夏月伏阴,宜服温热,则冬月伏阳,宜服寒凉,然则孟子冬日饮汤,夏日饮水,亦不足信欤?噫,此公都子之言也,不过借喻内外,原非用析阴阳,而徐氏曲引为证,独不思经文<易>义,傥相背乎?<内经>曰: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曰:寒极生热,热极生寒。曰:重阴必阳,重阳必阴。曰:相火之下,水气承之;君火之下,阴精承之。曰:此皆阴阳表里内外雌雄相输应也,故以应天之阴阳也。又如<周易>之两仪,有阴必有阳也。两仪而四象,阴阳之中复有阴阳也。在泰之义,则曰内阳而外阴,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在否之义,则曰内阴而外阳,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由此观之,则丹溪之论,东皋之引证,皆吾之所不信也,故复为此续论。
  阳不足再辨二十四原天地阴阳之化生,实生民性命之根本,善把握补救之妙用,诚吾道代天之大权,使我于此而见理不真,则加冰用汤,反成戕贼,害有不可胜言者。予自初年,尝读朱丹溪阳有余阴不足论,未尝不服其高见,自吾渐立以来,则疑信相半矣。又自不惑以来,则始知其大谬矣。故予于<类经?求正录>中,附有大宝论一篇,正所以救其谬也。然常恐见浅言偏,遗殃后世,每怀疑惧,而望正高明者久矣。不意付梓数载,斧削无闻,见信明贤,庶窃自慰。兹于丙子之夏,始得神交一友,传训数言,询其姓氏,知为三吴之李氏也。诵其<指南>,则曰: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此自丹溪之确论,而兹张子乃反谓阳常不足,阴常有余,何至相反若此?而自是其是,岂矫强以自衒欤?抑别有所本欤?姑无劳口吻以辨其孰是孰非,第以人事证之,则是非立见矣。如人自有生以来,男必十六而精始通,女必十四而经始至;及其衰也,男精竭于八八,女血净于七七,凡精血既去而人犹赖以不死者,惟此气耳。夫气为阳,精血阴也,精血之来,既迟在气后,精血之去,又早在气先,可见精已无而气犹在,此非阴常不足,阳常有余之明验乎?以是知先贤之金石本非谬,而后学之轻妄何容易也。予闻此说,益增悲叹。悲之者,悲此言之易动人听,而无不击节称善也。紫可乱朱,莫此为甚,使不辨明,将令人长梦不醒,而性命所系非渺小,是可悲也。悲已而喜,喜之者,喜至道之精微,不经驳正,终不昭明,幸因其说,得启此端而得解此惑,是可喜也。今即李子之言以辨之。如其以精为阴,以气为阳,本非诬也,第其所觑在眉睫,则未免错认面目,而呼张作李矣。不知精即水也,水即阳也。若以水火言,则水诚阴也,火诚阳也;若以化生言,则万物之生,其初皆水,先天后天,皆本于是,而水即阳之化也。何以见之?如水在五行则生于一天,水在六气,则属乎太阳,此水之为阴否?又若精在人身,精盛则阳强,精衰则阳痿,此精之为阴否?再若养生家所重者惟曰纯阳,纯阳之阳,以精言也。精若渗漏,何阳之有,此又精之为阴否?又丹书云:分阳未尽则不死,分阴未尽则不仙,亦言仙必纯阳也。若据李子之说,则但尽泄其精,便成纯阳,学仙之法岂不易乎,诚可哂也!盖李子之见,但见阴阳之一窍,未见阴阳之全体。夫阴阳之道,以纲言之,则位育天地;以目言之,则缕析秋毫,至大至小,无往而非其化也。若以清浊对待言,则气为阳,精为阴,此亦阴阳之一目也。若以死生聚散言,则凡精血之生皆为阳,气得阳则生,失阳则死,此实性命之化源,阴阳之大纲也。人之生也,譬诸草木。草木之初,其生苗也,继而生枝叶,再而生花实,及其衰也,花实落而枝叶存,以渐而雕也。此草木之盛衰有时,故曰生长化收藏,而候有不同也。人之生也,亦犹是耳,初而生婴孩,继而生精血,再而生子女,及其衰也,精血去而形犹存,以渐而终也。此人生之盛衰亦有其时,故曰生长壮老已,而年有不同也。然则自幼至老,凡在生者,无非生气为之主,而一生之生气,何莫非阳气为之主,而但有初中之异耳。若以人之精至为阴至,岂花果之成,亦草木之阴至耶?而枝叶未雕,即草木之阳在耶?且阳气在人,即人人百岁,亦不过得分内之天年,而今见百人之中,凡尽天年而终者果得其几?此其夭而不及者,皆非生气之不及耶,而何以见阳之有余也?观天年篇曰:人生百岁,于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夫形,阴也;神气,阳也,神气去而形犹存,此正阳常不足之结局也,而可谓阳常有余乎?至若精气之阴阳,有可分言者,有不可分言者。可分者,如前云清浊对待之谓也;不可分者,如修炼家以精气神为三宝。盖先天之气,由神以化气化精,后天之气,由精以化气化神,是三者之化生,互以为根,本同一气,此所以为不可分也。故有善治精者,能使精中生气,善治气者,能使气中生精,此自有可分不可分之妙用也。再若寒热之阴阳,则不可不分。盖寒性如冰,热性如炭,冰炭不谋,奚堪妄用?予故曰:精气之阴阳有不可离,寒热之阴阳有不可混,此医家最切之法言也。且精血之阴阳言禀赋之元气也;寒热之阴阳,言病治之药饵也。今欲以不足之元阳,认作有余而云火,则相习以苦寒之劣物,用为补剂以滋阴,嗟嗟!牛山有限之生气,果能堪此无穷之阴剥否?哑子吃黄连,无容伸诉者,四百年于兹矣。夫以有望之丹溪言且若此,而矧其他乎。古人云:非圣之书不可读,此其尤甚者也。然天地阴阳之道,本自和平,一有不平,则灾害至矣。而余谓阳常不足,岂亦非一偏之见乎?盖以丹溪补阴之说谬,故不得不为此反言,以救万世之生气。夫人之所重者,惟此有生,而何以能生,惟此阳气,无阳则无生矣。然则欲有生者,可不以此阳气为宝,即日虑其亏,亦非过也。而余谓阳常不足者,盖亦惜春之杞人耳。苟诚见左,乃望明贤再驳。
  小儿补肾论二十五观王节斋曰:小儿无补肾法。盖小儿禀父精而生,男至十六而肾始充满,既满之后,妄用亏损,则可用药补之。若受胎之时,禀之不足则无可补,禀之原足,又何待于补耶?鸣呼,此言之谬,谬亦甚矣!夫二五之精,妙合而凝,精合而形始成,此形即精也,精即形也,治精即所以治形,治形即所以治精也。第时有初中,则精有衰盛,故小儿于初生之时,形体虽成而精气未裕,所以女必十四,男必十六,而后天癸至。天癸既至,精之将盛也。天癸未至,精之未盛也。兹以其未盛而遽谓其无精也可乎?且精以至阴之液,本于十二脏之生化,不过藏之于肾,原非独出于肾也。观上古天真论曰: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此精之所源,其不止于肾也可知矣。王节斋止知在肾而不知在五脏。若谓肾精未泄不必补肾,则五脏之精,其有禀赋之亏,人事之伤者,岂因其未泄而总皆不必补耶?夫小儿之精气未盛,后天之阴不足也;父母之多欲水亏,先天之阴不足也。阴虚不知治本,又何藉于人为以调其元,赞其化乎?此本原之理,有当深察者如此。再以小儿之病气论之,凡小儿之病最多者,惟惊风之属。而惊风之作,则必见反张戴眼,斜视抽搐等证,其为故,总由筋急而然。盖血不养筋,所似筋急,真阴亏损,所以血虚,此非水衰之明验乎?夫肾主五液,而谓血不属肾,吾不信也。肝肾之病同一治,今筋病如此,而欲舍肾水以滋肝木,吾亦不信也。且太阳,少阴相为表里,其经行于脊背而为目之上网,今以反折戴眼之证偏多见于小儿,而谓非水脏阴虚之病,吾更不信也。矧以阳邪亢极,阴竭则危,脏气受伤,肾气受伤,肾穷则死,此天根生息之基,尤于小儿为最切。然则小儿之病,其所关于肾气者非眇,而顾可谓小儿无补肾法耶?决不信!决不信!
  景岳全书卷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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